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八点正，牧蓝提着那把小伞按响了梁婕房间的门铃。这家宾馆离北大并不远，坐公交就半小时的路程。

她在房间里问：“谁？”

他说：“还伞的。”

她说：“别闹了，这盘算我输，你回去吧。”

他急了，故意说：“你说什么？外面听不清。”

她说：“屋里还有人。回去吧，别惹事了。”

他并非莽撞之人，已在总台咨询过，知道她是昨晚独自入住。他说：“婕儿，这么多年，我们只有今天才自由相见。这样一天，我望眼欲穿，你不在乎，我却珍惜……给我一小时的时间，让我静静地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平时我连电话都不能给你打，给你发信你也不回，今天让我多看你一眼，我不会缠你。”

她说：“别胡闹了，算我求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说：“你不开门，我不会走的。你若不信，那我明天直接送你去机场。”

她有些生气：“你疯了！理智点好不好？”

“机器人才会保持理智，我们都不是机器人。”他说着，使劲拍打起门来：“你就这么狠心，连这一小时也吝啬吗？”

楼层里响起了强烈的拍门声，啪啪啪，啪啪啪。她无奈地把门打开一条缝，露出惊恐的眼睛：“你这样胡来，让别人怎么看你！”

他怕她会关门，赶紧冲入房间，把门一关，扔开伞一头扑上去把她紧紧抱住，怨道：“你气死我了！我恨死你了！你居然骗我说有同事在一起！”“

她说：“没人喜欢你这样子！太过分了！”

“我过分吗！你对我才过分！你怕别人说这说那，唯独不怕我伤心！你好狠心！”他说着，注意到她的发髻已经解开，正披着一头秀发，又说：“你总在我面前系着大妈一样的发髻，装老。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我最喜欢的样子。”

她仍然没回过神来，问：“你是怎么跟到这儿的？”

他说：“你看我的外套，已经换了件厚的，让你放心。我这是证明给你看，我没有跟着你来。”

她推开他一看，果然，他换了件深蓝羽绒服，大惑不解地问：“你这幽灵，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脱去羽绒服，露出崭新的红毛衣，又把她揽入怀中，唯恐溜掉。梁婕浑身散发着清爽的香味，柔软的胸脯紧贴他的胸膛，她试图挣开他，已被搂得动弹不得。他陶醉了：“终于能尽情地抱着你了。你不要走，亲爱的……不要用《偶然》那首诗来诠释我们，我们要写出自己的诗篇，让别人去念诵。”

她说：“我不是你的太阳，我只不过是一片云，会飘走的，忘记我吧。你又何必……”

他说：“你是云，那好啊，我是湖。就让我这湖水蒸发成云，跟着你飘走吧！”

她继续追问：“你怎么找得到这里？”

他说：“我像你忠心的狗狗，嗅着你的气息找来的。你对我总这样狠心，不怕那是刀片，一刀一刀地割得我千疮百孔吗？”

她说：“我心太软，你又这么固执。我会害了你，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说：“难道，远隔天涯就是好结果？”

她说：“当说的今天都说了，你还要说什么？”

“什么也不想说，就想这样抱着你。”他抚摸着被她秀发遮掩的背，看着她仍然惊恐不定的眼，说：“昨晚，我梦见我们的前生了。我们本来携手投胎到人间，路上，我被一簇红­色­的花吸引，像罂粟花。我放开你的手，去摘那簇花儿准备送给你。结果，转身再看你，你却已经投胎到人间，我追赶过来，已经晚上好多年……”

“看你，一天都想了些什么啊！”她还是焦虑着，说：“早些回去吧，太晚了就更冷了。”

他说：“下逐客令了吗？你总在催我走，而我多希望你让我留，甚至你能为我而留。看看你，在我面前难得一笑，像仇人似的，我有这么可厌可恶吗？”

她低下头，轻叹了声：“你总让我不安。”

他说：“我总不明白，你不安什么了？我破坏你家庭了吗？我烧杀抢掳了吗？我不务正业了吗？我欺负了你吗？我违法了吗？”

