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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高太尉新传 > 第十三卷 战云密布 完

第十三卷 战云密布 完

“这是家里良记金银铺的伙计!”英娘怕丈夫不明白,连忙解释道,“如今东京城各家所用的首饰,有三成都是出自良记。因为价钱公道,东西又极其­精­巧,所以生意一向很好。”

高俅早就是生意场上的撒手掌柜,此时便点点头,旋即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一意要求见夫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回禀相爷。夫人,刚刚大小姐到铺子里去了!”

“嘉儿?”英娘先是眉头一皱,随后释然笑道,“她一向都是在外边乱跑的,这也不算什么,值得你这么慌慌张张地来报?”

那伙计悄悄抬头觑了一眼高俅并英娘的脸­色­,然后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大小姐还带了……带了两个女伴,另外还有几个跟班。看样子并不像府里的家人,而更像是……更像是宫中的内侍。”

“什么?”高俅这下子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眉头紧紧皱在了一块。高嘉一向和那些同年的官宦千金没多少往来,结识的反而是市井之人更多些。而如今高嘉在宫里很得一帮子女人地喜欢,甚至每每和一群公主郡主混在一块,这他也是知道地。能够惊动了宫中内侍作为护卫,不会是这小丫头将哪位公主拐出来了吧?

他越想越头痛,最后­干­脆转身进去更衣。无论高嘉是私底下带人出来还是经过了允许,他都得去看一个究竟,否则若是出了纰漏,谁都吃罪不起。他如今最最庆幸的是,宫中没有太后或是皇后,以赵佶的脾气,这点子小事,很可能置之一笑就过去了。

而趁着丈夫不在地当口,英娘连忙详详细细地询问了那个伙计,很快心中便浮现出两个人影。她是常常进宫的人,宫里的人头即便认不出全部,至少也认得七八成,从年纪上来看,极有可能是哲宗的女儿嘉国公主和荣国公主。

“嘉国公主和荣国公主?”听了妻子的解释,高俅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嘀咕了一句,“圣上多半也在里头捣鬼。若只是嘉儿一个人胡作非为,怎么也不可能有宫中内侍给她望风。嗯,大约也少不了曲风那家伙替她打掩护!”

虽然这么想,高俅却也不敢怠慢,带上高升以及几个­精­通武艺的家人便立刻往金银铺赶。一到金银铺外边,他就被那豪华阵容吓了一跳,好家伙,那不是皇城司­精­选出来的­精­锐阵容是什么?还有,旁边那一圈怎么看都像是开封府的人,这究竟怎么回事?

他往那里一站,皇城司那帮人中很快便有认识的上前见过,然后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解释了一遍。对于曲风的举动,他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连自己和那位天子官家都奈何不了高嘉这个小丫头,曲风不被高嘉三言两语说动才是怪事。而另一边地开封府中人在观望良久之后,终于有一个便装打扮的汉子犹犹豫豫上前了。

“请问可是高相公?”

高俅打量了那汉子一眼,愈发不清楚状况,只得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而那汉子闻言大喜,大街上不便下拜,他便毕恭毕敬地一揖道:

“小人乃是开封府的都头,奉上命监视一个女子。小人……”

不待他说完,高俅便感脑袋一炸,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奉了开封府推官黄明的命令监视一个女子?”

那都头原本不明白自己监视的是什么人,但见高俅面­色­不对,立刻醒悟事情恐怕有些变化,连忙点头道:“小人确实是奉了黄大人的令。”

高俅当下一句话不说,铁青着脸便进了金银铺。等到那伙计领他走到内室旁边的一扇小门时,他一眼就瞥见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至于旁边地那两位公主,他只是略扫了一眼,随即便望向了那边的耶律燕。

即使是见惯了天姿国­色­,但他仍然得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别具风情的女人。高贵的气质,无双的风华,妩媚的身姿,很难想象,北国也能孕育出这样一位公主。若是真正进了宫,恐怕在那三千佳丽仍然不能掩盖其别具一格的美貌。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辽国是不是借了庆安大长公主的名义,存心选了一位最漂亮的宗室女子送了过来。

在赵婧和赵芙挑选的同时,一旁的耶律燕也在那里审视着这些­精­美的首饰。无论是做工还是用料,确实都比辽国更胜一筹。若非辽国当初占据了幽蓟,从而拥有了大批汉人工匠,而且又用重金买去了种种铸造技术,恐怕辽国的军器始终要弱于中原。而首饰已经能够做到这样­精­致,怕是中原如今的军器,也要胜过辽国一筹吧?

高嘉心不在焉地陪着赵婧和赵芙,目光不时朝四处转悠,心中隐约已经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所以,当她看到那边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时,一颗心立刻收缩了一下——那个脸­色­­阴­沉的中年人,不是她的爹爹还有谁?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别人,见耶律燕和赵婧赵芙都没空注意她,连忙跳下椅子,从旁边绕到了那扇小门,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低声叫道:“爹爹!”

“又闯祸了?”高俅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女儿,摇头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什么时候不给我惹出一点事情来,那就是天大的奇事了!那里面的可是嘉国公主和荣国公主?”

见高嘉点了点头,他沉吟片刻,又问道:“外边皇城司的人可是你安排的?”

“是曲叔叔调给我的人!”高嘉心虚地答了一句,见父亲脸­色­平淡,她唯恐高俅到时候去兴师问罪,连忙又添了一句,“是我一力央求,曲叔叔才肯把人调给我的,爹爹你千万别怪他!”

“你这个丫头,他是圣上任命的提举皇城司,堂堂入内内侍省都知,我凭什么去怪罪他?”高俅伸手在女儿头上敲了一下,见高嘉抱头低声呼痛,不禁又摇了摇头,“总而言之,今天你这事可大可小,看待会的情形再说吧。居然这么巧,辽国公主正好撞上了我们宋国公主……”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二十二章 亮身分明暗立现

“辽国公主?”

高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对很多事情还是心里有数的。当初在街头闲逛的时候,这种流言蜚语她也听过不少,想不到辽国明里嫁公主不成,居然暗地里把人送过来了?她一边在心里左右盘算,一边瞧着里头那三位金枝玉叶。

赵婧和赵芙已经算是皇族公主中颇有姿­色­的了,但和那位辽国公主一比,立马被比下去几分,怪不得人家能够有信心把人送到大宋东京城来。只是,后宫中哪位娘娘是省油灯,这辽国公主就有信心一定能够站住脚跟?想到这里,高嘉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促狭的微笑——看来,后宫又有热闹可看了,那些娘娘一旦同仇敌忾起来,恐怕这位辽国庆安大长公主未必能够占上风呢!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赵婧和赵芙却已经选得差不多了。由于她们看惯了金饰以及各式各样的宝石饰品,今天挑的全都是银饰。而这些东西价钱便宜,她们每人都挑了十几件,最后的总价不过九十三贯,这也使得她们俩大呼便宜。殊不知掌柜已经猜出了两人的身份,兼且又有东家的女儿拍胸脯付账,所以他­干­脆给了个八折。

赵芙眼尖,发现高嘉不在,立刻站起来四处张望,这下立刻便看到那边侧门处,高嘉正站在一个中年人的身边。见此情景,她先是一阵疑惑,随后立刻脸­色­大变,连忙拉了拉身旁赵婧的衣角。

“怎么了?”

“姐姐,你看,那个是不是高相公?”

赵婧吓得差点把手中的簪子丢落在地,连忙抬眼看去,仔细辨认了半晌,她一时也无法确定,但是一想到高嘉老老实实地站在那男人身边。她心里渐渐确定了七八分。

“肯定是高相公!”

一听到这句话,赵芙顿时苦了个脸:“姐姐,这可怎么办?”

两人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心有定计的高俅却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先是和掌柜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对赵婧和赵芙躬身一礼,慌得两人连忙起身还礼不迭。

高俅见两女身后的皇城司卫士也上来行礼,便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要拆穿自己的身份,这才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耶律燕一番。而此时,耶律燕感觉到事情有所变化,也就顺势站了起来。虽然她从不认得高俅,但是在潜意识中认为对面那两位是公主的情况下,又见到刚刚互相行礼那一幕,她自然把来人归到了大宋朝中高官的行列。

这么年轻,身份又如此不寻常,除了宫中那位天子,便只有唯一一个可能了。

耶律燕一想到门外那些开封府的人。立刻知道自己地身份无法隐瞒。再加上她从来就没打算隐瞒这些。因此便直截了当地颔首道:

“辽国庆安大长公主耶律燕,见过高相公。”

这句听上去平淡无奇的话让在场大多数人都大吃一惊,赵婧和赵芙更是像见了鬼似的。想当初。辽国送人来和亲的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她们这些无关人等也听到了各种版本的消息,甚至还有说那位大长公主长得如何丑陋,­性­情如何暴躁的。可是,谁会想到今日偶然一次出宫,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赵婧和赵芙在那里面面相觑,那金银铺的掌柜也在那里呆愣愣的。

好嘛,一天之中接待了三位公主,试问天底下有哪个铺子有这样地荣光?要是消息传扬出去,那些达官贵人还不得更加趋之若鹜?早知道如此。他刚刚就不该怠慢这位辽国公主。

对于耶律燕的直陈身份,高俅也没有多大惊讶。从耶律燕单身前来,以及上次面对开封府推官黄明时的镇定自若,他便可以判断,这位辽国公主绝不是那种轻易妥协的人,心有主见不说,怕是和辽国政局还有所关系。现如今,他起初的判断不禁有些动摇,是否要试探一下这位庆安大长公主?

脑中转过几个想头之后。他脸上的笑意便更浓了:“大长公主轻车简从地来到我大宋东京城,似乎有违礼数吧?若是传扬出去,反倒成了我大宋不懂得待客之道!”

耶律燕瞥了瞥那边的赵婧和赵芙,轻描淡写地道:“本宫也是没有法子,原本是心焦两国和谈久久未成,所以贸贸然进了大宋,谁知道我前脚刚到,兰陵郡王却已经走了,这两边失之交臂,本宫只有先来了东京城。高相公责本宫不知礼数,本宫也只好认了。”

听耶律燕如此狡猾地避重就轻,高俅也不好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是,眼下未得赵佶允准,他也不能把人安置在客省或是四方馆,因此太过深入的话也就不好在这里多谈。毕竟,赵婧和赵芙全都是不管国事的人。

当下,他又寒暄了几句,便命两个原本随侍赵婧和赵芙的皇城司卫士送耶律燕回去,等到她一走,他才对赵婧和赵芙道:“荣国公主,嘉国公主,辽国这位庆安长公主在东京城地消息,你们回去之后切勿泄露。此事圣上自有决断,贸贸然传开了去,不仅会­干­碍政局,同样也会令圣上不好回圜。”

赵婧和赵芙最怕地就是高俅追究她们私自出宫一事,再者,她们在深宫受女官教导多年,哪里会不懂得这些规矩,当下连连点头。而高嘉便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自告奋勇地要送两位公主回宫。高俅少不得又耳提面命了几句——两位公主他是放心的,但是,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兴风作浪的本领,他也着实不敢小觑。

“事情摊开了之后,你到后宫去说什么,我也不管你,只是这一次你别再惹祸!”见高嘉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高俅顿时大感头痛,“算了,我和你一块进宫!”

见被爹爹识穿了把戏,高嘉顿时无趣得很,只得怏怏地随着父亲出了门。依样画葫芦地给赵婧和赵芙穿上了小黄门地衣服之后,一行人顺顺利利地进了宫。高俅不便于去后宫宁丰堂,遂命两个皇城司内侍护送一程,自己则带着高嘉径直去了福宁殿。

闻听高俅和高嘉一起来见,赵佶不由心中一跳,本能地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这个皇帝每月至少微服出宫一次,有时去品尝京城酒楼的美食,有时则是到市井之中听听闲话,有的时候则是去买些小玩意或是去道观佛寺逛逛,而其中作陪最多的则是高俅。现在他不仅自己偷偷出宫,还怂恿两个侄女这么做,高俅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不过,这一次的始作俑者可是高嘉这个小丫头,和朕无关!

赵佶打定主意之后,便命内侍传进两人,见高俅果然是面沉如水,而高嘉则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他更是证实了心中判断。

饶是如此,他还是装作没事人一般地问道:“伯章,匆匆来见有什么要事么,还得带着嘉儿?”

见赵佶一句话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高俅也懒得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却抬眼扫了扫四周的人。此时,赵佶连忙一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这当然不合规矩,但在场的人无不是宫中老油子,见状哪里会违逆,蹑手蹑脚退得一­干­二净,须臾之间,殿上便只留了这三人。

“圣上,荣国公主和嘉国公主出宫地事,可是圣上允准的?”

“伯章,这嘉儿向朕苦苦哀求,朕想两个侄女生来就没有出过一回宫,允了她们也只是一时心软而已,你一向在这种事情上不拘小节,想必不会让朕去处罚两位公主吧?”赵佶­干­脆一上来就把话扣死了,又连连给高嘉打眼­色­。

“这点小事,臣自然不会在意。只是,今日荣国公主和嘉国公主却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高俅一句话说完,不等赵佶有所反应便补充了一句,“她们今天去了一家金银铺,恰好遇上了辽国庆安大长公主。”

“呃?”这下赵佶是彻底诧异了。何谓无巧不成书,这大概就是其中一个例子了。他思来想去,突然开口问道,“听伯章你那么说,想必是见过那位辽国公主了?”

“不错。”高俅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看神情自若的高嘉,不由暗自慨叹,“那位庆安大长公主不仅貌美如花,而且词锋也很是厉害,不是寻常人物。看这架势,臣倒是认为,不久之后,辽国正式的婚使就会来了。”

赵佶闻言不禁大为头痛,自打得知那位辽国公主到了大宋京城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桩婚事很可能无法避免。毕竟,辽国连这种手段都用出来了,显然便是在一力促成这桩婚事。所以,如果还是如之前一样拒绝,那么,很可能两国之间的盟约也会蒙上­阴­影。

正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圣上,蔡相公有要事求见!”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二十三章 先斩后奏亦良方

蔡京匆匆应召进殿,这才发现除了高俅之外,高嘉也在这里,不由又是一愣。作为高俅的姻亲,他当然见过高嘉几次,也知道这是个头等会折腾的,所以听说赵佶对这小丫头视若珍宝,他也深感头痛。此时,见高嘉抬头看着自己,他竟把刚刚准备好的话全都忘了。

“蔡爷爷!”高嘉很是礼貌地和蔡京打了个招呼,但旁边的高俅却觉得脸部都要抽筋了。好嘛,如今殿上正是一位赵叔叔一位蔡爷爷,再加上自己这个爹爹,一帮子人全都成了亲戚,这哪里还像议事?想到这里,他连忙拉着高嘉走到了大殿门口,唤来一个相熟的内侍,命其立刻把高嘉送出宫去,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让其看好人。只是,看那内侍苦着脸的样子,他也明白这个任务的失败率铁定居高不下,但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重新回到殿中,他见蔡京似乎吁了一口气的样子,心中不由好笑,顺势便站在了旁边。只听蔡京清了清嗓子,又换了一副从容不迫的语调。

“圣上,臣刚刚得到枢密院谍探送来的消息。先前那位辽国大长公主耶律燕,北边的谍探已经打听清楚了。原来,她并不是道宗皇帝的亲别女,也不是天祚皇帝的亲妹妹,而是如今魏王耶律淳的侄女。当初道宗皇帝晚年,由于膝下没有什么子女,所以就把耶律燕当作孙女养在膝下,由于和天祚皇帝一起长大,所以关系相当亲密。而现如今天祚皇帝驾崩,两位太后很难放心一个和耶律淳有相当血缘关系的大长公主留在上京,所以才把她当作了和亲的第一人选。”

居然这么复杂!

听了这话,赵佶和高俅全都皱起了眉头,但是,两人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关键。耶律燕在辽国确实有尊贵的身份,但是。由于耶律淳现在野心卓著,两位太后不得不提防所有与其有关的人,与其让耶律燕嫁给国内那些有势力的契丹贵族,还不如将其送到大宋,也好解决这个问题,顺便还能拉近两国关系。

只是,那个耶律燕岂是如此屈从于命运的人?

高俅想到和那位辽国公主之间的只言片语,心中暗自冷笑。两位太后知道用公主和亲。而消息一旦传到魏王耶律淳那里,这位掌握了南京道地大王又岂会没有反应?说不定,到时也会采取什么动作。

蔡京见赵佶沉思不语,又说明道:“如今探子来报,辽国已经派出了规模宏大的送亲使,一行人快要到代州了。消息正在一路盛传,臣如今以为,与其拒绝这桩婚事,还不如顺势答应下来。但是必须向辽国指明的是,只立妃。不册后!”

赵佶紧皱的眉头顿时豁然开朗。转而大笑了起来:“元长此话让我想起了昔日李元昊,李元昊不是同样娶了辽国公主么,结果怎么样。该打的仗同样得打!朕的国土何止比李元昊大十倍,要用区区女子来影响朕,似乎犹嫌不够呢!”

这只是潜台词的第一层,而蔡京和高俅对视一眼,同时悟到了第二层。辽国那里的好处已经得到了,但是,南京耶律淳那边,若是能够顺利地打一次交道,对于大宋未必不是好事。总而言之,其他地国家越乱。对于大宋就越有利。

所以,当辽国送亲使者过境的消息传到东京城的时候,原本已经声音微弱的传言立刻猛烈了起来。有猜测辽国公主容貌的,有猜测辽国公主品­性­的,更有甚者,还在那里讨论这位辽国公主的嫁妆以及其他琐碎事。总而言之,大宋这些年来虽然捷报不断,但鲜少有这样热闹的大事,怎能不叫小民百姓兴奋万分?

而得知送嫁使者过了边境。耶律燕也长长出了一口大气。一直以来,她就怕大宋真的把送亲队伍拒之于门外,要是真的那样,她就再也没有回国地颜面了。如今看来,不久前和那位大宋宰相地会面,似乎就是一个转折的契机。尽管是政治婚姻,但是,她就不信政治婚姻一定不会有圆满的结果!

而对于宫中各嫔妃而言,这一次联姻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在后位空缺地时候。若要比身世,谁能比得过辽国的公主?而御史台也乱成了一团,上书的御史比比皆是,一个个引中华举夷狄,几乎全在那里言说,不可立外族女子为后,把赵佶气了个倒仰。最后,在各大佬暗示辽国公主到了之后,也只是封贵妃,这才让内外稍稍消停了一点。

算上宫中郑贵妃王贵妃,大宋天子的后宫就已经有三位贵妃了!

而这还不算,趁着送亲队伍还不到,赵佶一口气下了为宫中嫔妃都晋了一级,其中,已经生育了子女的嫔妃几乎都有了捷抒的位号,而稍稍得宠的几人则纷纷晋位婉容婉仪贵仪等,总而言之,内廷几十位嫔妃,全都因为此次辽国公主的到来而有所获得。

唯一自己没得到好处的则是郑贵妃和王贵妃,两人都已经是到了嫔妃的最高封号,两个儿子一个封了亲王,一个封了郡王。也正因为如此,郑王两家便得到了实质­性­好处,家族子弟再举一官,两人地父亲再叙官一级。

而朝中讨论来讨论去,最后推举了何执中作为迎亲使,率了一个规模不逊于辽国送亲团的队伍过去。之所以用了一个宰臣亲自前去迎亲,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这位庆安大长公主丰厚的嫁妆。据辽国送亲团先驱送来的消息,公主陪嫁共有银十万两,绢十万匹,竟是澶渊之盟岁贡的数目。冲着这份嫁妆面上,就有无数人闭上了嘴,甚至有人在计算这笔钱究竟该用在这么地方。

伊容白天去了一趟淑宁殿,晚上等高俅回来之后就在面前都囔了一句:“辽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说得也是,辽国如今自己就在打仗,用一句俗话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呢!”说这话的是白玲,她一边说一边掩口笑道,“要知道,这钱到时可全都落了大宋腰包,他们就不怕我们拿了这钱,异日再和他们作对?”

高俅之前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的陪嫁,所以当消息传来之后着实迷惑了一阵。别看辽国动用了这么多兵员,但是,动用大军哪里不需要钱,光是钱粮,就足以让辽国国库负担沉重,再加上之前条约上说明的战马,更是一笔庞大地开支。

“确实奇怪得很,但朝中大多数人都只看到那丰厚的嫁妆,不曾去想他们为何这么做。”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对面的高嘉正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突然放下了筷子,“嘉儿,你最近便到宫里去添乱,就连郑贵妃和王贵妃也在那里担忧,就别说别人了。”

高嘉却在那里吐了吐舌头:“爹爹,你说晚了,今日圣上到宁丰堂去看两位公主,说是她们成日里太孤单了,要给她们找个伴,已经有旨让我在那里住几天!”

