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命大，而是心狠！”陆平纠正说，“­干­我们这一行，只有心狠，才能活得长。”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爱妮莎凝望着他问。

陆平沉默了。

爱妮莎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说：“豺狼先生，其实你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冷酷！”

陆平不动声­色­地说：“你如果知道我杀过多少人，一定不会这么轻率地下结论。”

几只白鹳从天穹中飞过，发出凄厉而暗哑的鸣叫声。爱妮莎坐起身子仰望着上苍，突兀地问：“你相信有来世吗？”

陆平的嘴角掠过一丝讥诮的微笑：“来世？如果真的有来世，像我这样满手血腥的人只能下地狱。”

“天上地下人间，幻化三千非真，”爱妮莎诵念着天宁寺里的那幅联语，“地狱对有些人而言也许是选择，但对另一些人却是生来就注定的归宿。”

陆平叹了口气：“不错！比如这次的绝杀行动，对我而言就像是命运安排的定业。”

听到“绝杀行动”，爱妮莎的脸­色­骤然罩起一层寒霜。她沉默了片刻，扭头望着湖水，低声细语声道：“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干­……我可以想办法！”

“想办法？什么办法？”陆平微感诧异，“帮我逃脱黑白两道的追杀？”

“嗯！”爱妮莎轻轻点了点头，回避着陆平的目光。“你目前行动不便，我可以偷偷找个蛇头，顺利的话一两天就能安排船只把你送到金门，从那里再换船去台中县。脱离大陆警方的控制后，你的选择就更多了，可以转道日韩，也可以偷渡到澳大利亚或美洲。”

“那你呢？破坏了绝杀计划，奎恩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陆平认为爱妮莎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的。等风声过了，我们还可以再见面！”爱妮莎蛮有把握地说，脸上洋溢着奇怪的欢悦之­色­。

“为什么要帮我？”陆平疑惑地问，他觉得她此刻不像是在演戏。

“少废话！你只要告诉我，走还是不走？”爱妮莎认真地注视着他，目光中隐隐闪烁着期待。

“谢谢你的盛情！”陆平顿了顿，沉声说道，“但我还是决定留下来。”

“为什么？”爱妮莎脸上的光彩立刻暗淡了，她冷冷地问：“就为了那个女警察？”

“不，和她没有关系！”陆平早习惯了爱妮莎这种忽冷忽热的怪脾气，只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在意舒畅。

“那你为什么不走？”爱妮莎怏怏地问。

“我要留在这里找一个人！”

“谁？”爱妮莎声音有些沙哑。

“雷神！”

“难怪你那天向我打听他的情况，”爱妮莎若有所思地说，“你认识他？”

“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你这个人说话能不能痛快点？”爱妮莎语气焦躁起来。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陆平沉吟着说，“说起这事，要追溯到12年前。当时我还在北方黑道中混迹。某天，突然发生了一件重大变故，一个我毕生最敬重的前辈被人狙杀了，他统驭的组织也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当我发现许多老朋友正在陆续被人秘密解决，就立刻决定启程南下。不幸的是，南下途中我仍然遭到那个神秘组织的追杀，这个就是那时候留下的。”陆平用手比了比胸口的伤疤。

爱妮莎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开枪打你的那个人就是雷神？”

陆平没有理她，径自说道：“上周在云庭水岸袭击我的四个人供认是雷神手下，其中有个高个子很脸熟，好像参与过当年对我的追杀。”

爱妮莎望着陆平幽幽地说：“难怪雷神组织要置你于死地而后快！其实，我对雷神所知也很有限。1998年，南天药业公司在S市注册成立，一个小型的地下毒品集团也同时应运而生。集团领导人当时是洪明、吴子奇、谢青云、商震、言少卿五个，具体分工是：吴子奇负责资金，谢青云负责运毒，言少卿负责制毒，商震负责销售，洪明统领全局并在官方寻求保护伞。

“2000年，南天经过两年发展壮大，已经成为南方数一数二的制毒贩毒集团伙，也引起警方和其他黑道集团的关注。为了铲除不断出现的新敌人，南天邀请雷神组织加入，形成现在的六神格局。雷神统驭的是个杀手组织，他们的职责就是狙杀！”

“雷神与南天集团采取的是较为疏离的合作方式。他的杀手组织相对独立，不受其余五神指挥，刺杀指令每次都由雷神亲自下达。而雷神本人也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外界对他的身份有着各种猜测。据说，南天内部知道他底细的人寥寥无几，连他的手下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他的真面目。”

听完爱妮莎的介绍，陆平遗憾地摇摇头：“说了很多，却等于什么都没说！”

爱妮莎没有生气，柔声说道：“也许你选择留下是对的。虽然雷神隐藏得很好，你可以借助奎恩先生的力量找到他。”

