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吃饭。”李拿铁看了看她。
安延没作声。
“喜欢听什么音乐?”李拿铁扭开音响。
“《新闻联播》的开始曲。”安延的回答平静而熟练。
李拿铁有些诧异,瞬间坠入回忆的深渊,像蹦极运动。
车子开出了图书馆的大院,驶上街道。Honeyroot乐队的钢琴前奏缓缓响起,车窗上的雨刷开始工作起来,一下一下……
When the routine bites hard
And ambitions are low
And the resentment rides high
But emotions won’t grow
And we’re changing our ways
Taking different roads
Then love
Love will tear us apart again ……
安延痴痴呆呆望着前面,说:“没下雨。”
“车有点儿毛病,一开音响雨刷就动。”李拿铁说。
夜晚的路,川流不息。
黑天布景,霓虹殷勤闪耀。城市光影变幻……
Do you cry out in your sleep
all my failings expose?
get a taste in my mouth
as desperation takes hold……
“你总去酒吧?”安延拿起一张冰酒的广告彩页。
“不去。我喜欢这上面的冰山,从超市拿的。你喜欢去酒吧?”
“有时候和朋友一起去。”
“你爱喝酒?”
“去酒吧就是喝酒?你真土得可以。”
“那也要喝酒啊。”
“我不喝,我只喝带泡泡的水。”
“汽水。”
“嗯。你呢,你不去就是不喝酒?”
“不喝。”
“我觉得男人可以喝一点酒,女孩不要喝。”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我不喝。”
“我也不喝。”
“为什么?”
“酒和人生很相似。”
“是啊?”
“这两样东西有一样还不够吗?”
“嗯,怪论。那你也不喜欢旅游。也不喜欢做梦。可是睡觉做不做梦不由你,没办法?”
“没办法。”
晚上。
“到家了?”拿铁打电话。
“嗯。”
“你没把那辆出租车劫持了?”
“嗯,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睡了吗?”
“躺在床上好久,床都睡了,我还没睡呢。”
“……”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安延说完,张着嘴,舌尖抵着上牙。
“时尚、漂亮的。”
“什么是时尚?”安延心情愉悦,把台灯扭开。
“时尚就是让吃饱饭的忘记没吃饱的。”
“嗯?”
“忘记一件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干一件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所以要干的就是时尚。”
安延说:“那我明天穿一件工厂的工作服,就不时尚了吧?”
拿铁说:“那就更时尚了。你没看时装展上的模特穿着军服走台吗?所以在和平的时候越来越多吃饱的人也会那样穿,因为时尚。”
“我看过一次法国时装展,都是巧克力做的衣服。”
“我也看过,那种颜色和非洲难民的皮肤颜色一样。”
“……”
“你可以穿旗袍。”李拿铁说。
“中国的东西好像就剩下旗袍和京剧了,那些脸谱化的垃圾。”
“旗袍和京剧会因为一次次被利用就不再是旗袍和京剧了?”
“嗯。你可以穿长袍。”安延觉得在和一个小男孩说话。
“是啊,中国过去的衣服多好看。看上去肥大没有形,款式也一成不变,但那是浩然飘逸,千秋万代的范儿。法国时装倒总是变化,不过是30年前的喇叭裤再重新流行回来,有本事别回来,接着变新的花样。一件衣服几万块,那真是高价格的低劣,只有低劣的才需要不断地折腾,不断地在否定之否定中所谓的前进,没有横向的幅度和空间,直通疯狂末日的单行道。这就是西方的服装史。”
“切,你懂不懂啊?”安延说。
“服装问题是最大的问题,因为涉及了美感。”
“美感?”
“美感。西方的服装把中国的美感毁了,这比毁坏中国文化还可怕。”
“哦。”
“得罪你崇拜的设计师了吗?”
“你穿的是一身法国牌子,arena,你还说?”
“我托法国朋友买的。中国只有这个牌子的泳装,买不到运动服和大衣。”
“臭美。”安延说。
“长袍没法穿,走在街上,别人会笑话。很多人,不,每个人都穿着西方的衣服,西服,T恤,牛仔裤,运动鞋,剪裁苛刻,紧紧裹在身上,像牵线木偶一样的死样,到底谁可笑?如果谁都不可笑,那么穿着西方服装的中国人为什么要嘲笑穿着中国长袍的中国人呢?”
“所以你穿啊。”
“不敢。”
“你应该穿,抗争。”
“有时候抗争是一种恭维,恰好是对方希望的抗争。”
“什么意思?”
“在应该蔑视和沉默的时候,你的抗争不叫行动,叫配合。”
“听不懂。”
“电话里讲不清楚。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拿铁问。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安延问。
“我们,我们,你要这样说话。”拿铁说。
“哦,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安延学了一遍。
“明天去看电影吧。”
“好。”
“晚安。”
“bye bye。”
电影院在闹市区,夜晚正是霓虹。
李拿铁穿着一件旧军服,像化石伫立在路边。
安延跑过来,手里一大捧玫瑰,像春天。她笑着说:“没穿长袍穿军服啦?”
李拿铁没作声,看着那些盛开的。安延说:“给你——!”拿铁接过花,拉着安延的手,走进影院大厅。
多少朵,沉甸甸,有三五十朵,像人生的三五十年。李拿铁想着。
“还有张卡片呢,看到没?”
李拿铁停住,从花儿上拿出卡片。“怎么空白的?”
“有首诗呢,你好好看。”
老汉眼神不好,拿近看了看,有浅浅的字迹。
“我把香水弄到钢笔里。”
拿铁摆了摆卡片的角度,恰好的光线:
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
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李拿铁说:这是你写的诗?安延说:嗯,好吗?李拿铁说:这是歌词,作者是陈哲,你付给人家版税了吗就乱用?安延说:我就用一句。
李拿铁轻声说:Bond 推出的Andy Warhol银色工厂,还不到一个星期。
安延张嘴吃惊。
爆米花,可乐,还要什么?我去买。
就这两样吧,我喜欢,足够了。你是魔鬼还是香水专家?
银幕下面,光影在人们的脸上变幻。
对于世界上任何一对男女——不论老少,电影院的气氛都是无处可以替代。当然,电影也非常好看,是一部古装大片,新中国拍的,名字叫《英雄》。这是几年前的片子了,因为观众反响很好,电影院安排了回顾展。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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