一句话说完,不单是高俅愣住了,就连英娘伊容白玲也是面面相觑。大宋诰命以及官宦千金进宫非常自由,但是,这并不代表着能在宫中留宿。而郡主公主的伴读女官则多半是在宫女中挑选,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即便是赵佶再偏爱这个小丫头,也不能把规矩都抛在脑后吧?

这样的恩宠,外人会怎么议论?

“不单单是我,圣上已经把蔡爷爷的别女也捎带上了,那位蔡小姐如今也只有九岁。”高嘉兴高采烈地又补充了一句,“圣上如今把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公主都放在了宁丰堂旁边的聚荷居,说是让公主们都有个伴,省得成日里孤单。”对于赵佶的心血来潮,高俅已经体会了多次。若是从太子储君继位为帝的,大多数都曾经受过缜密的太子教育,所以对于规矩这种东西会看得很重。而赵佶恰恰缺失了这样的教育,所以才会很爽快地接受了各种各样的变革,甚至连很多死板的宫里规矩也一再置之不理——比如说,让后宫中出现两三个贵妃,四五个婉仪之类的事,之前从来就没有过。思来想去,高俅不得不郑重吩咐一番:“嘉儿,不管圣上对你嘱咐了什么,不管郑贵妃王贵妃她们怎么说,你一定要记住一点,你始终是一个大臣的女儿,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凡事要掌握好一个度,你懂了吗?”

“爹爹放心,我心里有数!”高嘉回复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能够把我当作枪使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呢!”

确实,成日里只见高嘉耍过别人,还从没见过别人能耍得了自己这个宝贝千金的。望着高嘉那张笑脸,高俅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错觉,这个人小鬼大的­精­灵,似乎还有不少秘密呢!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二十四章 送亲迎亲各奔忙

在辽国使团抵达河­阴­的时候,耶律燕一行也在大宋禁卫暗地护送下,悄悄离开了京城。须知若是让寻常百姓知道堂堂辽国公主居然一个人闯到了东京城,那沸沸扬扬的流言就休想止息了。若不是赵婧和赵芙知机地没有对外透露一个字,而良记金银铺又是高俅的产业,恐怕消息也不会捂得这么紧。

大宋迎亲使乃是尚书左丞何执中,辽国送亲使则是南府宰相张琳。

这一桩婚事劳动两个宰相,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当然,两位都已经年过六旬的政坛宿老一见面便是针尖对麦芒,先是就如下的局势进行了一番辩论,最后才把话题转到了此次的亲事上。

由于本身就半处于被胁迫的立场,因此何执中的话自然异常尖锐,当着那群辽臣的面,他索­性­挑明,由于赵佶和已故王皇后夫­妇­情深,因此并不准备立后,而且不久之后便会册立储君。这一番话一出,包括张琳在内的四个辽国大臣却并未表现出应有的愤怒,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大宋天子既然对亡妻一往情深,两位太后想必能够体谅,再者,此次的婚姻旨在表示两国永结同好,并未有其他意思。”张琳慢条斯理地打起了官腔,“庆安大长公主乃是敝国故主的幼妹,如今已经到了婚嫁之龄,举国上下却无可配者,大宋天子英明神武,即使是能够嫁予为妃,也胜似与我国那些凡夫俗子婚配。”

这是什么话?何执中听得皱起了眉头,既然是和亲,辽国和宋国如今不管怎么说都是敌体,怎么会把一个身分尊贵的大长公主嫁过来,还能够放出这样的低姿态?想当初耶律余睹在这里的时候,似乎口口声声都要借着王皇后新丧的机会,把这位辽国公主扶上后位,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由于事关重大,因此蔡京对赵佶禀报的事情。除了当时在场的三人之外,其他人全都一无所知,何执中自然也被蒙在鼓里。当下他便含糊其辞地应了,一转身却立刻命人回京禀报,而得到这样的报告后,老谋深算的蔡京立刻证实了自己地判断。

“看来元长公端的是决胜于千里之外!”高俅在看过何执中的亲笔书信之后,也同样眼皮直跳,心中对那位辽国仁和太后的手段颇为佩服。大宋不是西夏。对于这种政治婚姻,提防绝不可能少,所以,耶律燕嫁入大宋,其象征意义远胜于实质意义,更不用说什么影响了。所以,辽国的目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达成——既不用担心耶律燕的丈夫会对辽国如今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也不用担心耶律淳因此而得到臂助。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旦大宋对其中隐情廖若指掌。可以做出地选择就很多了。耶律淳也是宗室嫡系。也是帝位的强有力竞争者,一旦事机有变,大宋天子为何不能把自己妻子的叔叔推上帝位?

蔡京见高俅目光闪烁。心里当然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当下便笑道:“伯章也不用夸我,我想到的事情,你会想不到?伯通如今是身在此山中,自然是辨不清方向,倘若他知道那些情报,未必就不能判断出事情真相。说起来,辽国为了争取我国的中立,这代价倒是花费不少,只可惜。很有可能是饮鸩止渴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很快便各自埋头去处理公事,再也不去管那所谓的迎亲事。而这两位宰臣不管,不意味着其他大臣或是百姓对此无所谓。

由于河­阴­到开封走的是运河,因此浩浩荡荡的船队在运河上缓缓行驶的时候,两岸的百姓顿时聚集无数。

辽国大举入侵已经是很久以前地事了,再说京畿又不比河北边塞,对于所谓地辽人残暴凶狠也只是局限于传闻,而且早有好事者将辽国送公主乃是为了和亲的消息传了出去。一时间,大多数百姓只觉得扬眉吐气。不是么,哪怕你是辽国公主,到了我大宋也只是后宫的普通嫔妃,有什么了不起地?

尽管那一段水路很短,但是,为了表示这种象征意义,船队仍然走了足足两日,而等到船队停在了东京城西码头的时候,又是一通官样文章和排场。只有有心人注意到,在那看似铺张的场面中,除了原本的迎亲使何执中,蔡京高俅阮大猷三个政事堂宰臣一个不见,而那一片铺天盖地的紫­色­官袍中,一多半都是虚有其表的,寻不出几个真正掌握实权的官员。

蔡京高俅没有去别处,而是陪着赵佶去了上清宫。由于那边正在热热闹闹地迎着辽国公主,因此,街头巷尾并没有多少人,这也使得赵佶那浩浩荡荡几十个护卫得以招摇过市却不引人注目。

今次之行的目的,在场众人全都是心中有数。一旦迎入了庆安大长公主耶律燕,那么,无论从任何一方面来看,立后便成为了遥遥无期的事,所以,储君便成了空前重要地一环。一旦正式册立了储君,那么,无论今后耶律燕是否生有皇子,都与政局无­干­。而只有高俅心中隐隐担忧,大宋天子向来就没有几个是长命的,除了在位最长的仁宗之外,其他鲜有在位二三十年的天子。

而即便是仁宗在位那么多年,却因为始终无嗣,直到晚年才由仁宗曹皇后抚养了当初的英宗赵曙,而英宗也没当多少年皇太子便成为了皇帝。正因为如此,大宋从来不曾担心有皇太子专权之事。但是,如今赵佶还不到三十岁,一旦册立皇太子,难保不会有后世那位倒霉地当了三四十年的皇太子出现,那样一来,谁能保证父子之间没有相疑相忌?

不过,这种话只能在心中想想就好,决不可能说出来败兴,毕竟,大宋皇室是最标榜兄弟仁爱团结的。当他陪着赵佶在三清道君面前上了香之后,一行人便转到了后院。此时,院中鲜花烂漫,夏日风情尽显无遗,只是在这一群日夜在政治角力的人看来,再好的美景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定王和嘉王之中,你们认为朕该立谁为太子?”

这个问题问得蔡京和高俅面面相觑,这还用问么,按照大宋一直以来地规涂巨,定王赵桓占着嫡长两个字,自然是理所当然的皇太子,而嘉王尽管天赋出众,但却只能当一个闲王,不,贤王了。再说了,如果赵佶不是要栽培嫡长子,用得着一天到晚带着赵桓见大臣,并亲自过问其学业?

当下蔡京便瞅了高俅一眼,沉声道:“按照礼法,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自然应当册立定王为太子。”赵佶却并未因为这个回答而止歇,而是转向高俅问道:“伯章,你的意见呢?”

高俅见躲不过去,只得斟酌着语句答道:“圣上,我朝向来立储都是立长,倘若有所变动,则天下必定难安。再者,定王占嫡长之名,若是不立定王,恐怕朝野也是不服的。”

赵佶微微摇头,似乎有些感慨:“朕一向的作为你们也应该看到了,并非偏向嘉王,只是,嘉王的几个师傅都曾经说,嘉王生­性­聪颖,天赋极高,使得朕不得不想起了唐玄宗的往事。不过也是,前朝唐玄宗虽然开创了开元盛世,却也一手葬送了盛唐基业,若是让宁王即位,未必不能收拾一片好景象。”

唐玄宗?高俅听得心中一跳,很有几分古怪的感觉。赵佶又不是唐睿宗那个半点决断都没有的糊涂蛋,怎么比出了这么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而他还未想出适当的话来劝谏,蔡京便突然义正词严地说话了。

“圣上此言差矣,唐睿宗大事小事尽皆糊涂,所以才必须得由一个­精­明的儿子来当这个皇太子,否则,肯定会被太平公主架空。至于圣上天赋卓绝,有生之年将四海尽收于掌中也未必是难事。因此,立储君则应以守成为主。定王殿下生­性­沉稳,只要好好教导,则将来必定能够守稳大宋江山。”

这话确实充满了奉承,但是,高俅也不得不承认,蔡京把话说到了点子上。嘉王赵楷看上去确实聪颖灵动,酷肖赵佶当年,只是,按照太子的标准来看,赵楷是聪明有余而沉稳不足,再说,先天的劣势摆在那里,还有什么可说的?连蔡京这个曾经在后宫事务上耍过手段的人都这么说了,自己难道还上去唱反调不成?

“圣上,元长公所言句句在理,若是圣上在廷上以此语咨询群臣,则必定群臣也会力主立定王为嗣。如今辽国公主已经入城,不日即行纳妃之事,圣上宜早立储君,以安定天下民心军心!”

高俅刻意加了军心两个字,自然是为了再着重提醒一下。毕竟,除了钦圣向皇后和昭怀刘皇后之外,大宋的皇后几乎都是出自于军中世家,王皇后也同样不例外,所以说,对于册立一个有军人背景的皇子为太子,军中将领也会因此而定下心来。

赵佶回头看了看两位宰相,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只是,这么快地立太子,已经大大违背他的初衷了。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二十五章 福兮祸兮各所倚

大观三年十月三日,在辽国庆安长公主抵达大宋东京城之后的第五日,一个更具震撼力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天下。

册立已故王皇后之子,定王赵桓为皇太子!

赵桓这一年九岁出头,但是从外表看来,沉稳得甚至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由于他这几年一直跟着父亲接见朝臣,就连师傅也是饱学大儒,甚至还有宰相为其授课,大家早已将其当作了理所当然的太子人选。

但是,储位一天未定,一天就有其他可能,再说,赵佶对嘉王赵楷同样是偏爱有加,这便给了不少人其他想头。如今册立皇太子的消息一出,不仅安定了人心,更把人们集中在辽国公主身上的视线,拉回到了立太子这件事上。毕竟,这才是真正攸关大宋前景的大事。

原本还在和辽国争吵纳妃仪制事宜的礼部尚书管诗仁立刻把一堆事情推给了侍郎刘正夫,自己则去准备立皇太子的事,这样一来,礼部顿时分成了两拨人。而张琳虽然觉得受到了怠慢,无奈立皇太子本就是大事,再加上他行前早得了两位皇太后的吩咐,因此也是优哉游哉地和大宋官员磨牙,根本没有半点心急的模样。

然而,他不心急不代表着别人不心急,其中,头一个心急如焚的便要属庆安大长公主耶律燕。她只带着寥寥几个随从先到达东京城,原本还准备借此做出一番事来,谁料什么目的都没有达到,最后反而还是因为辽国送亲的举动才得以成功。这也就罢了,这边送亲使团刚刚抵达,大宋天子便骤然立了太子,提防之心显露无遗,她将来要立足岂不是更加困难?

和她一样满肚子火气的还有身在南京析津府的魏王耶律淳。自从他自号皇太叔,称天下兵马大元帅以来,一直就和上京朝廷保持着很有节制的关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知道庆安大长公主出嫁的消息。他和耶律燕虽然有很近的血缘关系,但是在权力面前,区区一丁点血缘根本算不了什么,再说,他和耶律燕很早就不在一起生活,感情少得可怜。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关心这桩婚事的意义。要知道,倘若不是辽国军马被金国困住无法脱身,铁定是来讨伐他这个叛逆,这个当口,仁和太后萧瑟瑟把耶律燕嫁出辽国,其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这个狡猾地女人!”

耶律淳在房间中又急又快地踱着步子,脸上写满了怒­色­。他唯一的妹妹老早就嫁人了,如今妹夫正是自己手下最最得用的将领,而耶律燕尽管稍微远些,但若是嫁在国内。凭借他的手段。何愁不能将人笼络过来?不管怎么样,耶律燕毕竟都是大长公主,无论怎么嫁人。都不会太糟糕,可是,这嫁到大宋去,难不成他还要去笼络大宋皇帝么?

然而,匆匆赶来的萧芷因在听到了耶律淳的抱怨之后,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对着耶律淳弯腰一礼道:“恭喜魏王,贺喜魏王!”

耶律淳被萧芷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好半晌才满脸疑惑地问道:“喜从何来?大宋天子看重的不过是这桩政治婚姻本身地意义,对耶律燕一定会刻意提防。更不会给她­干­预政事的机会,得利的是上京两位太后和小皇帝本人,本王又能从这婚事中得到什么好处?”

“魏王错了,这桩婚事,最大的得利人恰恰是魏王!”萧芷因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满脸的从容自信,“魏王,婚姻若是有用,我国又怎么会弃夏国于不顾。任凭大宋在夏国攻城略地?不是为了别的,正是因为实力的问题。所以,与其说我国与大宋的这桩婚姻是为了什么盟约,不妨说这是为了拖延时间的打算,而这一点,无论是上京两位太后,还是那位大宋天子,无疑都是心知肚明地。大宋如今在河北边防地一系列动作,魏王也应当看得很清楚,这哪里是战备,分明是准备伺机而动!”

“那又怎么样,若是宋军打过来,首当其冲的不是我南京道么?”

耶律淳心下万分疑惑,此时不由脱口而出道,“大宋对我大辽虎视眈眈的态度尽显无遗,你怎么说这对本王而言是福不是祸?”

“魏王,大宋如今一心一意在河北修筑堡垒,试问若是要和女真人联手合攻我大辽,他们加固河北边防做什么?”对于耶律淳地后知后觉,萧芷因心中很是不屑一顾,不过,他眼下极为需要耶律淳的信任,因此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朝和宋国南北相据,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倘若我朝胜了金国,那么,那时自顾不暇尚且来不及,自然不会有余力对大宋用兵。所以,恕我直言不会地说一句,恐怕大宋已经认定,我朝不是那些女真人的对手!”

“什么?”耶律淳闻言勃然­色­变,脸上又惊又怒。他虽然忌惮朝中两位太后夺他权柄,但是,身为契丹嫡系宗室,堂堂魏国王,他对辽军的战力仍然有相当的信心。如今上京道中京道和东京道之间有兵马数十万,倘若真的一举扑上,就是用人堆,恐怕也已经将女真人堆死了,怎么可能会败?

见耶律淳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萧芷因索­性­坦陈道:“魏王,如今诸道大军先后抵达了东京道,总兵力将近三十五万,可是,诸月之内,可曾听到有一次大胜?虽说时不时会有人到上京报捷,说什么斩首数百,但是,照他们报的数字,恐怕女真人早就都死光了!而我派人去打听到的确切情况是,金军屡败我大辽之军,如今士气空前高涨,更有甚者,我大辽军士居然有投降金国地!”

由于南京道不稳,因此,有不少消息朝廷都在刻意隐瞒耶律淳,而由于消息渠道因战事不顺的缘故,所以,耶律淳对于前线战事的了解一直是有些滞后的,他知道的就只有辽军进展并不顺利,至于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此时,他强自按捺心头的惊怒,厉声问道:“你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大王,我如今既然已矢志效忠,便须事事为你考虑,这些消息是我花了大钱从别人那里买来的。”萧芷因怎会说出自己在诸道之中埋下了不少暗棋,此时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如今贪财的人多了,一大把钱撒下去,总有人肯卖出消息。大王,如今情势非常,一旦大辽兵败,恐怕就是大宋出兵之时!”

耶律淳虽有些野心,但是,其才­干­与其野心并不匹配,对于时局地洞察力更是有限。单单是萧芷因这一席真假难辨的话,就已经让他完全失却了方寸。大宋一旦从河北出兵,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南京道,要知道,大宋对于当年石敬瑭献了燕云十六州可谓是咬牙切齿。

“这……那以你之见,本王该如何是好?”耶律淳终于将宝押在了萧芷因身上,须知萧芷因在南京城这些日子,他派了不少人前去监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位昔日的南院大王确实没有二心,况且他也寻不出对方背叛的理由。而萧芷因把称呼从魏王改成了大王,无疑更是定了主从,他心中的大石也就此落下了。

见成功说动耶律淳,萧芷因心中大喜。他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大王,南朝如今防范的是上京两位太后,而并非大王。借着大王那位侄女耶律燕嫁给大宋天子的机会,大王何不派人前去和大宋朝廷密议?只要达成一定的妥协,到时凭借我们南京道十万大军以及宋军之力,一定能够扑灭金国。到时,大王再做出一些让步,凭借灭金这不世之功,大辽的江山就一定是大王的!”

见耶律淳脸­色­极为犹豫,他知道这位对于宗室血统看得极重的亲王不肯轻易下决心,他便立刻补充了一句:“与此同时,南京道的城防以及兵员配备也应当立刻着手整顿,要夺江山,便需要与其匹配的实力,大王不妨再派人去联络各处留守的将领,只需许以重利,难道还怕这些人不归心?”

萧芷因极其具有蛊惑力的言辞渐渐说动了耶律淳,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并非是引狼入室,而是力挽狂澜拯救家国于水火之中,因此,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认为此事该交由谁去办?”

“大宋刚刚答应了婚事,此去宋国东京城,动辄便有不测之祸,因此需要一个智勇双全的人方才能够镇压大局!”萧芷因见耶律淳紧紧皱起了眉头,心中不由暗笑,但面上却露出了苦恼不已的神­色­,“只是大王麾下这些人都有可用之处,不能擅离,不如……”

他突然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道:“倘若大王信任,我愿意担此重任!”

耶律淳没有任何犹豫便点了点头,对于他而言,这不啻是萧芷因最好的投名状。倘若办好这件事,他便再也无须有任何疑虑了。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二十六章 辽宋宰相相对坐

不知是无意为之还是故意设计,总而言之,整个大宋朝廷一阵忙碌下来,册立皇太子的典礼和天子纳妃礼之间只隔了区区三日。由于只是纳妃而不是立后,因此诸般仪制被杀减了不少,其实按照一般的规矩,立妃不过是颁下金册金宝,哪有那许多的排场。也只是因为耶律燕毕竟是辽国庆安大长公主,这规模方才庞大一些罢了。

但是,有了册立皇太子时祭告天地以及祖庙的盛大排场来,纳妃根本算不了什么。一个是天子官家的妃嫔,一个是异日的天子,孰轻孰重一看便知,就连受邀前去观礼的辽国南府宰相张琳,在看了一堆繁复的礼节之后,都忍不住大为惊叹——辽国汉化已深,但是,中原却毕竟是大部分汉人承认的正统。即使是他这个从小在北地长大的汉人,此时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两相一比较,辽国那些礼仪规矩便相形见拙。

心中这么想,但张琳嘴上自然不会承认,在大宋官员面前,他甚至还刻意摆出了一幅淡然处之的架势。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他乃是大辽宰相,即使如今大辽岌岌可危,也总比放弃家国投靠大宋来得体面,况且,他的年龄已经大了。只是,如今却不得不为家人稍作考虑,交好大宋臣子也是应当的。

正因为如此,在耶律燕被册封为贵妃的第二日,他便接受了几个大宋官员的邀请,在遇仙正店饮宴。虽然菜­色­琳琅满目,美酒醇香美女弹唱,无奈在座众人的心思都不在此,因此不说是味同嚼蜡,但究竟有多美味,却是没有多少人能够体会得出来。

这种场合,蔡京高俅等人当然不会出面,出席的除了张琳的老相识何执中之外。便是枢密副使侯蒙。两人俱是坐了主席,还有几个低品官员从旁作陪,一边聊着一些风花雪月的俗事,一边议论着各地风光。

由于双方闭口不谈国事,因此气氛也逐渐轻松了下来,不似起先那么僵硬。

然而,酒过三巡,何执中终于漫不经心地丢出了一句话:“张大人乃是辽国重臣。不知道如今家中子侄辈是否已经出仕?”

