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滚滚长江水悠悠,物转星移几度秋。
林老爷子总说,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这时候便要去争取,如果争取不来,便平心静气的接受。
现在想想,所谓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不过是相守不能的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罢。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不可断绝,吗?
躺在那园中的石椅上,夜空辽远,明月澄澈,柔光似水,山雀啁啾。此等良辰美景,本应偕风邀月,弹琴饮酒,如今却是天上低昂似旧,人间儿女成狂。
大抵是,那人不在身边罢。
夜风清冷,吹得太阳|茓隐隐作痛,怔了怔,轻叹出声,灵魂深处那蠢蠢欲动的焦躁似曾相识。
想想,这次也够久了,已经两年了吧。看似平静的两年,无甚灾难,无甚伤害,所以才拖了恁久。
两年,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你两年。真的是不知不觉吗?这样长的岁月……
如今闲来无事,终日游荡在这满园桃花云锦中,仔细想来,自从相遇那人,却总是聚少离多,相识已经六年,能和他在一起的不过一年不足。心下苦涩,忽的想起在伶之的一本书扉页上写的一句话,当时无甚感觉,今时却愈发怅然。
我的未来有你,你的未来有我吗?
一片花瓣载着一身清辉落在脸上,轻轻捻起,凑到鼻尖闻闻,两年来不曾变过分毫的淡淡幽香,让人忘却了时间,在这人迹罕至却又似是人间仙境之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未来……多么遥远又飘渺的存在。如今,我甚至不甘心想象那人用陌生冰冷的眼神看着我的样子,稍微想想,便觉得心神俱裂。
手无意识的拂过摆在一旁的琴弦,琴声凌乱悠长,似是叹息,乘着风朝着那一轮清月悠然而去。
“你怎么又不睡?”身后一人临风而立,长发飞舞,似是月下仙人,恍然又想起那人温柔的笑容,微微摇头,揉了揉太阳|茓,不甚在意的笑道:“今晚月色这么好,睡了岂不是浪费了?”
他走进,立在我身后,撩起我一缕长发,我仰头看他,眉眼入画,不禁有些奇怪,和这人朝夕相处两年,似朋如友,为什么我没有爱上他呢?
“你有没有一点爱上我?”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在这如水的夜色总沉沉浮浮。我一愣,凝视着他月下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说不出话来。
“罢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过几日便要下山了。”他轻笑,转身飘然而去,似是方才的喃喃低语只是我的错觉。我一惊,撑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落了满身的桃花无声飘落。
“下山?”
他在不远处站定,背对着我,声音有些清冷,似这月光,“总不能再夜夜看着你头痛的睡不着,……只怪我医不了你。”
我垂下眼,苦笑一声,闷声道:“神仙也医不好的。”抬头看那月亮,轻声道:“如果不能改变的话,便随他去吧。”吃吃一笑,喃喃自语,“幸好,他不记得我了……”
幸好,他不用再一次面对我那可能的,决别。
权清流立在那桃树下良久,桃花落了他一身。
“收拾几件衣服罢,带上小叶子,两日后下山。”
看着那人消失在桃林深处,心里有些难过,咬了咬唇,抱膝坐在那石椅上,落花满地,在那月色中飘飘荡荡。
似是有什么梗在喉咙里,埋头在膝上,无声呢喃。
“宁出尘……我……想见你……”
两年的平静,伪装的平静,心如死灰的平静,躲躲藏藏的平静,却在或许可能的见面中,土崩瓦解。
那是……恐惧,避无可避。
如果,你真的忘了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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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地有些昏昏沉沉的,头隐隐的痛着,心里有些不安,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色,才有些真实感。
那一片葱绿,几处矮房,零星村落,恍若隔世。被权清流蒙着眼带到那山上,四季如春,终年繁花似锦,两年的时光,便被那落花葬尽。
可笑的是,我依旧不知道那两年,是葬在了何处。
“我们这是去哪?”我掀开布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茓,问在赶车的权清流。他带了面具,却是个清秀男子。只是我每天每天看了两年的面容突地变了,还是不能习惯。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人皮,皱了皱眉。心里苦笑,权清流竟将我扮作女子,这下……
嘴角讽刺性的上扬,到现在,我竟还是想着,凭着这张脸,还有可能让他想起我?如果,我还能等到那一天……
“去找一个人。他可以治好你。”他头也不回,风扬起他的长发,撩在脸上,痒痒的。
放下布帘,斜着靠在那软榻上,垂下眼,低声轻笑:“可以……治好我?不,可以治好我的,只有……”
“前面便是镇子,我们停一下,过夜,明日再走。”
我闭了眼,昏昏睡去。
宁罂,即使在白日,我们也是如此的接近了……
我们来做个选择好不好?如果他不记得我,你便“回来”,我便不再为那一丝希望强撑着,到我该去的地方去;如果他记得我,你便成全了我,可好?这样斤斤计较,霸道的我,令人气愤吧?
可是,我还是想问你,可好?
我这一生一世的一次任性,只为那人……
朦朦胧胧间有人将我从那马车上抱出来,我想要睁开眼,无奈昏沉的厉害,身子乏的似是失了知觉,只得任他抱着,进了那客栈。
“一间房。”他对那迎上来的小二淡淡说道,那小二忙不迭的引了路,将我们送到了二楼。
“我夫人身子不好,麻烦把晚饭送到客房里罢。”将我轻轻的放在床上,权清流转身对着那小二嘱咐道。我侧着头,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两年他当真是没有碰过我,只是每日里听我弹琴,看我酿些个桃花酒,教我些制毒制药之术。以往总觉得他有些邪魅,性格怪异,相处下来却是很安静的人,平日里连聊天都甚少,倒是很温柔体贴。虽然
两年朝夕相处,他对我来说却仍连个熟人都算不得。
他要我在他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怎么?迷上我了?”他转身,见我看着他发怔,便有些痞子气的笑着起身上前,掀了被子躺在我身边,油腔滑调的笑道:“夫人可是想念为夫我了?”
好吧,除了是不是发发神经调戏一下我之外,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我瞪了他一眼,摸了摸脸,气道:“明明是你的脸更漂亮,为何让我扮成这副女子模样?”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斜着眼儿看着我,一只手在我脸上摩挲着,低声笑道:“难不成你要我扮成你的夫人?我是不介意了,只是这娘子的身材比相公还要高大,是怎么个说法?”
我一时语塞。他口中喷出的热气轻轻拂过耳后的皮肤,甚是暧昧。我想要推开他,无奈身上没有力气,亦知道他不会做些什么,只得让他抱着。
他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今日可还头痛了?”
我垂下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药我让小二去煎了,待会吃过晚饭便喝了罢。”他将我拥的紧了些,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我被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正挣扎着,听他这样说,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已经喝了那么久,又无甚作用,还喝那苦的要死的东西作甚?再说,我这头痛也不是喝药便能治好的,你又何必这样操心呢?”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目光闪烁,正欲开口,却听到门外小二敲门,原是送晚饭来了。
权清流起身开门,摆了晚饭,我心不在焉的吃了些,又被迫着喝了那黑糊糊的苦草汁,便头脑发沉的上床躺了。
窗外夜色已然黑沉,呼呼的秋风,扫过树梢,煞是凄凉。头又向过去的许多个夜晚一般,痛得厉害,兀自的强忍着,却仍忍不住的低声呻吟。每次都觉得不能再痛了,可是下一个夜晚,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可笑。那种灵魂从最深处一点点撕裂的感觉,锥心刺骨。
权清流原是背着我躺在身边,不知是一直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便翻了身将我拥在怀里,黑夜里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竟似是这秋夜一般,让人觉得煞是寂寥。
“可是痛的厉害?”
我点点头,他起身将灯点了,我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着那油灯发呆。
“现在刚入夜,我想出去走走。屋子里闷得很。”我看着他凑着那昏暗的灯光在包裹里找什么,又补充道:“就在楼下的院子里。”
他手上停了会儿,才头也不抬的轻声道:“好,我陪你一起。”说着从包裹里翻出一个锦袋儿,煞是精致,做到床沿上,从那锦袋中倒了一个东西放在手心里,通体翠绿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这是什么?”我从他手心捡起那似是玉石的小玩意儿,凑到眼前仔细的看着。他却将那东西接了过来,不知从哪扯了跟细红绳穿了,系在我手腕上,边系边道:“辟邪的。”
看着东西似是极为珍贵,我正欲拒绝,却被他扯了件厚袍子裹在身上,抱着我起来,笑道:“我们这就下去罢。”
知他定是不肯收回去的,只得作罢,任他抱着,出了房间。
木制楼梯踩上去,嘎吱嘎吱的陈旧声响,让人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头靠着权清流的胸膛,望着前方的黑暗发呆,冷不防拐角处一阵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的透过来,只听得那小二道:“您几位小心着点。”
却见那小二引了一行人,提着灯朝我们走来,漫不经心的借着昏暗的灯光瞟了那一行人一眼,却觉得心跳似是停了,浑身发冷,有些哆嗦起来。
三十四
我一直不相信命运,它太虚幻太飘渺,更重要的是,它被太多人拿来做为逃避的借口,并由此自我原谅。
可是,如今,我却突然想,我可不可以也逃到那里去?却是已经迟了。大概,我还是不够脆弱罢。
这两年里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是爱宁出尘的,按我的个性,权清流对我和宁出尘所做的事应该让我十分的厌恶才对,为何我能在这两年里能够和他相安无事?如果仅仅是因为我和他是同一类人,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让我不计前嫌。
我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思考这个问题,太多的时间可以分析自己。可是,直到在那昏暗的灯光下看到那人冷峻如昔的面容,我才真正知道,自己其实有多么的胆小。
即使和他在一起,我也是如此的害怕那随时可能到来的分离,比他更害怕几百倍几千倍,那种绝望又心碎的痛,让人恐惧的战栗。我无法安心的待在他身边,害怕每一次对话,每一次对视,每一次触碰,每一次亲吻,都将是最后一次。
在他面前,我是如此的胆小,害怕随时失去他,害怕他可能的冰冷而陌生的眼神会匕首一般狠狠地扎向我心底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所以,我借着权清流的时机,正大光明而又堂而皇之的丢下他,自私的逃离了。所以我无法怪权清流,甚至潜意识里或许还有一丝感激吧?感激他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逃避那越来越甜蜜也越来越痛苦的感情。
宁出尘,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一边想着你还好好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这样便不会失去你,一边又因为你不再记得我而心痛,这样的自己,矛盾的似是恋爱中的女子,那份犹疑,连自己都觉得不耐。
为何爱上你之后,我会变得既脆弱又胆小?那曾经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面无表情毫不在乎的我去哪了呢?都说爱情会使人勇敢,为何我会变得这样,连自己都生厌?为何过去两年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在想着不顾一切的想你奔去的时候,又想拼尽全力的逃离你呢?
我没有爱过,所以,我不知道我是太爱你,还是爱你不够深。
胸口苦闷,指尖似是结了冰,动弹不得,权清流低头看我,轻轻按着我的头压在他肩窝里,稍稍用力抱紧了我,在我耳边轻声呢喃:“不要动,五年,还未到呢。”
我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那人陌生又熟悉的样子,让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哟,客官,您和夫人可是要出去?这天儿都黑了,最近咱们这镇上不太平,出了好几起人命了,您可要当心着点。”那小二提着灯,见权清流抱着我朝外走,便提醒道。权清流笑笑,沉了嗓音,低头看着我,柔声道:“我夫人有些不舒服,想到院子里吹吹风。多谢小二哥提醒了。”
我略微回神,压下心头那复杂难明一如这灯光一般晦暗的心情,偷偷用眼角瞥向小二身后。宁出尘目不斜视,跟在小二身后,和我擦身而过。
垂下眼,有些怔怔的无意识的盯着自己握的紧紧地手,依旧在极轻微的颤抖着,和那失了节奏的心跳一起,嘲笑着我心底那一丝期待。
果然,我这副模样,还是没办法让他认出我来罢。心似是有些痛的木了,早就无数次的做好了再见时如这般擦身而过相见不相识的准备,为何,还会这样痛呢?
秋风萧瑟,那院里的梧桐树梢头,一轮新月被挡在黑压压的云朵后,只能模糊的看到个影子,有些孤寂。
“想让我放你走吗?”我立在那枝叶稀疏的梧桐树下,抬头看着那月牙儿,任权清流给我裹紧了身上的袍子,他将我拥在怀里,在我耳边轻笑着道。他的怀抱在这凉似秋水的夜里显得分外温暖,却无法温暖我。
我头也不回,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却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轻声道:“你会吗?”
他忽的将我拥紧了,声音低沉,有些暧昧的轻舔着我耳尖,含糊的道:“即使你露出这样心碎的笑容,我也不想放你走……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我不恨你……我只是……讨厌自己。”我轻叹一声,喃喃道。他忽的扳过我身子,紧盯着我眼睛,似是有些怒意,低声道:“为何我不行?你这两年人在我身边,心却还在别处,你平静你无所谓都是假象吧?既然你不恨我,为何我不行?”
他一只胳膊紧紧地箍着我的腰,将我压在树干上,手掌住我脑后,霸道的吻上我的唇,有些疯狂的吻,极淡的血腥味儿在唇齿间弥散开来,分外苦涩。
我一动不动,睁着眼任他吻着,直到他低喘着放开我,眼神幽深。我闭了眼,平复了下呼吸,强忍着头痛,倚着那树,轻笑道:“为何?因为你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但是,你并不爱我,你只是寂寞,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像你希望的那样爱你,而我和你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正因为如此,可以做到你的期望。我们如果不是敌人,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但绝不可能是爱人。”
他一怔,沉默半晌,忽的脱了力一般靠在我身上,抱着我,下巴枕着我肩膀,低喃道:“或许吧……越和你在一起,越不想放开你,明明不是爱的,明明知道即使俩个人靠着也不能互相取暖,可是一想到你要离开我,不再对我笑,而是到那人身边,被他抱在怀里,我就生气呢。”他在我耳后轻轻一吻,抬起脸来,捋了捋我散在胸前的长发,柔声道:“所以呢,你就暂时先留在我身边吧。”
“而且,我会医好你的。”他在我额头轻吻,坚定地道。我抬眼看他,沉默不语。
两人满腹心事,在那梧桐树下立了片刻,权清流怕我风寒,说山下比不得山上,夜里风太凉,便不由分说的抱起我,回客房去了。
我头痛的厉害,心里亦闷得有些喘不过气,一想到宁出尘就近在眼前,温柔却已然云烟,便手脚冰凉,心跳似是停了,又似是飞快,水火煎熬间,迷迷蒙蒙的,只得起身让躺在身边的权清流将平日里那香燃了,直至淡淡的清香在黑夜里沉浮,才又辗转了许久,朦胧睡去。
迷糊间头还在隐隐作痛,心下想着,我虽擅长那催眠之术,却不知为何不能自我催眠,如果能自我催眠,也不用受这般苦楚了。
只是,如果真的让我忘了那人,我怕是也舍不得罢……
醒来之时,却还是夜色黑沉,屋外秋风低声呜咽,甚是诡异,身边,却已是空空如也。
起身在床上凝神思忖,这权清流莫不是去寻那宁出尘去了?心下急躁,想下床出去看看,无奈身上又无甚力气,正着急间,却听得寂静中门外有极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屏了呼吸,悄无声息的从枕下摸出那黑石匕首,握在手里,隐在床帘幔后。
一人闪身进来,熟悉的身形和气息让我松了口气。权清流也不点灯,只是疾步走到我床边,扯了袍子裹在我身上,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醒了?我们这便走。”
我一惊,正要问他为何这样匆忙,他方才去了何处,却被他捂住了嘴,示意我不要出声。黑暗中他的眼神晶亮,摸黑收拾了行李,抱起我从那窗口纵身跃出,一路急行到后院,放轻了脚步,牵了马车,驾着马一路狂奔而去。
“发生了什么?你方才去哪了?”待到那马一路出了镇子,在黑漆漆的林间道路上飞驰,我才掀开布帘,向权清流问道。夜黑的似是浓的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看那天边,一颗启明星在黑色的夜幕上灼灼发光,这竟是黎明前的黑暗了。
权清流停了那狂抽着马的鞭子,侧了身看着我,夜风吹散了他的声音,琢磨不透里面的情绪,“如果我骗了你,你也不会恨我吗?”
我皱眉,看着那黑暗中模糊不清的面容,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他沉默着,马车依旧在黑暗中急速飞驰,哒哒的马蹄声尖锐的划破这黎明前的沉寂。我心下不安,正欲追问,却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是朝我们的方向靠近。心头微颤,一把捉住权清流的衣襟,咬了咬唇,低声道:“可是宁出尘追来了?你方才说骗我,是什么意思?”
他吃吃一笑,抬手扬鞭,清脆的响声分外刺耳。冷风吹起他的长发,拂过脸颊,凉凉的。
“竟真是追来了……”他喃喃自语,将那马车赶得飞快。心似是吊在了嗓子眼,浑身都似在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天边微凉,淡淡的蓝色顶着一层白光在远方微微升起,这黑沉的夜被那一丝光线打破了一角,似是可以感觉到那冷冷的一丝蓝光下蕴藏着的蓬勃待发的极大力量。黎明就要来了。那是,太阳。
身后那急促的马蹄声渐渐的分外清晰,感觉到那声音在夜空里回荡,每一点靠近,都让人心跳猛地一听,指尖深深的陷进手心里,钻心的痛,却还是难掩心头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慌乱和紧张。
他……追来了!他来找我了……他为什么会来?他是不是还记得我?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他又会如何面对我?两年,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却可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和他,已经变成了何种模样?
黎明,不要来……因为,只有在这沉沉夜色中,我或许还有那个勇气,不让他看到我狼狈哭泣的脸……
我心乱如麻,不知何处痛的厉害,只能紧抓着那马车的门框,咬着唇,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却听得身后马蹄声、扬鞭声都逐渐清晰入耳,转眼间便有三五匹马从马车旁疾驰而过,在不远处的前方小路上勒了马,将我和权清流的马车截了下来。
权清流亦停了马车,似笑非笑的看着前方为首的马上那人,一把揽过我的腰,高声笑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我看着那人高大的身形,他身后的天空慢慢的变成鱼肚白,浅浅的蓝色,万丈光辉,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垂下眼,想要睁开权清流的胳膊,却动弹不得,抬眼看他,却看到他灼灼发亮的眼睛,此刻竟是分外坚决,不由得愣住了。
“将他还我。”熟悉的声音,许久没有听到,依旧清冷低沉,随风卷来,让人恍然如梦。他?他是谁?叫我,像以往一样,叫我,只有你才能叫的名字,叫我重华啊。只有那样,我才能确定……
权清流低笑,忽的欺身上前,我未反应过来,便觉得唇上一片柔软温热,脑中嗡的一声,急急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捉住双手,揽在怀里。
轻轻浅浅的一吻,带着些温柔和不容怀疑的坚决,我却觉得似是过了许久。权清流放开我,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唇,凑到我耳边,却朝着那宁出尘,笑道:“你确定?”
那边宁出尘高坐在马上,沉默良久,黑暗中似是一尊年代久远的石像,冰冷而遥远。
心随着那似是漫无边际的沉默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渐渐变冷,似是将语言都冻住了。
伶之曾对我说过,心死的感觉,就是你觉得想要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却发现,已经无力去哭泣了;觉得应该已经痛得浑身都在流血,却发现即便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木木的,感觉不到任何痛了。
抬手摸摸胸口,一下一下钝钝的的心跳,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它怎么还在跳?它不是在方才,就已经死了么?
瞧,你不说一句话,就已经让我这样了。
在你面前,我总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真是狼狈……
三十五
秋风沁凉,晨光熹微。天高星淡,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木然的垂着眼,将头埋在权清流的胸前,想要说话,却发现根本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为何却觉得世界都崩塌了?好累……这一场反反复复,痴痴缠缠,分分合合,快要结束了吧?宁罂,好像是……我输了呢……
脑中似有几千只钟同时敲着,嗡嗡的响声震得耳朵都麻了。我痛的发抖,低喘一声,拼了力抬眼看去,那人依旧在马上一动不动,黎明的晨光在他身后将那遥远的墨蓝色天空映得发白,分外温柔,却将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眯着眼想要看清楚,一股腥甜自喉中涌出,唇齿间满是血腥味儿,想要咽下去,却仍是顺着齿缝沿着嘴角慢慢的溢出来,粘稠的血滴在权清流月白的袍子上,模糊晨光中,分外妖艳。
想睡了……好累……可是,直到如今,我依然……爱你……
意识一点点模糊,涣散,耳边似是听到一人在低声呼唤,熟悉的温柔,让人似在梦中,风光旖旎,月色轻柔,树影横斜,那人仍似当初,翩然似出尘仙子,却对我分外温柔的笑着,在那一贯冷漠的容颜上悄然绽放,最是动人。
我还……不想走……
思想荡荡悠悠,载着几多悲喜,却又似飘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画面泛着陈旧的黄|色,像是一副老照片。阳光从五彩琉璃窗照进来,分外圣洁。我立在林老爷子身后,台上那华服盛装的女子,胭脂色,粉钗妆,水袖轻甩,柳腰柔转,唇红齿白,眼波涟冼,咿咿呀呀的唱着。
“爱他时似爱初生月,
喜他时似喜梅梢月,
想他时道几首西江月,
盼他时似盼辰钩月。
当初意儿别,
今日相抛撇,
噫!要相逢却似水底捞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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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清醒之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感让我不由得一愣,想要睁开眼睛,全身的力气似是被抽光了一般,光是呼吸便觉得十分疲累,空气中淡淡的清香沉沉浮浮,让人分外心安。
我竟是……还在?方才那种感觉,分明便是上次被宁罂压制沉睡时候一般无二的,为何今次……正茫然间却听得身边有人喃喃低语,熟悉的声音,让心跳瞬间失了节奏,急速的跳着。
“为何还是不醒?都已经两天了……”
“我亦不知,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听这声音竟是权清流,我心中愈发迷惑焦急,他二人向来水火不容,如今怎会在一室之内?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有分毫闪失,我管他皇帝还是丞相,定要取你性命……”说话间一股清凉的水顺着齿缝慢慢的润湿了我干涩的喉咙,缓了缓气,力气恢复了些,我挣扎着睁开眼,昏黄的灯光下,却见那人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正凝神看着我,眉头紧皱,一身白衣胜雪,不是宁出尘是谁?
