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的童年,如同一幕氤氲着浓浓雾气的舞台剧,剧中人的模样和对话都已经模糊不清,萦绕在许多年后的梦境里,让她无法分辨到底哪一个才是现实。生命中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纵横交错,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渗透终生。
整整十一年的时间,她生活在岳州,抚养她长大的人是姑姑韦桃卓。姑姑是一个美丽到看不出年龄的女子。从木叶记事以来,姑姑便絮絮地说起过很多往事。她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哀伤说起一个住着天子和将军的城,繁华又富庶。那城里还有着天下最大最有名的教坊,教坊里有声音像黄莺儿一样宛转的歌姬,和舞姿比蝴蝶更翩然的舞女。姑姑讲的时候更像是自言自语,全然不顾她是否听得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种有意无意的早教,后来的好些年里,郡王府的人都说木叶是一个早慧的姑娘。
木叶极少出门,因此在她的一生里,对于岳州城的记忆极浅极淡,唯独关于姑姑的记忆,伴随了她的终生,从未淡去,也影响着她的终生。
许多年来,从韦桃卓断断续续但冗长繁复的叙述里,木叶慢慢地理清了一些关于那座城和姑姑的往事。那座城,就是长安城。韦桃卓年幼的时候生活在长安城的尚书府里,过着极富足极尊贵的生活,谁知娇养。但是童年的家庭遭遇了一场可怕的变故,父母双亡,所有能庇护她的慈爱长辈都沦为阶下囚,让她从一个千金大小姐陷入了艰难而屈辱的境地,最终流落风尘,成为平康里一名卑贱的舞女。在她十五岁的那一年,她的美貌和才华为她博得了极大的声誉,使她成为教坊司首屈一指的花魁娘子,无数王孙公子不惜豪掷千金,只为买佳人一笑。再后来,她遇见了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却不是她的良人。如同一切才子佳人的悲剧故事一样,她在最美好的二八年华遇见,却敌不过身份的悬殊和他不得不顾及的大好前途。他是一个战功赫赫的年轻将军,他的父亲也因为战功而被封为异姓郡王,他的家族受着如此荣宠,郡王府之大,容不下一个背负着风尘女子之名的,罪臣之后。但她终究还是没有选择“老大嫁作商人妇”,她带着属于他的记忆离开了,在遥远的江南,面对一树桃花,倾尽余生怀念他。
印象中的姑姑始终是人淡如菊,不愠不怒,画细长的远山眉,挽一个简单的素髻,闲来会对着斜阳或是暮雨,烹一壶清淡的阳羡茶,翻几页诗书,偶尔会凭窗弹一曲霓裳羽衣曲nAd1(她擅长弹琵琶和筝,但她只教木叶弹筝。她说,琵琶是乐伎伶人们的玩意儿,弹筝方像个大家子的做派。年幼时候木叶更喜欢琵琶,缠着她说,我只是个野孩子,为何要做大家子呢?姑姑忽然很激动,将琵琶重重地摔在石头上,碎了。那是她唯一的一次生气,她指着筝说,因为你的命,那就是你的命,你一辈子都走不出的宿命!
此后,木叶再也没有听过她指间响起琵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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