张琳闻言心中大跳,连忙用一杯酒压住了脸上情绪,随后淡淡地一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路自有他们去走,我却是向来不­干­涉的。若是愿意出仕,也得靠他们自己双手去搏一个功名,若是不愿,将来也就是做一个富家翁罢了!”

“国难当头,恐怕到时就是欲求富家翁也不可得!”

冷不丁听到这个声音,别说张琳。就是何执中也是勃然­色­变。他抬头望去。见是一个下面作陪的枢密院副承旨,当下便厉声斥道:“不得胡言,我看你是酒醉了。来人,带他下去好好醒醒酒!”

那年轻官员往日在枢密院看多了战况,心底对辽国多了不少轻视,此时趁着酒醉吐了真言,原本只是想刺张琳一下,想不到竟惹怒了何执中,也不禁有些后悔。见何执中叱喝,他连忙趁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两个伙计地搀扶下,装作大醉的样子朝外面走去。只是经过这么一遭。原先好不容易融洽起来的气氛又显得有些沉闷。

张琳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捏着酒杯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刚刚那年轻官员的话未留一点情面,言谈之间,仿佛辽国必败无疑,这怎能不让他心中大怒?可是,前方战况确实不佳,压上去的兵员越来越多,动用的物资越来越大,谁知己方损兵折将不说。对方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似乎还强大了些许,此消彼长,难不成大辽真的要覆灭于区区女真蛮子之手?

他仰头灌下一杯酒,面­色­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没事人似地和何执中谈笑风生。见此情景,何执中也不由暗自佩服其养气功夫,自然是频频执壶相劝,却矢口不提刚刚的话。足足两个时辰之后,这一场聚宴方才结束,那遇仙正店的掌柜亲自上来谢了,这才命一­干­伙计将众人送出了门。

一出大门,被中秋的冷风一吹,张琳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马上又是天宁节了,他既然来了,就有必要抓住这个机会,否则,只要前方再乱,区区一次联姻恐怕也难以绊住大宋的脚步。再者,南京道耶律淳蠢蠢欲动,倘若事机有变,难说他不会采取什么行动。到了那时,幅员辽阔的大辽转瞬就会四分五裂,到了那时,只怕是会任人宰割。

何执中见张琳站在那里呆呆出神,便在其身后驻足了一会。对于张琳的汉学,他心中颇为佩服,而宋辽两国虽然在潜意识中互相视为敌人,但是在外交上却一向礼数周到,所以对于那些辽国汉官,宋国一向都保持着相当的礼遇。在这种危机关头,张琳这个南府宰相还能镇定若此,着实不太容易。

沉思片刻,他便举步上前道:“张大人,如今辽军困于东京道不能动弹,倘若他日有什么危急之处,我大宋定会按照约定鼎力相助。不过,女真跳梁小丑,只怕也是蹦醚不了多久,张大人无需如此担忧。”

跳梁小丑?张琳心中冷笑连连,口中却连声称是,和何执中又聊了几句之后,他便拱拱手,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上了马车,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街头尽处。

此时,何执中身后方才闪出一个家人,低声问道:“相公,是回府还是……”

“去蔡相公的府上!”何执中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话,心中仍在盘算着早先和政事堂其他人地商议结果。从河北送来地消息看,边防已经开始整备,但要真正打造一条坚固的防线,时间至少需要一年。这一次整备边防动用了大批厢军以及钱粮,乃是朝廷这几年在北面投入最大的一次。只希望西北能够尽快平定下来,否则恐怕会后继乏力。

他地马车一到蔡府,便有家人匆匆迎上,问安之后便悄声禀报道:

“何相公,相爷在书房等你,高相公和阮相公侯大人也都到了。”

“嗯?”何执中颇为诧异,高俅阮大猷到蔡京这里议事很自然,可是侯蒙过来­干­什么?如今政事堂四人在处理事务上已经颇有默契,而侯蒙虽然看似有异日入政事堂的可能,毕竟还不能算是和他们一条心,再说了,刚刚招待张琳的时候,侯蒙并未有什么表现,莫非此来还有其他用意?

带着心中这股疑惑,他只是微微点头便熟门熟路地穿过几个院子,还没进书房,他便听到了一个声音:“所以说,辽国如今­色­厉内荏的态势已经相当明显,说明前线战事绝对不容乐观。在积极防御的同时,我朝也应该做好进兵的准备!”

他听出那是阮大猷的声音,推门进去便笑道:“老阮,不愧是老而弥坚啊,这么快就想从防御转为进攻了?”

一扫房间中众人,他的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诧异。原来,除了刚才蔡府家人提到的那几个人之外,蔡京身后赫然站着蔡攸。一想到往日听到的种种传闻,他地心中立刻有了数,看来,蔡京确实正在刻意栽培这个儿子。只是,大宋虽然曾经有韩琦和韩忠彦这一对父子宰相,但是比起政治才­干­来,韩忠彦不如韩琦远矣。而蔡攸兴许在权术上能够及得上父亲,但在才具上也绝对远远不及。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只言片语相问,而是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而刚刚打开的那扇门则早有知机的家人悄然掩上。

阮大猷见是何执中进来,也不由得笑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哪里就已经是准话,这不是大家在商议么?明日圣上文德殿常朝之后,还要召见我们这些人。若是一点应对没有,到了那时恐怕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不错。”蔡京微微颔首,也顺势站了起来,“辽国此次举动颇大,虽然如今是他们势弱我们势强,但是,我国也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伯通,刚刚伯章又提出,若是有机缘,他有意出使辽国,你对此怎么看?”

何执中闻言大吃一惊,忍不住朝高俅脸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不像开玩笑,他只得低头思量了开来。若是换在一年前,他当然是要反对的,只是在辽国兰陵郡王耶律余睹和南府宰相张琳先后使宋的时刻,大宋派一个宰相出去,只怕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反而能够更保诚意。只是,大宋如今可以算是周旋于辽金之中,倘若消息传到金国,只怕……

一刹那间,他的脑际闪过了先前蔡京说过的一句话,顿时豁然开朗。他扫了在座其他人一眼,突然笑道:“这么说来,元长和伯章是准备做出姿态给别人看?”

听见这句话,高俅抚掌叹道:“伯通虽来得晚了,但却什么都猜中了。自从吴乞买出使我大宋之后,金国便再也没有派人来过,中间必有蹊跷。须知金主阿骨打对我大宋有所提防,闻知辽国这样大地举动,决不会如此怠慢,所以我们可以断定,金国之中也许出现了什么变故。若是有确切的消息,到时再放出大宋宰相出使辽国的消息,对方有何反应便很值得期待了!”

此话一出,房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参差不齐的惊叹声。尤其是侯蒙脸­色­数变,最后方才颔首点头,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感慨。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二十七章 家家各应非凡策

正如大宋这些官员想象的那样,金国的情况确实算不上好。因为,一向在交战时必定到场的完颜阿骨打再次病倒了。

而这一次,他虽然神志清醒,但却始终没有力气说话,就连动弹一下也相当艰难,看在金国那刚刚有了雏形的一整套班子眼中,这自然是犹如天塌下来的大事。至于吴乞买千辛万苦归来之后说的什么大宋景况,谁都没有心思去了解。

所有人中,国相撒改是最最忙的。军备,粮食,人员,几乎事无巨细都需要他料理,一个月下来,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最后还是迪古乃习不失等人从旁协助,他才稍稍轻松了一点,但心中忧虑仍然久久不去。而一帮女真将领在前线固然奋勇杀敌,回来之后却忍不住长吁短叹。一代豪杰落得一个在病榻上挣扎的下场,试问谁能忍耐得住?

“可恶!”

那么多人中,完颜娄室是最最不甘心的。虽然未曾被任命为猛安,但是,他却深得阿骨打器重,麾下也有四五千人马,每次交战也颇有战功。然而,若是阿骨打就这么一病不起,女真的宏图还能够实现吗?即便他再有智谋,但是,面对这种由上天决定的事,他又能发挥多少作用?

“难道是上天不佑我女真!”

他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才想转身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雄浑的声音。

“斡里衍!”

听到这个声音,完颜娄室倏地转过身子,见是宗濑,只得挤出了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

宗濑如今虽然左手不如以往方便,但在一番苦练之下,右手的刀法也愈加出神入化,战场上死在那柄大刀下的辽兵不知凡几。此时,他深深地看了完颜娄室一眼,突然问道:“国相让我问你。对于都勃极烈卧床养病的消息,军中如今可有什么传言?”

“传言当然有,虽然未曾传到辽军耳中,但是,照这样的势头下去,恐怕是很不妙的。”完颜娄室知道宗濑不会做出那等假传命令的事,因此一五一十地说道,“对于都勃极烈多日未曾出现。士卒已经有一些军心不稳。国相对此可有什么办法么?”

直到如今,女真虽然建国,但是,政治框架的雏形仍旧没有完全立起来,再加上阿骨打未曾称帝,更是说不上什么文武百官。即使是以智谋出众而赫赫有名地完颜娄室、迪古乃和习不失,更多的也是在战场上殊死拼杀,所以,阿骨打的突然病倒,对于女真而言自然是影响巨大。

宗濑默然不语。沉默了良久方才迸出了一句话:“国相的意思是。征求都勃极烈的意见,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暂代都勃极烈的人必须推举出来。而按照如今的情势来看。吴乞买是最好的人选。”

完颜娄室比阿骨打要晚一辈,因此吴乞买虽然只是比他年长几岁,因此他也需得称呼其一声四叔。如果在女真那一群贵胄中挑选,吴乞买确实是一个不错地人选,但是,无论是智谋还是武力,吴乞买和阿骨打相差何止一星半点。但是,在眼前的局势下,没有一个临时带头的人,只怕结果会更糟。

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参与决定的资格。但仍旧不死心地问道:“那么,其他人的意见如何?”

“大体上都同意了。”宗濒挤出一句话,然后便不想再多说了。”国相那里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三日之后,在阿骨打的病榻之前,女真的所有尊官都集中在了一起,就暂代都勃极烈职权的人选进行了一番商议。尽管阿骨打心中有些不甘心,但却知道在如今的情势下,群龙无首造成的局面会使得辽军趁虚而入。因此点头认可了由吴乞买暂代,然而,他却用仅有地一丝气力告诫众人需得用兵谨慎,尤其是得注意宋国动向。

尚在与辽军激战地众将哪里有工夫注意宋国在­干­什么,出了阿骨打的房间之后,倒是迪古乃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要进去禀告,最后还是止住了脚步,只是对周围众人道:“我刚刚从俘获的辽军那里得到了消息,说是辽国将一位大长公主嫁给了大宋天子。”

“辽国和宋国?”撒改地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但随即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宋国和我们相隔很远,再说他们和辽国相持这么多年,不见得会为了区区一个公主而帮助进攻我国。”

而吴乞买更是对这个消息不屑一顾:“宋国?我到宋国这一次,算是见识了他们的实力。南朝虽然很繁华,但是,军士实力却太糟糕了。我女真勇士面对辽军的时候,一个可以打三个,但是,如果面对那些宋人,一个起码可以打十个。那些人如果叫军士的话,天下就没有真正的军士了!哪怕他们打过来也不怕,这几十万的辽军尚且没有把我女真困死,更何况那些不中用的宋人?”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其他人也就不说话了。毕竟,阿骨打和娄室只去过杭州,而吴乞买和宗濑却在大宋东京城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大宋应该有不少了解。再加上有关宋国军事疲软的传闻,大多数人都没有把这段消息放在心中,就连迪古乃也是想了一阵便不去考虑了。

与此同时,羌族几个首领拼凑出来五万大军,正气势汹汹地朝西凉四州扑去。如果换作平时,他们这点兵力哪里敢去捋西夏的虎须,但是,在西夏大部分兵马都被调去和宋军作战的当口,他们地兵力就成了一支意料之外的人马。凉州肃州甘州沙州四个城池无不是紧闭城门,采取了一副坚壁死守的态势。但是,谁都知道,这个时节要争取到夏军来援,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务。

而王厚的军令也由童贯带到了西宁州刘仲武那里。作为高永年当初的副将,刘仲武在用兵上既有高永年的骠悍,也有自己的沉稳,所以,他接到军令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整军,而是在自己麾下地羌兵中先进行了一番梳理。

西北军前,蕃兵向来是一支相当的战力。但是,用蕃兵既有好处,同时也有无可忽视的坏处。好的是蕃兵作战勇猛,往往无需多少训练便能够立刻派上阵,更可以弥补宋军人数的缺失;坏的是让党项人和党项人作战,让羌人和羌人作战,很容易被对方策反过去,于是一有任何闪失,身为主将者很容易遭到反噬,这也是宋军在取得湟州西宁州之后,一次又一次在羌兵中进行梳理的原因。

即便如此,刘仲武却依旧不敢大意。西凉四州孤悬在外,比西宁州更加补给困难,要取得四州之地也许不困难,但是,要安抚四州却绝不容易。当初唐朝设安西都护,打通整个河西走廊,却也时时刻刻需要提防外敌和内敌,所以,经略这四州同样需要莫大的­精­力。

他又看了一遍军令,最后将其在油灯上焚毁,这才对面前的童贯道:“童大人远道送来这军令,着实是辛苦了,今后还多有劳动之处,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对于王厚的安排,童贯只了解一小半,但是,他却知道这一次自己来西宁州是可以立功的。权衡上几次私作主张而带来的后果,他自然不会对刘仲武有所怠慢,此时便爽朗地笑道:“这一次王帅把大军调动之权尽付与刘统制,自然便是信得过你。我不过是随军而行罢了,不会Сhā手具体军务。只盼着这一次能够如圣上和朝廷计划的那样取得奇功。到了那时,刘统制开府建牙也就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大宋武将地位虽然远不如文官,但是,能够加节度使衔却也是一帮武臣梦寐以求的事。而若是真的打通了河西走廊,取得西凉四州,即使派文臣上任,武将的作用依旧是不可替代。听出了这言下之意,刘仲武心中不由异常兴奋,谦逊了几句便命人送童贯下去。

童贯前脚刚走,便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走了进来,张口便问道:

“爹爹,刚才那人可是王帅那里来的?”

刘仲武共有九子,其中长子次子如今都在西宁州军中,其余诸子都是在老家,而幼子刘琦则是年前来到西宁州,这一来却是不肯走了。他虽然对此无可奈何,却也惊异于此子小小年纪便喜好兵法,因此平时向来任其出入军营和自己的书房。

“那是熙河兰澶路监军,童贯童道夫。”刘仲武笑着答了一句,上前拍了拍少年的头道,“这里又要打仗了,九郎,爹爹之后可能顾不上你,你还是回去吧!”

“真要打仗了?”刘琦却是眼睛大亮,目光中看不到任何惧­色­,“可是朝廷有意要攻打西凉四州么?爹爹,你让我一起去吧!”

对于刘琦一语道破军情,刘仲武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眼,心中却颇为犹豫。战场瞬息万变,即使是他这个久战之将,也难保就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一个刚刚十岁出头的少年?

可是,一想到姚氏种氏等将门世家,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爹爹这一次就带你上阵!”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二十八章 千万人中挑驸马

借着册立贵妃的机会,赵佶也同时恩及内外诸命­妇­,其中除了几位大长公主和长公主之外,荣国公主赵婧进号陈国德康公主,嘉国公主赵芙进号秦国康懿公主,各转一大国,算是在俸禄以及一应待遇上各晋一级。

这样一来,早先为了擅自出宫一事而惶惶不安的她们终于放下了心。

然而,和晋了国号同时来临的还有两人的婚事。由于赵婧已经年满十五岁,到了可以婚嫁的年龄,而赵芙也不过是再等两年,因此,后宫嫔妃不免也在暗地里替两人出主意。这一日,所有捷好以上的嫔妃便纷纷云集淑宁殿,有的还带上了自己的公主,竟是满满当当一堂的女人。

由于郑贵妃算是东主,自然坐了首席,而耶律燕和王锦儿都是贵妃,彼此相对而坐,倒也显不出孰高孰低,其他嫔妃则在底下团团坐了一个大圆圈,看上去既热闹又喜气。倒是两个待嫁的公主坐着颇不是滋味,大宋的嫔妃倒是有高寿的,但是,却找不到几个高寿的公主,这大宋尚主历来不是什么好差事,她们也着实在心中暗自担心。

有郑贵妃坐镇,在座的人自然不会谈及往事,纷纷在那里议论哪家才俊最为出­色­,说来说去,也不知是谁把话头引到了几个宰相家中。

此时,正在那里说话的是婉仪乔氏。她虽然得宠晚,但是,每月总有几日,赵佶必定会宿在她那里,再加上她又是从淑宁殿出去的,因此竟算是半个地主,说话自然直爽些。”要说蔡相公,除了蔡居安之外,其他几个儿子都是不怎么争气的,我听家里人说,这三位哥儿最喜爱在坊间流连,虽然蔡相公如今管得紧。但毕竟本­性­犹在。所以,若是真的要两位公主能够嫁得良人,我倒以为不能仅仅在官宦子弟中选。”

“唉,不在官宦和功臣子弟中选,难道还能在进士当中挑?”王锦儿微微叹了一口气,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她更是长吁短叹。在座的人之中,她是唯一一个子女双全的。往日吐气扬眉的时候,却也不能避免这一桩难事,此时自然而然地皱起了眉头。”本朝最重进士,便是天子官家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公主许配过去。将公主许给功臣,那是为了表示尊荣,可若是许给那些进士,别人不领情不说,阻了丈夫前程,这将来还能和睦么?”

赵婧听得心惊­肉­跳,见一旁的赵芙也是脸­色­难看。她不由得悄悄在台子底下拉住了赵芙的手。然后低声问道:“芙儿,若是这样,我们还不如出家算了!”

赵芙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心中着实懊恼。身为金枝玉叶,却什么事都不能做主,这种日子未免太憋闷了,再说,看高嘉可以成日里在外边游玩闲逛,端的是自由自在,自己这个公主又有什么用?她越想越觉得心头火起,最后忍不住嚷嚷了一声:“既是如此,难道姐姐就嫁不出去不成?”

这些嫔妃都知道赵芙是沉不住气的,而耶律燕也并非头一次看到赵芙这幅样子。忍不住轻轻笑道:“我大宋坐拥万里江山,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夫婿配与公主?只怕是良材俊杰太多,让两位公主挑花了眼吧!”

入宫这些天来,耶律燕还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而在场许多嫔妃,也还是第一次和这位辽国公主出身的贵妃打照面,但是,这句话一出,无形间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就连屏退了一­干­内侍宫女。悄无声息做起了听壁角勾当的赵佶,也不由得暗地点了点头。

换作别人,兴许赵芙便立马反驳了出去,无奈她是早和耶律燕认识地,此刻只能怏怏不乐地闭上了嘴,但仍是嘟囔了一句:“什么良材俊杰,看都没看到过,谁能说得准?”

郑瑕虽有一个儿子,却一向喜爱那些粉妆玉琢的公主,往日有女儿的妃嫔,往往都能得到她的特殊照顾。此刻,见赵芙赵婧闷闷不乐,她不由莞尔一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先帝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于情于理,圣上都不会让你们所托非人,自然会选择最好的驸马。我们想的人选未必就是好的,你们若是听说有哪家年轻才俊能看得上眼的,不妨也说说看!”

这句话登时引起了场中的一片议论,驸马向来是天子钦定,再佐以大臣地判断,毕竟,深宫之中地公主哪里知道外边有什么人物,不过是被动接受而已。但是,陈国公主和秦国公主毕竟是天子的侄女而非女儿,这稍稍有点出格的话,也并无不妥之处。

赵婧一向脸­嫩­,这个时候哪敢说自己是否有看中地人,倒是赵芙歪着头想了一阵,突然失望地摇摇头道:“不行,当了驸马将来就不能当什么好官,谁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各位娘娘也不必替我想法子了,­干­脆我到时出家作姑子去!”