他见我睁眼愣愣的看着他,似是极为紧张,只是僵了身形,一动不动,握着我的手的一只手,冷的吓人,微微的颤抖着。我有些恍然,伸出一只手轻抚上那人昏黄的灯光下分外温柔的脸颊,喃喃低语:“我真的还在?不是做梦吗?是你么……”
他轻轻的捉着我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俯身将我抱在怀里,脸埋在我肩窝,却是低声道:“是我,重华……”叹息一般的声音,悠悠远远,似是隔了许久才飘然入耳。我心头一紧,却觉得肩上的衣服有些湿了。
“你……记得我?”头昏昏沉沉的,乱作一团,到底怎么回事?
宁出尘抬起脸来,凝神看着我,眼中有些晶亮,温柔的闪着光。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堵着,千言万语,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找了你一年多……一直在找你,每天都在怕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地就走了,怕你爱上别人然后将我忘了,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为什么你就那样忍心,将我一个人丢下?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方才我心跳都要停了,深恐那醒来的不是你……你真是……太残忍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微微的颤抖着,冰冷的唇在我脸上轻吻。几许缠绵温柔,似是雪花一般,将心都融化了。
我心里难过,反手轻轻抱住他,咬了咬唇,却见那门口处一人长身而立,悄无声息的隐在灯光不到之处,却是权清流。我怔怔的看着他,却见他定定的看着我,无声的张口说了句话,便径自转身离去了。
“对不起,骗了你……”
骗了我?我心下烦乱,看着权清流离去的门口有些发呆,却觉得唇上一痛,宁出尘一双凤眼正灼灼的看着我,似是要冒出火来,那声音压抑的厉害,似是极为痛苦,指尖轻抚着我眼睛,沉声道道:“你可是爱上他了……我那晚看到你们在树下……”
我一愣,轻叹一声,抬头在他唇角轻吻,看着他两年间一如当初一般清俊的眉眼,柔声道:“我的心太小,只能住一个人,除了你,怎么还能挤得下别人呢?”
他不待我说完,唇被压了下来,有些急切的吻,唇齿交缠,那份小心翼翼的不安,让人几欲落泪。
真好,这人现在……就在身边……光是想到这一点,便觉得心都被泪泡软了。
“这两年,我没有碰过别人。”良久,他放开我,鼻尖轻轻蹭着我的鼻尖,一只手轻轻的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柔声道:“你说过,如果我碰了别人,便休了我另寻他人,我即便是失忆之时,也还记得……”
我轻笑,在他唇上轻咬一口,低笑道:“看来我果然是御夫有道。”敛了敛神色,看着他的眼睛,极认真的道:“权清流没有碰过我,我还是你的……”
他忽的笑开了,我看着他的笑容,一时有些发呆,待回过神来,不由得红了脸,这个人,真是妖孽。
“即便是你跟了他,我也要把你抢回来。”他在我腰上轻轻一捏,惹得我一声低呼。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皱着眉道:“你什么时候想起我来的?我还以为你……”
“你走不过半年,我便想起你来了。直到现在才找到你。”我闻言不由得一愣,权清流说骗我一事,便是这般?拧着眉,心里气闷,只是道:“这是哪?你怎么和权清流在一块?”
他在我身边躺了,给我掖了掖被角,一只手撑着头,看着我,低声道:“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想着权清流定会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便专门寻些人迹罕至之处,前些日子得了消息,浔阳附近有座圣山,一向没什么人气的,被周围的人供奉着,所以便想来看看。结果便在半途上遇到了你们……”
我头有些痛,便缩在他胸前,抬头看着他,疑惑的道:“你认得出我?我可是易了容。”
他闻言低笑,在我额上轻吻,沉声道:“我亦是未认出,只是当晚便接到逐月的消息,说前几日有一对夫妻打扮的人却从山上下来了,在那山上找到了小叶子,那两人必定是你们无疑了。便想到在客栈里见到你被那权清流抱着,亦是夫妻打扮,本来只是想试试,谁知被那权清流听到,竟带着你连夜赶着车走了,我便想着那定是你,就追了上去,没想到就见你吐血昏倒了……”
我闭了眼,一只手揽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前,低声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竟在客栈里遇到你了……罢了,那你方才怎么会和权清流在一起?我以为你定会……”
他半晌不语,只是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呆了呆,抵在他肩上,闷声道:“果然是为了我么?”
“我当初也在寻些能治得好你头痛的法子,只是遍寻不得。权清流……他说他可以找得到人救你……我虽然极为讨厌他,可是不能放着你不管。如果再不救你,只怕你……我不想失去你……”他将我揽的紧了些,凝视着我的脸,轻声道。
我偏过头,垂下眼,眼睛有些模糊,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轻声道:“所以你便和他一道了?”
他扯了扯被子,将我裹得紧些了,沉声说道:“我身边也不是那么安全,暂时要先避一阵子,而且……”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绕起我散在枕上的一缕长发,眉头紧了紧,“能治得好你的那人,大概也只有权清流能请的动罢。如果是我,怕是连面都见不到……”
我听他那样说,竟是他此时亦十分危险,想来这两年他身边定是发生了很多事,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心下又疑惑的很,权清流所说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轻叹一声,咬了咬唇,低声道:“本来便是我这缕孤魂占了宁罂的身体,这种神鬼之事,又怎么可能治得好呢?我只想着能多在你身边待一天,便是捡来的了……”
他的唇忽的压下来,将我的话堵在口中,极为温柔缱绻,我心里微微颤抖,闭了眼,婉转相就,良久,他才放开我,凑在我耳边,道:“我是很贪心的人,也很无情,我不管那鬼神,也不管宁罂如何,我只要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不要生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沃野决不放弃!”那声音里的坚定,此时听来却分外的凄凉。
我怔怔的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抱住他,满心的悲伤幸福,席卷而来。
这个人,温柔又霸道,冷漠又深情,能爱上他,真好……
“那日权清流问你可愿意,你为何不说话?”我忽的想起来,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压在身下,有些不甘的问道,“你可知我当时有多难过……”
他顺势搂了我的腰,让我趴在他身上,在我脸上轻啄着,皱着眉低声道:“我那晚见你和权清流在树下……接吻,后来他吻你你又没有反抗,两年前你就很欣赏他,看他如今那样对你,我恨不得杀了他,却又怕你真的爱上他了,杀了他又会惹得你伤心……”
我听他如此说,一时竟无语,轻叹一声,在他下巴上轻咬一口,闷声道:“我们真是两个……傻瓜……”
千般心思,只为那一人纠缠,万缕情丝,只为那一人牵绊。这样的你,这样的我,沉溺在那悲悲喜喜分分合合之中,傻得让人无奈。
我却爱极了如斯美丽的你。
“听说你娶了小皇帝的姐姐?”我回过神,继续“审问”,觉得在他身上有些不舒服,便动了动,想要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却被他一把揽在怀里,动弹不得,抬头看他,却见他呼吸有些急促,感觉到大腿上那灼热的硬物,顿时脸烧起来,动也不敢动。
三十六
幸福呼啸而至,来得太猛烈,强势一如你的爱。我是如此的害怕,害怕这一切会是一场太美妙的梦,害怕我还未来得及细品这幸福,它便已经离我远去。
一想到那情景,我便抑制不住的颤抖,整个世界都模糊了,看不清你温柔笑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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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政治结亲。”他揽着我的腰,低喘着,呼吸有些紊乱。我趴在他身上,手按着他的胸膛,沉稳的心跳声透过掌心传来,在这黑沉的夜里分外清晰。
“我想你。”他在我耳边轻啄着,声音嘶哑,我抬眼看他,冷不防他冰冷的唇落在眼睛上,微凉的柔软触感,似是一片花瓣拂过,缱绻似一场美好短暂的梦。“所以,你要赶紧的好起来。”
指尖在他眼睛上轻轻描画着,心底却有些微的悲伤偷偷的溜出来。这个人有非常美丽的眼睛,在那眼睛里,有世上最深情的灵魂,住着让我魂牵梦绕的人。
“嗯。”我浅笑,轻轻点头。他将我放到身边,给我掖好被角,将我朝怀里揽了揽,在额上烙下轻吻,低声道:“饿不饿?”
我摇头。他顿了一下,接着道:“那再睡会儿?”
伸手捉着他衣襟,埋头在他胸前,闷声喃喃道:“不想睡,我怕一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啊……”
感觉到他揽着我的手臂紧了,低叹一声,只是和他静静相拥。那人身上淡淡的清香丝丝绕绕,缕缕蔓蔓,浸润到心底,突然眼睛便有些干涩,有什么情绪停驻在心尖上,蓄势待发。
桌上油灯噼啪作响,极细微的声响,回荡在寂静流转的室内,分外刺耳。门外秋虫轻鸣,喑哑忧伤。
纵然前路多舛,只愿风雨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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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林间小路上飞驰,天空清澈高远,阳光温暖,秋风寂寥,山林安静。
我斜靠在马车的靠垫上,看着眼前之人阴沉的脸,不由得轻叹一声,扯了扯被角,无可奈何的抚了抚额头,一阵无力。
如果现在让我说什么东西最可怕,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说——男人的嫉妒心。
“还在生气?”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低笑道。他皱了皱眉,将我轻扯到怀里,低头在我唇上轻咬一口,沉着脸道:“他果然对你不怀好意。总之你不要再理他。”
离开那醒来时候所在的客栈已经两日。一路上那两人没有想象中的相看两厌,权清流本来便是和我一般淡漠性子,宁出尘亦不是多话之人。
只是……如今这种局面,比他们二人相看两厌,还要让人头疼!
秋风撩起车厢的帘子,将那车外权清流低声哼唱着的曲子送到耳边,心情似是格外的好。再看车内那人快要结冰的一张俊脸,我有些哭笑不得,手攀上他脖颈,柔声安慰道:“我和他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他猛地捉住我肩膀,眼睛灼灼的看着我,声音低沉,颇有些咬牙切齿,“不是……那他为何吻你?他分明就是对你图谋不轨……还把那鬼刹给了你……”
我一时语结。早晨在那溪边生火做饭之际,权清流趁着宁出尘到车上取干粮,得了空子便溜到我身边趁我不备在我脸上偷了个吻,不曾想正巧被宁出尘撞到,他脸登时比平日冷了三分,眼神冷冽。权清流一脸若无其事奸计得逞状,丝毫不受他影响,宁出尘却一直耿耿于怀。再加上昨日被他看到我手腕上权清流给我的玉,竟是那传说中世间难寻的至宝,更让他分外不爽了。
我轻推了他一把,靠在软垫上,斜着眼儿看着他,似笑非笑,道:“那我说要把那叫什么鬼刹的玉还给他,你为何又不让?这会可是在埋怨我和他人扯不清了?”
他见我脸色不善,复又凑过来,执了我一只手放到唇边轻吻,手揽过我的腰,在我耳边低声道:“不高兴了?是我反应过度了,我不再说便是。”
我咬了咬唇,抬头凑到他唇角轻吻,柔声道:“看你因为我吃醋,我也有一点高兴的,只是,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我跟权清流不可能的,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实在没必要因为他不高兴。”
他在我唇上轻啄着,低声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别人碰你。而且,你是这样的……耀眼……”
我一怔,继而轻笑,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吧。
他唇覆过来,在我唇上轻轻舔吻。我闭了眼,反手抱住他,有些笨拙的回吻,冷不防车子狠狠地颠了一下,宁出尘跌在我身上,唇磕到我牙齿上,登时脸上抽搐了下,眉头皱了皱,猛地掀开帘子,冷冷的看着前方手拿马鞭悠然的晃着的权清流,目光森冷。
“正午了,下车歇会吧。”权清流却也不理他,只是对着我笑道,跳下车,一只手伸到我眼前,静静地看着我。
我微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宁出尘拦腰抱起,下了马车,径自的背着权清流抱着我朝那不远处的树下走去了。
我攀着宁出尘的肩膀,扭头看向仍旧一动不动立在马车前的权清流。秋风撩起他的长发,午后微暖的阳光泛着淡淡的金色,将那人一身白衣琉上朦胧的光晕,那伸出去的一只手在空中停滞了半晌,才有些寂寥的缓缓放下了。
他的眼睛平淡而幽深,静静地看着我,那深藏着的悲哀在秋光下泛着微冷的波光,如此熟悉。
他微侧过头,看着我轻笑着低声喃喃道:“不可能……吗?”抬手牵了马,转身朝溪边走去。
“怎么了?”宁出尘在那树荫下垫了条软被,极轻柔的将我放下来,理了理我的头发,低声道。我回过神,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那似是海洋一般的天空,从树缝里透过来的阳光细碎而凌乱,轻快的随风跳着舞,耀花了眼。
看到你,就像看到曾经的我。你看着我对着我微笑的时候,我总担心你眼中那深深潜藏着的悲哀和寂寞,会随时让你失声痛哭。这样的你,让人心痛心酸。我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你对我伸出的手,无力的垂下去。
如果先遇到的是你,会怎么样呢?
“我去车上拿干粮,你坐在这里,莫要乱动。”我下意识的接过宁出尘递来的水壶,目光追随者宁出尘朝马车走去的那颀长的身影,垂眸轻笑,我大概还是会爱上那个人吧……
“你在笑什么?”抬头却看到权清流立在眼前,阳光在他身后苍白的刺眼。我一只手挡在眼前,倚着树干,吃吃一笑,道:“你就这样喜欢看他生气?”
他亦轻笑出声,修长的手轻轻撩起我一缕长发,弯腰放到唇边轻吻了下,痞痞的笑道:“也是呢,看到他冷着脸生闷气我就很开心。不过,”他忽的敛了神色,凝神看着我,轻声道:“看到你在他身边笑的安心的样子,我就很生气。”
我静静的看着他,淡淡的道:“不要为我生气,不值得。”他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嘴角挂着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站直了身子,转身欲走,却忽的眼中寒光一闪,分外凌厉,眨眼间便飞身将我紧紧地揽在怀里。
只听得一声钝钝的闷响,我有些慌乱的抬眼看去,不由得一声低呼。
“权清流你……!”
三十七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的眼睛,依旧是淡淡的含着笑,新月一般,秋日午后的阳光下,碎碎的泛着柔和的笑意,混着他肩头上那渐渐氤氲开来的大片鲜红的血迹,绽放在那白衣裳,刺得眼睛都痛了。
像是那无休止的梦魇里,伶之也是这般看着我,然后,在我校心上烙上永生无法抹去的血痕,离开了我,那样残忍,如斯决绝。
话都梗在喉头,哽咽的说不出来,不,我不能再看着任何人为了我死在我面前,绝对不能!即使我死,也不要再经历一次那般痛楚,绝对不要!
接住权清流倒在我怀里的身子,他闭着眼,看着我,微喘着气,吃吃笑道:“生气了?我只是本能反应,换了他人在身边,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不必自责。就当我还那骗你的债好了。”
我一怔,心里痛的犹如刀绞,只是闭口不言,朝方才射出暗器的密林里冷冷的扫了一眼,果然有人影幢幢,似是不再掩蔽,于那密林间迅速朝我所在之处飞身而来。抬头朝宁出尘那边看去,却已然是和一玄衣男子缠斗着,分不得身,阳光下,剑锋森冷。
“重华!”他似是想要提剑奔来,无奈脱身不得,只是便和那人打斗便朝我这边移动。我面无表情,只是朝他点点头,喊道:“你不要分心,我没事。”
怀中权清流的嘴唇已经有些微的淡紫,俊逸非凡的脸此刻乌青,明显中了剧毒,额上满是冷汗,双眼紧闭,煞是痛苦。我抬头看,那林中埋伏之人早已靠近,眉头拧在一起,冷笑一声,一直贴身藏着的黑石匕首滑到手间,不动声色的看着早已立在不远处的几个黑衣之人。
为首的高大男子却并不动手,只是看了我和我怀中的权清流一眼,眼中寒光一闪,皱了皱眉,却对身后的那几人沉声道:“去帮小少爷,要活的。”那几人应声而去。
我看也不看那男子,低头,小心的撕开权清流肩膀上的衣服,他低声呻吟了一声,便没了声息,却是昏了过去。那一大片殷红的血迹中,一个小小的银针赫然扎进肉里,周围的皮肉已经泛着骇人的黑紫色,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扎眼。多拖一秒钟,他就难逃一个死字。
咬了咬牙,将一只手放入权清流口中,另一只手捏着那银针小心的拔出来,有黑色的血涌出来。权清流闷哼一声,秀气的眉紧皱着,死死的咬在了手上,钝钝的痛。将他往怀里抱的紧了些,撕了身上的衣袍将那污血搽干净,俯身在那伤口上一口一口的将那毒血吸了出来,吐在地上。浓浓的血腥味儿在嘴里弥散,苦苦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没用的,没有解药,他一个时辰必死无疑。”那人立在我不远处,倚着树淡淡的看着我,声音里似是有些许的笑意。我头也不抬,抹了抹嘴上的血,拿着匕首便要将那中毒了的皮肉剜出来,正要下手,一个石子却弹到刀锋上,震得手都麻了。我抬头冷眼看他,一言不发。
“你倒是狠得下心。”他慢悠悠的走进,那溪边,宁出尘被围在几人中间,打得分外激烈,刀剑相碰的声音,清脆的似是撞在心上,冰冷而残酷。
头有些晕晕的,低喘一声,心知自己即使身体状况正常也不见得能打得过这男人,只是定定的看着他走进,道:“你们要做什么?”
他在我前方站定,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凝神看着远处宁出尘上下翻飞的身影,沉声道:“宁庄主果然身手不凡,我这几人都是顶尖高手,竟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我低头看向权清流,心下愈发焦急,捉紧了手中的匕首,他斜着眼看着我,冷笑一声,走上前来,我戒备的看着他。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黑色的小药丸递给我,见我戒备的眼神,便道:“上面有命令,这个人要活的,你,捉不得活的,杀了也无妨。”
我低头,将那药放到权清流口中,他却已经不能吞咽。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宁出尘,垂下眼帘,将药丸含到口中,拿起水壶哺了口水,低头吻上权清流, 舌尖卷着药和着水给他送了下去。
无力的闭了闭眼,倚在树上,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阳光刺眼,空气焦躁。那人亦不语,只是立在我身后,遥遥的看着那边的战况。
那个人,我嘴角扯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自从和他在一起,似是没有一天能安安稳稳的好好呆在一起呢。
“你不担心?”身后那人饶有兴趣的问道。我垂下眼,看了看怀中权清流,呼吸平稳,虽然脸色仍旧很差,倒像是睡着了。稍稍安了心,复又看向那人,低声道:“我只怕拖累了他。”
如果不是我,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也不必苦战到这种地步。到头来,还是累了你。这样无力的我,让人生厌。
身后那人朝着宁出尘的方向朗声喊道:“宁庄主,丞相府已经被皇上控制了,你重华山庄皇上也是势在必得,难道宁庄主就这样置他们于不顾?”
心思微动,指尖在权清流脸上轻轻拂过,苦笑着低声道:“那小皇帝当真是执着呢。”
就算一个人再强,也不可能与一个国家为敌的。轻叹一声,小皇帝终究还是放不下芥蒂,要除了宁氏一族了。只是,皱了皱眉,盯着远处宁出尘冷冽的面容怔怔的出神,那摄政王和宁则荇呢?想想前几日初见时宁出尘心事重重的模样,大概确实艰难罢。这两年,看来是错过太多了。时间纵然无声,也让人害怕。
心下疑惑,愈发烦乱,一阵阵的眩晕,胸口发紧,钝钝的痛着,皱着眉忍了半晌,一口血吐了出来,愈发昏昏沉沉。
“你也中毒了啊。”身后那人看着我,玩味的一笑。我用袖子抹了抹血,淡淡的道:“是吗?”垂头轻笑,“即使不中毒,大概也没多少日子了。”
那边,却见宁出尘忽的停了动作,隔了重重阳光,层层树影,定定的瞧着我,缓缓的放下来手中的剑,朝着我,极为温柔的一笑。心口猛地一痛,垂下眼,不忍看那人阳光下太凄凉的笑容。
转眼间宁出尘的剑便被那几人缴了,不知拿了什么药丸给他吃了,几个人围着他朝我身后那人走来,却已然是分外狼狈的模样。我仔细上下打量了宁出尘,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安静了些,还好,他好像没有受伤。
宁出尘走到我身边,蹲下身,用袖角细细的擦了擦我嘴角的血迹,沉声道:“还是因为我连累了你。”
我一怔,摇头轻笑,柔声道:“是我连累了你,傻瓜。”
身后那人斜着眼来回的瞅了瞅我和宁出尘,示意几个属下将权清流从我怀中抱走,懒懒的道:“那我们上路吧,宁庄主,皇上还等着呢。”
“解药呢?”宁出尘抱着我,冷冷的看着那人。那男子递了粒药丸,似笑非笑的道:“二位倒真是父子情深呢。凭宁庄主的实力要想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宁出尘看也不看他,却是按着我方才给权清流喂药的样子,将那药丸含在嘴里,唇覆过来,卷着那药丸送到我口中,迫我与他纠缠。有些疯狂的吻,肆无忌惮,似狂风扫过,霸道而强势。
我心中微叹,也顾不得旁边几人错愕的眼神,揽上他的脖子,闭了眼任他索吻。良久,他才放开,将我抱紧了,凑到耳边,喃喃道:“不要再碰别人。”
我敛了神色,垂下眼,轻轻道:“他救了我,而且,我不能看着他这样死在我面前,不能。”
他将我抱紧了,眼神幽深,满是痛心,半晌才幽幽的道:“是我……没护得好你,总是让你受伤……”
我摇摇头,在他唇角轻啄一下,只是看着他,含笑不语。
那头领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轻咳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道:“咱们走吧……”
马车里,宁出尘将我抱在怀里,那男子悠然的坐在一旁。权清流被放置在我们来时坐的马车上。
“他们给你吃了什么?”我头靠着他胸膛,闭着眼闷声道。他低头,一只手理了理我头发,低声道:“散功的吧,也可能是别的毒药之类的。”
手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抬眼看着他,皱眉道:“为何要跟他们走呢?你自己也可以脱身的。”
他忽的揽着我的腰,让我面对他,眼中荡漾着的温柔,似是要将人溺死了。在我唇上轻啄,低声笑道:“方才我远远的看着你,忽然想着,活着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即使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那马车的帘子被风吹开,一缕阳光偷偷的溜进来,将他那一脸柔情,映得分外温暖。
他一直都很辛苦吧,为了爱我。一直一直的在等待,在寻找,只为了我这个不懂爱也没爱过的人,只为了我这个没什么长处的人,只为了我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孤魂,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处在这样凄凉的境地……为什么呢?什么时候,才能幸福呢?才能……
眼睛有些模糊了,轻轻的抱住他的头放在胸前,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消失在他的发间,丝丝纠缠,闭了眼,哽咽着喃喃道:“宁出尘,宁出尘……我爱你……我爱你……”
这飞驰的马车,会将我们带向何方?如果此时不说,我怕,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我有多么的爱你……
我用我的所有,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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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一声,世间路难行。
歌一曲,红尘梦难醒。
走一遭,凡世看不清。
活一世,此情恁分明!
