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前。
编辑说:操字太多,回去改。李拿铁说:三国演义里不是也有很多操字吗?
编辑叹口气,说:别倒霉了。你可以用古代恶搞现代,怎么能反过来呢?
李拿铁脸一红,但想想又问:这本书能印两百万册吗?
多少?!编辑是性情中人,声音猛地一扬。
李拿铁说:两百万。
编辑恢复了和蔼,说:先回去改吧,改好了,啊,听我的。
拿铁回到家,把本子扔到了一边。大约过了两个星期,他又把本子拿出来,开始改。改了一个通宵,把有问题的字统统改成了爱字,神情憔悴地出现在了主任编辑室。
几天后,编辑打来电话,说:你再改一改,不要被别人骂。拿铁说:总有人骂的啊。编辑说:不要真的挨骂,不赚钱的。拿铁一听很乏味:唉。
编辑:你开着几家公司不用愁,我们不行啊。
拿铁:写了一年,阉了三年,已经不是男人了,最后让我算个人好不好?
编辑:你要是不改就难了。
拿铁:领导啊,弄得好像我是中国人,你不是中国人似的。
编辑:我是领导吗?
拿铁:弄得你是中国人,我不是中国人似的。
编辑:我是中国人吗?
拿铁说:你要是不给出版,我就把全中国都炸了。编辑说:还是你考虑考虑吧。拿铁说:好,我知道,不改了,就这样。
没想到两个月后这本叫做《塞纳在咆哮》的小说出版了,这是李拿铁出版的第二本书,距离第一本整整过去了十年。那一本是自费出的,印数很少。文学在小范围的传播,是风月宝鉴的正面。
禅与学者不亲,与众民亲。你爱开玩笑,见了佛,说:妈咪陀佛。佛不介意,打你两下嬉闹。有些和尚就愤怒了,骂你不懂佛法,俗人没文化。
“喂,是拿铁吗?”声音清脆。
“是,还没改名。”
“讨……”
“什么?”
“没事。”
“讨什么?”
“没事,我把书还你。”
“不用了。”
“……什么意思?”
“……”
“喂?”
“啊?”
“说话啊。”
“什么?”
“有开始就有结束,开始是结束的开始。借书是开始,还书是结束。我讨厌没有结束。”
“讨!”
对方愣了一下,笑了。“在哪里见面?”
“请问你是哪位?”
“……我,我是报我的名字呢还是书的名字?”
“你是安延。”
“讨厌!”
李拿铁说:“中心广场,明天下午六点。”
“中心广场?好吧。如果你不是特别喜欢最美不过夕阳红的话,上午十点钟好吗?”
“好。”李拿铁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还还还,还还还,还什么书啊?
中心广场,秋高气爽。
“Bonjour”有人喊。
“……”李拿铁回过头。
她来到面前,棉花糖短发懒洋洋。眉睫天然墨黑,温柔。蓝紫双色连衣裙,几道水纹图案,价格不菲的设计。
她孩子一样放下双肩背的书包,掏出一瓶汽水。
李拿铁看着,没说话。
“我很早就出来了,但是我怕早到,怕等待。又怕迟到,怕别人等。”
“总之,你一见我,都是害怕。”
“嗯。”她把汽水递给拿铁。
李拿铁接过来,才把瓶盖旋开,立刻被她夺过去。
前者怔怔地说:“你显然是误会了。”后者说:“是你误会了。”
李拿铁看向别处。
安延说:“你喝一口汽水,汽水是甜的,你吃一块糖,再喝汽水,汽水就是酸的。”
“什么意思?”
“不信你试。”
“怎么试?”
“嘿,you啊——” 安延又掏出一瓶汽水。
“你知道几点了吗?”安延问。
“糖呢?”拿铁问。
“糖是谎言,吃了牙疼。”
李拿铁拿出电话晃了晃。
“这是什么?”安延问。
“电话。”
“我认得。”
“上面有时间显示。”李拿铁看着她。
“还有呢?”
“没了,你007看多了?”
“嗯。”她接着问,“你为什么不戴表?”
“代表谁?”
“这个。”安延把白皙的手腕亮了亮,她也没戴表。
“手表是男人最重要的饰物。”
“是啊,那你为什么不戴?”
“这是不戴的原因,不是戴的原因。”
“我发现你好喜欢和我说话。”
“嗯。”
“嗯。你不喜欢别人还你书啊?”
“喜欢喜欢。”
“切!”安延笑了。
“还不还都喜欢,我很少借书给别人,但是一旦借了,就觉得愿意,既然愿意,那还不还都行。如果不愿意借,被借走了,还不还都不愿意。”
“婆婆妈妈。”安延漫不经心地向前走。远处一群孩子在打滑梯。
“婆婆生了爸爸,妈妈生了我,这是文化的血缘。”李拿铁跟在后面。
安延在一排亮晶晶的护栏前,抓住了,踩上最低的格子。她望望天空,扭头问:“阳光好不好?上午好不好?老家伙。”
“好。”李拿铁回答好的时候大概是真的觉得好。
“哈哈。”安延开心地笑,看向远处。
李拿铁看到那些孩子们。几座动物造型的滑梯,有大象的,长颈鹿的……长颈鹿的脖子很长,滑梯就很高,一圈圈绕下来像是长颈鹿的围巾,孩子们旋转着滑下来,或是从大象长长的鼻子滑下……
欢声笑语也一路滑下来……
这简直和自己的童年一样。孩子们认识世界是从辨别各种可爱的动物开始的,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用手指着画报上的动物图案开始的……
所有的孩子。
“你怎么了?”安延回过头。
“……”
“既然你这么喜欢和我说话,那另一件事就不重要了。”
“什么事?”
“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想起来书没带。”
“我们去拿。”
“啊?”安延说,“我,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那我们晚上再见吧。”
“……好,嗯,那我走了。”
“晚上七点。”
“这样啊。”
“记住,别迟到。”
“你别吓我。”安延走远了回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闹钟晃了晃。
城市夜晚。
李拿铁突然觉得城市夜晚心旷神怡。一路开到市图书馆,安延下午的时候打过电话,说她在这里。
图书馆大楼很大很气派,里面装满垃圾。门前的空地辽阔无人,远远地就看到,安延站成一朵花。
李拿铁下车走过去,坐在台阶上。
安延说:“你干嘛?”
“天气真好。”李拿铁点上一支烟。
“哪有?”安延在一旁静静坐下。
两人上车。
“去拿书?”安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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