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开始复苏,恍惚中闻到一股难闻的中药味。
眼前似乎有光影在晃动,她想睁眼看看,眼皮却出奇沉重。她猜想自己正平躺在一张温暖而舒适的床上,只是瘫软的四肢一点不听使唤,连伸一下手指都格外困难。
她的脑子一点点清醒过来,渐渐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同时也开始感到来自脑后伤处的剧烈疼痛。
完了!我一定全身瘫痪了!她惊恐地猜测着。我一定是躺在区卫生所的抢救室里。难道是那个陌生男人把我送来的吗?
萦绕在空气中的药味越来越浓,让她胃部收缩个不停,她终于被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刺激得睁开了眼。
她怔住了!
没有白炽灯,没有输液架,没有手术台,没有呼叫按钮,积满灰尘的墙壁上甚至没Сhā病员卡。这里根本不是区卫生所!
只不过是间空荡荡的老屋,一盏老式塑料灯拖着祼线从天花板吊下来,摇曳着昏黄幽暗的光。六七米外的房门边,有个男人坐在板凳上,正用一把蒲扇扇着炉子。她从背影认出正是旅馆里的那个陌生男人。
“醒了?后脑勺很疼吧?”男人背对着她问道,仿佛背后也长着一双眼睛。
“嗯,疼死我了。”她想点一下头,脑袋却又一阵剧痛。
“幸好颅骨上没有裂缝,就是皮肉上拉了条一寸多长的口子,也许还有些轻微脑震荡。放心吧,伤口已经缝好了。”他还是没有回头。
“你带我去医院检查过了?”她松了口气,同时惊喜地发现脖子和手脚还能活动,虽然麻麻的有些使不上力。
“没有。是我亲自为你做的手术,就在这张床上。” 他若无其事地回答。
“什么……”她怀疑脑震荡让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随身带着急救包,里面有消毒药品和简易缝合手术需要的器具。况且这个手术难度并不大。”
她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伸手摸摸头顶,那里果然缠着厚厚的纱布,难怪脑袋有些发沉。
“你现在全身酸麻无力,是因为手术前我给你灌了麻沸散。等药性散尽,你的脑袋会更疼。”说完,他放下蒲扇,从紫砂罐里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碗药汁。“为找这些药我可花不少时间。”
他居然随随便便就给她灌了麻药!
“我……到底睡了多久?”
他看了一下表:“大约30个小时吧,现在是临晨三点。”
“那这是哪儿?”
“离你家乡50多公里远的小山村。藏在这里很安全,没人能找到我们。”他端着药碗向床前走来。
老天!在这有限的一天时间里,他居然带着她跋涉了一百多里地,想方设法弄到了药,还给她动了个外科手术!
他坐在床沿上轻轻扶起她的身子,把药碗凑到她嘴边说:“把它喝下去。”
冲鼻的气味让她一阵反胃,她厌恶地把头扭向一边。
他把她的脑袋扳回来,生硬地命令说:“喝下去,对你有好处。”
即使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仍然很亮,那里面有某种让她心安的东西。她屈服了,憋住气凑着碗沿吞下了这碗药汁。
男人点点头不再说话,起身回到门边收拾炉子。
“呀!谁帮我换了衣服?”她蓦然惊觉自己身上换了新的睡衣睡裤。
男人处理着紫砂罐里的药渣,慢条斯理地说:“原来那套衣服我帮你洗了,上面沾了太多血,走在外面容易引人注意。”
她脑袋一阵眩晕。他趁着她昏睡竟把她*了!
“还有,你身上那些伤处都上过药膏了……有些部位还在发炎。”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这么一说,她才发觉不少旧伤上果然有异样感,甚至还包括私秘部位。她颤抖着伸手在那里摸了摸,又凉又滑,还有些火辣辣的疼。
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紧抓着被子,感觉全身血液仿佛都沸腾了,潮水般一阵阵往上涌,双颊火烧火燎的,连呼吸也变得艰难了。
男人随手关了灯,坐着床沿脱掉鞋子,然后和衣在她身边躺下了。
“好好休息。明天我还有话交代。” 他临睡前淡淡地嘱咐说。
她缩进被子里翻了身,庆幸黑暗中他不可能察觉自己此刻的窘迫。也许由于劳累,他很快进入了平稳悠长的呼吸状态。她轻轻松了口气,听着自己砰砰作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她偷偷掀起被角向外望,窗户的毛玻璃上正映着一抹苍白的月光。她似乎闻到空旷的屋子里洋溢着他身上的雄性气息。这气息渐渐钻透被子弥漫进来,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应和着他沉沉的鼻息,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当又一阵头疼发作时,她被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虽然不知道这一觉又睡了多久,但窗外耀眼的日光告诉她已经快正午了。
她强忍伤痛,晕乎乎地从床上坐直身子。屋里静悄悄的不见那个男人的踪影,她想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居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喂……喂……”她才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就感到脑袋嗡嗡发胀。
她只好沮丧地呆坐着,很快听见肚子不争气地发出抗议的咕咕声。她饥渴的视线被桌上的一大碗稀粥吸引了。那一定是特意留给她的!