三十八
两年的时间,在人的一生中是怎样的一个概念呢?又会将人作何改变?年华稍纵,一点点的将那个曾经的我们抹去,唯一能在这如斯残忍的脚步中残存的,除了那人,除了对那人的深爱,还能有何?
我在那空荡荡的大殿中长身而立,阴风吹起袍角,沁骨的凉。隔着层层袅袅的青烟,静静地看着大殿中央床边那人,帘满纷扰,记忆中本就模糊的脸如今愈发陌生,清俊的脸棱角分明的冷冽,那眼角唇边氤氲着的阴郁妖孽之气,让那个曾经时而活泼时而任性的少年君王彻底湮没在时间里。
他却并不看我,只是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在床上沉睡着的权清流,执了他一只手,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描画,忽的握住权清流的脖颈,手上青筋毕现。我心里一跳,失了节奏,死死的盯着他的手。
“你心乱了。”他斜着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放开了掐着权清流脖颈的手,抬手撩了撩他额前的碎发,掖了掖被角,斜靠在床头,爱怜的垂头看着权清流宁静的睡颜,轻笑道:“放心,我这样爱他,怎么舍得杀了他呢?我爱他还来不及呢。”言毕俯身在权清流额角轻吻一下,冬天一般冷酷的侧脸,眼中却满是冰冷的柔情。阴沉的语调,却说着绵绵情话,诡异的让人浑身发寒。
“我爹爹呢?”早已经撕破了脸,再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只会让人作呕。我直视着他,淡淡的道。自从被那群人捉到,被下了迷|药,不知赶了多久的路,醒来之时却是在疑似地牢的某处,宁出尘和权清流都不在身边,还不待我理清思路,便被人蒙着眼带到这大殿里。权清流在小皇帝手中生命自是无虞,只是宁出尘便生死不明,心里的慌乱怎样也平复不了,一想到那人可能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无声的死去,脸上那一贯的平静面具便再也维持不住,似是要随时裂开,汩汩的流着血。
“这两年,你和他一起,过得可好?”皇帝却并不理会我,仍是看着权清流,轻声道:“可是让朕好找啊……一想到和他日日夜夜在一起是你,在那仙境一般的地方,过得逍遥,朕就恨不得将你二人千刀万剐了。”他垂头吃吃一笑,几缕长发垂到他肩头,看不清他表情。“不过,”他在权清流唇上轻吻着,低声道:“再看到他,朕才知道,朕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你。”
他偏过头来,朝我诡异一笑,道:“光是你站在这里,朕就在脑子里将你杀了几千遍了。”
我皱皱眉,“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是想要我的命,我随时奉上,不要牵连到我爹爹他们。”
他起身,慢悠悠的走到我身边,指尖挑起我的下巴,迫我抬头看着他。两年不见,他竟比我高了一头不止,浑身上下的威慑力惊人。我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着。
他仔细的端详着我的脸,指腹在我唇上轻轻摩挲着,凑到我脸前,凝神低声道:“这张脸……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放弃一切的呢?”
我偏开头,躲开他的手指,讽刺一笑,淡淡道:“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他身上忽的暴戾之气顿盛,抬手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将我甩到地上,脸色变了几变,斜着眼看着我咳了几口血,放声大笑道:“是他背叛朕!朕给了他一切,他还是要离开!如果不是你,他不会离开!……”
青石地板寒气逼人,似是骨头缝里都有细微的冷气在来回的游窜着,满口的血腥之气,熏得头中混沌了好大会儿才渐渐清明过来,啐了口血,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看着皇帝,冷笑一声,道:“你可知他怎样对我说?他说他从未爱过你,从来都没有!”
他猛地俯身,掐住我的脖颈,慢慢的收紧,有些狰狞的咬牙切齿道:“住口!住口!他是爱我的!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我讽刺的一笑,闭着眼。越是强硬,越是脆弱,这样的你,即使盛气凌人,霸气十足,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怜人。
感觉到逐渐收紧的手忽的松开,我急喘一声,轻咳着,却听得他凑到我耳边,低声笑道:“怎么能这样简单就让你死去呢?清流会怨我的……我不会做让他不高兴的事的。我会好好的,好好的,照顾你,还有你的家人,比如说,你爱的死去活来的爹爹,还有你那从来没见过面的儿子……”
我猛地抬头,血液似是被那青石地板的寒气冻结了,结成细小的冰凌,直直的刺向那心底最柔软之处,痛的发抖。指甲狠狠地抠进石缝中,咬着牙,声音强压着,可还是微微的抖着:“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那铺天盖地的恐惧,灭顶而来。从心底极为缓慢升起的寒气,渐渐的侵入四肢,失了知觉,连呼吸,都这般无力。
他似是极为满意我的反应,弯腰撩起我一缕长发,放到手里把玩着,在我耳边吹了口气,带着些诱惑的声音,鬼魅一般盘旋着,似是那两世都难逃的血色梦魇,深入骨髓的噩梦,原来一直都在。
“想见见吗?你的儿子。很可爱哟……”他在耳边低笑,拍了拍手,便见那日带人围堵我们的男子,从大殿入口疾步走来,怀中抱着一个的一个小孩子,他身上大红的小袄,刺得眼睛猛地一痛,似是要流出血来。
那人将孩子交给皇帝,行了个礼便闪身退下了。皇帝抱着那孩子,啧啧赞叹着:“真是漂亮……粉粉嫩嫩的……这是你儿子哟,知不知道他叫什么?梓潼,很不错的名字呢……宁出尘起的?啧,你这个爹当的可真不称职,佟家丫头给你生儿子死了,你却……”他直勾勾的看着我,嘴角的笑容诡异,一字一顿的道:“带着别人的东西,去过那逍遥日子去了……”
心一下一下极为缓慢的跳动着,一阵阵的眩晕袭来,头却一会清明一会昏沉,只是垂下眼,将那喉间涌上来的一口血硬是咽了回去,道:“你想怎样?说罢。只要你能放过他们。”
说是他们,其实,心里却只有那人,全是他温柔浅笑的容颜。苦笑一声,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自私冷血到这种地步……
他瞥了我一眼,轻轻的摇着臂弯中无声无息的小孩儿,不知他做了什么,那孩子忽的大哭起来,刺耳的哭声,狠狠地冲击着耳膜,敲在心上,生生的痛。
“不要哭了……”皇帝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阴鹜的盯着怀中的孩子,忽的手扬起来,心跳忽的狂乱起来,猛地扑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死死的盯着他,凄声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眼中有些模糊,那凄厉的声音在大殿中来回的游荡着,这是我的声音?脸上一片冰凉的触感,嘴角咸咸苦苦的,满是绝望的悲伤。
为什么?我只是爱了那人,为什么要这样辛苦这样狼狈?那个曾经的重华,总是安静而从容的重华,到哪去了?他是不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嘲笑着如今我这般的凄惨?
可是,为何到这种地步,我还是没有一丝的后悔,后悔爱上那人?
皇帝看了我一眼,手缓缓的放下,捏着我的下巴,轻笑道:“这样的你,真是漂亮。不枉我费尽心机,不惜和父皇翻脸,将那整个宁府都拿了下来……你总是淡淡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副表情,可是朕费尽心力才逼出来的呢!朕想着,如果只是让你受些苦,定是看不到这样好的风景了……啧!可是觉得伤心了?你和清流走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今日的情景么?”
我闭了眼,费力的呼吸着,有些哽咽的道:“我和权清流……根本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根本不是……”
这是一场错误,彻头彻尾的错误……这个人是疯子,只为了那求之不得的所谓的爱,将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错误……
他凝视我半晌,忽的狞笑道:“那他为何带了你走!不,这次朕不会放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不会再让他离开朕!朕是那样爱他,谁也不能夺走他,谁也不能!”
他松开我,起身朝那床边走去,怔怔的看着床上的权清流,半晌才缓缓的道:“你想见你爹爹?好,朕就让你见。”
我一愣,呼吸似是都停了,心尖上火辣辣的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冷静了下,才沉声道:“只要你放过他,……我随你处置。”
“你无权和朕谈条件。”他一甩袖子,冷冷的唤道:“百味!”方才那人应声而至,躬身听他吩咐。
“带他去见宁出尘,你知道该怎么做。”百味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宁公子,请吧。”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定了定神,冷冽的空气刺激的肺里隐隐作痛。只是朝百味轻轻点头,看了床上权清流一眼,敛了神色,踉踉跄跄的跟着百味出了殿去。
身后皇帝那蛇一样的目光紧紧地缠绕着,阴冷更胜那夜空上高悬着的一轮明月的苍白光亮。我挺了挺背,百味将我眼睛用黑布蒙了,耳朵里亦塞了耳塞,牵了我一只手引路。黑暗里,每艰难的迈开一步,便似朝那无情嘲弄着人生的命运近了些,他身后,是火光似血的无间地狱。
秋夜冷清,风中隐隐约约的花香,暗暗浮动着,凉气沁过单薄的衣衫,引起细微的战栗。方才有些失控的情绪渐渐平复,稍微的理了理思绪,看这情况,怕是老皇帝和宁则荇也着了皇帝的道,宁府上下都在那皇帝手中了。只是不知逐月听风情况如何,和宁出尘在一起的那一日,因身子不好总是昏昏沉沉的,竟没有得空问他。
心下有了些计较,只是任百味领着,跌跌撞撞的走着。
似是只走了片刻,忽的被百味懒腰抱起来,迎面扑来的阴冷湿气让人浑身一抖,身子僵了僵,却只是屏了呼吸,动也动不了了。
又行了几分钟,眼前的黑布忽的被扯开了,墙上的火盆嚣张的燃着,噼啪作响,土墙上黑影闪动,红光交错,将这一间森冷的刑室,映得愈发的诡异。
百味将我放到地上,嘻嘻一笑,道:“到了,瞧……”
他伸手一指,眼光不由自主的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所及,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胸口剧烈的痛起来,一口血吐了出来,却只是捂着嘴,睁大了眼睛,瞬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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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我愿采撷春花之神思,夏雨之梦魇,秋风之冷冽,冬雪之无暇,和之以青草之芬芳,花骨之高洁,天空之幽灵,夜月之淡雅,用无间地狱之红莲之火,往生河畔彼岸之花,加之以鳄鱼之眼泪,斑鸠之啼鸣,鬼面之邪笑,魍魉之沉凝,吟唱大日如来往生之咒,抛却这凡尘肉身,千年间魂魄无依,琴瑟不鸣,鸾凤失和,山川见老,红颜随风,若之奈何?等待,万年的等待,我却只是这时间洪流之岸上观者!
三十九
阴风阵阵,将墙上火盆里血红的火焰化成狰狞的嘴脸,跳着诡异的舞步。燃烧着的火星迸溅出来,落在墙边上那人祼着的血肉模糊的身上,倏地消失了。
早已经想到的场景画面,一路上无数次的做着心理建设,却还是在看到那人之时,所有的铠甲,瞬间崩溃。
指尖冰冷的似是结了冰,身子控制不住的轻轻抖着。晃了晃身子,勉强站住,死死的盯着那人满是血污的脸,他眼上缠着的黑布,似是蛇一般紧紧地缠着脖颈,呼吸有些困难,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让他们住手,不准碰他,谁都不能碰他……让那两人将鞭子拿开,不要再往他身上泼水……谁都不能伤他!
我猛地一惊,踉踉跄跄的挣脱百味,挣扎着朝被吊在墙上的那人奔去。狠狠地推开正在行刑的两人,抖着手扯下身上的衣袍,轻轻的裹在那人体无完肤的身子上,口中满是苦涩,将他的头抱在胸前,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无声的落在他凝着血的发间,化作点点清亮,和着那血,再也不会分离。
“重……华?”他的身子因为剧烈的疼痛轻轻的抖着,嘴唇早已咬出了血迹,干裂的流着血,微侧着头,沉声喃喃着,声音嘶哑,丝丝缕缕,割伤了心底。我捧起他的脸,轻轻舔了舔他嘴角的血迹,低声道:“恩,是我……”声音堵在喉间,却再也说不出来。
“你可好?皇上有没有为难你?……”他扯着手腕上的镣铐,发出哗哗的响声,一脸紧张。我指尖轻抚上他眼上蒙着的黑布,微微的发抖,怔怔的半晌,才将那黑布一把扯下来。
心间抖了抖,垂下眼,轻吻上他眼角,泪无声滑落。还好……还好……他的眼睛依旧美丽,他的眼神依旧温柔,看着我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坚定……我……从未如现在这般,感谢上苍……还好……
“蒙着眼睛会让痛感更甚哟。”身后百味轻轻调笑着,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语。
“放心,我怎会舍得真的伤了他呢。”森冷的声音从身后悠悠的传来,我心里一凛,将宁出尘护在身后,冷冷的看着从那刑室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一个白衣女子款款走来,那国色天香的容颜上,笑容盈盈,在这阴森可怖的刑室里,愈发诡异。
那边百味只是简单的行了礼,笑道:“长公主。”
我一愣,这便是皇帝的姐姐,两年前嫁与宁出尘的舞琤?她怎会在这里?脑中思绪飞转,冷笑一声,抿着唇只是看着她不语。
“你便是那宁罂?”朱唇轻启,一双凤目上下打量着,意味不明,“不过如此。”
我低头不语,只是用袖角仔细的轻轻的擦了擦宁出尘脸上的血迹,踮起脚在他耳边柔声低语:“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你不能为我死,这个理由我不承认。我们会活很久,一起变老。所以不要想着为我死,我要你活着。恩?”
他身子一颤,我抬起头,看着那舞琤,迎着她满是嘲讽的视线,淡淡的道:“让公主失望了。只是公主这样对我爹爹,却是何意?”
她脸色变了变,敛了假笑,冷声道:“宁出尘意图谋反,难道还生好生伺候着不成?”她眯了眯眼,眼神闪烁,嘴角轻挑,柔声道:“不过,如果你愿意替你爹爹受刑,也不是不可。”
宁出尘猛地抬头,盯着舞琤的目光似是有火焰在燃烧,沉声道:“舞琤,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交出印鉴,便不再为难他。”
舞琤轻笑一声,端的是妩媚风流,蛇蝎美人。“现在……”她看着宁出尘的目光柔情似水,却让人脊背发寒,“可由不得你……”
宁出尘低声怒吼,腕上的镣铐将手腕磨得血肉模糊,白骨隐约可见。
她掩唇低笑,柔声道:“成亲的时候,你便将我一人弃在新房里,两年里不闻不问。我不是你那些个妻妾,我是玉晟的公主!”她忽的抬高声音,厉声道:“你若好好待我,我自不会将皇弟的话放在心里,要怪只能怪你。直到方才,你还要拒绝我!只因为你竟然爱上了你的儿子!真是让人恶心!”
她的脸色在火光下隐隐的显着些许苍白,深吸了一口气,她忽的对宁出尘诡异一笑,看着我,一字一顿的道:“给我好好伺候宁公子,不要怠慢了,怎么说……”她低低一笑,柔声道:“你也得叫我一声娘亲不是么。”言毕,厌恶的皱皱眉,转身欲拂袖而去。
方才行刑的两个大汉应声欺身过来,一把将我拉离宁出尘身边,作势要撕我衣物,宁出尘怒吼一声,挣扎着挣着那铁链,金属碰撞的声音,刺得心疼痛难忍。
我垂下眼,定了定神。身上衣物早被半褪了,那两个狱卒在我身上又啃又咬,手在我身上游弋着。强忍了心头的恶心,趁他二人失神之际,瞅准时机朝那一人裆下狠命一踢,他惨叫一声松开我。抬起胳膊肘用尽全力朝身后那人腹上狠狠一击,脱了他控制,闪身朝早已看好的一旁放刑具的木架飞身而去,拿起那匕首,在指尖轻转,寒光微闪,便割破了那男人的喉咙。
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的黑色的血流了一地,蜿蜒蛇行,一直流到立在那刑室门口满脸惊恐的舞琤脚边,将那精致雪白的绣花鞋,润上了美丽的颜色,似是一朵盛开的花,分外妖异。
心头一热,一口血从口中涌出来,抬起袖子随意的擦了擦,啐了口血水,朝宁出尘淡淡一笑,冷冷的看着脸色似白纸的舞琤,将手中的匕首握紧了些。
“卫兵!卫兵!”舞琤反应过来,忽的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却被那一指立在墙角隔岸观火的百味扯住了,低声安抚。待舞琤冷静下来,他看了我一眼,笑道:“公主,这可怎么办呢?皇上已经答应,将宁公子赏给在下了。”
我一怔,垂下眼帘,吃吃一笑。舞琤似是满脸不甘,冷哼一声,便走出了那刑室。
“皇上交待了,每天请宁公子过来一趟,以慰二位父子情深。”待舞琤离开,百味转身,隔了几步远,笑ⅿⅿ的在我和宁出尘之间来回看了几眼。
我无力的靠着那木架,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疼痛叫嚣着席卷了全身,竟连手中的匕首都握不住,铛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在这有些空荡的刑室内荡着浅浅的回声,悠悠流转。
苦笑一声,无力的闭了闭眼,低声道:“谢皇上好意。”要我每天……都来看宁出尘受刑吗?
用尽力气踱到宁出尘身边,抬手抚了抚他的脸,他那满眼的痛心,悠悠的荡尽心底,轻轻一笑,抬头在他脸上轻吻,“一定要……活下去。”
这个人,到底有多爱我呢?我毫不怀疑,如果他的死能换来我活着,他会毫不犹豫的赴死。
只是,你知道吗?绝不独活,这样的心意,我绝不比你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分分合合,聚少离多,想念如丝,缠绵不绝,這些年,已经厌了。
要么同死,要么在一起。
他看着我,眼睛亮亮的,似是那往日清冷如旧的明月,却燃烧着最热烈坚定地火焰。我转身,在那目光中,跟着百味走出刑室。
有你,就有了一切。勇气,信念,乃至生命。
我在刑室外站定,看着百味,轻笑道:“我们……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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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美丽,是难以形容的些微心悸,丝丝绕绕,踮着脚尖在心尖上跳着回旋舞,秋风是旋律,落叶是舞步,有些温暖,几许悲伤,像是那些逝去的时光。
靠在窗前,阳光也带着疲累。一片金色的银杏叶打着旋儿从那树上飘落下来,落在窗棂上,阳光下泛着诱人的金色。轻捻起来,指尖顺着那脉络描画着,清凉而柔软,似是那人的眼神。
自从那日已经十日有余,我以男宠的身份住在百味府上,白天被软禁在房中好吃好喝,晚上便整晚的在那刑室里,看宁出尘受刑。他的躯体血肉模糊,他的眼神坚定沉着,一如既往的,让人心安。
这种日子,还要多久?我在等待,在那人的鲜血中等待。
想起昨晚那烙在他胸膛上的炽红的铁块,鼻尖上似是又缠绕着那皮肉烧焦的糊味,心又狠狠地痛着,喘不过气来,只得死死的按着胸口。手中一用力,便将那落叶捏碎了,发出细碎的声响,碎片被秋风裹挟着,一哄而散。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小皇帝那透着彻骨恨意的眼神,将阳光都冻住了。你成功了,成功的让我每时每刻都在心痛中度过,成功的让我知道了你这两年来的滋味。
平复了下心情,抬头朝窗外看去,却在看到那银杏树下的身影时候,怔住了。
满地的金色落叶,随风扬起,在那人身边打着转。阳光被染成金色,透过那树叶间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洒在那人雪白的衣袍上,风起而动。长发轻扬,人如画中仙。
怔怔的看着他踏着满地阳光碎叶朝我一步步悠然走来,直至他踱到窗前站定,对我邪邪一笑,一如旧日,轻声道:“可还好?”
我回过神,猛地抓住他袍角,死死的盯着他,沉声道:“你怎么来了?皇帝他怎么会让你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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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我的思念深入骨髓,日日夜夜的痛,是前世轮回之残念,于今时堕落之惩戒,为明日转生之彼岸。
这世上有爱情,我们痛苦,同时庆幸。
四十
时光荏苒而行,记忆却总是太匆忙。当我们都老了,在秋日慵懒的阳光下,摇椅嘎吱作响,悠远清澈,似是那流水年华。指尖轻撩起那满池清凉,水光涟冼,珍珠般琐碎细腻的光,照亮整个人生。
这时候,你会发现,总有那么一个人,他不是亲人,也不是爱人,又算不得朋友,却在那一池年华中,留下一个模糊却又坚定的身影,你或许记不清他的容颜,却将他唇角那寂寞的浅笑,深深融入骨血里。
午夜梦回,徜徉徘徊,惆怅伤怀。却是,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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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浅笑不语,身后落叶纷飞,有些寂寥。他挥挥手,我这才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百味领了一人缓缓走来。
“你的病耽搁不得。既然不能去找那人,只得把他请过来了。”他见我皱眉,不甚在意的笑道。
秋风乍起,吹乱我额前的碎发。他抬起手,似是要将那散在肩头的乱发理好,却硬是在半空中停下,缓缓的收了回去。
我垂下眼,敛了情绪,低声道:“皇帝可为难你了?”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腕上带着的鬼刹上,轻笑道:“他爱我至深,又怎么舍得呢?对我有求必应。我说要来看你,请小叔叔给你看病,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他嘴角满是讽刺的笑容,在这秋日金色的阳光下,分外凄冷,冻伤了眼睛。
我抬眼看他,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泛着些透明的色泽。想到他方才走过来时缓慢僵硬的动作,不由得拧紧了眉,心隐隐的抽痛着,静悄悄的疼。
为何在这种时候,还记得这种事?你明知道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你……”我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转身进到屋里来,指着跟在百味身后那人,道:“这是我小叔叔,自幼习医,是玉晟第一名医,我的医术毒术亦是跟他习得。”
我看向那人,却是意外的年轻,三十岁上下,青衣素雅,眼神深邃,端的是丰神俊朗,俊逸超凡,眉宇间的气质倒是和听风有些相似,却多了些沉稳内敛。他朝我轻轻一点头,便凝神看着我,缓缓道:“小公子可认得太医院的梁太医?”