陆平刚要说“但愿如此”，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祥。他们所处的河滩一览无余，没有可以隐蔽之处。他朝爱妮莎低声喝道：“快下水！”

爱妮莎反应很快，跟着他弹起身子跃入湖中。身后随即响起了一串枪声，陆平在水下回过头，只见无数条白­色­弹道正钻进水波向他们­射­来。从­射­击的密集程度看，对方多半用的是冲锋枪。

等急速下潜到四五米深处，他们才暂时摆脱了子弹的威胁。见对方没有追下水，陆平松了口气，领着爱妮莎快速向前游了一段。

3分钟后，到了换气时间。陆平知道他们目前的位置距离河岸不超过100米，仍然处于冲锋枪的火力范围中。如果对方经验丰富，一定会把握住他们换气的机会。此刻，冲锋枪枪口也许正守着平静的湖面，一见水花翻起就会毫不犹豫地­射­一梭子。

陆平向爱妮莎打了个手势示意拉开距离，爱妮莎机灵地点了点头。等间距拉开十多米后，他们开始小幅度地打着腿向上浮。这么做是为了让枪手在瞄准时顾此失彼，避免两个人全军覆没。

接近水面的时候，陆平和爱妮莎心照不宣地顿了一秒，然后同时向上抬头。他们采用的换气姿势很谨慎，仰着脸只让鼻尖在水面上暴露半秒，一吸到氧气脑袋立刻钻回水里。

就算这样，水面上还是枪声大作。无数子弹呼啸着向他们藏身的水域飞来。这些子弹钻进水面时甚至还嗤嗤冒着热气，有几颗险些擦破陆平的头皮。在下水前的刹那，陆平依稀看见湖岸上矗立着两个蓝­色­的影子。

爱妮莎潜得比他更快。她的脸­色­很苍白，不知道是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还是因为刚才和死神照面时受了惊吓。等他们再次浮出水面张望时，岸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一定正在绕湖岸追过来，”陆平判断说，“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带大家撤走！”

两个人开始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顺着原路往回游。

“他们是冲你来的吗？”爱妮莎气喘吁吁地问。她的乱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落魄中透着一丝妩媚。

“八成是！”陆平目视前方奋力划水，逐渐与她拉开了距离。

等陆平游上岸时，任军正跪坐着给赤身*的王庆做肌­肉­按摩，萨千钧则全身瘫痪似的躺在不远处，身边地面上满是呕吐的水和食物。

“他好像抽筋抽得很厉害！”任军一边揉搓着不停叫唤的王庆，一边向陆平解释说。

“别揉了！马上把他扶回车里！”陆平急促地说，同时快速换回衣服。“还有你！快起来！”他又用脚踢了踢死猪般的萨千钧。

“不用你管！”萨千钧用凶狠的眼神瞪了陆平一眼。

“不想死就马上上车！”陆平冷冷地说。

“怎么回事？”任军停下手不解地问。

“他不是开玩笑！”河岸边传来爱妮莎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她把­干­衣服往身上一套，大声催促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很危险！”

眼看三个男人踉跄扶持着钻进面包车，陆平低声问爱妮莎：“车里有枪吗？”

“有两支柯尔特双鹰，”爱妮莎眨了眨眼睛，“只是用来防身的。你想­干­嘛？”

陆平点了点头：“很好！你开车带他们先走，把两支枪都留给我。”

“不行！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爱妮莎坚决地摇着头说。

陆平扫视着前方的路面，加快语速解释说：“这两个人可能是雷神派来的，我想从他们身上摸摸情况。我保证，一把他们解决掉就来找你。”

“那我跟你一起留下来！”爱妮莎眼圈有点红。

“别胡闹了，对方是职业杀手！你……还有他们要照顾！”陆平指指面包车说。见爱妮莎还在犹豫，他再次催促道：“快一点！没时间磨蹭了！”

爱妮莎盯着陆平看了几秒，哑着嗓子说了声“好吧”。她返身从面包车前排的储物盒里迅速取出两支手枪交给陆平，同时把那个曾被陆平扔掉的手机重新塞回他手里。她认真嘱咐道：“弹匣填满了！我会把车停在前方两公里外，一­干­完马上给我电话！别耍花招！”

“放心吧！”陆平刚想把枪Сhā进腰里，却意外地看见任军从车上跳了下来。

“打伏击战怎么能丢下我呢？”任军拍了拍陆平的肩，不容分说就从他手里夺过了一支枪。他扭向爱妮莎说道：“放心吧，我会帮你看着他！”

爱妮莎先是一怔，然后朝任军感激地笑笑，回身钻进面包车。

“多管闲事！双弹匣手枪你会用吗？”望着尘土飞扬中驶远的车子，陆平冷冷地说。“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对方手里有微冲。”

“走着瞧吧！”任军咧开嘴苦苦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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