她要推开他，说：“很多事你不懂……”

他抓紧她，说：“这里没有你害怕的熟人，有必要这么紧张吗？你宁可讨别人口头赞赏，也不忠实自己内心，这不是你在课堂上所讲的真情实感吧？”

她说：“我的内心就是想过安稳太平的日子，是真情实感。”

他说：“违背内心的生活迟早会让你不太平的，我会给你安稳太平的生活……婕儿，不要离开，能为我留下来吗？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打拼，这边没有人对我们指手划脚风言风语。”

她无奈地望了他一眼，说：“你总是这么天真。知道我为什么来北京吗？”

他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站直了身却不放开她的手，凝视着她慌乱的眼神，说：“不要说一切都是为我好那些话，那都是谎言！我只需要你一句话，爱我，还是不爱。”

她急了，说：“不要问这个问题！你还小，再过几年就会明白，生活不只是这些，爱与不爱是会变化的！”

他更急，说：“我不是高中小男生了，我是男人了！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你是爱我的，你不说我也知道。”

她想挣脱他的手，却被他紧紧地握着。她说：“我真不该见你，乱了你的心思。”

他说：“我一心只有你，没有其他人，从何乱起？我多希望我的出现不会乱了你的心思，你心里只有一个我。”

她说：“我不希望你这样。叫我怎么来说你……”

“我又得寸进尺是吗？你曾经要求我们用词要准确，下午为什么把这样难听的词送给我？知不知道我在暗地伤心？从中学到大学，那么多漂亮的女生，喜欢我的女生，我对她们没有一寸一尺的动心和需要！……说我得寸进尺，我得到过比今天更多的倾诉吗，得到过你一次随心的牵手吗，得到过你一次纵情的拥抱吗，得到过你一次愉悦的开门吗？我连一个电话都不能随便给你打，我给你发那么多邮件也从没得到过你的一封回信，还说我得寸进尺！……这些，我能忍，能克制，因为我在乎你。我也在等，等我毕业的那天，等你回到真实的你……我总像个乞讨者，要讨你点滴的施舍，我得到你的什么寸、进了什么尺？我现在不过是想抓住这一分一秒多看看你一眼，不然不知何时你才会允许我来看你。我是寸步难行，你却骂我得寸进尺……”他越说越快，这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想法，他就捧起她的脸亲吻起来。

她痛苦地落下泪来，挣开他，说：“我不是你。如果你有一位爱着你的青梅竹马的女孩，相伴那么多年，你就明白，说出分手是多么残忍。”

“青梅竹马？”他似乎明了一点儿，见她点了点头，又说，“你要守住这个古老的词就放不下？要做给别人看，听到别人的赞许？那我更喜欢另一个词，石破天惊！让别人想模仿也无法做到！”

她说：“我不能伤他的心，他那么好，等了我这么多年。他家与我家是世交，他父母对我那么好……”

他说：“你宁可违背自己的意志，伤我的心也不会去伤他和他父母的心？你对自己都这么残忍，还说你心软？”

她摇头哭道：“我们不会走在一起的，我不能毁了你的前程，也不能让世交在我这里变成绝交。长痛不如短痛。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从今往后，忘记我吧，就像夏日里忘记冬日的雪花……”

他恼了，说：“你不是雪花，你是我的灯塔，我一直在为你而努力，你却说会毁了我前程！婕儿，你不能因为两家是世交就成为联姻的理由！如果在利音你无法坚持，我就接你到北京。这里的学校多的是，有你的天地！”

她说：“你别说了，我不想再说了。”

“属于我们的时间这么少，我们还在喋喋不休地争，为何不随心所欲地爱？”他再次抱住她，狂热地亲吻起来，索­性­把她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她反抗着，最终敌不过，就哭道：“别碰我！我是他的人了，快要结婚了！”

他松开了手：“什么时候结婚？是办结婚证，还是举行婚礼?”

她坐了起来说：“不关你的事。”

他痛苦而绝望：“你，不打算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