听到这里,赵佶再也耐不住­性­子,轻咳一声便走了进去。听到这声咳嗽,嫔妃纷纷转头,见是天子莅临,全都有些乱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迎接,场面自然是闹腾腾一片。

“好了,朕知道你们都在为两位公主商议,不必多礼了!”见赵婧和赵芙脸­色­通红,赵佶不由心中好笑,索­性­摇头叹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郑贵妃适才说的没错,若是有相中的人,有朕一道旨意,难不成还怕别人不肯娶你们么?再说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驸马不能授实职也不过是不成文的规定,只要确实有才德的,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不见得便一定会阻了他的立功之路。”

这句话却显得惊世骇俗,要知道,大宋历代君王往往有将公主许婚臣下,以表示笼络地,而作为代价的则是那位驸马只能得到一系列荣誉的官衔,但在官场上却很难有进益,近的就有韩嘉彦王晋卿,远的则有李朴等人为例。而今赵佶一句话便似乎要改祖制,怎能不让一帮人面面相觑。

而来自辽国的耶律燕则对此深以为然,由于是游牧民族出身,因此,辽国对于女子同样爱重,尚公主的往往都在贵族中挑选最勇猛能­干­的,因此,驸马都尉不仅仅是一个荣誉,同样在授予官职时也会予以相当的考虑。毕竟,血浓于水,用自家人总比用外人更加放心。不过,她也知道大宋规矩和辽国不同,自己初来乍到,因此最终还是保持着谨慎地态度。

而有女儿的几个妃嫔同时大喜过望,须知在后宫中,­色­衰而爱弛本是常事,所以有儿女方才是最最重要的。有儿子的他日还能有个依靠,而若是女儿在夫家日子难过而早早薨逝,她们的日子更是难过。因此,包括王锦儿在内,几个妃嫔纷纷出言探问赵佶的心意。

“先时有驸马不出任实职的制度,也不过是历代先祖为了避免驸马都尉凭借皇家威势睥睨百官,或者是欺压百姓的状况,这是从唐时便传承至今的规矩,虽说屡屡有觉得不合适的,却也不曾改动。”赵佶见一群嫔妃都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赵婧和赵芙更是目光闪亮,只得解释道,“朕并非是要破规矩,只是想但凡规矩也有例外的地方,不可一概,从之。若是真有才的,仅仅因为是驸马都尉便不用于朝,岂不是可惜?所以,蜻儿和芙儿若是有看中的人,不妨索­性­直言,要是身家清白,或是真的合适,朕也不会有所忌讳!”

赵婧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如果说出口赵佶回绝了怎么办,要是别人问自己从何处打听来的怎么办,一时间,她的心底顾虑重重,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赵芙却不管这么多,见赵婧在那里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她索­性­拉着这个姐姐上前走了两步,然后直截了当地说道:“圣上,各位娘娘,我就替二姐说了。前些时候曾经有人提过那个年纪轻轻便生擒了青唐王子的姚平仲,二姐便从那个时候留上了心。上一次圣上召见的时候,二姐在他出宫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似乎很是满意。我想,姚家的家世固然是极好的,但就怕因为当了驸马,圣上不放心他在外面征战,所以我才有刚才那一说。”

姚平仲?

听到这个名字,不单单是赵佶,就连在场的其他嫔妃也全都面面相觑。姚家世代将门,功勋卓著,这一点自然是不用提的。而姚平仲年纪轻轻便有无数功勋在身,更是非常难得,从一般意义上来说,此人正是女子的良配,但问题是,一个战场上的骁将,动辄有­性­命之危,是身为金枝玉叶的公主的良配吗?

赵佶在那里沉思不语,而赵婧却有些急了:“圣上,你别听三妹瞎说,姚平仲乃是圣上如今要重用的武将,我……我……”她突然觉得有越描越黑的嫌疑,一张脸更是涨得通红。事到如今,她该怎么说才不会有错?

“婧儿真的相中了姚平仲?”赵佶见赵婧没有回答,突然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朕回去好好计议一下,你们不用想这么多,都散了吧!”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二十九章 俏千金通风报信

第二天一清早,原本受邀在宫中小住几日的高嘉突然回转了来,一回家便直奔高俅的书房。恰巧这一日高俅未去当值,正好便在家中,见女儿推开门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他不由呆了一呆。看小丫头的模样,不会是在宫里受了气吧?

“爹爹,不好了,出大事了!”

高俅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惊得心头咯噔一下,本能地问道:“出了什么大事?”

“昨天,郑贵妃把宫里大部分娘娘都邀到了淑宁殿,然后商议起了陈国公主的婚事,结果……”高嘉说着说着突然气喘吁吁,她这一路都是连奔带跑冲进来的,一时竟有些接不上话。

高俅这才感到啼笑皆非,忍不住取笑道:“这算什么大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陈国公主已经及竿,那自然便要挑选一个好人家婚配。再说了,郑贵妃她们不都是好意么?”

“爹爹,你知道最后商议出来的人选是谁么?”高嘉见父亲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心头不由火起,“就是老是到我们府上来的那个姚平仲!”

“嗯。”高俅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等到他品出这三个字的含义时,手中那卷书突然就掉了下来。他几乎是噌地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刚刚说选中的是谁?”

“就是姚平仲啊,那个爹爹成天挂在口中的年轻武将,那个看上去不芶言笑的家伙!”高嘉远远瞧见过姚平仲几次,最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那张少年老成的脸,因此很不明白赵婧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人。”是昨天秦国公主代替陈国公主说的,大约陈国公主早就对他心中有意,只是怕碍了人家前程。昨儿个圣上亲自到了,说了一堆选驸马还要改革之类的话,秦国公主一时情急,便把这话透露了出来。”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高俅一时感到无比头痛,他并不是对于公主或皇子有什么偏见。只是大宋历来的制度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摆在那里。除了当上皇帝的那个,宗室皇子就算有天大地本事也不能­干­政,而娶了公主的同样也只能分配到没有实权的官职,哪怕有经天纬地之才,大多也就这么废了。姚平仲是一心要在战场立功的人,这个时候选择他尚主,虽然对于姚家是莫大的恩宠,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无疑却妨碍了他的前程。

左思右想,他突然想到刚刚高嘉说的另一句话,连忙问道:“圣上说选驸马还要改革,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嘉昨日没去淑宁殿,而是跑到圣瑞宫孟后那里去坐了一会,因此对于此中详情也是不甚了然。不着边际地解释了几句之后,她也有些不耐烦了:“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了。我是想着爹爹你很看重那个姚平仲,所以才匆匆给你报个口信。今日孟姨在圣瑞宫召我们赏菊,我得赶紧回去。爹爹你若是有疑问。就直接去问圣上吧!”

见高嘉一溜烟似的跑地无影无踪,高俅连呼不应,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只沉吟片刻。他便注意到了高嘉刚刚提到地两个字孟姨。

孟后是什么人?前朝瑶华宫废后,号冲静仙师,如今却被当今天子接出来安置在圣瑞宫的女人,高嘉在宫中东跑西窜也就罢了,居然和这位孟后也拉上了交情?此时此刻,他情不自禁地苦笑连连,暗自佩服高嘉拜山头的本领。若是一个男子有这样的本事周旋于朝官之中,前途定然是青云直上无限光明。

“可惜了,这丫头为何就是女儿身?”

感慨一句后,他也不敢怠慢。打点了腹稿便匆匆进宫。刚刚进了大内禁中,他便迎面遇上了阮大猷。

“伯章,看你这匆匆忙忙的,莫不是有什么大事?今天政事堂和枢密院都安定得很啊!”

高俅此时却没心思和阮大猷磨牙,直截了当地道:“我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圣上有意为陈国公主择选驸马,听说挑中了姚平仲,所以我得入宫去问问。”

“呃?”阮大猷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见高俅招呼一声拔腿便走。不由在原地思忖了开来。这事对于姚家自然是很有面子的,但对于姚平仲却未必是好事。难怪,高俅千辛万苦把姚平仲栽培到如今的地位,哪里会甘心让他作为一个不管事的驸马。

“这天底下想当驸马的人多,不想当驸马的人同样也多,咳!”阮大猷一边想一边摇摇头,转身便朝都堂而去。事情还没定下来地关口,这事还轮不到他去管。

匆匆来到福宁殿,高俅这才得知赵佶去了造了一小半地延福宫,只得又转往那边去,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作为天子而言,赵佶虽然对国事从不懈怠,但是,从享受方面而言,他无疑是远胜过先前历代大宋君主的。由于内库比之前都要充盈,因此,赵佶便每年从中拿出十万贯,慢慢腾腾地修起了在大内北拱辰门外修起了延福宫。虽然捣腾的都不是国库地银子,但是这种势头总让部分官员有些不安,因此,自从大观元年延福宫开始修建的时候,御史的劝谏就没有断过。

在两个小内侍的指引下,高俅终于找到了赵佶。只见这位天子舒舒服服地呆在一个凉亭中,看着不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地,时不时还和旁边的监守说着什么。见到他来,赵佶挥挥手便打发了无关人等,等他行礼之后又笑道:“我刚刚还在盘算伯章你什么时候到,谁知这么快就来了。怎么,嘉儿可是给你去通风报信了?”

见赵佶连这一点也料准了,高俅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仍是苦笑道:“臣心思重,所以一听那讯息就来了。尚主虽然是为人臣子的荣耀,却不见得是人人愿意的事,臣也是不愿意别人惹出什么麻烦来。”

赵佶闻言哑然失笑,指着高俅便笑骂道:“天底下的官宦人家都知道尚主未必是好事,但像你这样直言不讳说出来的还是第一个!好嘛,为了一个姚希晏,你就如此大费周章,要是朕要嘉儿当儿媳­妇­,恐怕你更是要气急败坏了!”

一听儿媳­妇­三个字,高俅顿时唬得脸­色­苍白,抬头见赵佶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他愈发不知道这话只是一句戏言还是其他,只得强自挤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地把话头转开。老天保佑,希望这不过是赵佶地一时异想天开!

君臣说笑了两句,赵佶便把事情缘由解释了一通,最后才不无感慨地道:“太祖太宗定下了诸多规矩,原本都是好意,但是,这些年实行下来,不得不说,对于宗室以及尚宗室的子弟来说,枷锁实在是太沉了。国家用人不计,不拘出身只看才德,怎能因为他是宗室就弃之不用?哪怕不给他们真正的方面大权,让他们稍展其才也是应当的。”

赵佶这句话无疑是否定了大宋对宗室的严格限制,在历史上,北宋覆灭之后,曾经有不少宗室子弟奋战在前线,在南宋站稳脚跟之后,也有不少宗室声名赫赫,但是,这毕竟是国难当头的权宜之计。而明朝给了皇子宗室实权,分封了一大批藩王,结果如何?造反的亲王就有好几个,燕王朱棣甚至还成为了永乐天子,最后还不是因为一次次的教训而渐渐剥夺了藩王实权,由此而造成了明末福王那样的一批饭桶草包?对于宗室皇亲,安置地尺度始终很难掌握,这也是每一朝每一代的皇族都有其可悲可叹之处的最大原因。

想到这里,高俅不由低声问道:“那圣上的意思是,择其有才德者而用之,不可用者则照例用现在的方法养着?”

“不错,驸马也是一样。”赵佶和高俅相处多年,自然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你不用担心,朕会一步步来。反正朕到现在也不知破了多少祖宗规矩,也不差这么一条。”这倒是真的。高俅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很不自然的笑容,一切都已经变了,那么,破除陈规自然是应当做的事。反正前面有一个因为变法而名扬天下的王安石挡着,自己这些人再做什么,都会被人视作是继承王安石的志向。新党这个名头,断然不是假的,这也顺便减少了很多阻力。”那么,圣上可要和大宗正司商议一下?”

“那是自然。”赵佶很随便地点了点头,“这个提议,大宗正司是一定不会反对的,而阻力恰恰在朝臣那里。伯章,你不妨和元长他们都商议一下,拿出一个稳妥的方案来。嗯,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弹劾无数的方案。沽名钓誉始终是文人过不去的一道槛,朕也不指望能够消除所有弹劾劝谏,只希望数量能够少一点就好。”

高俅思量片刻就点头答应了,只是心中却万分苦恼。言者无不好名,这样一件小小触动了一下他们心防的事,只怕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够推行的。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三十章 巡河北希晏遇故

虽说一个是河北东路都监,一个是河北西路都监,但是,真正说起姚平仲和钟达两个人的距离,相距却其实不远。原因很简单,姚平仲如今正在保定军,而钟达则在真定府。若是快马来回,不到一日就可以往来两地,只是他们都忙着整军备战,哪里有闲功夫见面。

要说河北无堡寨,那倒是未必,只是许多堡寨都是当初太祖太宗年间留下来的,年久失修之外,还有种种兵源问题,再加上大宋一直以来都采取的是对辽克制态度,因此河北村庄虽然一直遭到辽国零星游骑的劫掠,但边将向来不往上报。往往实在耐不住­性­子了,便纵兵去劫掠一番辽国牧民。但总而言之,大宋被俘过去的人口十倍于从辽国取得的补偿。

但是,自从辽金开战之后,这种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朝廷在西北取得的一次又一次大胜,让河北边将的胆气也渐渐壮了起来,虽然不至于主动挑起边衅,但是,瞅一个机会打辽军一个伏击,这却是能够做到的。久而久之,那种打草谷的辽军越来越少,最近­干­脆是真正消停了。

自打魏王耶律淳自立为南京留守之后,辽国在边境上的举动愈发谨小慎微,因此大宋守军越发轻松。这一日,狼城寨的几个大宋禁军便在城头上聊天,神情轻松自如。谁不知道如今辽国的兵力都被金国拖住了,这个时候若是进攻,只怕是把自己往死路上吹。

聊到兴头上,几个老兵不免就开始胡吹了起来,有的说自己杀过好几个辽军侦骑,有的说自己在战场上看过契丹俘虏的脑袋,总而言之,怎么威风怎么说,听得几个刚刚从厢军补入禁军的年轻士兵直羡慕。正当此时,远处突然烟尘四起。震耳的马蹄声不住传来。只是一瞬间,刚刚几个在吹牛的老兵便煞白了脸。

“敌袭!”

一个醒觉得最快的老兵几乎是扯开嗓门嚷嚷道,随即用最快的速度往后面奔去。他是这里军阶最高地,此时虽然应当负责防戍事务,但在此时的他看来,尽快通知后头的主将才是最重要的。而城头上的士兵­操­兵器的­操­兵器,叫嚷的叫嚷,一时竟乱成一团。而刚刚在旁边听几个老兵吹牛的年轻人则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个轻蔑不屑地笑容。

刚才还在胡吹呢,还不是看到辽军便吓跑了?

只是,冷笑过后,他们同时感受到了一股迫在眉睫的压力。狼城寨不过驻扎着两营一千名士兵,若是真正打起来,恐怕举城之内都会成为齑粉。这还是在刚刚筑好堡垒的情况,若是还像以前那样只用沙土竹片堆成堡垒,怕是此番陷落得更快。

正在整个狼城寨中一片慌乱的时候,那气势汹汹的马队却突然在城墙前数十丈处停住了。城头上的大宋士兵举目望去,只见对面骑兵无数。更远处烟尘四起。竟似乎是大举入侵的态势。见此情景,甚至有人本能地腿软了,若非如今并非用烽火报信。怕是就有人要去点燃烽火。

一声鸣金之后,辽军大队突然分开,一个头戴重盔的男子越仲而出,高声叫道:“我乃大辽皇太叔,天下兵马大元帅,领魏国王耶律淳殿下的信使,有要事面见此地主将!”

听到这声高喝,城墙上的众人不由都万分吃惊。敢情这气势汹汹似乎要夺城地态势,竟只是给人看看地样子不成?一帮人面面相觑的当口,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身穿盔甲地人便急匆匆地上了城墙。

“赵指挥,秦指挥!”

一群士兵连忙行礼拜见,等到站起之后,见两位主官的身后尚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心中不由都犯起了嘀咕。此时,两营指挥使也不解释,向旁边的年轻人举手一让道:“姚都监,是否由你做主?”

那年轻人自然是巡视到此的姚平仲。他此行先接收了直属于自己的两千人,稍稍整顿了一番后,又接到郑居中之令,当下马不停蹄地来到狼城寨等前方堡寨巡视。今日恰巧行到这里,谁知竟发生了如此大事。

适才若不是他断定辽军决不是前来攻城,说不定报急的信使就已经放出去了。

见赵秦两人殷勤相让,他哪里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略一思忖便大步上前,到城墙边沉声喝道:“此乃大宋河北狼城寨,你既然是魏王使者,为何带这大批军马,莫非是向我大宋示威不成?再者,辽国都城乃是上京,若是辽国使者,当持有过关公文,兼且还有国书等物。尔主身为臣子,却派使者入我大宋之境,意欲何为?”

听到这咄咄逼人的质问,底下叫门的信使微微一呆,随后朗声答道:“如今乃非常时刻,我此行负有要命,若是将军不能做主,我自会取道其他地方请求入境!至于我是否辽国正使,难道这就一定比军情和正事更重要么?”

这种含糊其辞地回答顿时让姚平仲大皱眉头,来人的身分他虽然不知道,但是,他却明白一点,这个时候魏王耶律淳派人入宋境,绝对是不安好心。不过,不管辽国之中存在怎样的政争,却与大宋无关。换言之,辽国内讧得越厉害,将来对大宋就更有利,只有一点,辽国别闹得四分五裂,从而便宜了女真人就好。

沉吟半晌之后,他便开口喝道:“既然是入境求见我国陛下,便让你们那些军队全部退下去,留下必要的人即可。若是一刻钟内贵军所属不退,那么,我将会以辽军犯境呈报朝廷。到了那时,我国必定越境反击,休怪我此时没有提醒!”

在他这一阵喊话过后,城下整整齐齐的辽军很快潮水般地退去,看那退兵的速度,绝对是训练有素,看得上面的姚平仲大皱眉头。他着实无法猜测南京城内耶律淳的用意,这究竟算是示威,还是有其他什么缘故?

虽说辽军已退,但是,身为边防前线,姚平仲却不敢过于轻举妄动,随即便用绳索将几名禁军吊出城去,向辽国使者索取公文。而不一会儿,便有一名禁军原路返回,呈上公文的同时,又谨慎地报说:“回禀大人,那辽使说,他是南京道魏王地心腹,奉了极为重要的使命前来面见我朝圣上。”他犹豫许久,终于还是交出了怀中那一块金子,“他还给了小人这个!”

姚平仲的眉头立刻紧紧拧在了一起,此人竟敢向大宋士兵提供贿赂,胆子着实是不小,只是,这究竟是试探,还是来者的狂妄?想到这里,他愈发感到头痛万分,一面命令旁边的人向城下的禁军打手势,一面传来了自己的心腹亲兵,让其火速把这些情况和公文报给郑居中。此时,旁边的两个营指挥使对视一眼,同时吁了一口气。幸好上头这位都监正好到了这里,否则今日出了什么事情,便得全部由他们背了。

在下去查探的禁军证实辽使三人并未有任何可疑之处,且只携带了本身腰刀,而辽军确实已经远退之后,姚平仲终于下令,打开城门放三人入城。甫一照面,他便觉得那个作为使节的契丹人似乎有一种倨傲的气质,心中不免有些不舒服,只问了几句便命人将其带下去休息,又吩咐自己的剩下九名亲卫严密监视三人。

等到这一切完成之后,他方才转身对两营指挥使道:“如今辽国的用心很难揣摩,当务之急是要加固城防以及侦骑的力度。我刚刚看了一下,狼城寨的总体情况尚可,只是军士应对的确有不得力的地方。刚刚,辽军迫近的时候,城上所有军士站位就没有几个是准确的,倘若辽军真的攻城,狼城寨能够撑多久?虽说这里驻兵不多,但是,尽可能拖延时间至少应该办到。两位都是此次整军之后留用的军官,算得上是经验丰富,我希望二位能够在治军上再下一些功夫。”

他比两个指挥使至少年轻十几岁,此时却说了这么一番话,自然让赵秦两人有些不舒服。两人都是凭借军功一点一点升上来的低级军官,当然,这军功也有不少谎报斩首的成分,毕竟,他们不比西北是日日月月年年都有战事。

此时,秦大武斜睨了同僚一眼,上前一步粗声粗气地说道:“姚都监,狼城寨乃是河北最靠近辽国的堡寨,虽然如今已经筑墙,但是,也不过是用泥垒起来的,怎么能够指望对抗辽国大军?恕我直言,朝廷在西北那一套之所以行得通,不过是因为靠进筑之术逐步蚕食夏国的土地。而现如今河北是全线防守,应该在边防线上修筑大城作为防守才对!”

听到这句回答,姚平仲不禁微微一笑,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朝廷在河北就一定是防守?”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三十一章 送使节左右为难

话语一出,赵秦两人顿时面面相觑,刚才侃侃而谈的秦大武更是变了脸­色­:“姚都监的意思是说,难道我朝还要……”

姚平仲便醒悟到自己太过心急了些,但是见身边没有别人,又想想这一条很快就会由枢密院传达下来,他也就不再犹豫,索­性­直言道:

“筑坚城容易,不过就是需要无数钱粮而已,但是,如今辽国自顾不暇,恐怕无法顾及我国,筑这些堡寨乃是为了防范金国。狼城寨一寨之力自然是微小不足道,但是,若是十个八个狼城寨合在一起,立刻便可以让河北边塞固若金汤。两位都是朝廷信任的武将,这责任自然是第一重大的。”这一番话总算让赵秦两人好受了些,彼此对视一眼后,两人连忙躬身应是。及至姚平仲匆匆下了城墙,秦大武方才对赵良苦笑道:“人家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路都监,我们却熬到现在却不过是一营指挥使,简直是没法比。”

“这也难怪,西北战事多嘛!”赵良心中也同样不服气,但是一想到如今西北战事进入收官阶段,朝廷在河北大张旗鼓,未必就不是为了经略北面,他的心情也就渐渐好了起来。”姚都监虽说严厉了一些,但我看他行事还算有章法,有这么一个上司,总比那些个不懂装懂的人强。”

“唉,别的不说,我只希望他别是那种嫉贤妒能的人就好!”