我心里一跳,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问道:“阁下是……”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轻啜了口,慢悠悠的笑道:“他跟我学过三年医术。”
我一愣,这个人……是在告诉我,我的情况他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权清流是否也得知了……压下心头的疑问,扫了那人一眼,只是沉默。
“小叔叔,你可医得好?”权清流靠在椅子上,看着那人,含笑道。
那人皱了皱眉,看着权清流,不满的嗔道:“都说了叫我琉笙即可。”一双星眸中却是掩不住的温柔,那眼神,却让我想起宁出尘看我时候的模样。思及此,我不由得一怔,心里百转千回,思绪缠绵。
权清流只是浅浅一笑,似是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压,并不语。
琉笙踱到我跟前,拿过我手腕,仔细的把脉,半晌才沉声道:“你这不是病,药石无医,不过,”他顿了顿,瞟了眼我腕上的玉镯,似是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权清流,意味深长的道:“这镯子要好生带着,可以压住你体内的‘邪气’。”
他转向权清流,凝神道:“听闻皇上后苑里养了一只赤豹,如果可以,让小公子养着罢。”
权清流略微沉思,点了点头,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制小匣子,递给我,笑道:“这是小叔叔给你配的些香,你在房里燃着罢,可以止头痛的。”
我伸手接过,他递给我之时,不着痕迹的轻轻的在我腕上抚了抚,旋即放开了手,定定的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言罢,径直拉了琉笙出去了。我心里一动,将那匣子收到手里,看着琉笙扶着他走出门去,轻叹一声,五味杂陈,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百味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将那二人送出门去,片刻既回,倚在门框上看着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小匣子,阳光下晶莹剔透,煞是精致。
“皇上对这权公子倒是情深。”他低声笑道。我瞅了他一眼,斜着朝那榻上靠着,懒洋洋的道:“你看到了?”
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我什么也没看到。”眼中却满是戏谑。我轻叹一声,摇头道:“皇帝着实是可怜。”
他敛了神色,淡淡的道:“没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自古以来权力场上便是实力为凭,胜者为王。皇上资历尚浅,又儿女情长,纵使摄政王和丞相现在被皇上软禁,正如你所说,亦不是皇上可以控制得了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父亲和族人看不透,被权势蒙了眼,选择跟了皇上。我未将你怎样,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各取所需。不过,”他顿了顿,斜睨了我一眼,道:“虽然你是我妹夫,我也不会帮你的。”
我了然一笑,他不妨碍我便达到了我的目的。这是个聪明人,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只是这种人亦不能信任罢。不过,听到他是佟水情的大哥的时候,也着实吓了我一跳,看来皇帝突然对宁氏下手,又软禁了老皇帝,这其中也有佟氏的推波助澜罢。眼前模糊的想起佟世川那张精瘦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跟错了主子,实在不如他儿子看的透彻。
话既已说开,我低头将那匣中的香料倒在桌上,细细把玩着那玉匣,半天不得要领,百味也是不语,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将那匣子放到阳光下细看,又放到水里,折腾了半日,我有些挫败的趴在床上,盯着那依旧如初的玉匣发呆。
“皇上下了令,缉拿悬剑堂和拂影阁一干人等,不过目前未有进展。”他斜瞅着我,轻叹一声,道:“宁庄主手下果然藏龙卧虎,皇上看似处于上风,却是举步维艰。想来,摄政王在朝中民间隐藏实力不可小觑,如今亦差不多有行动了罢。今日见皇上,着实紧绷的很。”
我盯着那四四方方的小匣子,喃喃道:“皇家无情罢了。”心中微动,一骨碌爬起来,将那匣子放在手中,试着沿着中间用力一拧,那原本光洁莹润的匣身上便裂开一道细细的纹路,小心的沿着那缝隙轻轻转动,便有细纹在那匣身上缓缓显现,放到阳光下眯着眼睛细看,不由得一愣,那纹路四四方方的,竟似前世时候玩过的魔方。
深吸一口气,想起方才权清流无声口型,却是只有一次机会。拿着那玉匣子小心翼翼的拧动着,半晌,却听到咔嚓一声,那玉匣竟碎成数个小方块,散了满床。
怔怔的看着那满床玉块,捡起一块块细细的查看,一面上纹路隐约可见。嘴角轻挑,将床上的被子推到一边,留出块空隙来,专心致志的将那玉块顺着纹路拼凑起来。
长长的松了口气,用袖角擦了擦额角的汗,细细看那拼起来的图形,待发觉那刻着的纹路是何物,不由得一愣,凝眉细细思量。起身拿着案上的纸笔,将那图形描摹下来。
百味看着我忙来忙去,亦不做声,待我傻笑着将那描下来的纸小心的折好放到怀里,才轻咳一声,眯着眼看着我,冷不防道:“今晚不用过去了。”
我转头看他,原本有些雀跃的心一下子摔下来,心惊肉跳,手脚冰凉,只是呆呆的看着百味,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他……”
每天如此,每刻如此,在那不安心痛中,等待着夜晚的降临,即使是在那般情况下,即使见到他会难过会心痛,可是还是想见他,那样我才能确信,他还活着。
再等等,再等等……
“皇上交待了,怎样用刑都可,但是不能伤了性命,所以,今日先不用刑。”
我不语,转过头,看向窗外。
落木萧萧,无声轻旋。秋光温柔,缱绻迷离。空气中浮着细微的灰尘,躁动不安。
“即使不用刑,我……也想去看他,可以吗?”我垂下眼,轻声道。百味沉默半晌,才淡淡说道:“随你。”言罢拂袖而去。
寂静流转,手下意识的按在胸前的那纸上,斜靠着软榻,喟然一叹,闭了眼,心思暗转。
只是,突然想着,若真能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纵然是酸酸楚楚无人怨,亦是难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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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亦是如前几日一般被蒙着眼,被那百味牵着朝刑房而去。心下正恍惚着担心宁出尘的情况,忽的觉得百味停了脚步,我侧头,低声道:“怎么了?”
他却是不语,半晌才道:“没什么。”忽的放开那我的手,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我有些事,在这等我,片刻既回。”言毕便听得那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愕然,愣在那里。他……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也可以?
夜风清冷,渗到骨子里的凉意,让人清醒了些。犹豫片刻,抬手扯下眼上蒙着的布,却是立在一段段偏僻长廊间。月光模糊,长廊幽深,秋虫凄鸣,树影婆娑,甚是诡异。
却见那长廊尽头的石柱后立着一道黑影,心中一动,看着那黑影慢慢的朝我移动,朦胧的月光下,一身侍卫打扮,完全陌生的脸,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人禁不住的会心一笑。
那人走近了,立在我身前,低声道:“好久不见了,小少爷。”
四十一
血液里那蠢蠢欲动的兴奋让心跳微微的失了节奏,终于来了!我定了定神,嘴角轻挑,斜着扫了一眼那人敦厚老实的脸,嗤笑着低声道:“这张脸真是不适合你。”只是现在非叙旧之时,不然定会是另一番光景了,不知他和听风如何了……
他抬手摸摸脸,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听风说这样才好混进来。小少爷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最好找不是么?现在情况怎样?”我敛了神色,凝神道。他正了正色,沉声道:“山庄被皇帝控制在手中,几位夫人和少爷都没能脱逃,悬剑堂和拂影阁的人马现在散了隐在主公设在各地的暗桩里。主公在皇上突然出手前也做了些准备,只是没想到皇上这次如此决绝。摄政王和丞相被软禁在宫中,不过已经和丞相的暗处势力取得了联系。”
皱了皱眉,低声道:“你们既然能找得到我,定是已经知道我爹爹被关在何处了。依如今残余的力量将爹爹救出,有几分把握?”
他略一沉思,道:“主公被押在皇宫的地下密室里,那地形图摄政王亦有一份,只是目前皇上防备甚严,难以和摄政王取得联系。如果硬来,只有三分把握。”
我垂下眼,确实现在如果动手,即使将宁出尘救了出来,亦难保以后安全,更暴露了现在的暗藏势力。如今皇帝握着兵权,只有在暗处才好与他周旋,一旦放到明处来,定是分毫胜算也无。
拳头攥的紧了些,心里辣辣的痛。明知道如今形势逼人,万不能感情用事,却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焦躁不安的心情,只想不顾一切的将那人从那血红的地狱中解救出来,带着他,走的远远的,再也不管这些个是是非非……
不能再等了……我深吸一口气,凝神看着逐月,淡淡的道:“如今皇帝把着兵权,控制着大局,不能和他硬碰硬。我只想知道,如今在爹爹手中的可利用的钱物有多少,当然,如果丞相和摄政王的暗藏势力能为我所用更好。”
逐月看了我一眼,道:“主公可将重华山庄的印鉴交了出去?”我略微细想,拧着眉点了点头,那人听宁出尘和那舞琤的谈话,似是拿那印鉴做了什么条件。
逐月抬手轻轻的揉了揉脸,似是将那脸上的人皮面具弄了弄好,才沉声道:“如此重华山庄明处的店铺钱庄便不在控制之列,但主公向来谨慎,这些年刻意隐藏实力,暗里的生意还是很可观的,拂影阁悬剑堂这些年亦收了不少钱。丞相和摄政王在玉晟民间各地亦暗藏着很强的实力。而且,”他顿了顿,虽然看不甚清他面上表情,我却总觉得他声音里似有些怪异,“前些日子凝雪亦赶了来,他亦有些势力,可以帮助不少。”
凝雪?这又是谁?看了逐月一眼,罢了,听他口气,却是是友非敌,怕是旧日恩怨,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我摇摇头,凝眉道:“不少是多少?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如今存亡一线,容不得半分疏忽。待回去了将所有的可用的店铺钱庄饭庄清点清楚到底有多少财力人力。”
“听风已经在做了。”他点头,道。
我从怀中掏出那贴身藏着的图纸,低声道:“你来的虽然晚了些,但总算是赶对了时候。这是今日权清流给我的,你按着这图,无论如何将那些个东西取出来,据说是皇室宝藏罢?皇帝定是会有防备,但是我们出其不意,应该会有收获。如若到手,事情就容易多了。”
逐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接了图纸,凑着月光仔细的看着,忽的低呼一声,凝神看着我,道:“这……木石图?权清流他怎会……”
我点点头,“两年前这木石图曾落在他手上,他虽借我的手将那真的木石图还了,这一份应是他自己暗暗留着的。如今那真的木石图即使还在摄政王手中,一时半会怕是也带不出来的,姑且按这一份去碰碰运气。那地宫地形繁复,机关重重,走错一步便是性命之忧,当日那霍青膺便没能出来,万万小心。”
更何况,我相信他,不会再骗我。
“我想听风师父定也是想的到,具体怎么做他大概也知道罢。如今不能和皇帝正面交锋,只能用手中的财力将玉晟的经济控在手里,再加上摄政王和丞相在朝中的势力,才真正有筹码和皇帝敌对。”
逐月皱了皱眉,有些犹疑的道:“听风亦和我说过,只是他担心如此一来,玉晟势必陷入混乱,怕是那些个属国会趁机作乱,只会苦了百姓……”
我挥挥手,打断他,淡淡的道:“那又如何?搅乱池水才能浑水摸鱼。如果不能做到两全其美,那就在达到目的的前提下将伤害程度缩到最小,持续时间降低到最短。作为上位者,如果不想有掉头的结局,便至少要有断腕的觉悟。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百姓从来都只是权力之争的垫脚石罢了。拖下去只会让形势更加不利。而且,玉晟这些年能控制住属国,想来亦是有些底子的,一时的动乱还动不了根。更何况,”我轻叹一声,揉了揉额角,头隐隐的痛着,想起白日里琉笙让我不要太过思虑,只是眼下这种形势,却又由不得我。
抬头看那浮云后的朦胧圆月,明日,怕是要起风了。声音飘忽起来:“即使现在不动手,摄政王那边怕是迟早也要动手的,他和我爹爹的立场如今虽然相同,但难保以后会有变化,丞相虽然起到一定调和,但是根本上摄政王如果有甚动作,丞相怕是也无能为力罢,毕竟摄政王亦只在乎丞相的安危而已。所以趁现在可以控制形势,必须把主动权抢过来。”
逐月只是看着我,很快的点点头,道:“知道了。”
“一个月,一个月内我要玉晟乱起来,乱到无法控制。不要手下留情。穿衣吃饭,住处出行,都要攥在手里。如今马上要入冬了,应该会更有利。”我闭了眼,轻声道:“爹爹那里不用太担心,性命一时无虞的,但是动作还是要快些,一刻都不能拖。你和听风师父也要千万小心,如今我和爹爹都被困在这里,外面要靠你们的。”
他点点头,忽的道:“方才那人不是佟家的大少爷么?他明明注意到我了,为何……”
我轻笑,道:“他那里暂时不用担心,虽然用不上,但亦不会妨碍到,我这边亦还好,皇帝在我身上下了药,虽然无法脱逃,但亦不会伤我性命。”
他朝我身后暗处瞟了一眼,低声道:“有人来了。你还是要小心。我和听风会尽快将外面的事情处理好。”我点头,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朝那长廊的暗处遁去了。
“你倒是个妙人儿。”身后那人调侃着,立在不远处,我瞟了他一眼,亦不怕他知道,吃吃一笑,低声道:“你做的这样明目张胆,生怕皇帝不晓得么?如果你想要现在想要看我手忙脚乱给自己添些乐趣,我不介意日后给你添些无关痛痒的小麻烦。”
百味敛了神色,走过来将我眼睛蒙上,一本正经的低声道:“只是片刻功夫,皇上现在事情多得很,顾不得两头儿,这边自是松懈了些的。不会有事。走吧。”
“事关我爹爹和宁氏一门,也赌上了整个玉晟,出不得任何纰漏的。”轻叹一声,任他牵了我的手,朝那不知在何方的刑室去了。
眼前的黑暗,似是无边无际,却总是看得到那人的模样,清冷的目光中深藏着的温柔,美丽一如那天上玄月,是我唯一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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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到底要受多少次冲击才会麻木呢?每次都觉得不能更痛了,却在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可笑。果然,疼痛是不能被习惯的。
可是,即使这样,还是想见他。
怔怔的立在门口,看着那人苍白消瘦的面容,身上依旧是血肉模糊的,心便一阵阵的抽痛着。眼中只有那人,良久才注意到舞琤领着个小丫鬟,立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个白瓷瓶,却是在给他上药。宁出尘面无表情的任她小心的用软布擦拭着身上的污血。他见我进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只是定定的瞧着我。
我一愣,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舞琤公主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我怕是捞不起来了……心下百味杂陈,拼命克制着想将舞琤的手从他身上拉开的冲动,只是垂着头不语。
“他怎么来了?今日又不行刑。”舞琤亦发觉到我,手抖了抖,努力平复了下有些慌乱的神色,冷冷的道:“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皇上只吩咐了让他每日都来刑室。”百味轻笑着答道。舞琤脸色变了变,冷哼了一声,手里拿着药瓶僵了好大会儿,脸色变了变,将那药瓶往地上一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带着小丫鬟径自离去了。
百味瞅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我在外面等着罢。”我不去看他戏谑的目光,自顾的走到宁出尘面前,“随你。”
“他怎么……”待百味出去,宁出尘看着我,张口欲问。我轻笑着截了他的话:“不用担心我,我和他有约定。”说着用力撕下衣角,踮着脚将他被镣铐磨的血肉模糊的手腕轻轻的包起来垫在镣铐下,倒了水小心的喂他喝了,又捡起方才舞琤扔到地上的白绸子,用水洗了,仔细的擦着他身上的污血。
那一重重的伤痕,深处依约可见白骨,看的人心惊肉跳,我垂下眼,只是强忍着心痛,一言不发,尽量放轻了动作,却仍听得他压抑着的呻吟。
定是痛到了极处罢,否则以他的性子,能忍住就绝对不会发出一丝声音了。
“重华……”他垂着头看着我,我敛了神色,眼前却有些模糊,只是喃喃的低语:“再等等,马上就好了……一定要离开这里……”
“我还好。”他沉默了些许,轻轻道,“前几日都没得功夫,我想好好看看你。”
心中酸楚,使劲眨了眨眼,抬头凝视着他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我无声叹息。
昏暗的刑室里,他的眼睛里火光跳跃,灼灼的看着我。一片静谧,只听得火星迸溅的清脆细微声响。如今即使这样无声的对望,亦难得的让人心生难过。会好的,我们会有很长时间,将对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凝眉都刻进心里,会在一起,会的……
他良久的看着我,忽的道:“我想吻你。”
我一怔,眼光闪烁,低低一笑,指尖抚上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着,轻轻的刷过指尖,麻麻痒痒的透到心里。
我们,都需要一个吻……
微扬起头,凑到他耳边,低语:“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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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牡丹亭)
四十二
唇齿相依的温柔触感,流转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辗转舔舐,在这遍布着狰狞冰冷的刑具的刑室内,相濡以沫的不舍,让人有些揪心,却只能将那情绪梗在心尖上。
良久,我放开他的唇,在他鼻尖轻啄,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不用担心我,马上……就会好了……”
他低头,微热的唇轻轻的印在我额头,只是不语。
“你为何把那印鉴给了皇帝?”我理了理他散乱的长发,湿了毛巾给他擦掉脸上的血污。
“他答应不杀宁氏族人。这是条件。”他有些疲累的皱皱眉,沉声道。我顿了顿手,低声轻叹,道:“我一直奇怪,以你的脾气性格,为何会这样容忍皇帝?就算是因为丞相的关系,我不认为你会做到这种地步。其实,真的说起来,如果你愿意,花些功夫将皇帝废了,亦不是不可能罢。”
他怔了怔,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我,干裂的唇动了动,却是半晌不语。我垂下眼,咬了咬唇,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如果……我这样做了呢?”
他却是身子一僵,身上气势顿现,厉声道:“不可!”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眼中跳动着的火焰,和着凌厉的风,刮倒身上,灼伤了心。我退后一步,死死的盯着他,半晌才一字一顿的道:“他把你弄成这样,我却只是要将他从那皇位上拉下来,根本不会伤他,有何不可!”
宁出尘紧蹙着眉,似是有些怒了,镣铐被他摇的哗哗作响,垫在镣铐下的布掉落下来,浓浓的一层血,在那雪白的料子上,昏暗中,扎的眼睛生疼。
“你要做什么?!废不废他由摄政王决定,你不要轻举妄动!”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狭窄的刑室内流转回荡,冰冷的似是要将那墙上跳动着的火焰都冻住了。我身子抖了抖,只是定定的瞧着他,心痛的有些喘不过来气。
呆立半晌,垂下眼,缓缓的走上前去,在他意味难明的犀利目光下,弯腰将那染满了血的布捡起来,踮起脚给他重新垫在手腕上,用清水又洗了一遍他的伤口,捡了方才舞琤扔到角落里的药瓶儿,一言不发的给他上药。
空气中那浮浮沉沉的压抑和沉默,混着血腥味儿,沉重的让人无法思考。
上好药,我站定,看了他一眼,他仍是那样看着我,夹着怒气的焦急,迫切,命令,哀求……手在衣袖下攥紧了,低声道:“知道了。我先走了,再来看你。”
转身出去的时候,身后那人的眼神,让人几乎迈不动步子。
“重华……”他在身后低声呼唤,我顿了顿脚步,没有转身,径直出了门去。
迎面扑来的阴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脸上一片冰凉,抬手摸了摸,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上一片浅浅的水光,火光下泛着微微的红光,血一般。
“怎么这样快?我还以为你们会有很多话要说……你怎么了?”百味自前方走来,见我立在刑室门口不不动,疑惑的道。
胸口刺啦啦的痛。看了百味一眼,张口正要说话,却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手捂着嘴,温热的粘稠液体自指缝间缓缓滑出,无声滴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你……”百味低呼一声,接住我软下来的身子。
目光有些涣散的盯着那墙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盆,嘴角无力的轻扯着,似是在心上划出一个伤口,满口的血腥味儿,苦涩的让人作呕。垂下眼,吃吃一笑,喃喃低语。
“真是……狼狈……”
闭了眼,任百味抱着我朝外走去。
夜风依旧清凉,却带了些冷冽,割的脸上心上,火烧火燎的疼。意识有些飘忽,不再挣扎,缓缓的朝那一片黑暗之地,无声飘去。
有些累了……可是,不管怎样,那人还在等我,等着我救他……
我……就只歇一会,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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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吗?
为什么会突然觉得,你离我这样远?我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亦不会追问。我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可是那个人是你,我最爱的你,我看不得任何人伤你,即使是气话,我也想要任性一回。
可是,不可以吗?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受不了……原来,在你面前,我远比自己想象的脆弱。
思绪沉沉浮浮飘飘荡荡,费力的睁开眼,脑中有些混沌。却只是盯着那青色的幔帐发呆。心尖上残留的淡淡悲伤,让人有些气馁。
“醒了?”大脑空蒙了两秒,循声看去,却是琉笙,正坐在床边,含笑看着我,百味立在他身后,脸上松了口气的表情,有些滑稽。
我无力的笑了笑,想要起身,却觉得胸口痛的厉害,倒抽了口气,又跌回床上。
“急火攻心,思虑过甚。”他轻叹一声,看了我一眼,道:“你要当心了……”
我揉了揉发痛的额角,看了一眼出窗外,阳光苍白着脸在窗口徘徊。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
皱了皱眉,转向百味,道:“我睡了多久?”
百味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无可奈何的哀号道:“两天。我说少爷,你怎样折腾都行,就是不能死,死了,我也得跟着死,你不能这样狠心啊……”
我低头不语,却看到脖子上挂着一颗白玉状的小玩意儿,扯着那红绳凑到眼前细看,奇道:“这是什么?“
“从皇上养着的那只赤豹身上拔下来的牙齿。”琉笙干脆的道,“赤豹是上古神物,驱鬼辟邪,你带着这个,有锁魂之功,但是你自己也不可大意。这次若不是这东西,只怕你又凶多吉少了。看来,还是得……”
我挥挥手,打断他,凝视着窗外白炽的日光,淡淡的道:“这身体怎样我自己清楚,暂时还不会有事。更何况,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消失,也不能消失。”
决不能……
“他怎样了?”想到那人,我倏地抬头,紧盯着百味,他摆摆手,朝后退了一步,似笑非笑的道:“你别用这种要吃人的眼神看人……前些日子刑上的重了些,担心他性命舞琤公主下了令,这几日都未曾用刑,只是……”
“怎么了?”听得他未在用刑,心下稍安,他那身子,再接着用刑,即使是铁人,也要废了。
“他一直要求见你。”百味看着我,嘴角的笑容满是戏谑。我一愣,垂下眼,半晌不语。心思轻转,待回过神,却只是对琉笙道:“权清流如何了?”
