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你家，”我回答。

我表舅母下去把乔俪箱子里的铺被拿上来，在外面有窗户的那一间给我铺好。我趁我表舅母不注意的时候把她家的菜刀拿出来，压在被子下。然后躺下来，呼吸一沉一浮。

“一切没事儿啦！”我表舅母说。

“走吧，我们去街上看晚会去，”乔俪又走上来说。

“什么，还有心情看晚会，她心里是一点儿也没有我啦，该死的女人、­淫­­妇­，欺骗我的感情，只图和我睡，”我的血液在滚动，心在膨胀，头脑发热。我躺着，眼泪流出来，手里摸着被子下面的刀。

乔俪和我表舅母走了，绕过门外，我看不清乔俪什么样的表情。

“我去送她们，一会儿我就回来，”我表舅说。

“不，叫乔俪回来！叫乔俪回来！”

“叫她回来­干­什么？”

“叫她回来！叫她回来！快点儿叫她回来！”

我大声嚷道，把刀别在腰间。

我表舅把乔俪叫回来。乔俪倚在门边。我两只眼望着她的脸，一刻也没有离开。她边望着我说：“你这是怎么啦？我怎么得罪你啦！你叫我回来做什么呀？”

我沉重地呼吸着，两眼仍凝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可以说，不过，听到她的声音，我心里还是好受了一点儿，不再那么想杀她啦。

“你说呀？有什么事？没有事我走啦。”

“去看晚会呀！去看哪！你去看晚会呀，你怎么不去啦，滚，滚，你给我滚，快滚，怎么不滚呀？”

乔俪一直没有动，仍倚着门，两眼望着我的眼说：“你回去睡，还是睡这儿。”

“我回去。”

我回答道。然后我表舅把摩托车推出来，我爬上摩托，乔俪让在一边，我和她正打一个照面，离得不到一尺远，我右手摸着刀，两眼瞪着她。

“啊！于连，啊！维特。” 我心里面哭起来。

“我是对她那么热爱，我何必要她受到我的创伤。”

我想着，手不由自主软下来。我放下刀柄，摩托车启动起来。我两眼瞪着乔俪，一捶打在乔俪的肩膀上，那一捶多么轻啊，我怎么不舍得打她呢？车开走了，外面一片漆黑。

摩托车过了土路，拐一个弯，爬上公路时候，我不知我心里怎么想的，我骗我表舅说：“工厂里已经锁门啦，我进不去，我还得在这儿睡。”

我表舅把摩托车掉转过头，又开回来。乔俪在一边儿蹲着，双手握住脸哭。

我表舅母立在一边说：“怎么又回来啦？”

我也不说话，进了屋里，又躺在被子里睡。

过了一会儿，乔俪走过来，又依在门边。

我两眼望着她。仍希望她安慰我一句！

“你也打了我啦，以前的事都算过去啦，什么都没有啦，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什么也没有啦！”乔俪说道。

我的心又涌动起来，口鼻里喘着粗气，什么话也不再说。过了好久一阵，我表舅母拉乔俪出去了。然后我表舅母回来蹲在我身边低声说：“你怎么啦？我和乔俪回来，一眼看见你喝醉啦，我们把你安排睡，说去看晚会，一上了高坡，乔俪就对我说：‘韩冬一定该说我不理他，回来闹事啦，’我们就转回来，正看到你表舅叫乔俪回来。”

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立刻受到了温暖，热泪从我眼中流出来，乔俪还在爱我呀，还在暗地里关心我呀，我打她多么不对，我想。

后来我不知怎么又从铺上爬起来，把刀偷偷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走出门，见乔俪还在门外面站着，我的酒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我走到乔俪的身边，挽住她的胳膊说：“走，到你屋里，我们谈谈去！”乔俪很温顺地跟我去啦，她坐在床上，我坐在她对面。

“我想你应该放开！”她说。

“我放不开，我爱你。”

“放不开，你死去吧！”

我又想自杀起来，站起来冲出门外，闻到篷子里她家放农药的地方。但农药已不在那个地方了。我到床里面，床下去摸。乔俪也跑出来，拉住我说：

“有人。”

“狗生崽啦？”我望着床边的狗窝配合她问：

“生啦。”

我对乔俪家的狗感情并不是太深，我只不过每次来的时候抚摸它一下，逗它一下，而我每次来，它都要跟着我，舔我几下，这时正望着我。乔俪原来说过养我还不如养狗，现在我想：“乔俪的感情还不如狗的感情呢？”

我摸了一会儿药，找不到，就又和乔俪回到屋里。

我向她说道：“乔俪，让我们还好吧？我太爱你啦。你知道你那几次让我带你私奔，我为什么不带你走吗？因为我手里没有钱，还养活不起你，怕走了你饿着，所以才没带你走。你提到孩子的事，我几次都没有正面回答你，你叫我怎么向你做出保证呢？如果我待孩子不好，我保证有什么用呢？好吧，乔俪，让我们还合好吧。我从此后专心挣钱，把挣的钱都给你，我太爱你啦，我能为你牺牲我的一切。”

“你知道你对占说的那一句话有多么重要吗？占现在天天审问我，我都不得不想许多话来应付他，好吧，我们过一段时间再好吧，”说着她哭起来。

听到她的这些话，我虽然感到她在欺骗我，只不过想让时间来消磨我的感情，然后等我们什么都忘啦，就什么也都没有啦。

我一直想压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尽力表现得痛苦些，但我的嘴角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爱情啊，多么可笑的事情啊，总让你一件小事一句话欢乐和痛苦。

外面有摩托车声响着开回来，乔俪怕是占回来，我也就走回来。躺回到铺上，我两眼望着供桌上玉帝的塑像，和两只闪来闪去的红­色­蜡烛，我脑海里什么也没有，不一会儿，就睡去了。

半夜里口渴，起来喝了半瓢凉水，从窗口里望了几次乔俪家的门，再也睡不着。到了五点钟左右的光景，占起来放新春炮。鞭炮噼噼叭叭地响着，2002年就这样过去了，2003年就这样到来啦。我趴在窗口里望了一下，见乔俪没有起来，细细地听，也没有听到她说话，我就又躺下来。我不能起得太早，太早啦我就看不到乔俪了（因为我要去我姨家过新春），我一直睁着两眼睡到天大亮。把被子去抱回乔俪篷子里的时候，乔俪已经换上了和我Zuo爱时那一身旧衣服，两手Сhā在兜里，面无表情从屋角的路边回来，显然，她已经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啦，想看看我为什么还没有起来。我向她轻声打了一下招呼，把被子放好，回来用嘴朝她笑了一下。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要远远地离开，永不回到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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