两个人在这边评论,那些心有余悸的军士也同样在私下里议论纷纷。他们的消息渠道五花八门,知道的消息虽然没有那些军官多,但胜在人多嘴杂,讨论来讨论去也得到了一个差不离的答案——朝廷有可能他日北上。

对于这个结论,自然是几多欢喜几多愁,打仗能够挣军功不假,但是,那也要有福气去享受。一旦在战场上把命丢了。那就算抚恤再高又有什么用?但是,刚刚他们都看到了自己的上司在那年轻人面前毕恭毕敬的模样,再想到那人也是武将并非文官,一群人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

当中午姚平仲再次巡视城墙的时候,面对地便是一群士兵夹杂着羡慕和嫉妒的目光,而这一次,秦大武和赵良终于说出了他的官衔。

河北东路都监!

这样一个官衔,顿时给了底下的军士无穷无尽的想象。而听到姚平仲三个字时,更有人炸开了锅。当日姚平仲活捉青唐王子的消息可谓是天下皆知,虽然大多数人不明白那个青唐王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是,按照中原人的规矩,一个王子总归是了不得的人物,而能够活捉其地将领更是了不得,这以讹传讹之下,姚平仲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已经被很多百姓不经意地提起。在军中也享有莫大的声名。

“原来是姚都监。”

“当年说是一个少年将军。如今可还是很年轻啊!”

“可不是么,人家三四十岁才能混一个指挥,他可是面见过两回圣上了。那一次还亲自带人回京献俘,实在是了不得的风光!”

姚平仲虽然严肃,却也不能禁止这些军士的议论,也只得置之一笑而已。等到黄昏时分,自河间府郑居中处终于有消息传来,即刻将人解送河间府,并点明由姚平仲亲自护送。得到这个消息,姚平仲立刻点起亲兵,又从狼城寨要了五十个人立刻上路,而那辽使也知机地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终于。就在这一日半夜,一帮人叩开了河间府的城门。

得知有南京道使节前来,郑居中根本睡不着觉,因此一听说人到了便立刻爬了起来。他穿上衣服匆匆赶到客厅,便看见苏元老已经等在了那里,颔首示意后便立刻朝下首的姚平仲问道:“姚都监,这一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姚平仲不敢怠慢,当下将事情经过缘由原原本本地解释了一遍,末了才解释道:“末将听说。南京道如今和上京并不和睦,此番使者前来,定是和辽国正使有所不同,所以才冒昧将人放进来。若是朝廷有所责怪,末将愿意一人承担!”

“这都是小事,你又没有任何过失,哪里需要承担什么罪责!”郑居中在京城交游广阔,兼且又是郑贵妃的族人,妻子王氏也同样吃得开,此时竟已经知道了宫中挑选驸马的事,哪里会小觑了这个年轻小将。此时,他又寒暄了几句,一面命人将姚平仲带下去休息,一面命人立刻带上了辽使。

甫一照面,郑居中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个使节竟然是他见过的!当年哲宗皇帝在世地时候,辽国每年正旦或是节庆都会派使节入贺,而这一位,赫然就是当年贺正旦地海陵郡王萧芷因!虽说他郑居中在朝官位未至极品,但在一应消息方面却极为灵通,哪会不知道当日天祚皇帝耶律延禧在世的时候,萧芷因乃是心腹重臣,如今又突然投入了魏王耶律淳的麾下,其中原因不问自知。

“我道使者是谁,原来是郡王!”郑居中笑容可掬地打了个招呼,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要说郡王也曾经是贵国重臣,怎么会大费周折用这样地方法入境?大军迫进狼城寨这种事,若是传到我朝圣上耳中,怕是对于魏王会有所不利吧?”

萧芷因先前并不认识郑居中,但是,根据从河北传来的零星情报,他却知道郑居中乃是当今大宋天子最宠爱的贵妃的族人,所以自然是打点起全副­精­神应对。

“郑大人,如今敝国主少国疑,一国大权俱旁落于他人之手,魏王乃是兴宗皇帝的亲孙儿,论理也有继承大统的资格,而两位太后却刻意怠慢,甚至连先头义和仁圣皇太叔的葬礼,也未曾派尊官吊祭。如此作派,怎能不让人寒心?不过,这都是敝国自己的事,我此来乃是为了探望魏王殿下的嫡亲侄女,如今大宋陛下的贵妃娘娘!”

郑居中如何不知道这都是借口,然而,他却着实是第一次听说耶律燕地真实身份,一时间倒犯起了踌躇。虽说如今后宫无主,最尊贵的就是那三位贵妃,但问题在于,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假,若是照情势发展下去,自家那位郑贵妃要登上后位却难上加难。思来想去,他哪敢再和萧芷因多做纠缠,打了个哈哈便谨慎地岔开了话题。又问了几句后,他吩咐人去安顿了辽国这一行三人,自己则留下了苏元老商议。

“子廷,事关重大,留着这么一个身份大有­干­碍的人在河间府,恐怕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依你看来,该由谁送其进京?或是先遣人快马加鞭把消息先送回去?”

按照郑居中的身份,原本不必对苏元老这么客气,只是一来苏元老乃是知大名府苏辙的族孙,二来是高俅所荐,三来他也想找人分担一下责任,因此话语中完全是征询之意,没有半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苏元老刚刚一直在旁边听着,也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辽使有些头痛。若是按照以往堂堂正正的做法,这样不循正途进来地人,便应该用正式公文照会辽国,把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但是,如今天子却不喜欢这种所谓的光明正大,所以,地方官员无疑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郑帅,下官以为还是先送一个消息回去。河间府距离京城不过几日的距离。倘若快马加鞭,只要两三日便能打一个来回,不虞耽误时间。我看这位辽国郡王是有备而来,此番说不定又是旷日持久的事,不用急着把人送往京城。”

两人很快计议定了细节,却在人选上犯了踌躇。按照郑居中的意思,自然是想趁这个机会让姚平仲回京一次,而不知就里的苏元老却认为这是大材小用。须知姚平仲乃是一路都监,若连这种报信的小事也要让其亲自出马,传扬出去便成了笑话。最后,郑居中便派了安抚司另一名参议回京奏报,心中却打定了主意。倘若朝廷让人护送使节回京,他一定让姚平仲随行。

姚平仲哪里知道有人如此关心自己的事,回到房中倒头就睡。是否接纳辽国使节,这是文臣的勾当,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一点他分得相当清楚。而第二天一早起来,听说已经派去了回京报信的使者,他便向郑居中请辞。毕竟,他自己麾下那两千人还没整顿完呢。

“姚都监,整军之事不必急在一时,反而是先前狼城寨一事需要再作计议,毕竟,南京道那位魏王此次动用这么大阵仗,说不定别有玄虚。圣上一旦知道此事,少不得还会召见于你,你不妨再好生思量一下。”

难不成为了这点事,还要自己再回京一趟?姚平仲没有料到会得到这种回复,一时之间诧异万分。隐隐之中,他生出了一种极度微妙的预感——京城之中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三十二章 准驸马心怀焦虑

正如郑居中所设想的那样,三天之后,朝廷便立刻来了答复——命河北东路都监姚平仲立刻护送南京道使节一行入京,并奏报狼城寨事。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郑居中立刻通知了姚平仲,将朝廷的命令直接下达了下去。

“郑帅,狼城寨之事我思量过,大多数只是南京道辽军的示威之举,不过是为了让我朝不至于小觑了他们的战力。如今我还有大批事务刚刚开始,这个时候回京,是不是……”

姚平仲自然不打算违旨,他只是想从郑居中口中套问一点事实。天知道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就这样贸贸然一头闯回去,不会被别人抓住什么把柄吧?

尽管得了宫中的口信,但是这种尚未决定的事,郑居中哪敢到外头瞎说,当下就笑吟吟地道:“希晏啊,别人是希望单独面见圣上一次而不可得,你却一个人占了好几次,怎么,这样的好事还想推托?如今河北正缺一个钤辖,指不定你回来之后,这个官职就是你的了!”

听到郑居中居然这么说,姚平仲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但一路上依然免不了胡思乱想。他已经快二十五岁了,若不是担心有人因为他是姚氏子弟而步步上升而有所闲话,他早就是一路钤辖了。只不过,论官阶他是年轻一辈中最高的,但是,他那几个堂兄弟已经有好几个都有了一堆儿女,偏生他至今连一房妻室都没有。

带着满肚子心思回到京城,自有礼部和客省官员前来交割,并没有他什么事。及至他又奉命来到枢密院的时候,一帮人看到他的表情都极为古怪,弄得他着实摸不着头脑。而见了侯蒙之后,这位同知枢密院事也同样是客气十分。

“姚都监此来一路辛苦了,先行休息几日,圣上自有旨意。”

姚平仲听这话有些不着边际。只得试探着问道:“侯大人,如今河北正是缺人的时候,末将在那里还有诸多军务没有处理。如若京城没有什么要紧事,是否可以容末将先行回河北整军?此次狼城寨一事后,末将也觉得边防还有诸多疏漏,所以……”

“这些事不必急在一时!”侯蒙却笑吟吟地打断了姚平仲的话,不由分说地道,“你先回姚府好好休息。等待圣上宣召就是!”他猛地想到姚平仲和高俅之间还有一层关系,遂又暗示道,“听说姚都监和高相公关系不浅,此番既然回来了,也应当去拜会一下。”

得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提示,姚平仲­干­脆把回家的事抛在了一边,然后径直来到高府求见。谁知这一日高俅正好在政事堂当值,并不在家中,而英娘伊容恰好进宫去了,只有白玲和燕青方蓉娘在院子里逗弄几个男孩。听说姚平仲求见。燕青立马就跳了起来。

“我去见他!”

见燕青风风火火地奔了出去,白玲一时拦阻不及,索­性­也就随他去了。不过。她还是多了一个心眼,立刻召来一个家人,命其去大内禁中报信。

姚平仲听到高俅不在,原本准备晚上再来,谁知几个家人又是茶又是点心地送过来,他反而倒不好马上就走,只能耐着­性­子坐了下来。才一会儿,一个人影便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进门便大叫了一声:“希晏!”

见是燕青,姚平仲心下也是大喜。站起身来叫道:“小七哥!”

燕青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抱住了姚平仲的肩膀,乐呵呵地道:

“你这家伙这次倒是来得快,出去没几天就又回来了。对了,那边刚刚,提出了意思,你这边就赶了回来,莫不是有什么缘故?”

姚平仲本就心中有事,听燕青没头没脑地这么一说,便连忙追问道:“小七哥。究竟是什么事?我这一路回来,郑帅和枢密院侯大人全都是古古怪怪的,你别再和我玩什么神秘了。有什么话­干­脆直说,到底大家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个嘛……”燕青为难地挠了挠头,随即想到了姚平仲执拗地脾气。以他自己而言,对于娶公主这样的差事自然是敬谢不敏,毕竟,谁知道养在深宫之中的金枝玉叶是不是脾气大,只是,姚平仲如今可是官身,这种事情怕是根本拒绝不掉的。此时,他不由后悔刚刚一时口快,早知道如此,等大哥回来直说不好么?想到这里,他不由支支吾吾地想要岔开话题,“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小七哥!”

见姚平仲怒目而视,燕青一时间更犯了踌躇,最后见躲不过去,他只得直言道:“前些时日宫中正在商量先帝那两位公主的婚事,陈国公主已经及竿,所以大家都在挑选驸马。偏生公主似乎看中了你,所以如今都在忙碌这件事。”

尚公主!

姚平仲只觉耳边平地响起了一声霹雳,一时间竟是站在那里动弹不得。他对于女­色­一向不着紧,也不在乎娶哪一家的女子,是否天姿绝­色­更是不在考虑之中,但问题是,他绝对不想娶一位公主放在家里供着。

不单单是因为天家金枝玉叶的脾气无法估摸,还因为大宋地驸马从来就没有出外行军打仗的道理。倘若将人迎娶回来,岂不是他年纪轻轻便要在家赋闲?

“小七哥,这个消息……这个消息可属实?”

见姚平仲咬牙切齿,燕青顿时心道不好,连忙站在门口的地方堵上大门,然后才赔笑道:“宫里如今是这么商议的,具体的事情还没定。你放心,大哥向来重你武勇军略,定然不会让你因为这桩婚事而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他竭尽全力地想要劝说姚平仲,说来说去却发觉自己对这种婚事也没有什么兴头,最后索­性­挥挥手道,“算了,希晏你还是等大哥回来,我对这些解释不清楚。”

燕青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外头动静,见青石路那边闪过一个红衣人影时,他登时大喜,连忙大叫了一声:“嘉儿,快进来!”

高嘉今日见英娘和伊容入宫,深怕撞见两人受一场念叨,因此一大早便出宫回家,谁知蹑手蹑脚走过院子时,却还是被人发现了。待到发觉是燕青,她这才笑嘻嘻地奔了过来:“小七叔,原来是你啊!”她眼睛一转便瞧见厅中有外人,定睛一看便失口惊呼道,“咦,你就是那个姚平仲?”

姚平仲这才发现高嘉,不同燕青一天到晚呆在高府,他还是第一次正面看到高嘉,因此本能地起身行礼。谁知一身高小姐还未叫出口,他的衣襟便被高嘉拉住了。

“希晏哥哥!”高嘉几乎眼睛一转便甜甜地叫了一声,丝毫不顾旁边燕青的一脑门黑线,“你终于回京城来了。”

姚平仲很是莫名其妙,但是,见一旁的燕青仰头望天,一副我没有看到的情景,他即使再迟钝,也有几分不好地预感。他从来没有和高嘉打过交道,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高府千金在外面赫赫有名地“声威”可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告诉他,这小丫头恐怕不好对付。

高嘉依旧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襟,他一时没法,只能蹲下身子,然后好奇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回京城?”

高嘉露出了一个狡黠地笑容,编贝似的整齐牙齿完全露了出来:

“赵叔叔已经给了那么多暗示,若是别人还不知道安排,那就太离谱了。我知道希晏哥哥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怕今后娶了公主没法上战场么,放心,赵叔叔已经说了,以前的成例不代表一直会通用下去。如今不比往常,一切都以国事为重。”

姚平仲原本还不明白所谓的赵叔叔指的是谁,听到最后自然恍然大悟,看高嘉的目光便有几分不同。别说是寻常的官宦千金,就是宫中那些皇子皇女,敢对赵佶叫一声爹爹的又有谁?只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句话——高嘉的意思是说,天子官家并不想把他从河北调回来出任一个没有实权地左卫或是右卫将军?

见姚平仲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燕青不禁哑然失笑。高嘉区区几句话便把情况扭转成了这个样子,确实神通广大,只是,燕青似乎没感觉出来,高嘉叫自己小七叔,叫他却是希晏哥哥,这辈份着实已经乱套了。

“这个……嘉儿……”姚平仲很不确定地叫出了这两个字,见高嘉眉开眼笑,胆气又壮了一些,“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还有,圣上真的铁了心要把陈国公主许配给我?”

“那当然,秦国公主替陈国公主说了心里话,再说又有那么多嫔妃娘娘在场,怎会有假?”高嘉轻轻把姚平仲拉低了一些,附在他耳畔低声道,“我给爹爹通风报信之后,爹爹为了这件事还特意去宫中求见圣上,最后是一脸笑容回来的,我想一定是好事,否则爹爹哪有这么好的心情。”

听到这里,姚平仲终于心情大定,原本准备直闯宫中,去请求赵佶收回成命的心思随即收了起来。不管怎么样,等高俅回来再说吧。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三十三章 婚事亦需从长议

得知姚平仲归来,高俅自然是无心在都堂久留,当然,这些日子没有什么重要消息,他的日子滋润得很。再者,老当益壮的蔡京一个人揽起了大多数活计,其他人自然是乐得放手,如今这时节,也犯不上在都堂日以继夜那么忙活。

交待了这一天接下来的政务,又和阮大猷打了个招呼,再派人去内廷问了问官家的态度,见确实没有什么要紧事,高俅便优哉游哉地回府去了——认真论起来,这一天还是有事情要做的,至少,南京道那个海陵郡王萧芷因刚刚到,论理应该计议一下。只是他对这个家伙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感,乐得交给侯蒙去头痛。

坐着马车回到府中,随口问了门上几句话之后,他方才得知女儿高嘉也已经溜了回来,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是自己这个宝贝疙瘩不敢­干­的,上至把金枝玉叶的公主带出宫,下至捋皇帝老子的胡须,高嘉如今可以说是所向披靡,谁也奈何不了她。兴许也就只有英娘还能稍微管束她一下子,否则,这小丫头恐怕还要蹦醚得厉害。

果然,他走近厅堂,便看见高嘉拉着姚平仲的手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而一旁的燕青则一幅眼不见为净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而主人公姚平仲则兴趣盎然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点头一边在那里说着什么,根本没瞧见他进来。

高俅无趣地摸了摸下巴,虽然怕麻烦,但是,他着实有些盼望能够看到姚平仲气急败坏的样子。这小子年纪轻轻,偏偏就沉稳得不像话,而且是跑到哪里都是如此。哪里像他,所谓的沉稳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就连赵佶也知道。他这个宰相人前人后是完全两幅脸孔。

见屋内三人完全是熟视无睹的模样,他按捺不住,只得轻轻咳嗽了一声。此时,姚平仲方才抬起头来,然后便立刻振袍起身,快步上前躬身一礼道:“见过高相公!”

高俅心满意足地把人双手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便传来了一个没好气的声音:“爹爹。你回来就回来了,偏生那么多规矩,刚,刚我和希晏哥哥明明聊得好好的!你们说完正事之后,你可得将他留给我,我还有好多要紧的话对他说!”

高俅闻言自然是满脑门子的冷汗,然而,高嘉却在停顿了一下之后又立刻增加了一句:“陈国公主对他情有独钟,不过,驸马也不是那么好当地,宫里每个娘娘一句嘱咐。我可没说谎。确实有不少话要嘱咐他!”

这下子就连姚平仲也是脸­色­通红,小丫头却不顾这么多,嘻嘻一笑便乐呵呵地出了房间。而燕青见势不妙,蹑手蹑脚地也想溜,却让高俅一口叫住了。

“小七,刚刚是你对希晏挑明的?”高俅脸­色­不善地看着燕青,突然很是恼火地道,“还有,这嘉儿突然掺和进来是怎么回事?”

燕青缩了缩脑袋,连忙扯皮道:“大哥,这可怪不着我,我只是对希晏略提了一提。其他的事情可都是嘉儿自己提出来的。她如今可是宫里那些女人的宝贝,消息比我这种人灵通多了!”他说着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怎么就忘了,外头还有一件要事需要处理,我先走了!”

见燕青一阵风似的溜了,高俅顿时只能报之以苦笑,然后才转头看着姚平仲。

“希晏,想必小七已经对你说了。圣上有意把陈国公主许配给你。我那时考虑到你的志向绝不在区区一个驸马爷,所以也曾经进宫去问过。圣上的意思是,如今国家正在用人之际,若是单单因为你娶了公主,便断了你在沙场上地路子,未免太过于严苛。这一条你不用担心,我担心的只是自古沙场无常胜将军,陈国公主倘若嫁给了你,便有很多未知数存在。”

姚平仲已经从刚刚和高嘉的一番闲聊中了解到了不少内情,此时又听高俅这么说,心下自然感动。他低头思量片刻,突然深深一揖到地:

“一直以来,相公都对我照拂有加,我实在是铭感五内。尚主原本是臣子的无上荣耀,更是姚家满门最大的恩宠,论理我不该说什么,只是一直心有疑虑罢了。如今相公为了我的事情如此­操­心,我……”

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弯下去的腰更是无法直起来。毕竟,大宋文臣的地位一直都是根深蒂固的,不管武臣在前方有什么功勋,后方的文臣都可以熟视无睹,更没有多少人会选择对军官表现出善意。便如同姚麟当年功勋彪炳,却在京城没有几个知心好友那样,大宋地文武之间,始终不能算是融洽。而高俅居然能对自己照顾到这个份上,他如何能不感激?