琉笙却只是苦笑,低声道:“皇上整日霸着他,去哪都带着,着实让人担心……”
无力的斜靠在榻上,疲惫的看着窗边的那一株高树,却已是枝叶萧条,好不寂寥。那仅存的几许枯叶,在高枝上,瑟瑟的发着抖,颤颤巍巍,一个不小心,便从那悬崖顶上,打着飘儿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逝水化云,落叶归根……
惨白的阳光刺痛了眼睛,闭了眼,低声道:“冬天了呢……”
逐月他们,什么时候能有消息呢?
我做的事情,不无残忍,会冻死饿死很多人罢。会让很多父母失去幼儿,让很多情人失去爱侣,让很多百姓失去家园。会是泪流成河,哀鸿遍野。会让这将人心都冻碎的寒冷冬季,更加无情。
真的有地狱存在吗?如果有,我一定是在那最底层罢。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
可是,我不后悔。会难过,会心痛,会自厌,可是绝不后悔。
一如那秋天里的最后一片枯叶,即使再留恋那满是阳光的枝头,黑沉的大地,却是它永远的归宿,唯一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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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分分秒秒,翻来覆去,焦灼而不安,那些微的希望,和可能的结局,折磨的人如坐针毡。这样的日子,绵长的像是这漫漫寒冬无声的夜晚,遥遥天际散落的雪雨。
桌上油灯静静地燃着,时不时的轻爆出几朵灯花,细微的脆生生的动静,却被湮没在满室暧昧的低哼呻吟里,昏黄的灯光下,榻上几具交缠着的身体被半掩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分外淫 靡不堪。
久久的看着那雪花渐渐的将那远处的房顶埋了,我才转过头,见动静停了,扫了榻上一眼,厌恶的皱了皱眉,强压下心头的恶心,走到那满是淫 乱痕迹的床前,凝神看着榻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目光呆滞的几人,双手凑到他们耳边轻拍三声,压低了嗓音,声音上带了些诱导,柔声道:“穿好衣服,出了这个门,听到三声如方才的响声,便醒过来,皇上交代你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走吧。”
那几人茫然的点点头,按指令穿了衣服,走出门去。我凝神立在原地,手又拍了三声,凑到门后细听门外动静,只听得章公公那尖细的嗓音在黑夜里分外刺耳。
“完事了?回去跟皇上复命。”
待那脚步声走远了,我松了口气,才发觉满身冷汗,身子一软,却被人接住了,被人抱到那椅子上安置好,闭了眼咬着牙承受着那一浪一浪袭来的眩晕。
“可还好?”百味在耳边轻笑,我只是不答。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张开眼,点点头,皱着眉,指着那榻上,道:“将被子扔了。”
他无可奈何的道:“好,好,你都扔了多少床被了……皇上也真是能折腾,一会儿一个主意,前几日让你天天去观刑,如今又想将你扔给那几个侍卫,这会儿怎么不怕你精尽人亡,被人玩儿死……”
我拿起茶杯倒了茶,轻啜一口,淡淡的道:“他心情不好,自是得拿人泄愤,我这个罪魁祸首,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也是。不过你这个,呃,催眠,虽然管用,还是少用为妙。”他点点头,在隔壁的椅子上坐了,道:“看你这几日气色,竟越来越差了。”
我皱了眉,只是不语。这一个月来,逐月他们渐渐有了动静,皇帝自是知道谁动的手,自然不会放过我。半月前竟下了令,让宫里的总管太监带着几个侍卫过来,若不是我会催眠,只怕这会早在床上被人玩残了。
太阳|茓突突的跳着,心下叹气,以如今的情况看,一次催眠几个人果然太勉强……
“今天皇上又摔折子了,这大雪连下了半月,玉晟各地都冻死饿死了不少人,皇上虽然抓了不少人,但还是治不了形势。你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百味看了我一眼,沉着脸道。
我身子一僵,将茶杯缓缓的放到桌上,看着窗外黑沉的夜,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是吗?太过了……吗?”
敛了眼中情绪,心思百转千回,轻声道:“他还好么?”
百味白了我一眼,道:“你自己不会去看?虽然皇上下了令,不过我还是有办法让你进去看他的。只是你自己不愿而已。”
我垂下眼,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细瓷杯,杯身被热茶暖着,泛着细微的汗。
他头疼的按了按额头,摇头道:“你们两个人在想什么啊……这种时候都能吵架……”
我一怔,苦笑一声,只是不语。
不是吵架,也不是赌气,我只是怕,如今见到他,会让他看到我狼狈的失声痛哭的脸。太累,太压抑,太……委屈……
“你到隔壁屋里去睡吧。”百味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软榻,道:“你好好想想,如果想去了,跟我说一声,我会安排你去见他。不过,我劝你最好去看看。”百味起身,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我手一抖,茶杯便翻了,倾了一桌,顺着那深红的桌面无声漫开,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
像是那失了节奏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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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人间,
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齐眉举案,
到底意难平。
------《红楼梦 终身误》
四十三
我总是无意识的,想要测量彼此的感情,想要知道,自己可以为你,流多少泪。
然后,年华消逝,在这确认的过程中,彼此渐渐变得幸福。
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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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罪孽会有多深重?
这日复一日的漫天大雪,杀人不见血,又埋葬了多少冤魂?
我立在檐下,看着晦暗阴沉的天空,无力的灰白,鹅毛大雪密密的无声洒落。耳边时不时的传来枯枝被雪压断的清脆响声,落到地上,噗的一声,久久回荡。
庭院中间,一条小径自厚厚的雪地上蜿蜒伸展,在那一片苍茫中逶迤困顿而行。弯腰捡起一根枯枝,在那雪地上随意的描画着,待到发觉,却怔住,呆呆的看着雪地上那日思夜念的眉眼很快被雪掩埋。
第一次吵架,竟然是为了那种事……而我,又在闹什么别扭呢?犹豫了这些个时日,又算什么呢?去见他吧,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让他等的,不应该……脚步却顿在原地,似是陷在了那厚厚的雪地里。
正出神间,却见百味推了小院的门从那小径上疾步走来,脸色比那天空还要阴沉。我看着他走进,道:“怎么了?”
他走到檐下,定定的瞧着我,沉着脸道:“跟我进宫罢。”
我一愣,低头不语。比预想中快了好多,看来真的……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指责你什么,不过,如果你到大街上看看就知道,这份代价真的太沉重了。实在是……太惨了。”百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那份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我知道……”低声呢喃着,抬手接过一片雪花,凝视着它在掌心静静地化开,苦笑一声,兀自言语:“我真的都知道……”
人相食。
人相食……
还有什么,比这更惨烈呢?还有什么,比造成这人间炼狱的罪孽更深重呢?
定了定神,敛了神色,跟在百味身后,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一片苍茫中走去。雪花飞舞,迷了眼睛,看不清前路。
如果看得清,定是一边是那人温柔似清月的笑颜,一边是血光漫天的无间地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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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杀了你!”眼前的人高坐在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目光森冷,满是刻骨的恨意。
我垂手立在大殿中央,淡淡一笑,道:“你确定?”
杀了我,会让局势更加失控,他是一个皇帝,背负着玉晟的命运;杀了我,会让权清流离他更远,他是一个常人,背负着沉重的爱情。
他脸色飞快的变了变,深吸一口气,扔了一本折子到我脚边,冷冷的道:“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
我瞅了那折子一眼,看着皇帝,讽刺一笑,反唇相讥:“这便是政治,残酷的权力之争。身为一个帝王,早在你动手的时候,便该想到可能会有这种结果不是吗?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如今心痛心急了?如果我有罪,你以为你又是干净的吗?我们都同样肮脏,你无权指摘我。”
他死死的盯着我,一字一顿的道:“你以为朕真的拿你们没办法吗?”
我莞尔一笑,轻轻摇头,低笑道:“如果你狠得下心,当然有办法,不过我又怎么站在这里呢?”
毕竟,我手中不过是逐月听风他们的财力,或许还有摄政王丞相的些许势力;而他身后,是整个玉晟,如果不是这场雪,如果他等得起,如果他狠得下心,最后输的毫无疑问是我。
但是,那是如果,只是如果。他身为一个帝王,不够无情。正因如此,我才有胜算,更何况,还有权清流……
他噌的站起来,怒视着我,忽的冷笑一声,复又坐下了,直直的盯着我,似是强压着怒气,道:“你到底要怎样?”
不知怎的忽又想起那夜宁出尘的眼神,心中一阵绞痛。我嘴角轻挑,歪着头,看着他轻笑道:“如果……我要你退位呢……”
他一怔,忽的大笑,起身从那殿上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眼前,一把揪住我衣领,脸凑到我眼前,笑容有些狰狞,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灼灼的看着我,咬牙切齿的道:“你休想……你休想!如果你在打这个主意,即便是这玉晟葬在我手上,我也绝对会和你们斗到底!”
我收了脸上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就这样在乎他?”
“住口!”他怒吼一声,猛地掐住我的脖子,用力收紧,“你不配说他!他是我的!只能在我身边!……”
不是皇帝,便再也没有能束缚住那人,将他留在身边的力量;不是皇帝,这份爱情,怕只会更加无望;不是皇帝,还能是什么,还能是什么样的存在……是这样吗?呵……我和你,谁更狼狈呢?……
呼吸越来越困难,窒息让思绪有些混乱,脑中逐渐空朦朦的,却突然觉得颈上的钳制松了,辛凉的空气呛得我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眼角却瞥向皇帝,满是讽刺戏谑。
“现在,说你的条件罢。”待我平复了呼吸,他弯腰凝视着我,低声道:“不过你记住,现在,朕还是皇帝,以后也会是!”
我微怔,继而轻笑,低语:“我可是……时刻记着呢……”你的怯懦,你的犹疑,你的弱点……我全记着,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怎么敢忘呢……呵……
大殿里空荡的有些寂寥,冷风吹着那悬着的层层幔帐,沉重晦暗的色调,让整个大殿愈发阴郁,殿外,寒风料峭,雪逐风起舞,狂乱迷蒙,将这天地,都掩埋了。
被这看似无邪的雪悄然掩埋的,不止有尸骨冤魂,还有阴谋,和肮脏的交易。
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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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去哪儿?”我一把拉住走在前面的百味,皱着眉低声问道。他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的道:“当然是去见宁庄主。”
我看了看周围,疑惑的道:“我当然知道,只是,这里……”周围小池水榭,银装素裹,煞是精致的小院子,长廊回转,分外宁谧。即使我每次都被蒙着眼去见宁出尘,这也绝不是去刑室的路。
“这里是长公主的宫室。宁庄主前几日便被送到这里来了。”他斜瞅着我,似笑非笑的道。
呼吸一滞,只觉得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似是有什么碎裂了,丝丝缕缕的痛,却抓不住痕迹。垂下眼,看着雪地上斜斜的突出的那一枝枯木,半晌才讷讷的道:“哦,这样啊……”
百味轻叹一声,执了我一只手,牵着我边走边道:“你啊……有时候看着精明的很,怎么一和宁庄主扯上就这么傻呢……到了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咬着唇,低着头跟着百味走着,转过几个回廊,便听得前面的一间小暖阁里嘈杂非常,待走的近了些,却见从那开着的门里飞出件雕花瓷瓶儿,砸在那红漆木柱上,碎了一地,凌乱的散在雪地上。
“我不信!皇上不会这样做的,我要去见皇上……”却是舞琤的声音传来,似是怒气非常。百味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道:“怕是皇上的旨意到了,这下还有的麻烦了。”
我冷冷一笑,挣脱了百味握着我的手,径直进了那暖阁,却见满地狼藉,舞琤立在那暖阁中央,杏眼圆睁,指着一个公公打扮的人大声训斥着,分外激动,见我进来,尖叫一声,厉声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侍卫呢?侍卫!快将这个人抓起来!”
我看也不看他,朝暖阁里走去,舞琤冲过来想要拦我,却被百味拦住了,“公主,皇上确实下了旨,准了宁公子将宁庄主带走。如果公主执意不从,只怕即使是长公主,抗旨不从的罪名,也是不轻的。”
我头也不回,直接挑了那布帘,走进了内室,看到床上静静地躺着的那人,脚步滞了滞,缓缓的走近那床榻,流金钩玉的幔帐之间,一张熟悉的脸突地跳入眼中,刺痛了眼睛。怎么……似是比上次见他更瘦了……
怔怔的望着床上那人,伸出手去,指尖触到他热得发烫的肌肤时,才略微回神,心下百转千回,深吸了一口气,做到床边,却见那人脸色苍白,似是睡得极不安稳,额上满是冷汗,紧蹙着眉,干裂的唇蠕动着,似是在喃喃低语。这样陌生的无防备的姿态,有种让人心疼的脆弱。
凝神看着他消瘦的面容,依旧是我熟悉的样子,紧闭着的眼睛依旧透着些拒人千里的冷冽,那眉间却似带了些焦灼。轻叹一声,将那紧皱着的眉抚平了,柔声道:“我来带你回去了。”
仔细的用袖角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捡了床上的一件棉袍动作轻柔的给他套上,轻轻扶起他的上身,不曾想却还是惊醒了他。
他长长的睫毛颤巍巍的抖了抖,缓缓的睁开眼,我撩了撩他额前的发,让他靠着我,低声道:“还是吵醒你了?”
却见他死死的盯着我,眼神灼热,迸发的狂喜让我有些心酸。正要说话,却被他紧紧地抱紧怀里,似是要将我揉到身体骨血里去,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下巴枕在他肩上,垂下眼,反手轻轻的抱住他,却觉得眼眶热热的,有些酸痛。在他肩头蹭了蹭,闷头不语。这个怀抱……这个味道……这个人……都在……
“重华……重华……我不是做梦吧……你来了……你来了……”他在耳边喃喃低语,沙哑的嗓音满是急切。胸口有些闷,只是闷声道:“是我,我们一起走……”
他忽的放开我,捉着我的胳膊,动了动唇,急声道:“那晚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你莫要生气……我……”他似是有些混乱,只是胡乱的解释着。我微怔,抬手抚上他的额头,却是滚烫,竟是在发高烧。微微起身,双手搂着他脖颈,在他唇角轻吻,将他的头抱在怀中,柔声道:“你不要急,我没有生气,也不走……”
他身子有些轻微的颤动,手环住我的腰身,脸埋在我胸前,却只是低声呢喃:“不要走……我以为你生气了,总是见不到你……我觉得快疯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抬起头,唇凑过来,试探性的在我唇上轻啄着,我低头婉转相就,他忽的将我搂的更紧了,疾风骤雨般的吻,有些狂乱,急切而无措,疯狂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无力的推了推他,却被他捉的更紧,用力在我唇上一咬,我吃痛张开了嘴,他的舌便滑进口中,肆意的纠缠追逐,大力的吻着,我被动的承受,津液顺着唇角流出来。他的牙齿碰到我的唇,痛的我眼前模糊了,却是再也忍不住,低泣着泪流满面,亦紧拥着他,笨拙的疯狂回吻。压抑了一个月的情绪,却如那窗外的漫天大雪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所有的一切,只为了这个人,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罪孽深重也罢,即便是地狱,我亦无畏……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
夫复何求?
良久,他才放开我,却将我抱在怀里,一双眼睛晶亮,固执的盯着我,似是怕我下一刻即会消失不见,带着些让人意外的孩子气。平复了下呼吸,低声轻笑,理了理他散在肩头黑色丝绸一般的长发,柔声道:“我们走吧……”
转身却看到舞琤立在门边,呆呆的看着我们。我垂下眼,将那人扶起,让他靠在我肩上,慢慢的朝门口走去,走过舞琤身边之时,我看也不看她,这只是低头低声道:“别人的东西,还是少打主意为好,否则……”
慢慢走出那暖阁,百味早命人抬了软轿在廊上候着。将宁出尘在软轿里安置好,正要出去,手却被他死死的攥着挣脱不得,无奈只得掀了帘子,对立在轿外的百味道:“我送他回重华山庄,那边可安排好了?”
百味点头:“已经依着皇上的旨意,将兵撤了,几位夫人和少爷亦已经送了回去。”
我低头思忖了会儿,缓缓的道:“只要皇上遵守游戏规则,宁罂绝不会做那个先犯规之人。”
百味摇头轻叹一声,凝视着我,道:“三个时辰,切记。”
我点头,放下帘子,起了轿,摇摇晃晃的出了宫门,又换上马车,一路冒着大雪,朝那重华山庄狂奔而去。
指尖轻轻拂过那人的脸,低头在他额角轻吻,凝视着他不甚安稳的睡颜,吃吃一笑,喃喃道:“等我……”
这一场杀人不见血的大雪,让一切都在飞速朝前进展着,似是这飞奔的马车,随时会失控。我不知道这是上天在帮我,还是将站在悬崖前的我又朝那深渊推了一步,深渊下是皑皑白骨,被大雪冰封着,一片森冷坚硬。
只是,游戏进行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回头。一个不小心,便会从那崖上跌下来,粉身碎骨。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可以了解我的心意吗?如果是你的话,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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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回风更好,
今宵露宿何妨?
-------【南宋 张孝祥 西江月】
四十四
只是看着你,我便幸福到想哭;
后来离开你,我便悲伤到想笑。
再后来,
我在时光年华中穿行,手里拈着一朵彼岸之花,迟疑地回忆你,
却发现,
所有的悲喜离合,都淡漠的再难寻踪迹,
只记得,原来我曾经那样深深的,深深的爱过。
那样深深的,深深的爱过你。
多么美好。似是秋天草叶上凝着的露水,晨光熹微之时,折射出的那缕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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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哀鸣,呜呜的声音,似是婴儿啼哭,喑哑凄厉,在飞驰着的马车外徘徊。
低头,用袖角擦了擦宁出尘额上的汗,掖了掖被角,汗似是发出来了。指尖拨了拨他汗湿的发,描画着他的眉眼,在眉心烙下轻吻。
已经行了半个时辰,应该快到了罢。凝视着那人安静的睡颜,心思暗转,却见他睫毛抖了抖,缓缓的张开了眼。
见我含笑看着他,他一愣,大手缓缓的伸向我,在我脸上犹疑的轻轻摩挲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声音嘶哑,“原来不是梦,真的是你……”
我低笑,捉着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道:“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他却只是凝视着我,良久才闭了闭眼,反握住我的手,沉声道:“那日我……并不是……”我轻叹,摇了摇头,打断他,轻声道:“我没有逼你说的意思,你不告诉我,自是有你的道理。我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他半撑起身子,将我揽到怀里,轻吻着我耳尖,低声道:“我知道你生气了,是我不对……” 我一怔,吃吃一笑,手攀上他的背,隔着衣物在他肩上轻咬一口,道:“这次就放过你……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被你吓跑的……”
他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道:“绝对不会了。”口气认真的似是在说什么誓言一般,我有些不好意思,将他推到被子里,自己在他身边侧身躺了,扯了被子盖好,手指撩起他肩上一缕黑发把玩着,轻声道:“我们这是去重华山庄。”
他皱了皱眉,似是要开口,我凑上前去在他唇上轻吻,低声道:“听我说完。一个月前我见了逐月,让他和听风师父联结了摄政王丞相他们在民间的势力,控制了玉晟大半的粮食布匹,时下冬天又连日大雪,自是少不了死人的。我和皇帝达成协议,他放了你和宁氏族人,我会让逐月他们将手中囤积的粮食布匹发给百姓,不过,我必须作为人质留在宫里。”
他霍得捉住我的手,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似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倒抽了一口气,却仍是灼灼的看着我,似是有些生气,只是一言不发。我伸手抱住他腰身,下巴抵在他肩上,轻笑道:“生气了?我即然这样做了,自是有十分的把握不会有危险。再说,不管你瞒着我的事情是什么,理由是什么,只有先将你脱离了皇帝的钳制,我才能安心。”
他低头吻着我的唇,几许温柔缱绻,似是雪花融在唇上,羽毛拂过心尖,片刻在唇上轻咬一口,鼻尖在我脸上轻蹭着,深潭般的眼眸里,那如许柔情似是要满溢出来,无声的流到心里,轻轻浅浅。“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点点头,正欲开口,却听得车夫在车外道:“少爷,到了。”
捡了一旁的厚袍子给宁出尘穿上了,无视他的不满,硬是扶着他下了马车。风雪依旧,吹得人几欲睁不开眼,隔着几重迷茫,却见前方大宅门前逐月听风却是候在檐下,见我们下了马车,便迎了上来。
“主公,小少爷。”
我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你们消息倒快。几位夫人少爷都送来了么?”
逐月拿了件皮裘给我披了,道:“除了思年和夏阳少爷、还有小小少爷,呃,就是你儿子,梓潼,其他的人都送回来了。”
我低头,无声一笑,小皇帝果然还是信不过我……罢了,兵不厌诈,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毕竟,我一定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不择手段之人,必要时难保不会背叛约定,他定是知道如此,才这样做吧。
一行人径直进了暖阁,逐月早就请来了大夫,给宁出尘把脉,虽然伤了几处筋骨,但好在并不妨事。只是身上皮肉伤颇重,需要静养。我松了口气,看逐月跟着大夫去抓药,抬头对坐在不远处的听风道:“就这样罢,做太过了,只会将皇帝逼得急了,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听风点头,“如今主公既然已经回来,我也打算暂时收手的。”
我垂头沉思,皱着眉,宁出尘拥了被子,斜靠在床头看着我,我朝他一笑,低声道:“不知道摄政王和丞相有何打算……”
“他们那边还不用我们担心,皇上……还不是他二人的对手……”他揽着我的腰让我靠在他胸前,淡淡的道。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目前还不能抽身,皇上和摄政王怕是还要纠缠上一段时日,不过无论他们那方赢了,我们这边都不好处理。现在看来还是要保存实力,静观其变才好。”
宁出尘抬头看了听风一眼,听风便点点头转身退下了。他将我揽的紧了些,沉声道:“皇家和宁氏一族的渊源由来已久,自五代之前,玉晟还未建国之时,玉氏和宁氏便是当时的两大氏族。后来因为前朝皇帝暴虐,玉氏族长趁机起兵,为了获得宁氏的帮助,曾经立下了永久盟约。这才有了玉晟。那个合约,是两族的族长才可知晓的机密之事。”
我蹙了蹙眉,看着他的眼睛,道:“如果你不想说……”
他低头在我额上轻吻,轻笑一声,道:“它还不值得我冒着让你心里不舒服的风险隐瞒。那合约是当年两族族长订立的,可以说是互相牵制但又互相依存。宁氏一族必须对玉晟绝对忠心,玉晟皇族则保宁氏荣华富贵,这个合约的结果便是,”他皱着眉,沉声道:“宁氏本家每一个男丁出生之时,便要服下特制的毒药,解药则是皇族持有,终身受牵制。同时宁氏不得参与皇族内部权力之争,否则便以谋反而论,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接受制裁,毒发身亡。而皇族每一代都要有公主下嫁宁氏,兵权的四分之一要予以宁氏,那木石图记载着两家财宝,藏于木梓山地宫,两族族长各存一份,以防有不公正之时宁氏亦有力量自保。”
我怔怔的听着,待他说完,沉默良久,才缓缓的道:“当真是唇齿相依了……那时你不让我废皇帝便是因为这个?不过看如今宁氏的势力,小皇帝想要除掉宁氏也不无理由,小皇帝知道这些个旧事吗?”