她挣扎着下床套上鞋子,走到桌前坐下时有些头重脚轻。海碗里的白粥有三四两,冷冰冰的淡而无味,但她还是贪婪地把碗底舔了个干净。
她打着饱嗝走到窗前,听见外面远远传来鸟鸣声和淡淡风声。她想推开窗看看外面的景色,却意外地发现两扇窗的窗把手都被铁丝缠死了。她不由吃了一惊,又抢步来到门边,房门果然也被反锁了,从门缝里勉强可以看见那把大号扣锁。
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她心里闪过一丝惊惶。难道他真的不怀好意?
她开始不安地重新扫视屋里的一切,希望能找出一些端倪。农家老屋里除了旧桌椅、破衣橱、老式双人床等简单家具,只剩些炉子、扫帚、马桶和碗罐之类的日常用具。
我的私人物品在哪儿?
她跌跌撞撞地靠近衣橱,拉开吱吱作响的橱门,向里面张望。她那只旧书包正安静地躺在衣橱一角。另外,橱里还有七八个捆扎着的中药纸包、一个大号军绿色帆布背包。
这个帆布包一定是他的。
她打算抓住机会先搜查一下包里的物品。背包上层的塑料袋里装着一些男性的生活必需品:、牙刷、毛巾、剃须刀、藏青色外套、牛仔裤、长袖衬衫、平脚*……翻到他的贴身衣物,她慌忙把它照原样叠好。塑料袋被移走后,下面露出几个四四方方的硬匣子,一个装着陈旧磨损的象棋棋子,一个装着林林总总的急救用品、一个装着不知名的药品和消毒液,还有一个居然装着针灸的金针。
她的好奇心随着搜索逐步强烈起来,甚至让她暂时忘记了脑后的疼痛。搬开这些盒子,底下垫着几本破破烂烂的旧书,有棋谱,也有医书。她忍受着霉味小心翼翼把它们取出来,发现背包最底下还有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
木盒盖子被一把小铜锁锁住了,她扭了几下都打不开。她又不甘心地伸手托了托盒底,有好几斤重!她以前从*旅馆的姐妹那儿学过一套简易的撬锁手法,但现在的问题是手边缺少适合的工具。
因为害怕他随时回来,她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她按照记忆中的顺序和位置把搬出来的旧书、木匣、塑料袋重新复原,然后扣上背包推上橱门。
做完这一切,她正想回到床上休息,忽然觉得膀胱隐隐发胀。她只得红着脸赶到马桶前。桶里很干净,好像被细心清洗过了。她一边祈祷他这时别闯进来,一边匆匆忙忙地解完手擦拭干净,最后严丝合缝地盖上盖子。她仍然不太放心地闻了闻,确定自己没在空气中留下任何异味,才长长舒了口气。
钻回被窝后,她开始漫无边际地猜想帆布包底下那个大木盒里到底装着什么。最后,她断定那里面一定装着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打开它就能弄清他的真实身份。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她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扣锁“砰”地弹开了。只见他手里提着两个涨鼓鼓的超市购物袋走进屋里。
“喂,你回来啦!”她直起身友好地跟他打招呼。
男人心不在焉地朝她点了一下头,迅速回身把门锁好。
“干嘛把我锁起来?怕我逃跑啊?”她斜睨着他问。
“这段时间最好别让人看见你。”他开始哗啦哗啦地整理袋子里的东西。
她难以置信地叫嚷起来:“你是说我连这扇门都不能出?”也许由于说话太用劲,后脑勺立时惩罚般地疼痛起来。
“吃喝拉撒和洗漱都得在屋里解决。并且,你首先得学会控制说话的音量。”男人沉声说,从袋子里取出大瓶小瓶的洗发水、沐浴露、衣领净、洗洁净……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这不等于坐牢吗?”她忿忿地说,他命令中涉及个人卫生的部分尤其让她难以接受。
“比坐牢强,在这里你起码不用干活,而且还有人保姆一样帮你跑县城采购。”男人又捧出十来包花花绿绿的方便面和香喷喷的饼干。
“……”
“粥喝了?”他注意到桌上的空碗。“目前你最好多喝流质。”
“……”
他扭头望了她一眼,继续把另一批方方正正的塑料纸包堆到桌上。
她一见上面印的妇女用品商标,说话立刻结巴起来:“你……你……怎么还……买这个?”
“我检查过你的书包,里面没有。”他简短地答道。
她一时说不出话,愣了愣才噘着嘴说:“我还缺个发卡!”
直到天黑前,他始终待在屋里煎药熬粥。看她听话地吞咽下一大碗恶心的药汁,他才冷冷地向她解释:“这里虽然是穷乡僻壤,难保不会有当地人从附近路过。如果他们怀疑我拐带人口就麻烦了,所以你暂时不能露面……那些非要外出才能办的事都交给我。”说完这些,他提起马桶拎辔径直朝门外走去。
“那我还得等多久?”她红着脸呆呆地问。
“我会尽快想办法。”他抛下这句话消失在黑暗中。
晚上,他把一小管软膏扔到她身边:“你的药膏,临睡前涂在伤口,坚持涂一星期。自己能涂吗?”