高俅怔了一怔,很快把人扶了起来,然后自己移到主位就座,又示意姚平仲在下首坐下。当初交好姚麟,不可不说怀有种种功利心地考虑,但是自从姚平仲跟在身边以后,他就对这位姚家后进有了非同一般的感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真的把人当作了自己地子侄那样看待。其中,姚麟为人的风骨也占了很大的因素,倘若姚麟是那种欺上瞒下,苛待士卒的人,他肯定不会因此而真心厚待其子弟。

“我和你爷爷当初­阴­差阳错结下交情,他又曾经多次把你托付给我,于情于理,我都是应该照顾你的。”他一边说一边想起了当日的种种情形,言谈间不禁有些唏嘘,“那时你奉你爷爷的命令随行护卫于我,一路上多有艰险,还不到十五岁的你却丝毫不曾有所怨言,仅仅是那番同舟共济的情分,如今这些也是我应该做的。”

“高相公……”

高俅含笑摆了摆手,示意姚平仲不必在这种问题上再纠缠,沉吟片刻便问道:“尚主固然是寻常人家求之不得地荣耀,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可有什么牵挂的爱人么?”见姚平仲一下子脸­色­通红,他又笑道,“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是你喜欢别人多过喜欢公主,便需要考虑清楚。回绝圣上虽说不恭,总比他日家里不安宁要好。倘若没有,这桩婚事答应下来也就罢了。毕竟,这对于你姚家的门稍还是很有好处的。”

听高俅设想如此周到,姚平仲哪里还有其他话好说,蹭地站了起来,很是郑重地答道:“全凭高相公吩咐。”

这无疑是将高俅当作了长辈,而高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心中也同样是说不出的欢喜。虽然事先听赵佶和高嘉说过,陈国公主赵婧并不是一个言行无度的女子,教养好仪态万方也就罢了,至少容貌才情也同样不差,这也是他默许此桩姻缘的原因之一。公主善妒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倘若把一个母老虎放在姚平仲身边,他今后非怨恨这安排不可。

“既然如此,你到时见到圣上就直说好了!”他微微颔首,突然又取笑了一句,“陈国公主能够有你这么一个如意郎君,总算是天可怜见。若不是那回秦国公主替她一嗓子嚷嚷了出来,怕是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如今可好,将来至少琴瑟和谐不是一桩难事。”

姚平仲在男女事上毕竟还有些矜持,听到这些戏语当即有些招架不住,含糊了几句后便慌忙告辞。他今日刚刚抵达京城,若是还在这里盘桓而不回姚府,那就着实太过分了。

辞出高府之后,他便匆匆回到了将巷地姚府,才一下马,几个家人便惊呼一声,一时间,上前迎接的迎接,往里面通报的通报,竟是乱成一团。没过多久,如今这里辈分最长的姚麟长子姚靖便匆匆迎了出来,一见姚平仲便立刻大笑着迎了上去。

“好,好!希晏你回来就好!”

后面的那群叔伯以及诸同辈也同样用殷羡的目光看着姚平仲,虽说姚家一直都是山西巨室,声名在军中也是赫赫不坠,但是,比起那些文官以及开国元勋来,毕竟是逊­色­不止一筹。也只是到了姚麟死赠开府仪同三司之后,姚家方才真正成了一个官宦人家。但人们提及曹家等将门世家的次数仍然是多于姚家的次数。

作为一个世家,他们的历史还不够长!

大宋将公主下嫁给武将子弟的次数相当多,石守信潘美等大将子弟,都曾经有公主下嫁的荣耀,而曹家更是出了一个皇后。而随着一代代的推移,当年那几个将门世家尊荣仍在,但是子侄中却少有争气的,取而代之的则是姚家种家折家这样的将门,但是,在功勋上追上前者,并不代表着在地位上就能完全盖过前者。

但是,如今姚家便要出现有史以来第一个驸马,让这些武臣出身的子弟如何不欣喜若狂?转文阶虽然让他们可以选择一条不同的仕途,但是,毕竟世上之事不会那么轻易,文官根深蒂固的领地,他们也不是那么快就可以Сhā入进去的。直到如今,姚家后辈换文阶的,大多数人都还在九品上转悠,唯有姚靖稍微好一点,但官职也不过从七品下,这和姚平仲已经正式迈入正式武官的行列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三十四章 尚主乃是家门幸

姚平仲见一大帮子人全都用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不由沉甸甸的。

所幸此前已经到高俅那里把话都说开了,否则,若是自己此时一口说不愿意尚主,只怕会被唾沫星子淹死。饶是如此,他对这种阵仗也很有些头痛,随姚靖一起敷衍了几句便匆匆进了大门。

一帮子叔伯子侄退开之后,姚靖便将姚平仲带到了书房,当面将姚古的一封信交给了他。见姚平仲面­色­微变,他便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这消息是传得最快的,我知道了之后,便立刻派人飞马通知了你大伯和你父亲,你大伯只带了一个口信,说这是姚家最大的荣耀,至于你父亲则捎来了这个。我没有拆过,想必你父亲有其他话要吩咐你,你自己看吧。”

等到姚靖走开,姚平仲方才拆开信封,把信展了开来。虽说姚家在文学一道上都没有什么造诣,但是,多亏家境殷实的福,基本上识字都是不愁的,而姚古的那一笔字虽说并不是写得如何出­色­,但却充满了战场宿将的豪爽不羁。

信上说明的意思很简单——姚家虽然出了好几代将领,但是,毕竟还根基不够牢固,若是这一次姚平仲能够迎娶公主,至少能为宗族中的其他人赢取很大的政治筹码。和皇家结亲而带来的种种不利因素,相信在天子官家还要用兵的时候,这些都会被消减到无需考虑的地步。至于之后四海升平的事,那时姚家根基已深,转文阶的子弟想必已经多了。

总而言之,其中只有一个意思,哪怕是为了家族考虑,姚平仲也应当迎娶公主。

作为姚平仲本人而言,自小的教育摆在那里,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这是姚麟一直教育他的。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没有自己的想法。想到刚刚在高府的时候,高俅那种说话的语气,再比较一下自己父亲地口气,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愤世嫉俗的冷笑。这丝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原封不动地塞进了封套中,然后才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见姚靖依旧在院子中来回踱步。他便开口说道:

“伯父,爹爹的信我已经看过了,也请你们放心,这等大事,我断然不会儿戏处置。”

这样一句话无疑让姚靖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整个姚府便开始一系列准备,包括为姚平仲量体裁衣。当三日后赵佶召见的旨意传到姚府之后,姚平仲穿上那赶制出来的新衣,怎么也算是相貌堂堂仪表不凡。

这不是以一个战场武将的身份去面见天子。所以。一身甲胄自然是说不过去的。为了能够给天子留下最好地印象,姚府上下的女人几乎是费尽了心思。当赵佶看到前来晋见的姚平仲时,几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那个英气勃勃的姚家少年郎么?怎么看上去像一个饱读诗书的玉面郎君?

也正因为如此。赵佶开口第一句话并未涉及正题,而是饶有兴味地问起了姚平仲回京之后的经过。而姚平仲如今对于面圣已经拥有相当的经验,神态自若地将所有事情一一讲述了一遍,除去略有­干­碍的,他完全没有任何删减。

对于这种态度,赵佶自然万分满意——赵婧虽然不是他的女儿,但是,这许多年养在宫里,着实和自己地女儿没有多大区别。姚平仲这个人选是他事先没有想到地,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人选远远胜过其他人。那些已经几辈没有上过战场的元勋子弟,哪里及得上这个一刀一枪,完全靠自己打拼出一条路子的年轻武将?

“希晏。”赵佶突然不再用姚卿家这个亲切中带有一丝疏离地称呼,直呼姚平仲的小字,“朕的意思想必他们都已经和你提过了,陈国公主如今已经到了婚嫁之龄,大家几乎在整个京城的适龄子弟中筛选了一遍,谁知最后。还是秦国公主的话提醒了朕。你年纪轻轻便征战沙场,立下功劳无数,年轻才俊四个字,只怕还有些辱没了你。而你的叔祖姚君瑞当年立下汗马功劳,兼且为殿帅期间又是兢兢业业,倘若知道这桩婚事,朕想他在泉下也应该感到欣慰。”

听到天子提到姚麟的名字,姚平仲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翻身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道:“倘若叔祖知道圣上如此嘉许,便是身在九泉,也必定心满意足。圣上对姚氏一门的恩宠,臣感激不尽!”

姚平仲这么一说,赵佶顿时把剩下的那些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难不成还得劝小两口好好过日子,让姚平仲别欺负了公主么?那也太琐碎了!

当下赵佶便岔开了话题,问起了河北边防情况。这原本就是姚平仲拿手的,便没有了起先地慌张,回答得滴水不漏。而赵佶也把心思从家事上抽身了出来,一个个问题竟是事无巨细,待到一番对答完成之后,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不知不觉竟留了你这么久。”赵佶眉头一扬,赞许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先是天宁节,然后又是正旦,朕的意思是明年开春再办婚事。你既然身负军职,也不好留在京城太长时间,先过了天宁节,等到枢密院那里有了交待之后,便先回河北去吧!”

对于姚平仲来说,这句话无疑是一道赦令,他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要是让他这几个月都留在京城中被人指指点点,那还不如死了算了。想到这里,他连忙弯腰称谢不迭。

在内侍引导下退出禁中之后,姚平仲不禁举头望了望天。十月初的阳光已经失却了几分暖意,只是这大把大把的阳光洒在街头,再加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平添了热闹的气氛。他扫了一眼那些朝自己投来好奇目光的人,微微一笑,随即翻身跃上了马。马蹄阵阵响起之后,他很快便消失在大街尽头。

之后,姚平仲再次造访了高府,而这一天,恰巧高府那帮大人又不在,凑趣的燕青便拉来了高嘉,三个人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若是不知道地人看到两个大男人陪着一个正在瞌瓜子的小丫头,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高嘉知道姚平仲担心的是什么,先是把赵婧夸得天下无双,然后才撇撇嘴道:“不是我说蜻姐姐的好话,赵叔叔的那些女儿如今都还小,就只有蜻姐姐和芙姐姐两个年长的公主。以她们从小在宫中长大的情形来看,有这样的­性­情已经很难得了。希晏哥哥,那些文官一个个把女儿都养得像个木头似的,相比之下,蜻姐姐至少不是那样的人。”

燕青听高嘉说得越发露骨,忍不住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人小鬼大,你自己淘气,就说人家像木头?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看大宋一大半的闺女都要嫁不出去了!你上次不是说,宫中那些娘娘有话要吩咐希晏,都是些什么话?”

毕竟娶妻乃是天大的事情,姚平仲又不可能偷偷去深宫瞧一眼公主,只能寄希望于高嘉的说明。刚刚那一通话下去,他已经是稍稍放心了些。但一想到今后要应付宫中那么多妃嫔的“关怀”他仍然是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嘻嘻,无非是让希晏哥哥这位准驸马爷好好看顾婚姐姐罢了!”

高嘉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虽说我大宋的驸马爷没有不许娶妾这一条,不过,要是希晏哥哥你敢对蜻姐姐不好,别说别人,今后我就第一个不放过你!至于今后的节礼,各位娘娘都说了,不必铺张浪费,你送什么她们收什么,只要你待蜻姐姐好,谁都会在关键时刻拉你一把。”

这话却有些过了,须知赵婧生母早逝,虽说一直长在深宫之中,但以往要说有这么大的面子却是不可能的。高嘉虽然聪明,但是对这种事毕竟还有些懵懂,而姚平仲不解京城局势,自然更不清楚其中内情。倒是燕青眼珠一转,心底暗自冷笑了起来。

谁不知道高俅虽然数次上下,却始终屹立不倒,靠的是天子的绝对信任,后宫那些娘娘又有谁是省油灯。若非如今高家三位公子都还小,恐怕那些有公主的娘娘全都会设法把公主嫁入高门,那些人之所以纷纷巴结高嘉,还不是在打这种主意?

尚主乃是姚家的一大幸事,何尝又不是那些嫔妃的机会,没有父母作为依靠的赵婧,自然不得不依靠那些妃嫔,而借此而和高家打好关系,不正是这些人所想的么?

当下燕青便拍了拍姚平仲的肩膀,语带双关地说道:“总而言之,希晏,你对于这桩婚事无须有什么担忧。以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就行了。有大哥和我们这位小千金给你做靠山,天下有谁敢算计你?要知道,惟有这个最大!”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天,大笑着扬长而去。

天大地大,自然是皇帝老子最大!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三十五章 兴灵故地近咫尺

西芜围西凉四州以及灵州的失守足足让李乾顺老了一圈,他幼年登基,虽然早年在其母梁太后把持朝政的情况下,他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傀;儡,但毕竟亲政之后顺风顺水,甚至还呈现出国力日上的趋势。然而,他绝对没有想到,推行汉化的后果,竟然是亡国!

众叛亲离,这句话如今用在他的身上是最贴切不过了。除了兴庆府中忠于他的数万人之外,各地城池未曾失守的已经不多了,而那些散居各地的党项贵族,则在听说要放弃家园之后,纷纷降宋了事。而那些零星牧民更是纷纷迁入大宋陕西境内,放弃了畜牧而改行种田。而在以前,就是给大宋西北边将一百个胆子,他们也绝对不敢收留党项逃人,现如今一切都变了。

他可以选择退,待到他日再谋图卷土重来,但是,他还能够忍受那种冰天雪地的日子吗?别说是他,就是如今夏军之中最勇敢的勇士,恐怕也未必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中挣扎生存。汉化曾经给西夏带来了一时之利,但是,长时间骄奢­淫­逸的生活却腐化了族中勇士的气势,他们在上阵杀敌的时候,无不惦记着家中的美妾家产,这样还如何能够一往无前?

如果上天还能够给他一次选择,他一定不会把心思放在那些汉族的服仪制度上,他一定会在把军权都抓在手里之后,继续使用先祖那一套练兵的方式,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天­色­灰蒙蒙的,但是,他盼望了无数次的大雪却没有来,而且­精­通天象的臣子已经回报,说是今年第一场雪怕是要比往年晚一个月左右,这无疑粉碎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兴庆府周边互为犄角的三座城池已经岌岌可危,在大宋层出不穷的攻城利器下,那曾经坚固的城墙已经伤痕累累。而更有大宋猛将率人数次攻上城头,若不是将士还有一股血气在,只怕是早就守不住了。而在得到兴平府灵州作为根据地之后,大宋已经不用担心后路问题,自然是卯足了劲猛攻不止。只可惜西羌偏偏在这个时候对西凉四州打上了主意,否则,他兴许还有别地办法可想。

李乾顺长叹一声,看了看旁边熟睡中的儿子仁爱。脸上露出了复杂万分的情绪。他只有这样一个唯一的儿子,然而,这却是辽国公主的儿子,在那些恨透了辽人背信弃义的党项人看来,仁爱不配作为大夏之主,可是现如今都要亡国的当口,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狠狠捏紧了拳头,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大观三年九月二十三日,李乾顺下旨,册封长子李仁爱为太子。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顺州静州为宋军攻破。而怀州则在最后时刻,主将为部下杀死,从而成为了夏国历史上第一个投降地州府。消息传到兴庆府之后。大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由于事情紧急,当即便有人在殿上提出是退是降,而李乾顺虽然面上铁青,却没有阻止臣下的议论。汉臣几乎都主张投降,而党项贵族在慷慨激昂了一阵子后,却也没有愿意退往极北之地,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竟只有一个降字。

李乾顺虽然大怒拂袖而去,但是,这个沉甸甸的结果却压在了整个兴庆府人们的心头。倘若时光倒转。兴许还会有其他结果,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党项人的意志都已经全都被磨灭了,尤其是完全失去了辽国的支持,军力又被耗费得七七八八的情况。

普通牧民是决不会玉石俱焚的,而那些骄纵地党项贵族,无疑也对于恢复乃祖地荣光没有任何兴趣——道理很简单,真正坚持这一理念的人,都已经在战场上送了命。而大宋的心理攻势也具有很大程度地影响因素。每一份­射­进城中的传单都说,只要投降,大宋将会保证党项贵族的­性­命和家产,否则,破城之日就是屠城之日。

尽管号称礼仪之邦,但是,大宋屠城的往事也不是没有过,甚至由此而引来夏军的疯狂报复,但是,在对方掌握优势的情况下,所谓报复自然就不存在了。只不过,在这种时候提出屠城,无疑只是作为威吓,毕竟,朝中那群士大夫可不是吃素的。

种师道和折可适两人作为此次对夏用兵的主力,又全都官居统制之职,在这个问题上全都保持一致——毕其功于一役。大宋屡次征伐夏国,次次都是浅尝辄止,甚至在绍圣年间取得战果无数的情况下,最后居然还把原来取得的土地拱手送回了西夏,白白耗费了这么多军费。眼下天子虽然有决心,但谁知道异日是否有变。

“报——”一个小校飞一般地冲进军帐,神情兴奋地说,“偏将韩世忠率众登上兴庆府城头,斩首十余级!”

虽说这是振奋人心地大好消息,种师道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见折可适同样面­色­淡然,他自然心里有数。此次出兵,竟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若再不能成功,那也就太说不过去了。要知道,整个西北名将云集,全都为了覆灭夏国这个目标而全力以赴。

“遵正,严帅那里可有军令来?”

折可适情知种师道是借故再振声势,扫了帐中其他军校一眼便笑道:“严帅已经从环州传来了消息,他会带着五百亲兵亲赴灵州!朝廷已经有令,只要下了兴庆府,所有军校一律晋升一级,功勋卓著者将由枢密院再行嘉奖。另外,圣上将会亲自为西北诸军重定军号,并钦赐军旗!”

听到这个消息,军帐中顿时议论声一片,除了惊讶之外,便是掩不住的兴奋。多年的西北作战让西军成为铁军,但是不可否认,赏赐有的时候却仍然和他们的功勋不符,朝廷这一次下这么大的力气,无疑是想在将士们高昂的士气上再浇一把火。

待到诸将退出之后,种师道方才走近折可适身边,爽朗地笑道:

“熙河兰澶路王帅那里也传来了消息,两万大军正在向西宁州靠拢,而西羌已经对西凉四州发起了攻势,我们这里不用再担心西凉四州的援兵。所幸横山早已落入我军之手,否则,要说最终的胜败还真不容易。”

折可适闻言点了点头,脸上颇有些神采飞扬地模样。府州折氏赫赫声威,在西北都是有名的,他当初一气之下离开府州之后,曾经立誓要用自己的名字重振声名,如今终于算是做到了。这一次大仗打下来,献俘阙下是一桩,升官又是一桩,只希望西北事了,他还有到河北建功立业的机会,别让那帮年轻一辈专美于前。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正在前方作战的姚雄和姚古兄弟,遂对种师道笑道:“话说回来,姚氏兄弟这一回似乎都有些古怪,前几日让他们扫荡周边散兵游勇的时候,他们居然不吭一声就去了,和以前两人一点就炸得脾气似乎有些不同啊!”

种师道晒然一笑,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要说历史,种家自然比姚家在西军之中的根基更深,种家自种世衡开始,便在西北对西夏作战,而姚家则起始于姚兄之父姚宝,在关中二姚声名显赫之后,方才逐渐为世人所知。要说西军之中这样的派系并不少,只不过种姚两家比较突出,方才会有如此之争,至于折家,根基在府州麟州,折可适的日子反而好过得多。

这个时候,姚平仲成为准驸马爷的消息,远远还没有传到军前。而姚雄和姚古两兄弟之所以能够预先得知,也是来自京城的密讯。

严均当然不是为了抢部下的功劳才赶到灵州城,事实上,他早就在烦恼自己的功劳太大了一些。前番赵佶已经给了他枢密使之职,可是这回要是拿下兴庆府,然后李乾顺投降了,那又是一桩无法抹煞的功劳,这一回又该赏什么?他唯一庆幸的是,枢密院正好没有主官,否则他这个功臣一回去,便会遭致无法避免的麻烦,他可没准备去招惹蔡高两人。

由于严格申明了军纪,再加上该死的人都死透了,灵州城内勉强算是秩序井然,如果不算有些党项人仇恨眼神的话。这是没有法子的,既然两国交兵,那么,总有家庭会失去儿子,失去丈夫,总不可能把那些军属全都杀得一­干­二净。正因为如此,严均入城的过程相当低调,既没有让种师道和折可适前来迎接,也没有摆开盛大的排场。他把大多数亲兵留在了城外军营,只是带了几十个人匆匆入城。

早已得到消息的种师道和折可适便在灵州城内的大本营迎接,这里是昔日大唐朔方节度使治事的地方,同时还兼着大都督府的职责,后来虽然屡经兵灾,但这建筑还是保留了下来。西夏占据兴灵之后,这地方就成了夏国主将的理事之所。而历经数百年,这地方终于回归到了大宋手里。

“兴灵故地,已经取回了灵州,离拿下兴州也已经不远了!”