“嗯,皇帝废立是皇族内部之事,不能Сhā手。摄政王一直不很放心皇上,即使是在外云游之时,亦是没有放权的,怕是没有告诉他罢。”他轻轻吻上我的眼睛,含糊不清的道。我闭了眼,任他吻着,一边思忖着。“既然有两份木石图,为何我未见过宁府的那份?”
他身子一僵,唇在我鼻尖上亲了亲,沉声道:“宁府的其实早便毁了,就在……你娘亲死的那年。因为摄政王和父亲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危险,但如今小皇帝当政,便不一定了。”
我想了想,点点头,道:“我从权清流那拿了一份,应该是真的,现在在逐月那里。”
他闻言,脸一沉,抬起我的脸便吻了下来,依旧是霸道的纠缠。我心中轻叹,闭了眼任他索吻,这个人,吃起醋来……
绵长激烈的吻,渐渐的让呼吸乱了,双手攀着他脖颈,唇齿相依。直到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一只手圈着我的腰,微冷的手从衣物下摆伸进衣服里,引起身体一阵轻颤,才发觉有些不对。喘着气推开他,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却对上他灼然的眼神,只得低声道:“你身上还有伤……”
他的吻一路下滑,在颈上啃噬舔咬,麻麻得痛,声音含混嘶哑,却是带着些情yu:“我……忍不了了……”说着不由分说的将我外衣褪了,欺身压了下来。
咬了咬唇,从皇宫出来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看时间应该……正想着却觉得胸前一痛,惹得身子一颤,轻哼出声。“你不专心……”他双手撑在我头两侧,不满的看着我,低声谴责着,吻了下来。我双手抵在他胸前,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他一惊,愣愣的看着我,双臂箍着我的腰,邪邪一笑,道:“你要在上面?”
我在他脖子上轻咬一口,低笑着道:“都是男人为什么我是被压的那个?不过,这次先放过你……你身上有伤,躺着便好,我来……”
四十五
你过的很好。
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消息时候,我总是,忍不住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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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斜靠在那软榻上,跪坐在他身侧,一只手解开他发带,看他三千发丝流瀑般散在肩上。指尖挑开他雪白的里衣,手掌贴上他胸前白皙紧致的肌肤,感觉到你沉稳的心跳和淡淡的温度从手心传来,眼眶热了热,心中微叹。犹豫了下,抬眼却看到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满是戏谑,咬咬牙,学着他的样子试探性的在他胸前轻吻,听得他低喘一声,不由得来了兴趣,埋头在他胸前,啃咬舔舐,逗弄着他胸前的两颗红樱。
他的呼吸渐渐的粗重起来,抬手将我身上衣物尽行褪去,让我跨坐在他腿上。冰冷的空气贴着温热的肌肤,我抖了抖,不由得朝他温暖的怀里仅靠了靠,却被他圈在怀里,粗糙的大手抚上大腿内侧,暧昧的按压摩挲。我轻喘着,手不自觉的揽上他的脖颈,浅浅呻吟。
他低笑一声,沿着脖颈一路向下,揽着我的腰在胸前细细啃咬,手在腰侧游弋着,渐渐的向身后滑去,停在臀上,用力的揉捏着,分外Se情的感觉,让人羞红了脸。感觉到他隔着里裤顶在臀上的硬物,身子僵了僵,喘息着推开他,双手抵在他胸前,望着他夜空一般黑色的眼瞳染上了情yu,犹豫着,声音却有些哑了,只是红了脸,踌躇的低声道:“你身上有伤,还是别……进来了……我……用手帮你……”
话音未落,他忽的手向我下身伸去,轻轻的握住,我倒抽一口气,喘息着软倒在他怀中,快感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汹涌而来,似是要将人湮灭,只能无力的攀着他的肩膀靠在他胸前大口喘息,低声呻吟,他在身上游弋着的手似是带着火,身上灼热的似是要燃烧起来,烫的心都融化了,眼眶热热的,想要哭泣的感觉,指尖深深的嵌进他肩上的肉里,颤声的呢喃:“唔……宁……出尘……”
身子越来越热,Gao潮来临的时候,他吻住我脱口而出的低呼,温暖的吻,让人心安。头抵着他胸前粗重的喘着,却见他之间在沾着方才那浊液朝身后探去。咬了咬唇,闭了眼,无声叹息,只是放松了身体,努力接纳他探入体内的手指。
“你……不要看着我……”羞赧的低下头,手指颤抖着抚上他紧盯着我的眼睛,却被他一只手捉住,放到唇边细细的亲吻舔舐,喃喃的低语:“重华……你真美……”
脸上烫的似是要着了火,从他手间挣脱了,偏过头喘息着道:“我……又不是……女子……嗯……痛……什么美……不美的……”心中一凛,忽的捉着他肩头,紧盯着他,咬着牙承受着身后他的动作,只是道:“你该不是将我当女子看吧……要是这样,我……”
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却是被他翻身压在身下,揽着我的腰,分开我双腿身子嵌了进来,我半抬起身怒视着他,正欲指责他逃避问题,忽的腿被抬起来,他身子慢慢的沉了进去,身下一阵剧痛,张口狠狠地咬在他肩头,淡淡的血腥味儿在齿间流转,一滴泪蒙在眼睛上,打着转儿的梗在心上,欲落不落。
“你呀……”耳边传来轻叹,他俯身,轻吻去我滞在眼角的泪,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轻声道:“我爱你,重华……爱你……”
我怔怔的看着他,心猛地缩紧,细细的抖着。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这样说,他认真的表情,专注的眼神,似是融进了骨血里,誓言一般,烙进灵魂深处,深深浅浅的痛着,却带着些幸福的味道。
闭了眼,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进发间,动了动唇,良久才找回声音,却是有些哽咽:“我……也是……”
剧烈的动作冲撞的思绪似是都飘散了,在窗外那纷扬的大雪中游荡穿梭着,那人滚热的呼吸喷在脸上,氤湿了脸庞,嘴角有咸咸的味道,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无力的跟随着那人,破碎的呻吟,梗在喉间,被他狂乱的吻堵了回去,倒流回了心底,苦苦的。
明年的这个时候,还会下雪吗?这个人,还在身边吗?又或者,我还能在这个人身边吗?
“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这句话,我那坚定的眼神下,虚悬着的心,你看得到吗?
你也会有和我一样的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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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皱着眉,无奈的瞅了眼身后那人,不舒服的动了动腰,埋在身体里的东西静静地蛰伏着,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微微的脉动。
他轻笑着低头在我眼角吻了吻,恶质的动了动,一声低吟自口中溢出,我瞪了他一眼,在他胳膊上轻咬一口,他将我揽的紧了些,缓缓的退了出去,惹得我浅浅呻吟。
“身上的伤口可是裂开了?”半抬起身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身子,他侧躺着坏笑着一副任君欣赏的表情。我嗔视了一眼,看到他腰上的伤口却是又泛着血丝,不由得怒道:“都说了我……用手……你非得……”
他将我拥在怀里,吃吃的笑着,只是在我发上吻了吻。
“我要走了……”头埋在他胸前,伸手环着他的腰,闷闷的道:“来时皇帝给我下了药,三个时辰内不回去便会发作。”
他揽着我的腰的胳膊紧了紧,沉默半晌,才沉声道:“我很快就会接你回来,很快……你要等我。”
“……嗯。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要好好休息。”
“你在宫里,离那权清流远一点,嗯?”他忽的抬起我下巴,紧盯着我,极认真的道。我有些哭笑不得,心思微转,笑了笑,只是道:“我和他又不是……好啦,我答应便是……你也不准碰别人,就是……就是几位夫人也不行,否则你就小心变成章公公……”
他轻轻一笑,低头吻住我。
不带情yu的吻,像是落在唇上的一片雪花,温柔缱绻,美好的似是梦一场。
“我要洗澡……”轻轻推开他,皱着眉坐起身来,腰有些酸软,看了看满身的痕迹,瞪了他一眼,随手束了发,披了衣服起身。
窗外,北风歇了,雪落无声。
一切都会好的……吧?
一如这漫天大雪,即使眼下将天地都变得无了色彩,早晚一日,会冰消雪融,太阳欣然普照,月光浅浅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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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准时。”眼前的男人脸色阴沉的似是殿外的天空,疲惫的神情更胜那舞了将近月余的雪花,“怎么样了?”
我抚了抚肩上的落雪,淡淡的道:“很快就会有消息,我已经让逐月发放屯粮了。”
“最好不要耍花招。”他警告的看了我一眼,转身拂袖欲走。我叫住他,皱了皱眉,低声道:“我要见……权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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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特典之醉酒篇】
part 1:
春,江,花,月夜。
“月圆呢……”画船上,船头静立着的白衣男子,仰头望着那一轮明月,低声呢喃。夜风撩起他的长发,月光明亮,将那男子年轻清秀的面庞融进这安静的江水中,眉眼入画。
“重华?”却见自舱内走出一个青衣男子,身材略高些,月色朦胧下,恍如仙子。
“我原来的地方,有个传说,月圆之夜,狼会在最高的崖顶,对着月亮嚎叫,然后变成|人形。”重华转身,对迎面走来的男子浅浅一笑,指了指天上的圆月,低声道,似是怕扰了这静谧的夜晚。
“是吗?呵……”宁出尘低笑,将重华轻轻揽进怀里,带着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将手中提着的酒壶放到桌上,斟满了两个酒杯,月下,酒水清凉的泛着碎碎细光,倒映了一轮金黄。
“米酒。尝尝?”宁出尘将酒杯朝重华面前推了推,眼中精光微闪,隐匿在他身后一片粼粼细浪中。
重华犹豫了下,踌躇道:“可是……有人告诉我,千万不能喝酒……”
在对面那人满是期待的目光下,重华端起酒杯,低头看了看杯中那琼浆玉液,一饮而尽。
重华咂咂嘴,上身晃了晃,宁出尘眼疾手快,接住了那人软下来的身子。
“呵呵……”怀中的人儿面颊酡红,眼神迷蒙,泛着水光,月光下却是分外撩人,指尖轻抚上宁出尘的脸颊,眯了眼,喃喃笑道:“你真……可爱……我想……”
宁出尘微怔,唇上被两瓣清香柔软覆上,只觉得心头火气,打横抱起那对自己做了什么浑然不知的人儿,疾步走进船舱中。
“咦……主公,小少爷喝醉了?”逐月正自那画船二楼下来,饶有兴趣的凑过来,探着脸到重华眼前,笑道:“小少爷竟然喝酒了,真难得……”
重华在宁出尘怀中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看了看眼前之人,又是吃吃一笑,指尖轻抚上早已愣住的逐月的脸,凑到他脸前,歪着头有些孩子气的小声道:“你好……可爱……我想……”说着翘起唇便朝逐月凑了过去。
宁出尘震惊,继而大怒,在关键时刻猛地用身体撞开逐月,气冲冲的直奔二楼。
逐月呆愣半晌,忽的摇头叹道:“好可惜,就差一点……”
“差一点怎么了?”身后那人的声音依旧温润,逐月却觉得身体一抖,讪讪的笑着转身,听风立在他身后,温柔一笑,欺身上前,带了他的腰轻声道:“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没想到他喝醉酒竟然……到底是谁告诉他不要喝酒的,明日定要好好审问一番……
宁出尘恨恨的想着,看着身下之人一反平日清冷淡漠的模样,却是分外可爱,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着,红唇润泽,脸颊泛着粉红,轻轻的哼着,宁出尘咽了口口水。
于是二楼,有人化身为狼。
四十六
世间情爱,不外乎三种情况。
我爱他,他不爱我;
我不爱他,他爱我;
我爱他,他爱我。
只是,个中滋味,又岂是三句话可以说的尽?
厚底天高,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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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倏地站住脚,紧盯着我,他眼中火热的疯狂和他脸上冰冷的表情奇异的融合着,分外的诡异。“你见他作甚?”
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是道:“我要见他。”
他冷笑一声,恨恨的看着我,道:“朕不会让你见他的,你死了这条心罢!”言毕便转身欲走。我蹙着眉,冷冷的道:“你还要将他逼到什么地步?”
他一愣,手攥紧了,我低笑一声,轻叹一声,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又愿意为他做到何种地步呢?你说你爱他,你除了逼他爱上你之外,又为他做过什么!你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吗……”
他呼吸有些急促,眼神有些慌乱的在殿上游移着,喃喃低语:“愿意吗……”他眼神忽的凌厉起来,狞笑一声,上前一步使劲捉着我的肩膀,一字一顿的道:“你问朕愿意吗!哈,朕不愿意!放弃一切也不一定能得到他的心,但是,得到一切至少还能够将他的人留在朕身边!朕不愿意放弃!放弃就是失去他,失去他就是失去一切!朕不要再被父王逼着和他分开,也不要做这有名无实的帝王,朕要变得足够强,强到谁也不能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他狂热的眼神中燃烧着的痛苦绝望,无能为力却又决不放弃的挣扎疯狂,带着背水一战的孤注决绝,狠狠地灼伤了心。恍然间,似是夜夜梦靥中伶之诀别的脸上挂着的那涡浅笑,又在眼前盈盈的盛开,刹那芳华,一去不还。
“你会后悔的……”良久的看着他,垂下眼,动了动唇,躲开那似曾相识的灼热目光,苦笑着低声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
转身走出大殿,那原本凛冽的寒风不知何时止了,雪花簌簌的落着,飘飘悠悠,闲庭信步的悠闲,不食人间烟火。
许久不曾感到的茫然无措,让人不自觉的迷失在这一片茫然之中。我为何会到这里来?遇到这些人,都是命运吗?权清流和皇帝会不会是这个时空的重华和伶之?当年的一切再次在眼前上演,我却由戏中人变成了旁观者,只是心痛依旧,不知是为曾经的我们,还是如今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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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撑着头侧着身子靠在软榻上,凝视着躺在身边的小小孩儿,粉嫩的脸肉嘟嘟的,红润的唇轻轻的咂着嘴儿,指尖轻轻的拨弄着他长长的睫毛,痒痒的刷过心上,不由得低笑出声。心中微动,软软柔柔的,抚了抚他柔软的浅色发丝,忍不住俯身在那安静的睡颜上吻了吻。
这是……宁罂的孩子呢……也是我的孩子……心底百味杂陈,突然冒出的初为人父之感,让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浅浅欣喜。
“梓潼……”轻轻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头,柔声道:“叫声爹爹……”他一张小脸儿皱了皱,肉嘟嘟的小手挥了挥,哼哼了两声,捉着我胸前的衣襟,兀自睡着。
“你倒悠闲,看来我白担心了……”正出神间,却听得一人低笑,吃惊的抬起头,竟是许久未见的权清流。心里一紧,怔怔的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见到我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他轻轻一笑,走到我身边,低头仔细看着梓潼,笑道:“你儿子?倒是个精致的小人儿。”
我回神,点点头,道:“前几日从皇上那里接过来的。”小心翼翼的抱起梓潼,唤了个丫鬟将梓潼带了下去,皱了眉看着权清流,道:“你……可还好?”
他撩了撩落在胸前的黑发,看着窗外的落雪,淡淡的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不好之说呢。他还是老样子。我也是老样子。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仅此而已。”
他似是有些出神,我亦是不语,房里亦是死寂,有些迫人的沉重。我抬眼看着他,轻轻叹息,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扯了被角,闭了眼斜靠在榻上,轻声道:“你和我……真的很像。”
他闻言,俯身凑过脸来,痞痞一笑,指尖轻抚上我眼睛,声音有些悠远:“怎么,爱上我了?”我张开眼,伸手握住他手指,淡淡的道:“不要再这样笑了,很让人心痛。”仿佛那深藏在笑意下的悲哀,会化作泪水从那眼角泄出来似的。
“你……就像我的前世……”有些迷惑的看着他,喃喃低语:“好像很遥远的样子,可是还记得很清楚……他死的时候的眼神和笑容,他在怀里逐渐变冷的身体,好像触感还留在手上,可是……”我轻叹,看着他,咬了咬唇,挣扎了许久,才低声道:“可是我现在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在走我走过的路,做我做过的事,我好像隐隐约约的知道你们会如何,可是又不是很确定,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他猛地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疑惑,沉声道:“你在说些什么?你知道什么?”我一惊,有些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轻轻推开他的手,沉默些许,轻叹一声,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皇帝为你死了,你会如何?”
“为我……而死?”他微怔,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高树上的落雪压断了一根枯枝,哗的落下了,半晌不语。
“罢了,”我挥挥手,心下依旧烦乱,苦笑一声,我何时也会为了他人这般纠结了?毕竟,权清流不是重华,皇帝也不是伶之。“皇上怎么让你来见我了?”
“我说我要来,他怎么可能放我一人。”他淡淡的道,伸手指了指门外,讽刺一笑,“可以自由行动,但仅限于宫中,暗中不知跟了多少人呢……呵……”
“你可知道这皇宫的地下通道?”我垂下眼,笨拙的转移了话题,低声道。他瞥了我一眼,摇摇头,道:“我原先知道的一些出宫的地道,早被他封死了。”
“什么时候封的?”
他凝神细想,“怕是将我带回宫中之时便封了罢。”
我细细思索,看了门外一眼,道:“你现在可是住在皇帝的寝宫?”指尖却沾了放在桌边的茶水,在桌上写着:“可还记得?”
他点点头,心领神会,笑道:“没错。”便踱步到我身边,亦是沾了茶水,略一沉思,便画了个简略图出来。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是你,前些日子你替我挡的那一剑我还给你。”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过,你大概也知道我要做什么,可不要后悔。”
他吃吃一笑,趁我躲闪不及在我脸上偷了个吻,我瞪了他一眼,他邪邪一笑,起身朝门外翩然走去,临出门回头一笑,道:“待会儿给你送个东西,你要好好留着,莫要负了我对你的一片情意。”他脸上似是戏谑又似是认真的表情,蒙在一层迷蒙之间,猜不透他的真心,让我一愣,待回过神,他却已然没了踪影。
从床上起身,光着脚奔到窗口,看着他颀长的身影在那一片茫茫大雪中渐渐模糊,雪花在他身后无声飘落,似是烟尘迷雾,将他隐入那混沌之中,遥远不可及。
忽然觉得,那曾经在月下和我对酒赏花之人,连着那消失在雪中的遥远身影,似是都再也回不来了。
手握紧了窗框,直至那身影消失不见,眼眶有些微微的发热。伸手接了一瓣悠悠飘进来的雪花,晶莹清亮,丝丝凉意,凝成一粒水珠,静静地睡在手心里,泪滴一般。
天色将暮,倦鸟归巢。心有所属,有枝可依。如果……没有来到这里,没有遇到那人,如今的我,是不是仍是如他一般的……寂寞哀伤呢?
无声轻叹,只是踱到桌边,拿了纸笔,将方才权清流画在桌上留了一层浅浅水痕的图描了下来,叠好放到怀里。将桌上残留的水痕擦去,这才注意到脚已经被冰冷的地面冰的有些麻了,身上泛着冷意,扯了杯子靠在榻上,细细思量。
虽然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但目前也只有这个笨法子。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怕是绝对不会放人,如今只待见到逐月将这图纸给他让他试一试。自那日回到宫里已有五日,却是再未曾见百味,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不过,应该快了吧。自古皇家无情,管甚父子兄弟。那摄政王和丞相都是老狐狸,虽然如今被制,却是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总是不能让人安心。
手指在枕上轻轻的敲着,想到那人不由得又有些出神。却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百味抖了抖身上的雪,卷进来一股寒气。我朝被子里缩了缩,抬眼看他,边想心事边不甚在意的道:“有些日子都没见你了。”
他朝手上呵了口气,坐到桌边倒了杯热茶,咕嘟喝了,斜瞅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这人质的日子倒是舒服啊。”
我闭了闭眼,没好气的轻哼了声,敛了脸上神色,懒洋洋道:“我爹爹那里怎样了?”
“自宁庄主回去,便开始发放屯粮布匹了。目前还未有甚动作。皇上可都看着呢。只要他一有异动,你便小命难保。”
“我这个人质没想到这么管用。”吃吃一笑,瞅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淡淡的道:“那如今皇上又有何吩咐?”
他正了色,一脸凝重,沉声道:“今日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我听他如此问,讽刺一笑,道:“我被你们关在这斗室之内,根本不能出去,除了那又哑又聋的丫鬟和木头桩子似的卫兵再也见不到半个人,又怎知道?”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才严肃的道:“今日摄政王和丞相分别从被软禁的宫殿里消失了。”我一惊,继而低笑,果然,有动作了吗?看来事情会变得很有趣了。
“你果然不知?我还以为是你在……”他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瘫在椅子上。我闭了眼,悠然道:“我怎么会有那种本事?光是前些日子和皇帝对抗便够费力的了,只是你们低估了摄政王的实力罢了。”
那两只老狐狸,希望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无论两边谁赢,都要小心提防。想到那个什么两族盟约,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下微动,起身靠在软榻上,看着百味,莞尔一笑,道:“你今日来不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吧?”
