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了望天空，要抽出手告辞：“吃饭还早，你早点回去吧，别玩晚了。”

他拽紧她的手，说：“这么快就要走？既然来了，我就要请你吃饭！”

她说：“我说过，今天只是见见你，没说吃饭。”

他急了：“你开始也没说买毛衣！”

她见他不放手，说：“凡事得有个度，你应该明白。”

“吃饭就失度了？”他把购物袋举了举，说，“你不陪我，我就把这旧毛衣重新穿上！”

她的神情从开始的温情变成了不满，提高了声音说：“你这样强人所难，见你都是失度的。你不喜欢那毛衣，就扔了吧！”

他害怕她生气，恳求道：“明天，你就要回去了，那，我去送你总可以吧？几点出发？”

她坚决地说：“不行，我不是一个人，他们认识你。”

他说：“学生送老师，不行吗？”

“别的学生可以，是你就不行。”她说着，看了一下街道，似乎在寻找出租车，说：“你别冻着了。我必须走了。”

他见她欲走，又抓紧她说：“晚上，我来宾馆看看你好吗？”

她生气了：“你呀，真是得寸，进尺。”

他说：“得寸进尺，那是因为我在乎你！”

她没有再理会他的纠缠，挣出了手，疾步走到路边，冒着雪在路边等出租车。

他跟上前去，站在她身后，为她撑开了小伞，说：“我这么让你讨厌吗？今天相见，不知哪天能再次相见了……如果晚上我来找你呢？”

她没有回头，说：“你找不到。”

他愤愤地说：“你总不相信我。最初不相信我会考状元，现在不相信我毕业后会来接你，那么你要相信，今晚八点，我会找到你。”

她转过了头，眼中­射­出了严厉之光，说：“你不知适可而止，就永远不会心满意足。来看看你，我已心满意足，而你……还是回去专心学业吧。”

他说：“你总像躲避瘟神一样地躲着我，叫我如何专心？如果没有你，学业与我又有何意义？”

她叹气道：“我好失败，教出的学生竟然把学业当儿戏，学业的所有意义竟是为了女人。你不是我喜欢的学生。”

他说：“我不会当你喜欢的学生，我要当你不顾一切世俗去爱的人。”

她说：“读过徐志摩的诗《偶然》吗？”

他知道徐志摩的一些诗，记得《再别康桥》的内容，但一时想不起《偶然》那首诗写了些什么，就说：“没有。”

她说：“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他猜想那一定是对自己不利的情诗，就说：“不要。我们为什么要按照别人的诗来过自己的生活呢？我曾经为你写过一首短诗，多么希望你能为我写一首，并读给我听。”

牧蓝读高二时曾在一篇作文后面特意为她写了一首短短的情诗，她看见了就当没看见。结果后来栗鸣看见了，传了出去，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把梁婕弄得分外尴尬。他以为她会大发脾气，但她没有，用沉默回应着所有猜测。他向她道了歉，也表白了真心，虽然她严辞批评了他，但他从没放弃。

他又问她：“还记得我给你写的那首诗吗？虽然写得不好。”

她说：“不记得了。”

他说：“我还记得。我读给你听。”

她说：“不用了。”

他不依，读起了那首写于高二时的诗：“我是向阳花，你是太阳，我倔强地生长，只为迎向你在的方向。不要说这是错，向阳花怎会背对生命的太阳。”

他见她不语，就愤怒地沉默着，一直沉默到等来出租车，她转身要取回他手中的伞。

他把伞绕开了，并收了起来，说：“亲爱的，不要生气。等我，今晚八点，我准时把伞送来。放心，我不会跟着这辆车来找你，我要你看到我爱的能力。”

牧蓝赶回了学校，在电脑上查到那篇《偶然》，却见那首诗写道：“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首诗牧蓝曾经读过，也记得别人引用过，他当时觉得这首诗太普通，既无优美词句又无深刻哲理，尤其是那句“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不诗意也无意境，纯属口头语，真不像出自名家之笔。但梁婕提到了这首诗，让这首诗成为诀别诗。他陡然意识到，他和她真的会有分离的那一天，不再相见。他一直坚信，她会默默地等她，虽然她从不承认，但此时此刻，她离开的眼神那么坚定，各奔东西就在眼前。刹那间，他心头痛楚难耐，热泪浸盈眼眶，他被这首诗，尤其是这句曾被他忽视的句子狠狠地刺痛了心，诗句再普通不过，却如一道闪电劈中了他最为敏感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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