这是严均进门之后,对种师道和折可适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三十六章 正是出游好时节

且不说西北战事如何紧锣密鼓,大宋东京城完全是一派盛世景象,因为,一年一度的天宁节又要到来了。之所以用一个又字,只因为连着三年都是大肆­操­办,而这一年虽然规模略逊以往,但是,就大宋目前的国力而言,这繁荣昌盛四个字倒是用得轻了。

萧芷因辛辛苦苦赶到大宋京城,却没有多少人把他放在心上。他也不恼,当初在大宋待过不少时日的他,自然知道天子官家的生日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这边厢犹如没事人那般看一群官员忙前忙后,别人倒是心中起了嘀咕——这个打着南京道魏王使者的家伙,不会是辽国谍探吧?一直到曾经认识萧芷因的客省官员接手了这件事,萧芷因的待遇方才上去了一点。

无论是赵佶还是那些政事堂宰相,抑或是枢密院的那一批新贵,如今确实没功夫理睬什么南京道使者,要知道,太平盛世也需要粉饰,否则若是冷冷清清过一个天宁节,传到外国滋味就全都变了。再者,如今辽国和金国还在那里死磕,南京道一时半会不会出什么大事,他们乐得先把人丢在一边。

这连着好几日,高府上下都是忙得团团转,原因很简单,高嘉终于结束了在宫中那段小住的时间,回到家里来了。恰好英娘伊容白玲被宫里那群娘娘没事请去作客,高俅不是在政事堂处理政务,就是陪着赵佶四下里闲逛,也顾不上女儿。

如此一来,端的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在高府那两位年长一些的公子看来,高嘉这位大姐原本就是女霸王,当高嘉摆出长姊的态势,压着他们念书识字的时候,这两人顿时叫苦不迭。倒是让家里其他人心中大奇。自家这位最好调皮捣蛋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转­性­子了?

之所以拿着两个弟弟作法,实在是因为高嘉想到往日里读书时受到的那些苦。如今虽然李清照回去为李格非守孝,但是出于一直以来的习惯,高嘉的课业并没有停止,就算玩闹,每天地课业她从来都是一丝不芶地完成,就连在宫中也不例外。见两个身为男儿的弟弟却在那里有事没事地偷懒。她自然是恨得牙痒痒的。

“大姐,你饶了我们吧!”

高鹏举实在是手酸得不行,见高嘉狠狠瞪着自己,他只能举双手求饶道:“我们以后一定不敢逃课,这还不行么?我这是第一次,绝对是第一次!”

“第一次也不行!”高嘉见一旁的高鹏越和高鹏昆全都偷偷瞟着自己,不由一叉腰把两人瞪了回去。高鹏昆年纪小也就罢了,可另两人如今一个七岁,一个六岁,都到了该念书的年龄。偏生玩兴深重。她一个个拍脑袋训了人。然后才反过身哄幼弟道,“等到你两个哥哥把今天的功课做完,姐姐就带你们出去玩!”

这一句话相当管用。不过三岁的高鹏昆立刻乐滋滋地笑了起来,其他两人就更不用提了。刚刚被高鹏举和高鹏越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西席先生看到如此情景,不由眉开眼笑,看向高嘉地目光中平添了几分赞许。

他哪里知道,若是论惹事生非的本事,高嘉肯认第二,这府里头怕是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好容易捱到功课做完,高鹏举和高鹏越就把东西都交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瞧着高嘉。高府之中的规矩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家里向来是允许男孩子出去。而女孩子全都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作为高府千金,高嘉从小开始就一直能够在外边跑,反倒是高鹏举和高鹏越一年难得出门几次,此番得了姐姐这句话,自然是不想放过机会。

“嗯,既然答应你们了,那我就带你们出去玩玩好了!”高嘉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立刻派人去叫来了管家高丰景。当听清楚高嘉的话之后,高丰景顿时吓得魂都没了。

“大小姐。你不是开玩笑吧,若是被相爷知道了,小人今后就别­干­了!”见高嘉根本不吃自己这一套,高丰景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大小姐能够自由在外边,一来是相爷和夫人特地允准的,二来则是圣上也发过话。可是,三位少爷如今都还小,若是就这么放出去,怕是万一有闪失,谁都吃罪不起。”

他正在这里唠叨,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家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然后便嚷嚷道:“外头嘉王殿下来了!”

一听到这声叫,高丰景和高嘉全都愣了,转而脸­色­各异。高丰景是想到高俅往日里对皇家宗室的态度,心中暗自叫苦,而高嘉则是认为来了个救星。高丰景也顾不得再和高嘉纠缠,三两步跑了出去,而高嘉则等他跑得没了影子之后,转身对三个弟弟挤挤眼睛道:“今天是不是能够出去,便着落在嘉王身上。你们全都好好在这里呆着,看我去想法子。”高嘉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而高鹏举和高鹏越无不是心中痒痒,见高鹏昆张口似乎要哭,两兄弟默契地上前捂住高鹏昆的嘴巴,唤来一个仆­妇­抱起小弟弟,两人也连忙朝高嘉消失的方向跑去。嘉王赵楷这一日前来,自然不是自己的临时起意。虽然如今皇太子已经册立,但是,经过母亲地劝导,他却知道自己并非没有机会,因此并不觉得气馁。今日之所以登门,乃是他早上从书房里找出了一幅唐朝张旭地草书,又想起高嘉曾经的戏言,所以便按捺不住心情地登门造访——他的父皇赵佶暗示得很清楚,高嘉要地东西,最好乖乖送过去,省得以后麻烦。而他更清楚的是,自己曾经很想要的那方于阗玉狮子镇纸,已经差不多是高嘉的囊中之物了。

所以,在发现出来的是高府管家高丰景,而不是高嘉时,他的心中免不了有些失望,但却没有端出皇子的架子,而是从随从那里接过一个锦盒,客客气气地道:“上次在宫中的时候,高小姐曾经提过喜欢草书。前两天,我无意中在书房里发现一幅张旭的狂草,今日便特意登门送来。”说完这些,他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高小姐不在么?”

高丰景正琢磨着该怎么回答,旁边便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嘉王殿下,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你不用跟着师傅念书么?左一个高小姐,右一个高小姐,平日在宫里头也没见你这么郑重,这幅字真是送给我地?”

高嘉不待赵楷回答,冷不防从高丰景手中抢过那幅画,展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她哪里需要什么张旭的狂草,而是在宫里访查了一圈之后,最后认定赵佶喜欢书画,定然最最爱重这些东西,所以决意找一幅张旭的草书把她看中的那镇纸换回来。无奈她去集贤斋跑了好几趟,掌柜伙计无不告诉她,这种知名的书画作品都是昂贵万分,即使她如今算是一个小富婆,依然买不起。

所以,赵楷亲自把东西送上门来,她怎能不欢喜,一时间也顾不上赵楷的其他意思了,把锦盒抱在怀里便笑道:“嘉王今日登门,难道就是为了送这幅书卷么?”

一句话问得赵楷哑口无言,他当然不是为了送这区区礼物而来,只是,看旁边那管家严防的样子,似乎也不可能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因此他只得无奈地一摊手道:“原本是看着这秋高气爽的,想要邀你进宫去赏菊,谁知诸位娘娘都齐聚在耶律贵妃那里,我知道你不喜欢,也就不邀你去了。”

高嘉见赵楷没听出自己地言下之意,不由骂了一句木头,可是高丰景就在身边,她又不好暗示,只得随口寒暄了几句,把人打发走了。送出一个麻烦人物,高丰景自然是如蒙大赦,怎敢再去招惹高嘉,连忙躲了个­干­净。而高嘉一转头,就看到两个弟弟鬼鬼祟祟地躲在老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大姐,真的没办法带我们出去么?”高鹏举眼巴巴地看着高嘉,小眼睛中尽是恳求,“平日娘和大娘她们都不许我们随便乱跑,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

“好了好了,没看我正在想法子么?”

高嘉没好气地丢过一个白眼,示意两个弟弟住嘴,这才闭起眼睛冥思苦想了起来。好半晌,她一拍大腿道:“有了!”

高嘉所谓的法子很是光明正大,那就是去磨燕青。要知道燕青平日里很喜欢带着儿子在东京街头闲逛,又算得上是家里的长辈,有他带着,其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而燕青见高嘉带着三个侄子眼巴巴地求了上来,一时心软不过,便拍着胸脯应了,倒是旁边的方蓉娘见这一大一小实在不像话,忍不住斥责了燕青几句,谁知最后拗不过燕青,她也只得一起去了。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三十七章 拖儿带口出门去

于是,这一天出门的阵容空前强大,一对不到三十岁的小夫妻,一人抱着一个小孩,燕青抱着的是高鹏昆,而方蓉娘则是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燕雍。另外,还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跟在一旁。走在路上,一时引来回头目光无数,这年头虽然­妇­女生得多,但是,方蓉娘看上去年纪轻轻,谁能想到竟有这许多孩子。

偏生燕青又是个脸皮厚的,尽管不少人的目光都在他脸上扫动,他却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抱着孩子和妻子卿卿我我,而后头的高鹏举和高鹏越则兴奋极了,四处观望不说,时不时还央求高嘉帮他们买东西。后面十几丈之外,则零零碎碎跟着二三十个护卫。这些人都是高丰景不放心这些人的安全,硬是派出来的。否则按照燕青的话说,若有不长眼睛冒犯的,他一只手就足够收拾了,压根用不着这许多人。

这一大帮人招摇过市的时候,一旁的酒肆二楼,几个人却看得目瞪口呆。天下间偏有这等巧合,赵佶今次正好带了高俅和定王赵桓出门,谁知就在这里看到了熟人。高俅是汇报政务的时候,硬是被天子官家拎出来的,而赵桓也是去请安的时候被赵佶拉上,这两大一小只带着十几个禁卫班直,就大摇大摆地出了禁中,四下逛了一圈便在这里坐下歇脚。

“伯章,你家里这些人,实在是……”赵佶一下子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得在那里苦笑道,“你家小七我以前也见过,似乎不是这么招摇的人吧?”

高俅斜睨了赵佶一眼,见其似乎没有其他的意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对于燕青这个义弟的行止,他是从来不去管,也没法去管。须知若是惹恼了燕青,他若是翻墙出去。家里谁管束得住?如今这小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论单打独斗的本领,恐怕连自己的岳父宋泰也及不上。

他还来不及答话,就见赵佶丢下了一把铜钱,起身便往楼下走,他只能朝旁边的禁卫班直打了个招呼,连忙跟在后面。一下楼,赵佶便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微微一笑道:“那边是开封府的方向,听说今天正在审理一桩盗案,热闹得很。我今天就是特意来看热闹地,你家丫头小子的脾气估计差不多,到时候应该也会在那里停下来。”

审案子?

高俅心里犯起了嘀咕,左思右想方才模模糊糊有了一丝影子。前几日,开封府送上来的奏报说,河北盗匪虽然大有收敛,但听说还是有贼子偷偷溜进了京城,而在开封府两个推官审理了之后。抓到了几个小蟊贼。审理的日子便是定在了今日。

他是政事堂宰相,当然不可能连治安这种小事都管,所以和赵佶刚,刚的行止联想在一起。他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难不成,赵佶认为今天这审案子会审出什么问题?

他可不认为这真实的历史会出现小说里头劫法场的情况,更别提这只是区区审案子了。最后,他还是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圣上,不是今儿个这事情真有什么不妥吧?”

“放心,我知道你又要说那句话,白龙鱼服,易为虾戏,自打皇城司上奏之后,我就准备好了!”赵佶泰然自若地向高俅挤了挤眼睛。此时哪里有半分大殿上严肃天子地模样,“我向来喜欢这种场面,好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你放心,我包下了开封府衙对面那个酒楼二楼的最好位子,不会亲自出马看人家厮杀。”

还要厮杀?

高俅心中更是叫苦不迭,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赵佶兴致勃勃的这样子。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偏偏今日王恩因病告假,他也不敢贸贸然派人去殿前司通风报信,否则若是捅出什么问题,自己倒是不打紧,但难保赵佶不会迁怒他人。

他只得紧跟着赵佶往那个方向而去,果然,老远就看到开封府衙围了一大堆人,这百姓最喜欢看热闹,真真是一点不假。而这还不算,自己家里那几位果然是站在最外头,一副准备瞧热闹的样子。燕青还让高鹏昆坐在肩头,腾出两只手又把高鹏越举了起来。

见到这幅情景,他又好气又好笑,正想上前叫人,眼睛却瞥见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顿时愣了一愣。不是吧,今儿个难道真是龙蛇汇聚么,连这一位也跟来了?

此时,旁边的赵佶并未急着进酒楼,而是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冷不防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回头一看是儿子赵桓,他登时有些莫名其妙。

“爹……爹爹!”赵桓好容易才憋出了这两个字,然后一指不远处道,“你看,那是不是三弟?”

“嗯?”赵佶抬头望去,见不远处带着几个随从往这边来的少年,不是赵楷又是何人。他心中颇为好笑,便随口吩咐了一个禁卫班直上前,然后打发了人过去。果然,等到赵楷被那禁卫叫住的时候,脸上地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似地,往这边一看更是脸­色­大变,犹豫片刻便悄悄挪了过来。

“父……爹爹!”赵楷总算还是机灵,瞥了一眼赵桓又唤了一声,“大哥!”

古人虽有训子抱别的惯例,无奈赵佶不是正途出身的天子,平生是最不喜欢规矩地,尤其在儿子面前更是这样,所以,他才会讨厌赵桓的刻板­性­子。此时,他拍了拍赵楷的肩膀,笑着问道:“三郎,今天怎么有工夫在外头闲逛?”

赵楷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去,索­性­直言不讳地道:“回禀爹爹,我今天送东西去高府,本来是想邀嘉儿姐姐去家里赏菊的,结果她似乎另有安排。我一时好奇,出了府后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外头等了一会,果然看到他们一大帮人出来。我……”

还没说完,他就感到脸上多了一道目光,抬头一看,他这才发现高俅正在一旁,顿时有些措手不及。他虽然小小年纪,却也懂得事情轻重,要是让高俅认为自己另有所图,那就麻烦了。他一边低下头,一边拼命开动脑筋,只希望赶快找个缘故搪塞过去。他压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赵桓忽然朝他瞅了一眼,目光中颇有不善。

“伯章,现在去把嘉儿他们叫过来吧!”赵佶拼命忍住笑,朝一旁的高俅打了个招呼,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算计此事。

高俅原本就认为赵楷的突然出现不是没有缘故,但却没有料到是这个原因,心中登时气苦。不单单如此,刚才赵桓那一瞬间的脸­色­变化,全都落在他的眼中。这两个皇子都还小着呢,总不会在这个年纪上全都看上了他家的宝贝女儿吧?

“小七!”

燕青正试图往人群中挤,一回头看见是高俅,不由往后缩了缩,然后立刻挤出了笑容:“大哥,我难得带着侄儿侄女出来玩,怎么这么巧?”

看到父亲,高鹏举和高鹏越全都变了脸­色­,只有三岁地高鹏昆不懂这些,伸开手臂就示意爹爹抱。高俅只得先把幼子抱了过来,而后狠狠瞪了燕青一眼,最后便把目光落在了高嘉身上。只见小丫头拉着方蓉娘的手,一本正经地叫了声爹爹,然后又解释道:“今儿个弟弟他们做完了功课,我答应带他们出来玩耍,所以便去求了小七叔!”

“大哥,你看这秋高气爽的,正是出来游玩的日子,总不能让人都闷在家里头吧?”燕青把高鹏越也放了下来,一摊手道,“难不成我带他们出来耍子,也有错么?”

“你们都没错!”高俅硬梆梆地甩出一句话,然后没好气地道,“跟我过来!”

燕青等人莫名其妙地跟着高俅过去,这才看到酒楼门口的赵佶一行人。高嘉反应最快,三两步冲上前去便是一句甜甜的赵叔叔,然后便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却根本不朝一旁的赵桓和赵楷看上一眼,而赵佶吃她缠住,也来不及和其他人打招呼。而燕青见旁边的方蓉娘一脸迷糊,心中暗叹一声,却也不去解释其中关节。

当下赵佶便牵着高嘉的手先上了楼,而高俅则让了赵桓和赵楷,又先看着自家这些孩子上去,这才回头部署下面地警卫。这一番措置下来,他对于皇城司的布置相当满意,这处酒楼不仅仅是被包下来,而是从里到外全都安排了自己人,这样一来,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而当他看到那掌柜的时候,更是忍不住莞尔——那粘了胡子饶有其事站在那里的,不是提举皇城司曲风又有谁?

此时,开封府衙外边的人愈发多了,甚至也有看热闹的有钱人准备花钱进酒楼寻个位置,可但凡进来问的,全都只得到了一个答案——这里被人包了。最后,曲风­干­脆命人下了门板,只留下可供一人进出的出入口。横竖他不是真正的掌柜,做不做生意有什么打紧?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三十八章 审案乱事缘何起

若说开封府这一天审的案子,端的是非同小可,因为据前几天的传言来看,那所谓的小蟊贼一点都不小,而是曾经在河北做下无数案子的大盗。但此时,人们远远看到被拉上堂的那几个人时,却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看那几个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是独行大盗?”

“就是啊,还说什么在河北境内连盗十七户大户人家,敢情就是这么几个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

“嘘,官府自有官府的道理,总不会胡乱抓了人充数吧。”

“北京留守苏大人那是多清正的官,这都没有把人抓住,开封府哪有这么大能耐?”

形形­色­­色­的议论汇集成一片,围观的人群顿时更疑惑了。只不过,这不是名正言顺的公审,所以百姓只能远远地看着,就是竖起耳朵也听不到里边在说什么。

而在楼上居高临下的赵佶等人却多了几分地利,虽说听不见公堂上的对答,但是那些情形却看得一清二楚。高嘉和赵桓赵楷并高家几个小子在一边扒着栏杆看得起劲,这边高俅便开口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案子?”

“开封府推官黄明造膝密陈的,那奏折上难免说得含糊,难怪你不知道。”赵佶笑着喝了一杯茶,遂又解释道,“朕看你和元长都忙于军务,便让他们不要用这点小事去劳烦你们。横竖朕是个最闲的闲人,便把这桩事情让皇城司去忙了。”

解释完这些,这位天子方才说起了事情原委。原来,这河北的盗祸虽然在苏辙和李格非的整治下大见好转,却仍免不了有些许人逍遥法外。而在追缉日力的情况下,竟有富户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将一帮盗贼全都笼络了起来,然后便有了这几个先行往东京城探路的小贼。之所以会判断出这些,乃是因为黄明用了大刑之后。有一个小贼吃不住打,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吐露了出来,而黄明在综合了证据和证词之后,便得出了这样的判断。

听到这些,高俅地脸­色­渐渐郑重了下来:“圣上的意思是说,恐怕有人图谋不轨?”

“目前只是恐怕,但若是今天真的有什么文章,那就是一定了。”

赵佶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紧张,“河北正在整军,禁军连带厢军,动作着实不小,正因为如此,大概有人嗅到了其中的风声,认为有机可趁,所以便用了这种花招。知大名府苏子由已经报了上来,说是河北境内如今盗匪偃旗息鼓,但朝廷不可因此而小觑。并指出朝廷应在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加强防戍。以免为人有机可趁。”

苏辙乃是老成持重之人,他既然这么说,高俅自然不会等闲视之。

当下便闭目沉思了起来,一时也顾不得下头的情景。而就在此时,底下的人群中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突然便有人叫道:“官府胡乱抓人,那几个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大盗,真正地大盗早就出京了!”

听到这声嚷嚷,栏杆旁边的高嘉大为兴奋,连忙向旁边的赵桓和赵楷道:“看到那个说话的人没有,这家伙滑溜极了,刚刚一直在人群中乱钻一气!”

而高俅也被这声嚷嚷惊醒。连忙起身往外看去,只见人群中仿佛炸开了锅似的,不知怎的,推搡之间,竟有人往开封府衙之内涌去。起先担任警戒的衙役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冲出了一道缺口。

“后面有人指使!”高俅几乎是斩钉截铁地丢出一句话,“其中有些人不是百姓,大约是被人用钱收买来的帮闲之流,拿人钱财便做出了这种事。圣上。这里都做了些什么布置?”

赵佶此时也站在了几个孩子身后,瞟了一眼便冷笑道:“凭他们去闹,四处街口都已经布置好了人,就看这些人当中究竟有什么货­色­。皇城司的密探早就都掺杂了进去,若是连这种局势都控制不好,曲风这个提举皇城司也就白­干­了。”

燕青和方蓉娘一上楼便远远坐在了一边,但是,这并不妨碍方蓉娘听到刚刚那几番对答。此时,楼下的冲突更是让她一颗心一缩,情不自禁地往丈夫看去。

“放心,这里安全得很。”燕青握住了妻子地手,朝那边地赵佶瞥了一眼,又低声道,“天子官家也是人,用不着害怕。再说,有大哥呢。”

他一边说一边担忧地朝楼下看了一眼,他眼力颇佳,刚才已经看到了几个认识的人。尽管他这个七公子已经很久不管街面上的事,但并不代表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倘若开封府追查得太猛烈,连那些家伙也牵扯进来,事情就很不妙了。如今东京城地地头蛇都被隐隐之中掌控在一起,开封府不会没有察觉,希望不会借着这个机会追查此事就好。

虽然普通百姓鼓噪得厉害,但是,开封府衙到底不比那些寻常的知县和知州衙门,戒备自然森严。在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当堂理事的推官黄明几乎是立刻把人全都派了出去镇压,自己也离座而起,偏生就没有人去管那些小贼。见此情景,一个跪在最后面贼头贼脑的汉子突然挣脱了绳索,一溜烟往外窜去。

“有人跑了!”