他喝了口茶,沉默良久,才缓缓的道:“皇上想借用宁庄主的力量。”
我垂下眼帘,无声低笑。他看了我一眼,凝神道:“佟氏一族如今跟了皇上对抗摄政王,摄政王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遍布玉晟各地,已经超出了预计,即使皇上手中握有兵权,却还有四分之一的兵权在宁丞相手中。恐怕形势不妙。”
我皱了皱眉,略微沉思,斟酌了下,看着百味,玩味一笑,道:“算起来其实我爹爹应该算是摄政王那边的吧。皇上前些日子对我爹爹如此那般,如今又想要合作,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光凭这一点,他便斗不过摄政王。皇帝看不到这一点,是他的无能。不过……”我眯了眯眼,低笑道:“我要一样东西,只要皇上肯给,自然什么都好说。”
如今皇帝和摄政王各自对峙,不管双方实力如何,宁出尘那边的力量必定是关键所在,只看谁能拉拢到了。虽说宁氏一族不得参与皇室内部争斗,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那些个百年前的盟约,在这非常时刻,也能有所变通吧。坐山观虎斗,总比处处受人牵制来的安全的多。毕竟,搅乱池水,浑水摸鱼,也是要资本的。
那个什么老子的盟约,总是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行……
心思轻转,振了振精神,起身穿好衣物,束了发,对百味轻轻一笑,淡淡的道:“带我去见皇帝吧,既然要谈判,就要拿出点诚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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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特典 之 穿衣篇】
夏蝉嘶鸣,热浪滚滚。
窗边桌前坐着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长发潦草的束着,慵懒的性感。拿着本书闲闲的看着,却甚是漫不经心,时不时的蹙眉抬眼看窗外密林轻动,阳光斑驳。
忽的他把书掷在了桌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长袍,眉头拧作一团,似是忍无可忍,拿了桌上毛笔,扯了纸飞快的画着。片刻又扔了笔,唤了声:“抱琴?”
一个着粉红衣衫的俏丽小丫鬟应声推门进来,笑盈盈的行了个礼,道:“少爷。”
“喏,这个,按这个样子,给我缝一身衣裳。”重华淡淡一笑,将方才的纸递给了抱琴,抱琴接了疑惑的看了看,却见自家少爷扯了扯长袍领子,皱着眉,道:“顺便备水,我要沐浴。”
言毕便转身复又靠在了椅子上,盯着窗外的烈日,喃喃自语:“今日怎会热成这样……要是有空调就好了……”
抱琴将心头的疑问咽了下去,转身拿了纸嘀咕着出门了。
傍晚,宁出尘和逐月听风回到庄内,便见抱琴端着个茶盅儿,红着脸自苑内出来,见几人迎面走来,蹲身行了个礼便匆匆跑开了。
几人心下疑惑,待进了那院子,却见繁盛的银杏树下,一人仰面躺在竹椅上,一本书斜放在胸前,面色沉静,眉目悠远,睡颜无辜。身上却是青色短衫打扮,薄薄的短衫下,露着精致的锁骨,胳膊白皙纤细,长腿大半露在外面,赤着的脚搭在竹椅边上。一头黑发还在滴着水,半干的散在竹椅上,似是一朵盛开的黑牡丹,衬着清秀的脸庞,原本清冷的人儿,此刻竟是分外妖媚。清风吹过,翠绿的银杏叶便飘飘荡荡的落在那人身上。他身后,遥远天际,是火一般燃烧着的晚霞,烂漫的开满了半边天空。
宁出尘失了失神,忽的惊醒,脸色沉了沉,看了看身后怔住的听风逐月,又想起方才抱琴羞红的脸,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去,轻轻抱起浅眠的人儿,朝屋里走去。
“唔……你回来了?不要回屋里,太热了……你怎么了?放我下来……”怀中人被惊动,睁开眼,迷惑片刻,便轻轻挣扎起来。
“换了衣服,再出去。”宁出尘将重华放到榻上,指着散在榻上的长衫,口气僵硬的命令道。
重华皱了皱眉,一脸莫名其妙,看了看身上的短衫,不满道:“长衫太热了。短衫有什么不好?不换。”
宁出尘遂气结,沉着脸不顾抵抗开始脱重华衣物……
不过,自此后每年夏日,重华的房中必定是冰块坐镇,山庄里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小少爷穿短衫……
由此宁庄主的情史上又添了光辉的一笔,可喜可贺。
四十七
离别猝然袭来,我措手不及。
泪还在心中氤氲,你却已然转身。
然后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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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定,人初静。正云黄天暗,雪意未消。楼台静默无声,草木萧萧易折。回廊深幽,灯火明灭,人影幢幢。此时的皇宫,却似是那夜幕下蛰伏在深林中受伤的野兽,杀机四伏。
“你想要什么?”殿上那人,锦衣华服,沙哑的声音疲惫而沉重,坚定而阴郁。无比的高贵,即使身处颓势,依旧维持着他那不容侵犯的骄傲威严,不懂得低头,亦绝不退让。毫无疑问他赌上了一切。
过于沉重的爱,只是一种束缚。你何时才能明白那人的心思呢?
“你知道两族盟约吗?”我自顾走到那殿角燃着的长明灯前,拿了纱罩,用挑子拨了拨灯芯,滋儿的一声,火苗晃了晃,亮了些,烛光下,那人隐在半明半暗之中,我斜着眼儿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他皱皱眉,沉声道:“什么?”
“一个过了时的枷锁。”老皇帝果然没告诉他!我轻叹一声,若是老皇帝早些告诉他这个盟约,或许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放缓了语调,慢悠悠的将那盟约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待我说完,忽的将手中的白玉茶盅向我扔了过来,我头一偏,当的一声撞上身后的石柱,碎了一地。
“所以呢?”他霍得起身,怒道:“不准用那种眼光看朕!朕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冷笑一声,抬头看着他,淡淡的道:“我还没有闲到那种地步。我只要解药。同样的,我会说服我爹爹,让他的力量为你所用。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继续留在皇宫。”
“朕连有这种盟约都不知晓,又怎知这解药在何处?如此说来,你直接去找父皇,也比来和朕做交易来的可行。”他讽刺的一笑,几分凄然,让人从心底生出几分寒意,那是一种夹着愤怒的彻底失望,对命运无力却又蔑视的讥讽,在那张年轻坚毅的脸上,分外凄楚。
“摄政王?呵,你认为可能?丞相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或许他会给丞相解药,但是,他的信任也仅仅止于丞相而已。如今这盟约还在施行,梓潼亦是服了药的,冲着这一点,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认为他会和我谈条件。”抬眼看着他,吃吃一笑,低声道:“再者,皇上你真的知道你那个父王的实力吗?你知道他是强大的,可是你知道他究竟隐藏了多少吗?从今日他和丞相神秘消失就可以知道,你不清楚,这就意味着你已经输了一半。丞相手中握有玉晟四分之一的兵权,也就是摄政王的力量,你又输了一分。朝中不稳,民间人心惶惶,而我爹爹又按兵不动,周围属国……”
“够了!”他暴喝一声,在殿上急躁的走了几步,忽的又坐下来,沉着脸,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转。如果可以,我毫不怀疑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我严重的伤害了他身为一个帝王无比脆弱的自尊心。毫无用处的自尊心……
“朕不知道那解药在何处。”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低下头,嘴角轻挑,振了振精神,道:“我自有办法知晓,只是我要求自由出入你的藏书阁。”
“三天,朕最多只等你三天。三天后,无论如何,朕要你重华山庄归朕所用!你最好不要想着使诈,否则,朕定会让你后悔!”他起身走到我面前,冷冷的道,言毕,和我擦肩而过,径直朝那漆黑的殿里去了。
阴风阵阵,身上发寒,似是从心底冒出的疲惫,让人几欲站立不稳。这个人,他难道看不到吗?身为一个帝王,他不会赢得。只因,他的野心,也只不过是那个人而已。
看着他遁进黑暗中那幽魂般的身影,一个孤傲绝望的灵魂,被困在这牢笼似的层层楼阁中,日复一日,拼了全力的抗争、挣扎,最终,还是躲不过那狰狞着嘴脸渐渐靠近的命运吧。
下意识的抚了抚胸口,那一下一下沉稳跳动着的心跳,咚、咚、咚……似是为这个少年帝王而鸣的丧钟。
权清流,你是否也在这为你所痛恨厌恶的满是龌龊阴谋的地方四处游荡着呢?你也是知道的吧,他会怎样。你会怎么选择呢?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一个笑容,就可以成为这个挣扎着地狱边缘的人的救赎。我真的想知道,你会怎么选择呢?那个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不要如我这般才好……在心上,生生的撕开一个血淋淋的伤口,龇牙咧嘴的张着,一如那人留给我的最后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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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回到软禁之地,却发现房中赫然放着一只巨大的铁笼子,笼中一头红皮黑纹的豹子,极为漂亮,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下幽幽的泛着冷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心下一愣,拿起桌上镇纸压着的一封信,我所熟悉的隽秀小字,却是权清流送给我的“礼物”,一直关在皇上猎场上的那只传说中的上古珍兽,一只名为“山鬼”的赤豹。
“山鬼……”我放下信,看了那笼子一眼,喃喃道:“这名字好像还是我起的呢……不记得我了吗?”缓缓的走上前去,立在笼边,一动不动的和它对视半晌,血液里有些蠢蠢欲动,它身上的野性之气,很容易便引发了体内许久的嗜杀欲望,兴奋地看着它,试探性的伸出手去,只待它一有动作,便捏住它的脖子好好教训一番。这种被圈养的野兽,即使野性还在,指甲还是会被剪掉,不会有危险。
它垂下头,耳朵动了动,舔了舔我的手。
满意的笑了笑,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看来还是认得我。打开笼子,将它放了出来,由着它跟在我身后蹭来蹭去,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带着山鬼出了门,跟着那侍卫朝藏书阁去了。
记得那日,宁出尘曾说过,他接任族长之时,宁则荇曾提到过,当年订立盟约的两位族长,为了确保那存放解药之地无虞,在宫中两处分别存放,并在宫中禁地藏书阁中备了药方,只是那药方所在之处只有当朝皇帝和宁氏族长知晓。宁则荇并没有告诉宁出尘那药方在何处,只能先进到阁里再说。
黑暗中悚然而立的两层木楼,无声无息的隐在一片枯枝之中,映着白雪,莹莹的泛着光,煞是诡异。皇帝派来带路的亲信太监在院子门口处停了,对我行了个礼,将手上端着的灯交到我手上,立在门边垂首而立。我推了那木门走进去,山鬼紧跟着我,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清晰可闻。
端着那盈盈烛火,推了门进去,借着门外的雪光,一排排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放着厚厚的书籍,浩如烟海。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在三天内,从这上万本书里,从这到处是暗阁机关的小楼里,找出一片薄薄的纸。
“宁罂?”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人声,似是从地下发出的,一丝丝传入耳中,心跳突然加速,山鬼贴着我的腿,朝着我身后的黑暗之处,身子弓起,龇牙咧嘴的低吼着。
“什么人?”定了定神,转过身去,借着手上昏暗的烛光,隐约可见一人在黑暗中无声而立,若不是他出声,我竟察觉不到他丝毫气息。
“在下凝雪。奉主公之命前来接小少爷回去。”他的声音森冷,不带一丝感情。我一愣,他就是那个凝雪?
他丢过来一个锦袋儿,我接了,小心的拆开,里面却是一张纸条儿,凑着灯光看了,确是宁出尘的笔迹,只写着:“跟着凝雪,速归。”角落里却盖着一个血红的小章,仔细看去,却是“重华”二字,这方才信了。将锦袋儿收好,皱了眉低声道:“我给爹爹的信可收到了?”和皇帝谈完便在他的监督下写了封信送到重华山庄去了,不过怎会这样快?
他点点头,冷声道:“主公只要我在摄政王动作之前将你带离皇宫。”
我一惊,老皇帝这样快便要动手了?心一点点的沉下去,扫了一眼那些静静立在黑暗中的藏书,咬咬牙,低声道:“不能等等吗?”
“事不宜迟。”
“可是……”好不容易才能到这里来,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主公说无论如何都要将小少爷带回去。”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飘飘荡荡,我看了看他隐在黑暗中的身影,总觉得他似是极为讨厌我。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心思轻转,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
“摄政王那里有地下通道的完整地图,我从地道进到皇宫,一直跟着你到这里。”
地下通道的……完整地图?只觉得头上冷汗一点点冒出来,摄政王到底将皇帝看成什么了……心一惊一惊的跳着,努力镇定了下,深吸了口气,闭了眼,低声道:“那……如果我想再带个人走呢?”
他似是一愣,很快道:“不可。会增加风险,我只负责将你带回去。”
看来此时形势遽变,宫中似是将有大变故。老皇帝和丞相既然有完整地图,说明还有皇帝不知道的地道,从这个地道中带兵潜进皇宫,皇帝根本来不及调兵。根本不用长期对战,亦不用宁出尘的归属,轻而易举就可以拿下皇城……
“不要试图和那两个人对抗。走吧。”他忽的将我揽到怀里,我挣扎了一下,对山鬼低声喝道,“跟上。”它灵性极高,能跟便跟,不能跟上这个人怕是也不会管。
却见他忽的将我手中的烛台夺过去,一把扔到那书架上,火轰的一下便燃了起来。我目瞪口呆,怒道:“你做什么!这里不能烧!”烧了这里,还要怎么找到那方子!不能烧!
我挣扎着,被他一指毫不留情的戳在腰上,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他只是淡淡的道:“这样才趁乱混出去。走吧。”
他披了件白衣,将我裹在怀里,推了窗,山鬼跟在身后,轻飘飘的便隐到黑暗中。花瓣样大小的雪花此时疯狂的开遍天地间,迷了眼睛,只看到那燃烧起来的阁楼火光冲天,混着那一片嘈杂的救火声,越来越远,无能为力。
他带着我到了一处极偏僻处,进了那破败的偏殿,黑暗中不知他做了什么,那墙便无声无息的开了一道极窄的门,他抱着我走了进去,关好门,才放我下来,径直朝那地道深邃出去。
“那地方不能烧。为什么要烧?根本没有必要!”我冷冷的看着他,一动不动。他站定,头也不回的道:“以火为号。”
“你是丞相的人?”
“如果不是主公,我早就把你杀了。”他回过头,眼光森然的看了我一眼,“还是我将你打晕了带回去?”
我一怔,心下憋闷,低头看了看在我腿间蹭来蹭去的山鬼,俯身摸了摸它的大脑袋,疾走两步追了上去。
从四下的通风小孔里,可以隐约听到地面上嘈杂混乱的动静。人的喊叫声,风声雪声,在这冰冷沉寂的地下听来,恍然如另一个世界。
难道……一切都要在今晚结束……
不能,不能这样……心下从未有过的慌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猛地顿住脚,直直的盯着那人的背影,道:“我要回去,我要带他一起走……”
不能舍弃他,仿佛舍弃了他,就舍弃了那曾经的我,曾经那样痛苦,麻木,寂寞又真实的活过的我。
转身便要回去,却觉得颈上钻心的痛,眼前一黑,身子无力的倒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给我点时间……宁出尘,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意识昏昏沉沉,心下凄凉,权清流你……
那掩藏在笑脸下的寂寞的灵魂,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如果你就此消逝了,我会是,我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耳边的嘈杂渐渐远了。宁出尘,不能这样,真的不能这样……
四十八
永远这种东西,它难道,只存在于我的心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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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沉沉浮浮,待到完全清醒之时,却只觉得被人抱在怀里,纵马狂奔,身上盖着厚厚的皮裘。耳边风声凄厉,夜色黑沉,雪色苍白,界限不明。动了动,便被那人抱的紧了,只得捉着他的衣襟,闭了眼默默的想心事。
不多时,马便停了。凝雪抱着我从马上下来,将我放到地上,却是已经在重华山庄内了。宁出尘早便从屋里迎了出来,将我拥在怀里。我淡淡的瞅了他一眼,轻轻推开他,垂下眼,一言不发。
冷风卷着雪,扫过脸颊,凉凉的痛,我和他静静对立片刻,他亦不语,忽的将我打横抱起来,不由分说的进了屋,放到床上,扯了被子要给我盖上。我咬了咬唇,拨开他的手,抄起那白玉雕花枕头朝他扔过去,他亦不躲,枕头砸在他肩上,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似是砸在心上,一跳一跳的痛。
“他会死的。”我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心下有些发寒。他背着灯光立在床边,看不清脸上神情。静默片刻,捡了掉在地上的被子抖了抖,将我按倒在床上,径直给我盖了被子。
“你一路骑马来,当心着凉。”给我掖了掖被角,他的声音依旧沉静。“梓潼和夏阳也接过来了,你不用担心……”
“我要救他!”我猛地坐起来,一把捉住他的手,急道:“我不管你跟摄政王是怎么个情况,我要救他!”
他忽的攥着我手腕,身子欺过来将我压在床上,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我,低下头狠狠地吻住我,霸道的吻有着掠夺的意味,我推他不动,闭着眼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满口的血腥味儿,呛得眼泪似是要涌出来,却只是噙在心尖上,涩的发苦。
“他对你心思不单纯。”肩膀被他握的生疼,豆大的烛光在他眼中闪闪的跳跃着,灼伤了心。我偏过头,闭了眼,淡淡的道:“我要救他,否则我会后悔。”
就这样丢下他,他便会和伶之一样,成为嵌在我心尖上,永远也拔不掉的一根刺。
“我不准!”他忽的俯身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沉声怒道,似是要将我揉到骨血里,压得心都痛了。“摄政王打定主意了,皇上暂且不说,权清流定是要除去的,你不要管……”
我猛地推开他坐起身,紧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可以救他的,为什么不愿救他?”
他一怔,忽的抬起我下巴,冷笑一声,道:“我明知道他对你心怀不轨,你还要我救他?我为什么不救他?因为他当年从我身边抢走你,因为我爱你,我有多在乎你,我就有多讨厌他,为何我要去救一个我恨不得杀了他的人?”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受伤的眼神,刀一般剜在心上,火辣辣的痛。对他的质问,我竟一句也不能答。低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将他轻轻的扯到怀里,埋头在他肩窝,半晌不语。
他和我因为权清流吵架,这与前次我和他因为小皇帝赌气,有什么区别呢?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容不得一粒沙子。我宁愿占着这不属于我的身体,也要和他在一起的心情,和他在乎我的心情,有什么差别呢?我……在强求他。可是,我不能不救权清流,他就像另一个我,那样真实的存在着,比曾经的重华更让人心痛的存在。
“疼吗?”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唇上方才被我咬破的伤口,柔声道。他将我拥的紧了,在我唇上轻轻吻着,只是低声道:“你……喜欢他?”
我气恼的在他脸上轻咬一口,胳膊圈上他脖颈,道:“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为何还总是这样呢?我只是……”搜肠刮肚了好半天,竟不能找出一个词来向他解释我和权清流的关系,那更像是一种灵魂上的贴近,自然而然的会心一笑,不需要言语的灵犀。
“我还是想救他。至于为什么……以后再告诉你,只是我保证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吗?”我心下有些焦急,捉着他的胳膊,轻声说着,口气间不自觉的带着些央求,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宁出尘静静的看着我,外面落雪的簌簌声似是轻轻的挠在心上,不紧不慢的,似是额上冒出的细汗,密密的,泛着冷意。良久,他才整了整我的衣服,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道:“走吧,我带你去。”
我吃吃一笑,在他唇上轻碰了下,他宠溺的看了我一眼,将皮裘给我披上,揽着我的腰复又出了房门,命人牵了匹马,带着我上马径直踏雪出了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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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大雪将黑夜撕裂了一道煞白的口子,依稀可辨树影沉寂。马踏在雪上,却只听得闷闷的声响持续不断,一路留下两行浅印,很快被大雪掩埋了。冷风凄厉,剐在脸上,麻麻得痛。心下愈发的不安,朝身后那个带着暖意的怀里靠了靠,漫不经心的转头道:“凝雪好像非常讨厌我?”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一只手拽了拽我身上的皮裘,沉声道:“以后告诉你,现在莫要说话,风冷的很,容易着凉。”
我转过头,靠着他坐好,轻叹一声,闭着眼。飞奔的马颠地身上四下都痛的很,胃里翻江倒海,额上冷汗直冒,昏昏沉沉之际,听得宁出尘在耳边低声道:“到了。”说着将我从马上抱了下来。
吐了口气,强打起精神靠着他看着眼前连绵数里的石壁,浅褐色的巨大石头在雪光下冷峻竦峭。宁出尘从怀中掏出一个石盘,放在那石壁的一处不已觉察的凹陷处,却是正好嵌了进去,用力的转动,那石壁便轰轰的裂了一个口子,黑黢黢的,似在这石壁的眼睛,冷冷的窥人。
“进去吧,从这里可一直到达宫中。”他执起我一只手,侧身进了那石洞,极为狭窄,仅容一个人通过,空气干燥,带着点硫酸的味道。心知不能点灯,只是握紧了那人微冷的大手,咬着牙跌跌撞撞的扶着一边的石壁紧跟着他。
光是从这无比坚硬的石壁中凿出这样一条通道,便不知要花多少人力物力,这可能是原先就有的皇室以备万急之时的出宫之路,也可能是老皇帝新开辟的,只是无论是哪一样,而小皇帝竟然不知道这样一条可以说是通向他死亡的道路,只能说将皇位传给他的老皇帝根本就没有信任过他。
心下轻叹,和那人十指交握,低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样子,他停住脚步,声音悠悠传来,疑惑道:“怎么了?”依旧是清冷的嗓音,清风一样扫过心上。这个人,这样机密的一条暗道,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带着我进来……
“本来想亲亲你的,可是看不到你,还是算了,走吧。”我吃吃一笑,握了握他的手,低声催促。却忽的被他轻轻扯到怀中,身子被压倒石壁上,唇上覆上两片冰凉的柔软,却不深入,只是轻轻的碰了碰,听他低声道:“这件事,你欠我。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还。”
我一怔,心里有些酸酸的,偏过头去,闭了闭眼,轻声“嗯”了一声,他轻叹一声,两人一前一后无声的在黑暗中穿行。又走了些时候,耳边那死一般的寂静方才消了,有隐隐的声音传来,心跳有些加速,仔细辨认着声音,觉得他停了,不知他做了些什么,前方的黑暗忽的被划开了,无声无息的开了,却是不久之前凝雪带我来的偏殿。
炽红的火光,燃烧了整个天空,晚霞一般,炽烈的美丽,妖艳的在风雪中舞着,嘈杂的人声,哭喊声,人影在这人间炼狱一般的火海中幢幢而动,鬼魅一般。我怔怔的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身子晃了晃,不可遏止的笑了起来,抬手,却是泪流满面。
这次,我真的是旁观者吗?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时间又倒流回到了那天,亦是这样冲天的火光嚣张肆虐,将世界染成一片血红,我最讨厌却又不得不与之相伴十余年的色彩,惊心动魄的在眼前铺开,伴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心都痛了。大火将空气烤的炽热,烫伤了肌肤,怀中的人却渐渐的变冷,冰的指尖都痛了……
“你怎么了?重华……”耳边朦朦胧胧有人在叫我,我茫然的抬头看去,手揪紧了胸前的衣裳,眼前人影模糊,背后,是血红的大火。伸出手去,轻抚上他的脸颊,迷惑的喃喃道:“伶之……伶之……”
“重华!醒醒!”手忽的被捉紧,肩膀被人捏的钻心的痛,我猛地一惊,才看清眼前那人焦急的脸,心中一凛,看着他咬牙道:“这一次,休想……即使是那满天神佛,也休想……”猛地推开他,朝那人影晃动之处奔去。
四周的宫殿草木都隐在火光中,嘴脸狰狞,眼前却总是晃动着权清流那双含笑的眼睛,永远深藏着不动声色的哀伤。如果可以,真的不想让他想曾经的我一样,就那样……绝望又寂寞的死去。不可以……
一路跌跌撞撞,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着这皇宫中心的皇帝寝宫奔去。夹着包袱匆忙逃命的宫人,混战在一起的士兵,晃得人眼都花了。看样子皇宫外围已经基本被老皇帝控制了,我拿着宁出尘路上塞给我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命一个士兵在前面带路,越了越接近那皇宫中心,那士兵便揽着我,劝我回去,皇宫核心皇帝还在顽抗,有几千人在守着,太危险。而且,听他意思,老皇帝似是马上就要强行攻占了。
我看了他一眼,趁他不备一个手刀,他便无声无息的倒下了。将那令牌扔到墙角,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微微发抖的手,朝那一片肃杀的宫殿走去。
“站住!什么人!?”行了不远,便见迎面走来的一队侍卫打扮的人大喝一声,戒备的看着我,我站定,微微一笑,掏出原先皇帝给我的在宫中的通行牌子,他接过仔细的看了看,将信将疑的挥了挥手,沉声道:“怎么还在乱跑?”
