莫斯科郊外的白天。
原野上聚集了超过百万的观众,他们来参加1991年的一场摇滚音乐节。
正值秋高气爽,人潮像风动的无垠草丛。苏联出动军队,排成|人墙维持秩序。一排坦克停在附近,随时待命。辽阔的天空中盘旋的是武装直升机mi24!
无数手臂一起向前挥动,打出MT的手势,喧嚣的声浪中,Metallica乐队以一曲“Enter Sandman”出场,人山人海更加沸腾,有人摇起旗帜,有人点燃火花……
转年夏天,徐继踏上了这片土地。
他在天津港口游荡时,偶然认识了一个北京倒爷。后来他们开始到俄罗斯,给那里的人民送去泡泡糖和服装,换回钢铁。老板说:你不是想改名吗?看你拿回这么多铁,就叫徐拿铁吧。徐继撇了撇嘴,不满意。
难得空闲的时候,老板带着徐继到红场转了一圈。他戴着耳机,踩着硬邦邦的石块,努力追寻去年几个大乐队来过的足迹。
长途跋涉于中俄之间的列车上,陪伴他的只有一个磁带随身听,但足够了。
辛苦,但赚钱也多。到年底,徐继花几千块买了个新鲜东西——CD机,想听哪首歌,按一下立刻行。我操,不用倒带子!
冬天真冷,听音乐吧。听了三个冬天。
离开俄罗斯之前,徐继搞了一个庆祝仪式,独自去了红灯区。那帮哥们早都去过,叫了他几次他都不去。
真不如和别人一起来,他倒吸凉气,走了一大圈,像是路过的样子。掩耳盗铃,红灯区永远不可能路过。霓虹与浓妆,雾一样笼罩在各种各色的女人身上。神秘的女人类,隐没在临街的城楼,苍茫艳丽的表情,来势汹汹。
他给了自己理由:皮肤远看漂亮近看太粗糙,狐臭说不定。
惶惶返回,一无所获。他只是记住了,红灯区是红色的。
买到两天后的火车票。
他游荡在大街。下午的阳光照得一切通亮,还是陌生的吗?还是。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徐继走到热闹的街上,如同梦境。
一个女人在街口伫立。美人,几年以来司空见惯的白种美人。二十多岁,浅黄的头发,金一些,束着。脸蛋洒着金色阳光。浅黄的上衣,白一些。奶白的褶皱裙。她在等人,静美丰柔,让徐继觉得像在等他。
突然,一个家伙飞快跑过去,飞快得让她诧异,只是张嘴吃惊,来不及叫喊。徐继犹豫了一下,箭一般地去追。拐过前面的街口,快追上了,一下子泄了气。操,是个中国人,都是老板手下的,虽然不太熟,还是骂起来。
打开书包,美元,人民币,卢布,真不少,还有一堆零碎女人的日用品,也没有什么证件或是重要东西。徐继拿起一张名片,却看到同伴正鄙夷地看着自己,他盯了盯名片,记下电话号码,把名片放回书包,一起扔给对方。
暗娼。他并不想还她书包,难道完事之后不用给钱了?晚上他打了电话。
老板在最豪华的餐厅请吃饭。在那里,徐继看到一种咖啡,被甜蜜浮沫压着,他看了半天。
九十年代中期,中国大陆地区。
一轮社会主义的原始资本积累已经悄然落幕。下一轮的赚钱狂潮在03年非典和07年股市之间。
但当时李拿铁不知除了赚钱还能干什么,于是昏天黑地干到世纪末。
父亲终于找到他,派人来送钱,说你好好活着就行。他分文没要,又加一倍退回去:我能给的也只有钱,如果你不再打扰,我会好好活着。
世纪末会让人犯大病,就像中秋节和春节让人犯小病。有个单子要去台湾,他就一猛子扎出去了。
老刘他们前几天说要一起去杀人俱乐部,“不做生意了就他妈不来往了?哎,你跟那个台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李拿铁无从回答。呆在这圈子十年了,有什么劲,还杀人俱乐部,有了钱就爱玩“过家家”。
“那你出个点子,怎么花钱?”
李拿铁一听就晕了。恺撒登上班长宝座后说的一句话,这一切原来是如此空虚与无聊。
从台湾回来,休息了太长时间,根本不做生意。当初建关系网很费力,没想到退出也够难,布雷与排雷。
2008年,西北公路。
福特的标志是大白兔奶糖浇汁而成,长久以来诱惑着这位顾客。音响中传出《我私人的爱达荷》的电影原声让沙尘暴来得恰是时候,而不是令人郁闷。
车开到了偏远之处,天地茫茫,哪个要做天人合一的庶民,这天堂就似鬼魅。李拿铁开始想念自己的那辆奔驰越野车了。它到过大半个中国,每回保佑着喝酒喝死的驾驶员拿着订单平安返回,在清晨,在深夜,风沙或是晴朗的天。
他从车里出来,眼前是噩梦般的辽阔。
歌手郑义写过一首“毁灭”——曲调取自两千年前的古曲,八十多句念白。此时长长地在耳畔吟诵开来:
长江——
黄河——
淮河——
雅鲁藏布江——
珠江——
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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