也不知是谁大叫一声,整个开封府衙顿时更乱了。几十个冲进门来的百姓像无头的苍蝇乱转也就罢了,就来刚刚调上来的几十个衙役也似乎有些弹压不住,而开封府推官黄明的官帽也被挤了下来。而这幅情景看在赵佶和高俅眼中,却是赞许连连。

“做戏能过做到这份上,黄明大概也能够算是第一等人物了!”高俅见那些衙役面上慌乱,但是站位却各有章法,隐隐之中其实已经控制住了局面,而人群虽然左冲右突,但其实已经余力不多,而刚刚那个挣脱了绳索钻入人群中的小贼,正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却没有立刻逃出去。

“那家伙便是黄明所说,此次一群小蟊贼中地头。”赵佶不慌不忙地指了指那人,冷笑一声道,“伯章你那府邸算是戒备森严的,你却不知道,这些家伙居然偷到了郑居中府上。若不是黄明警醒,又有皇城司曲风得力,恐怕还未必拿得住这些人。胆子到了这个份上,着实是令人惊叹。”高俅几乎认为这些人是疯了,要知道,民不与官斗,除非真的是揭竿而起造反,否则区区大盗敢于在京城地面上行事,几乎全都是自寻死路。当初辽国上京闹出的那一场盗祸,不就是同样道理么?打劫打到了皇宫中,说是胆大包天也不为过。而辽国上京是五京之首,皇帝并非一直常驻其中,发生这种事也就罢了,可大宋东京城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这样胡来?终于,那獐头鼠目的汉子溜出了开封府衙,趁着慌乱便往东边奔去,而人群中也有两三个人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场中,四下里散开无踪。

这时,高俅清清楚楚地看到,四下的墙根处都有人悄悄跟上,显然是缀紧了这些人。

失去了主事者,下面的­骚­动很快得到了控制,不一会儿,曲风便匆匆奔上楼来,躬身奏报道:“圣上,已经都跟上去了,小人已经吩咐了分拨跟着,以免引起他们的怀疑。刚才开封府那边来人询问,那些被拿住地闹事百姓如何处置?”

“东京城中闲汉太多,跟着闹事也是难免,但是,也不能不处置。”对于酒肆青楼中的帮闲,赵佶知之甚深,毕竟,他也是那些地方的昔日常客。只是,这些人有钱的时候也许能够养活家人,没钱的时候会做出种种不法的勾当,算得上是东京城第一隐患。不过要整治这些人却比整军更难,因此他也不想急于一时。”让黄明酌情办吧,该打该罚依照律例来。”

这几个大人心知肚明,那边几个孩子却觉得这一场乱莫名其妙,高嘉甚至没好气地撇撇嘴道:“错漏百出,真是不专业!”

赵桓和赵楷的心思却全都没有放在下面,原本他们都是一模一样的亲王,但如今一个是皇太子,一个却是亲王,一个有危机感,一个却有不服输的意识,端的是各有焦虑。只是他们毕竟年纪还小,哪里知道赵佶的算盘,也不敢上前胡乱Сhā话,但心中全都计议开了。

赵楷想到的是皇城司的巨大实力,而赵楷看到的则是天子一声令下,其他人各行其是的威严。两位皇子全都心不在焉地站在那里,时不时朝父亲那边扫去。

高嘉瞥了两人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便回到了高俅身边,伸手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爹爹,这边既然没好戏看,我让小七叔带我们到别处逛逛怎么样?”

高俅巴不得女儿离天子官家和两位皇子远些,立刻点了点头。高嘉如蒙大赦,拉起两个弟弟便跑到燕青身边,一行人就趁着赵佶和曲风说话的机会,很快溜之大吉。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三十九章 弃兴州败走西北

李无昊即位时,西夏军队总数约在四十万人上下,以七万­精­锐拱上中心的兴庆府,十万大军分驻东南的西平府和西北的贺兰山。在河南盐州路驻军五万,防备宋国的环州、庆州、原州、镇戎军;在左厢育州路屯兵五万,防备宋朝的廊、延、麟、府四州,此两地专一防宋。而在河北安北路则驻兵七万以防辽,右厢甘州路驻军三万人以防吐蕃、回鹘。

由此可知,以兴庆府为中心的贺兰山、灵州、兴庆府三角地带和四邻边界,乃是西夏的要害之地,驻兵最重。

然而,在经过梁氏之乱以及接下来的一番动荡之后,虽然党项人名义上还有这么多兵员,但是从实质上来看,数十万大军已经名不副实。

尤其是在赵佶登基之后的数年大战中,西夏逐渐丧失了盐州、育州、银州等地,使得横山这个最大的兵源地落入了宋人之手,由是在战略上陷入了完完全全的被动。再加上李乾顺虽然锐意进取,励­精­图治,却重蹈宋国重文轻武的恶习,导致夏军战力一落千丈。

但是,兴庆府终究还是屯有数万的­精­锐,这都是夏国立国以来留下的最大资本,忠心耿耿自然不用提,如今一朝亡国在即,群臣纷纷议论要投降的当口,李乾顺终于做出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决定——向西北退却。

西南甘州军司一带只有三万军队,再加上已经为羌兵和吐蕃所窥伺,他即使到了那边,恐怕也难以抵挡这虎视眈眈的两族,更何况西宁州的宋军摆明了对凉州四府志在必得,若是他往那边去,无疑是正中了宋国的圈套。

东边和辽国接壤的地方去不得,唯一可选的就只有西北了。西北黑水镇燕军司驻军一万两千人,再加上处于极北之地,沿路并不好走。只要让出兴庆府,他有足够的把握使得宋军不再追击,再加上历代夏主都曾经在这里开荒屯田修建堡垒,城墙坚固不在话下,若是宋军真的追击前来,不但要冒着粮道太长的危险,而且他也可以再往北边转移。

正因为如此,在对那些臣子大失所望之后。李乾顺便立刻部署转移事宜。尽管三州沦陷,但是,由于在敌国土地上作战,大宋地用兵路子非常谨慎,他又听说那位陕西六路宣抚使已经来到了灵州亲自督战,更是打定了北退的主意。

李乾顺先是派了一群矢志投降的臣子前往灵州谈判,一边开始收拾整个府库中能用的东西。在这种当口,什么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才是真的,比起不能吃的金玉财物。反而倒是牲畜牛羊来得重要。而那几个忠于他的年轻将领。则几乎日日夜晚往皇宫出入,一面布置撤退事宜,一面开始整顿军马。

虽然比不上契丹铁骑天下闻名。但昔日党项骑兵却也是天下有名的,而大宋西军虽然在多年地战斗中日渐占得上风,但是,有一点却很难比上党项人,那就是骑兵的机动力。就是在举国马匹都优先供应西北的当口,整个陕西六路的骑兵也不过三万之数,远远比不上党项人的储备。

然而,尽管有优良的马匹作为骑乘,但是,倘若要在宋军的围困中再带走家眷。无疑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因此,当李乾顺表示只带一名妃子以及太子仁爱上路的时候,一群将领无不是面露颓­色­。一路奔波,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路途上,便是女人再多怕也只有死路一条。对于曾经在西北纵横不败的他们而言,这是何等耻辱?

右厢朝顺军司和白马强镇军司,各驻扎有兵马五千人和六千人,但是,由于这些地方所要面对地威胁不强。因此,比起兴灵之地驻扎地重兵而言,其战力着实有限。李乾顺和几个将领计议之后,最后认定只能带走五六千人的骑兵。饶是如此,这一路护送北退的人,基本也能够达到两万之数。

好容易休养生息,人口达到几十万地党项人,如今居然只能保存下数万,这还是在最理想的状况下!

往灵州派去的使臣一批接着一批,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送来回复。到了这个当口,李乾顺自然知道宋国的心意已定,他更知道这是大宋天子的心意。以往被宋军逼得寸步难行,这种情况也曾经有过,但是,只要宋廷那位皇帝稍有心绪变化,则大夏仍有可能扭转颓势,而这一次,奇迹无疑并没有降临在他的头上。宋军还没有来得及扫荡完兴庆府附近所有的军队,因此,他还存有北退的机会。

大观三年十月十一日,就在大宋天子天宁节后的这一日,李乾顺亲率兴庆府守军一万六千人往北退却,种师道亲率骑兵追击,却在遭遇后队的强烈阻击后停止了追击。不是他不想活捉李乾顺,要知道,两大军司便在前方,若是遭到夹击,他这些人马无疑是不够地。

更诡异的是,就在折可适率队与种师道会合,准备再次追击的时候,一直晴朗的天空居然下起了雪。这是自兵困西平府之后,这块土地上下的第一场雪,而这场雪,无疑让他们放弃了北追李乾顺的希望。他们在围城攻城的时候没有下雪,但是,却没有料到在大功告成的前夕下了这么一场雪。而在灵州城内等待消息的严均在看到天上飘散地零散雪花时,念叨的唯一两个字就是天意。

没有活捉李乾顺,消灭这个最后的隐患,确实是此次出兵的一大遗憾。但是,他在西北坐镇六七年,对夏用兵数十次,最终的结果是收复西平府灵州和兴庆府兴州,这已经是莫大的战绩了。正因为如此,在面对因放跑了对手而心怀愧疚的种师道和折可适时,严均并未苛责,反而在上陈的奏报中为两人请功,并着手开始安抚事宜。

李乾顺带走了壮丁一万余人,却在兴庆府中留下了数万老弱病残和女眷。整个兴庆府中,几乎是每个女人都失去了丈夫,甚至连宫中的那些妃嫔也不例外。而在巡城一圈之后,种师道也不得不承认,李乾顺在最后一刻,完完全全像一个游牧民族的男人。

没有女人就不能孕育后代,但是,没有女人可以去抢,没有男人,那就只有穷途末路,这就是这些游牧民族唯一信奉的真理。兴庆府中的牲畜能带走的全都被带走,而不能带走的也全部被杀光,而这些牲畜的­肉­,全都被分给了家家户户的平民,唯一留下的只有国库。

那是曾经大宋岁赐的银两绢帛以及辽国所赠的一些金银,虽然李乾顺带走了不少,但是,仍有不少留下。无疑,这也是他给自己留后路,一把火烧了当然容易,不过,倘若宋军因此而恼羞成怒再次进袭,他未必就能在黑水镇燕军司坚持多久。

因为,在他看来,如今的宋军无疑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他这个夏国皇帝可以这样看,但是,严均却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加上王厚经略熙河,西北用兵这六七年,花费的军费已经是接近两千万贯,而这庞大的开销,全都是压在国库上,尽管从茶税上每年收益四百万贯,尽管内库从海外贸易上进帐约三百万贯,但是,国家哪里不需要用钱?而得到兴灵之地之后,更是需要无数的钱粮作为安抚以及其他用处。

正因为如此,他在初步整顿好了各处军马之后,立刻命人去召集一众党项头领,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目的只有一个,决不能在这块土地上再崛起一个强大的部族。而那些头领原本就因为被李乾顺剥夺了各式各样的权力而心中恼恨,当得知大宋愿意帮助他们重新建立当年的根基时,无不是喜出望外,而更有人奉土南迁,以求平安。

初步统计下来,计有党项各头领三十八人,其中十五人愿意南迁,剩下的人却全都不愿意离开故土。严均哪里是真的愿意帮助他们重新获得实力,而是一心想依靠这些人分化瓦解整个党项部落。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他几乎忙得头昏眼花,也只不过是刚刚开了头。

汇合了两军司数千人马的李乾顺同样不敢久留,卷土而来是他最盼望的事,但是,即便他再愚蠢,也知道如今宋军锋芒太锐,根本不是他这一丁点人马就可以撼动的。所以,他理智地选择继续往西北方向撤退,而大雪虽然阻断了宋军的追击之路,同样也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麻烦。

牲畜倒毙,马匹冻死,军士生病……面对这些层出不穷的问题,李乾顺几乎觉得自己要一夜白头,终究还是在一­干­武将的支持下挺了过去。

与此同时,报讯的使臣也用最快的速度往东京城而去。

第二部 经略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第四十章 自古沙场埋忠骨

兴庆府攻克!

李乾顺率众北逃!

两个消息让大宋君臣喜忧参半,重新得到兴庆府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李乾顺的北逃无疑使得问题复杂化了。斩草除根四个字如今是时时刻刻被一群强硬派的大宋朝臣念在口中,包括赵佶自己也对李乾顺跑了而耿耿于怀。但尽管如此,将士的功劳却不得不赏,而陕西也需要另外派一个人过去安抚。

这是很正常的事,严均打了胜仗不假,但是,让这样一个功勋卓著的文官留在那里继续经略,无疑是不符合规矩的,再者,赵佶很体谅地提出,严均的儿子都已经六岁了,生下来之后就没有看到过父亲,这父子之间本是天­性­,怎能让他们还分离不见?

于是,天子一句话,严均便被调了回来,同时下达的还有晋升应国公的旨意。至于其他将领,统制官种师道和折可适同时加殿前都虞候的头衔,进武康军节度使和宁远军节度使,一同进京,其余人则是依次原地受赏,以待后命。

并非朝廷不愿意给这些武臣赏赐,而是因为调动起来实在是一桩麻烦事,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是,既然西北已经平定,那么,就轮到在河北开始准备了。种师道折可适两个人,注定必须留一个下来给河北使用。

朝廷上又开始吵得不可开交,府州折氏原本就是党项一族,虽说早早归化,而且历代人都是忠心耿耿,但这并不能解除一些臣子的担心。

若是以折可适继续掌西北军权,万一和府州折氏勾结造反怎么办?于是乎,以蔡京为首的人便提出了以折可适为河北东路并河北西路都总管的建议,光有头衔没有兵,西北的兵马要撤回一部分拱卫京畿,但是原来那批将领则留在西北。但是,这个建议却没有马上被赵佶认可。

长篇累牍的措置让高俅忙得头昏眼花。他当然知道这是过河拆桥,但是,这原本就是大宋对武将的一贯态度,他虽然不满也没有其他办法,再者,将这些人调回河北,也同样是要派大用场的,算不得什么闲置。他如今担心的却是。严均地回来会不会引起有心人的猜测。

经过近半个月的跋涉,此次伐夏之战最大的三个功臣终于都回到了京城。昔日风度翩翩的严均在多年征战之后,早已褪去了那层表面傲气,一双原本咄咄逼人的眸子也显得圆润了许多,而在见到代天子迎接的几位宰臣之后,更是说不尽的客气。

在严均地坚辞之下,纵马游街的便只剩下了种师道和折可适两人,他们全都是一把年纪的将领,自然没有年轻人的焦躁,一路上更是摆出了虚怀若谷的模样。引得无数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后面整整齐齐的那些年轻军士上。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些军士都是即将拱卫京城以及派驻到河北军中的­精­锐。

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到了大内宣德楼前,原有的那一丝喧哗立刻无影无踪,此次回京不仅仅是胜利班师。还有一条便是献俘。虽然没有活捉李乾顺是一大遗憾,但是,这一次被归入献俘行列的西夏贵族却着实不少,其中大多都是和李乾顺沾亲带故的,甚至还有他地几个妃嫔。虽然事先高俅对这种走过场地仪式很是反感,但是,蔡京等人却一致认为,此乃炫耀国威的大好机缘,他也就懒得去劝说了。

听到底下山呼万岁,俯瞰着地上跪着的黑压压一片俘虏。赵佶地心中自然是一片飘飘然。历代先祖没有做到的事,如今他却终于做到了,这无疑是一个皇帝最大的骄傲!虽然没有让夏主李乾顺匍匐于他的脚下,但是,好歹还有那一大群妃嫔贵族,他作为天子的虚荣心终于完全提了起来。

官样文章走过,剩下来的当然就免不了是封赏和勉励。先前那些旨意已经传达下去了不假,但是,毕竟还没有明发诏书。所以朝堂上少不得还要念一遍。对于折可适和种师道而言,这一次的战果不仅仅是他们从军以来最大的胜利,而且也是家门最大的荣耀。而对于和本家有些矛盾的折可适而言,这更是一场酣畅淋漓地胜利。

府州折氏虽然威名赫赫,但是,折氏家族曾经发生过一次大分家,折可适的父亲折克俊这一支和折克行这一支闹了矛盾,而当时知府州是折克行一系,克俊一支被排斥在外,因此就连折克俊也未曾葬在府州祖墓,而是葬在了奇岚。如今按照他的官职功勋来看,无疑大大出了一口气。

赐宴、接见、抚慰、劳军……一大堆场面过后,种师道和折可适终于得以安心下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俩先后得知了一个很惊人的消息——姚家那位年轻俊杰姚平仲,居然要尚公主了!尽管西军功勋彪炳的将领多的是,然而,还从来没有一个和宗室女子结亲,更何况是一位正宗金枝玉叶的公主。而且,姚平仲还年轻得很,尚主之后又怎么办?

种师道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而折可适无疑也不会那么小气。因此,两人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反应,竟是为姚平仲担起了心——两人地子侄辈如今纷纷从军,只不过至今尚未有一个窜升得像姚平仲那么快。

但是,如今朝廷眼看是有得仗好大,只要有本事,升迁自然是不用愁的。

在京城呆了几天,两人原本就是世家子弟,无论是在殿前司还是侍卫亲军中都有不少故旧,很快便听到了另外的消息,其中既有天子官家对于种种宗室制度的改革,也有关于他们两人的安排——一个河北一个陕西,将来怕是再见也难了。

与此同时,对于新得的兴灵之地,朝廷官员自然是议论不休,新辟一路自然是不用说的,但是,对于该派何人镇守,最后意见却发生了分歧。种师道和折可适同年,如今都已经将近六旬,而就战场上的本领来看,两人又是不分伯仲,决定问题的关键,便在于谁更可靠上。

就高俅的意见而言,他更偏向于让折可适镇守兴灵之地,而其中原因便在于折家乃是党项人,在安抚事宜上能够起到更大的作用,至于府州折氏的忠诚考虑,这完全是多余的。毕竟,大宋军队不像唐朝末年的募兵制,不用过分担心反叛的问题。有那么多时间提防将领,还不如好好设想之后的事情更妙。

他这么想,赵佶也同样这么想,因此,在数次朝廷辩论之后,朝廷终于明发诏令,新设兴灵路,以折可适为兴灵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兴州知州,加开国侯、上柱国。诏令一下,折可适自然是欣喜不已,但是,那一点遗憾却是难免的。除非他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处置好兴灵之地的所有事务,否则,之后河北的事恐怕是没有他的份了。

而原先以为可能会被留在陕西的种师道则是领受到了意外之喜,知代州,领河东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同样加开国侯,上柱国。

代州与辽国接壤,历来便是北地要镇,如今他得到了这一职分,无疑是朝廷寄予厚望的表示。

不单单如此,赵佶在召见两人之后,遂又提出自两人子弟中各选数名二十岁以下者入御前班直,这莫大的荣耀更是令他们感恩戴德,誓效死力。直到辞出宫阙之后,两个在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将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既然事了,两人便相约前去酒肆喝酒。

仰头灌下一大杯之后,折可适便笑道:“老种,再过几天我就得离京上任了,你以后建功立业的时候,可别忘记了捎带上我一份!”话音刚落,他便突然呛着了,忍不住连连咳嗽,脸­色­也涨得通红。

昔日在战场上的时候,由于都是统制,彼此自然有争功的时候,然而此刻即将分道扬镳,种师道自然有一种难言的感慨。他盯着折可适看了半晌,冷不丁开口道:“遵正,你最近身体不好,最好在京城找一个大夫看看,西北那地方寻不到什么好大夫……”

“男子汉大丈夫,说这些­干­什么!”折可适虽然已经年纪一大把,但豪爽却不逊当年,“寿元乃天定,再说,我已经在沙场建功立业,哪怕是下一刻死了也心甘情愿!倒是老种你要当心一点,辽人虽然已经不似从前,但是代州还是要镇,你可千万别­阴­沟里翻船!”

种师道被这句话一噎,后面的告诫也就说不出来了。望着这个通诗文、医药、占卜的同僚,他突然一拍桌子道:“小二,换大碗!”

待到桌子上全都换了大碗之后,他又命伙计在其中一一注满,最后才举起酒碗道:“此去经年,不知异日能否相见,我便以这京城最有名的美酒,敬你三大碗!”

“好!”

三碗浓香扑鼻的烈酒下肚,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是两个驰骋沙场纵横多年的老将最后一次相对饮酒,自此之后,他们再未有缘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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