我看着那领头的一眼,淡淡的道:“带我去见皇上罢。”
一路上到处都是低着头行色匆匆的宫人,脸上那无声的恐慌悲戚,衬着远处火光,随着风雪,森冷的蔓延着。那侍卫将我带到殿前,又搜了身,方才放我进去了。
“你跑都跑了,这是回来看朕的笑话么?”皇帝高坐在那殿上,只是看了我一眼,冷冷的道。那紧抿着的嘴角,挂着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沮丧。
如果说有人伤得了这个强势又倔强的男人,除了权清流,他的父王,一定也算得上一个吧。
“权清流呢?”我飞快的四下扫了一眼,心一点点的沉下去。他不在?难道是已经逃出去了?不可能……他身上皇帝给他下的毒还未解,逃不了……
“他?朕也找不到他,他又躲起来了……朕找了他一晚上了……”他抱着头,喃喃自语,眉头拧在一起,脸上的脆弱和痛苦只是一闪而逝,便又恢复了那强硬的面具,“你是来带他走的么?”
“你到现在还不懂他吗?越是禁锢他,他离你越远。”我皱着眉,厉声道。
他猛地抬头,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怒视着我,正欲说话,忽的一个侍卫惊慌的跑进来,道:“皇上,有好几处宫殿都起了火,烧起来了。”
他将我甩到一旁,怒吼道:“不是让你们守好的么!”
那侍卫战战兢兢的跪着颤声道:“不是叛军那里,是……是权公子在放火……”
他一怔,身子晃了晃,咬牙道:“找到他了?他在哪!?说啊,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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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想,我抱着伶之那逐渐失了温度的身体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呢?第一次知道为一个人心痛的我,知道再也不能继续忽视他的感情的我,已经失去他的我,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仿佛是在照镜子,看到了当时的我。死水一样的平静。
那是绝望。
“清流!”皇帝朝前抢了一步,怔怔的看着殿中央拿着火把无声伫立的权清流。他转头,却是看也不看皇帝一眼,目光和我相撞,明显一惊,继而轻笑,转过头去专心的用火把将殿上的帘幔燃了,火猛地窜了起来,喷泉一般,热烈的在他身边盛开着。
火光映红了他依旧俊秀无双的容颜,带着奇异的神采,他抬头看着那火兴奋地燃着,笑着轻叹道:“我从很久以前,就想一把火,把这肮脏又龌龊的笼子烧了……这火,真漂亮……”
这样的他,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宁静淡漠,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绽放出比这大火更傲人的光芒。
“你怎么还在这里呢?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他转过身,含笑看着我,朝我狡黠的眨眨眼,“即然这样,我们一起私奔吧。”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皇帝一眼,那个为他疯狂的男子,他直到现在,也选择无视。无视他的感情。
一如曾经的我。
皇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火光在他眼中跳跃着,他忽的诡异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掷到权清流脚下。缓缓的踱到我身边,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看着权清流,缓缓的道:“方才朕来的路上,给他喂了毒药,朕亦吃了。不过只剩下一粒解药了。”
我大惊,他并没有下毒给我,为何要这样说?挣了挣手腕,却被他紧紧握住,他发亮的眼神中满是疯狂,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最后一搏,只为了那人的一句话,试图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自己的爱情,没有错。
你……有何必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又还要怎样逼他呢?
殿外,大片大片的雪随风凌乱的舞着,似是要将这个世界都埋了。
权清流一怔,垂下眼,吃吃一笑。弯腰捡起那锦袋,静静地扫了我和皇帝一眼,缓缓的走过来。
那人一身白衣胜雪,一如两年间和我月下漫步一般翩然走来,身后,是血色火海。
四十九
午夜,天地沉睡。
我坐在月下,执了黑夜她那冰冷的手,微笑着向她低声诉说,我的爱。
我那绝望的爱,我那一生一次的爱,我那永远在黑夜中游荡着的没有归属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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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游戏,你还要玩多久呢?”他立在我和皇帝十步远之处,长身而立,看着皇帝的眼神淡淡的,平静的像是秋日夜晚的朦胧月光。
他从锦袋中捻出一粒药丸,放到手心,凑到鼻尖上闻了闻,忽的将那药丸向身后的蔓延开来的火海掷去。
小皇帝身子一僵,嘴唇抖了抖,忽的急促的喘息起来。
“你要我选择吗?到现在你还在用你的命来强迫我吗?如果我不选择你,你就要死吗?”他淡淡一笑,侧过身,凝视着身后的大火,喃喃道:“我和你这些年,想来也不过是你要我爱你,我又无法爱上你,你追我躲,有什么意思呢?你不累吗?”他抬手抚了抚额头,嘴角牵出一丝苦笑,歪着头看着皇帝,脸上是极少见的认真的表情,却仍是淡淡的坚决,“我累了,所以,今天就结束吧。”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我要说出你赌上皇位赌上性命也要得到的答案了,最后的答案,你为什么要发抖呢?肇骅。”他一步步的踱近,在皇帝面前站定,一只手轻抚上皇帝惨白的脸,柔声道:“如果你和他同时中了毒,我会……”他瞥了我一眼,吃吃一笑,“我谁也不救。所以我把那所谓的解药扔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俊秀的脸上,笑容如水,漾着淡淡的悲戚,隐在一片淡然之后,被火光,烤化了,融进那满是浅浅哀伤的美丽眼睛中,亮亮的,泛着血色。
皇帝身子剧烈的抖着,忽的揪着权清流胸前的衣裳,埋头在他肩窝里,哆嗦着喃喃道:“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还要这样对我?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即使我死了,也不在乎?……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狂风将他哽咽的声音绞碎了,散在风中,分外凄厉。
他哭了。不是两年前那样愤怒而无力的嚎啕大哭,那样小心翼翼的低声呜咽,是那高傲的男人深藏着的脆弱,被绝望逼出的恐惧,将他的高傲彻底打垮了。
他在伤他至深的爱人肩头,哽咽着,无声哭泣,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心忽的揪痛起来,抬眼看向权清流,他却是一脸的平静,任皇帝靠着,只是望着殿外的漫天大雪,凝神道:“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吗?”
他忽的转头,对着我一笑,头微微侧了侧,道:“你好像也这样问过我吧?当时我没有回答,现在……”他闭了闭眼,脸上的疲惫一闪而过,无声轻叹,复又看着殿外,喃喃道:“这么多年,已经够了……”
他忽的推开皇帝,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眼神犀利,只是缓缓的道:“如果你死了,我不会难过,绝对不会!”
皇帝怔怔的看着他,良久,忽的踉跄了下,朝后退了几步,睁大眼睛看着权清流,半晌反应过来,嘴唇动了动,忽的跌坐在地上,头埋进膝间,肩膀抖着,微不可闻的笑声渐渐的变成狂笑。他似是控制不住的大笑着,仰着头望着黑沉沉的大殿梁柱,泪从他眼角无声滑落,落在了地上。
“这都是……为什么呀……”他忽的止了笑,只是手在身后撑着身子,仰头看着那个他从少年时候就在追逐着的男人,凄然道:“清流,你说,这是为什么呀……即使你这样说了,我的心好像都死了,可是……”他一只手蒙上眼睛,泪从他指缝间静静地渗出来,火光下,血一般。
“可是……我还是爱你……还是爱你……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可是你不要,我又该怎么办呢?你不要,……你让我这个皇帝,变得比那街上的乞丐,还不如……”他只是喃喃的说着,嘴角的苦笑,让人心痛。
“在你面前,我卑微的像个乞丐,祈求着你的爱情。”伶之记在那本黑色日记本里的话,被这个人这样说出来了……这是命运吗?还是巧合?他……是伶之吗?我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要再一次这样的……心痛?
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大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所有人都似是被无形的悲伤禁锢住,沉默流转,无能为力。
“皇上……”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头也不抬的朝地上一跪,带着哭腔喊道:“叛军开始……攻打了……攻势很猛……恐怕坚持不住了……”
皇帝却是死水一般,静默了片刻,动作僵硬的站起来,定定的看着权清流片刻,闭了闭眼,一言不发的朝着殿外踉踉跄跄的走去,渐渐的隐进了风雪中,却是头也未回。
他悲怆至极的神色,似是瞬间苍老,白发顿生。
权清流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眼睛闪了闪,喃喃道:“我不会难过,但……大概会……永远也忘不了你吧……”
我心下发苦,只是看着他,他却忽的转头,对我笑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方才说也不会救你呢。”
“他会死的……即使摄政王不杀他,他也会死的。”我皱着眉,低声道。喉间发苦,声音干涩,竟有些哽咽。
或许,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心死了。
他笑容滞了滞,闭了闭眼,却将我拥到怀里,轻叹一声,低喃道:“我以为你懂的,你懂我的,是不是?这样至死方休的感情,再纠结下去,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我埋头在他怀里,反手抱住他,哽咽了一声,却是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们都以不爱的名义,残忍的逼死了至爱我们的人……这种说不出来的痛,是生生世世的梦魇,即使堕入轮回,依旧打着血色的烙印,生死相随。
我们是有罪的,却也是无罪的。我们是无错的,却也是有错的。我和你,都是活在夹缝里,苛责自己,折磨他人。午夜醒来,只能对着寒冷的黑暗,独自品尝那蚀骨的痛。
“我不想救你,因为我突然想,能和你一起死,似乎也是不错的。真想带着你……可是你大概不不愿的吧……”他放开我,神色早已恢复如常,淡淡一笑,火焰在他身后张牙舞爪,空气灼热的似是连皮肤都要烧着了,他只是回头看着那大火,笑道:“这火是不是很漂亮?其实,这个宫里的火,都是我放的。”他调皮的眨眨眼,嘴角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微笑。火光在他眼中跳动着,亮亮的闪着光,刺得人心都痛了。
“我第一次见你,就有种熟悉感,好像已经认识你很久了。我觉得你懂我,懂我的一切,悲伤,寂寞,你都会懂。”他痴痴的望着那大火,却也不看我,喃喃道:“好像你就是另一个我。所以我想抓住你,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可是,你爱上了别人,我看着你高兴,我也高兴,可是心也疼,又害怕……”他吃吃一笑,戏谑的看了我一眼,眼中却氤氲着闪闪的水光,朦胧了他的眼神。
眼睛有些模糊,总觉得那人似是要消失在那冲天大火中,我上前一步,揪紧他衣襟,颤声道:“你不要这样,我会带你出去,然后你就自由了……琉笙,琉笙他爱你吧……你可以……”我有些混乱,胸口痛的抽搐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无声滑落。
“你怎么哭了?”他将我拥在怀里,轻轻的拭了拭我脸上的泪痕,柔声道:“你在为我哭吗?我还以为你的眼泪只会为宁出尘而落呢。真好……”他在我额上轻吻,抬起我的脸,轻轻一笑,“琉笙爱我,但是,他更爱自由。我知道,没有人会比肇骅更爱我,可是,我就是无法爱上他。真是奇怪呢。我和他一起足足有十年了,朝夕相处,和我最亲近的人是他,可是就是没有办法。”
他的目光有些辽远,亦不再忍耐,带着些伤痛的色彩,淡淡的忧伤满溢出来:“我总是想,我为什么活着呢?想很久,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你说,”他低下头,凝视着我的眼睛,有些迷惑的道:“这世上为什么要有爱呢?如果没有遇到肇骅,他没有爱我,我还是在绝望但从容的活着,麻木的活着,不知悲喜;他也在好好的做他的皇帝。和如今这般模样相比,大概要好些吧。他为什么要爱我呢?……不过,能遇上你,真是此生大幸。知道吗?在山上那两年,或许你不那样觉得,可是真的是我最平静的两年。可以算得上……幸福吧?”
他抿着唇,浅浅一笑,眼睛弯成一弯新月,朦朦的光辉,柔柔的,带着些温柔,指尖轻抚着我的眼睛,低声道:“重华……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听到宁出尘这样叫你……重华……可以吗?”
我哽咽了一声,点点头,只是捉着他的手,急急的道:“我们快出去吧,这个殿要塌了……我带你走……”
他反握住我的手,轻笑道:“然后呢?摄政王不会放过我的,我要躲藏一辈子吗?那样更遑论自由。更何况,我知道你爱的是宁出尘,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一个人的话,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我一怔,动了动唇,只是喃喃道:“你会……遇到那个真正能救你的人的……只要活着……总会遇到的……”
就像我一样,总会遇到那个能给你救赎的人……只要活着……
他摇摇头,轻叹一声,笑道:“我已经倦了,已经够了,此生就这样罢,已经够了……到如今,我总算能掌握自己的生死了,呵。”
他转过头,目光有些贪婪的盯着身后的漫天大火,凝神道:“我从很久之前,就很想这样放上一把大火,然后走进那一片火热中,那样就不会觉得冷了,然后让自己化为灰烬,散在风中,这样风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听上去很不错吧。”
我捉着他衣襟的手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安慰的握了握我的手,调皮的笑了笑,道:“不要难过,这种时候还能有你在身边,我已经很高兴了。你要好好的活着,那赤豹好好的养着罢,我已经拜托了小叔叔,让他多照顾你身子。不过这样总觉得便宜了宁出尘那厮,真是令人不爽。”他撇了撇嘴,忽的低头在我唇上吻了吻,将我抱紧了,凑到耳边低语:“重华,要记得我。如果连你也不记得我了,我就更寂寞了更冷了……”
言毕,便对我莞尔一笑,转身,义无反顾的朝那火海中,翩然去了,仿佛前方不是那张牙舞爪的死亡,而是天淡云舒的梦境!
我手中,是一支玉笛,凉凉的,冰的心都寒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人,却只擦过一角衣袍,眼睁睁的看着他颀长的身影被那大火吞噬。
权清流……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我瘫在地上,脑中钝钝的,太阳|茓突突的跳着,似是那火在脑子轰轰的燃着。你也和伶之一样,留下一个笑容,在我面前选择死亡,然后让我要记得你!
火舌已经舔上了头顶的梁柱,大殿摇摇欲倾。脸上被热浪熏得生生的痛,脑中却一片空白,只是看着权清流消失的火海发呆。忽的觉得被人拥到怀里,木木的转头,好大会才看清眼前之人。
“重华!”他将我拥紧了,打横抱起我,冲出了大殿。身后,火焰猛地冲上来,整个大殿埋葬在一片大火中,呼呼的燃着,火光冲天。
意识好大会儿才清醒,呆呆的看着眼前人焦急的神色,手轻轻的抚上他滚烫的脸,细细摩挲。
“他死了……他可以不死的,如果我当时带他一起走……”我喃喃的说着,宁出尘一愣,忽的将我紧紧地抱住了,身子有些抖,却只是不语。
泪忽的就落下了,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儿。
他死了。像曾经的重华一样,死了。皇帝呢?他是不是也跟着这个不爱他的人,去了?或是行尸走肉般,活在人间地狱里?一如曾经的我?
我像是又死了一次。可是,我竟然还活着,活在另一个人的躯体里。多么荒谬!!却也是打着爱的名义!这一切,谁为始?谁为终?
而我,真的得到救赎了吗?这个紧紧地抱着我的人,我是真的爱他,还是只将他当作了一根救命稻草,将我拉出那无尽的黑暗的救命稻草?
“重华……我爱你……”耳边,宁出尘一遍遍沉声低语。我闭了眼,攥紧了手中玉笛,无声呢喃。
我身后,一人无声而立,脸色苍白,紧抿着唇,看着那大火,目光痴然。
像是在看他心爱的人。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的停了。那漫天的火光,也遮不住天边的那一抹泛着青白的微亮。
黎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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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蒙蒙杨柳雨,凄凄院宇侵帘幕。
细丝丝梅子雨,装点江干满楼阁。
杏花雨红湿阑干,梨花雨玉容寂寞。
荷花雨翠盖翩翩,豆花雨绿叶萧条。
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
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风飘?
——【白朴 梧桐雨】
五十
如果,我们要做的,只是相爱,只有相爱,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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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催百花发,雨湿远山青。
冬天似是被融了的雪一并携着流进了春溪,叮叮咚咚的,清澈见底,却总觉得,多了些血光,掬起一捧水,似是还带着血的温热。却终究是春天了。
梨花静静地开着,雨中落了满地,混着泥水悠悠的被溪水带走。心下有些恍然,怔怔的看着那一池碎萍随着雨滴沉沉浮浮。
“当心着凉。”抬头,宁出尘打着油纸伞立在我身后。我从溪边起身凝视着他。他抬手用衣袖揩了揩我脸上的雨水,依旧是冷冷的模样,用满目柔情,将那丝丝缕缕的失落掩藏起来。
三个月来没怎么见过他,似是又瘦了。
我低声轻叹,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却觉得脸皮都痛了,轻声道:“忙完了?”
他执了我一只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沉声道:“差不多了。”
“可以告诉我了吗?”我偏过头去,伸手接住一瓣落花,并不看他。
他沉默良久,缓缓的道:“摄政王给了一粒解药。”
我一怔,手猛地将那花瓣攥紧,半晌回过神来,低头喃喃道:“给我了?”
“我无所谓,但是不想让你也这样。”他沉声道。
原来还是为了我……帮着老皇帝,只为我求了一粒解药。命运总是这样沉重吧,身不由己的卑微的在所谓的宿命手中挣扎,背负着前人的罪,解脱不得。自由总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对着人诱惑的微笑,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可是,你可知道,我和你一样,一样的希望你能解脱出来。你这样,太狡猾了……
自那次宫变以来,皇帝被摄政王终身软禁,摄政王大权复又独揽,在皇室中重新选择继承人,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宁则荇和宁出尘似是在为宫变做扫尾工作,毕竟,这次动乱,让玉晟元气大伤,各个方面都亟待恢复。
皇帝多次自杀未遂。摄政王无奈,只得命人给皇帝下了药,让他忘了前事,如今却只是个身子孱弱的病人了。
对于他和权清流,我……仍旧无法释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残忍?我只觉得,皇帝是宁愿带着对那人的回忆追随他而去,也不愿如今这般忘了前事,也忘了自己的。
我心里一抖,垂下眼,将手从他手中轻轻抽了出来,低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又是这样的沉默,三个月来少的一只手可以数过来的见面,每次都是这样。仿佛空气都凝固起来,压在心上,闷得让人想哭。
我知道问题出在我身上。我毫不怀疑我爱他,也明白他亦深爱我,可是,并不是只要有爱便可。
这份爱,越来越让我觉得罪孽深重,带着血腥味儿,似是毒品一般,离不开,却又觉得痛苦,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油纸伞落在地上打着圈被风卷到一旁的溪水里,腰被揽着带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低呼声被那人强硬的吻堵在唇间,呼吸被他掠了去,霸道而急切的纠缠,不容的丝毫退缩,迫我与他唇舌交缠。我无力的推拒,却被他拥的更紧。张开眼,那人近在眼前的脸上满是痛楚,一滴雨水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抖了抖,倏地落了。梨花雪一般,似是那个冬日雪天的延续,分不清方向。
良久,头都有些晕了的时候,他才放开我。我瘫软在他怀里,头埋在他肩膀上,不敢抬头看他的神情。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一瞬间有泪的错觉。
“不要躲我……”他在耳边喃喃低语,轻吻着我耳尖。我身子一僵,被他打横抱起来,朝梨花林中的屋子走去。
山鬼正趴在檐下盯着那梨花雨发呆,见我们走进,便打了个哈欠,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蹭着宁出尘的腿进了屋。
“你……”被他放到床上,他倾身压过来,炙热的吻落在脸上颈间。衣扣被急躁的解开,我半抬起身子,捉着他的手,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他似是极为痛苦慌乱,将我揽到怀里抱紧,压抑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破碎的划过心上。“你在躲我,是因为权清流吗……”
听到那个名字,我手一哆嗦,只觉得指尖都冷了。默不作声。他一遍遍的吻着我的眼睛,低声呢喃:“重华……告诉我,你爱我……”
衣裳被尽褪了,温柔又坚定地拥抱,亲吻,纠缠,喘息……他进入时,我抱紧了他的肩膀,一滴泪滑过脸颊,烫的皮肤都痛了,落在心上,针扎一般的痛。
窗外,雨打芭蕉,沉重的响声,似是心跳。风吹林叶,破碎呻吟。
拥紧了身边的人,吻他,将自己全部交给他,我泫然欲泣。
我们在一起,一路杀戮,一路鲜血。只为了在一起。
罪无可恕,即使以爱的名义。真虚伪,虚伪的让人想要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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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我靠着山鬼,在车里打着盹儿,听得宁出尘在耳边低语,揉了揉眼睛,点点头,领着山鬼下了马车。眼前隐在山林中的一座宝刹,烟尘缭绕,分外肃穆。
捏紧了琉笙给我的信件,我和宁出尘叩开了那寺庙的门。
曲径通幽处,禅房草木深。
我坐在蒲团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灰衣僧人,面容清秀,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他抬眼看了看我,放下手中的佛经,正色道:“施主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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