她蜷缩在被子里忙不迭地点头,希望他不要看到自己通红的耳根。一提到上药,她仍然觉得没法跟他坦然面对。
他靠在椅子上,背对着她静静地点起一支烟,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喂,你在想什么?”她好奇地问,一边羞赧地解开睡衣,开始逐个部位涂药。
他默不作声地仰起头,视线追随着烟圈一直飘散到天花板上。
“人家在跟你说话。”
他慢悠悠地答道:“我正在后悔一时冲动把你带上路,对我来说你是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她侧脸靠在枕头上,对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这么说是在故意气我,其实你并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冷酷。”
“嘿嘿……”他的笑声让她心里发毛。她立刻联想起帆布包底的那个盒子。
“小姐,轻易乱下结论是很危险的。”他突然低声说,口气里笑意全无。
“你想吓唬我……”她转了转眼珠,又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他深深吸了口烟:“这正是我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她差点想脱口骂他神经病,但掂量了一下形势还是咽了回去。她觉得他根本没有诚意跟她沟通,索性赌气闭上了嘴。直到他抽完三支烟拉灯上床,她才忍不住惊叫道:“你睡觉从来不*服吗?”
他直起食指作了噤声的手势,便在她身旁倒下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她一起床就发现他照旧不在,房门照旧被反锁了,桌上照旧放着稀粥。吃完早饭,她感觉脑子比昨天清醒了许多,身体原气正在迅速恢复。她不想再无所事事地躺一天,于是套上围裙麻利地打扫起屋子来。
不到中午他就回来了,见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不由愣了一下:“在大扫除啊?”
她不理他,低着头继续擦抹窗户。
“给你。”他走到她跟前向她摊开掌心,那是两枚最廉价的黑发卡。
“谢谢!”她接过发卡,小心翼翼地别在鬓边说。“把衬衫和长裤脱下来,再去帮我打盆水进来。”她注意到他外裤的裤脚上溅满了泥点,衬衫领口油黑发亮。
他又去县城了吗?这次为什么空手而回呢?难道仅仅为了给我买发卡?她胡思乱想着,心跳加快起来。
“不忙,先给你看样东西。”他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两张证件举到她眼前。
这是一新一旧两张公民身份证,旧的那张上印着他的像片,模样明显比真人老气,因为表面磨损连面部特征也变得有些模糊了。证件姓名栏里的名字是“徐剑钧”。这下她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那以后该怎么称呼他呢?她默读了一遍他的出生年月:1973年1月15日。那就是说比自己大8岁,还是叫“大哥”比较合适。
为什么特意让自己看他的身份证呢?
她疑惑地捻起另外那张崭新的证件,不由呆住了——身份证上的人像赫然是自己!她认出这张照片是从自己原来的未成年人临时身份证上拷贝的,伪造得很逼真,根本分辨不出是假的。
“你偷了我的身份证去造假!”她气冲冲地喊道。
“在县城里能搞到这种水平的证件就不错了,花了我两天功夫呢。虽然做工还欠火候,瞒不过行家的眼睛,但糊弄一下普通公安绰绰有余。”他不动声色地说,一边注视着她的反应,像一个电影导演关注着监视器的镜头。
她压住火气仔细阅读假证件上的文字:
姓名:徐小钧
性别:男
民族:汉
出生:1981年4月8日
住址:W省H市XX路XX号
……
除了民族和出生年份,上面提供的所有信息都与她毫不相干。居然连性别都窜改了!难道他希望把她变成这个凭空捏造出来的“徐小钧”?他究竟想干嘛?
“以后我们对外就宣称是兄弟俩。我带你去的地方要走好多天,之所以做这样的关系设定是为了尽可能降低旅途上遇到的风险,我得把旅店老板串通你婶婶报案的可能性考虑在内。你的真名说不定已经录入了警方的失踪人口档案。”
“那也没有必要把我变成男!”她不服气地反驳。
他仿佛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流利地回答说:“同样是出于规避警方的考虑,何况在外面行走女孩比男孩容易招人注意,还有一个原因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年龄小,稍作改扮是很容易的。”
她“哼”了一声说:“这么说‘徐剑钧’也不是你的真名喽?”
“你很聪明!”他由衷地说。“我当然不可能再用旅馆登记时的那张证件。”
原来他昨晚说要解决自己的名字问题不是开玩笑。她的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你总是这样不停地更换证件吗?”
“除非必要。”
她想了想,盯着他的脸认真地问:“你是逃犯吗?”
“对不起,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他的口气突然变得冷漠无比,“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走。”
她吐了吐舌头:“不过随便问问嘛……那你能告诉我我们还得在这里待几天吗?”
“一周左右。有了证件,现在就等你的伤口拆线。这样过着纱布上路可不行。”
“好吧,看来你把一切都计划好了。给我!”她向他摊开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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