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曼芝正如那飘来飘去的浮萍,不知不觉在偶然间飘到了一起。我将来除了为自已的理想奋斗,还要担负起保护曼芝的重任,和她一起分享苦闷的打工生活,分担她的忧愁,给她一份阳光,一份快乐。
朱丽带给我的伤痛,正如岩石上的刀痕,历经风雨的腐蚀,已慢慢变得模糊。
工模部的火花组,除了放大假,平时都是24小时作业。
这几天,轮到曼芝上夜班,我每天晚上10点整,都会准时从外面买回一份宵夜,给她送去。
今晚的时钟刚到10点5分,和往常一样,我手提一份干炒牛河,慢慢走进工模部的生产车间,火花机房灯火通明,还差10米就到冒着白烟的火花机房,眼前的一幕让我不敢相信,自已是否走错门了?
火花机房里,工模部主管高广生,右手搭在曼芝的肩膀上,曼芝差不多是靠在他的胸前,他们背朝着我,好像在商量什么,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到高广生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事……。”我当时的脑袋像炸开一样,“嗡嗡”作响,满肚子气像刚拧开的可乐往上窜。
我恨不得冲上去,给高广生一记勾拳,就像黑人拳王泰森,在对方还没作出反应的时候,就把他打得满地找假牙。
可是我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我的拳头哆嗦,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感觉我当时的脸气歪了,我痛苦地回转身,耻辱和愤怒让我晕晕呼呼差点摔倒,我把手上的干炒牛河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我生平第一次受到了欺骗,那个女孩曾经对我说:“你现在就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了。”也许她现在又在别的男人面前说着同样的话。我像丢了魂一样,撞撞跌跌地跑回宿舍,凉也不冲,拉起被单蒙头就睡,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过去的一幕幕浮上心头,两人曾经多少次在花前月下窃窃私语、多少次对花残月缺黯然神伤,多少次在公园的小路上欢声笑语、多少次在芭蕉树下紧紧相拥,海誓山盟……
一切都变得虚假飘渺,枕边又响起了许冠杰的伤心情歌:“痛别离,惜分飞,缘分一朝忍心抛弃,往日情未挽,凄声饮泣怨苍天太狠……。”
我的心像针扎一样,一阵一阵的痛,睁着眼躺到天亮。
我的生活被打乱了,原先平静幸福的世界开始变得支离破碎,我甚至害怕面对崭新的一天。
早上起床铃已经响到第二遍,我不得不拖着沉重的步伐,懒懒地打早餐,懒懒地看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懒懒地打卡上下班,我肿着“熊猫眼”出现在工模部的车间,一闻到铁腥味,我就想吐,就想发火,墙上“呼啦啦”转个不停的工业大风扇让我心烦。我从雕刻机上的铁盒子抽出一根圆刀,试图放进沙轮机把它磨成直角刀,可是连续磨了5遍,都没有磨好,我火了,狠狠地把它扔进装铁屑的垃圾桶里,我的天,这可是50元一支的进口圆刀,就因为我的心情不好,成了垃圾。如果给老板知道了,肯定立刻有“鱿鱼”吃。
管他呢!反正我还没有偿试过“鱿鱼”味。
白云飞见我黑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问我是不是跟曼芝吵架了,我痛苦地揺揺头。我不想回答任何人,我烦着呢!
一只蚂蚁趾高气扬地从我的雕刻台上经过,我一锤送它提早去了“天国”。
听说爱情可以让人变得高尚,可我想不明白,自已怎么会变得如此凶残。
我照例把雕好的铜公拿去给曼芝,曼芝当什么也没发生,也不打招呼,依然忙着她手里的活。我最憎恨别人用这种沉默来对待我,就像一把埋了几千年锈迹斑斑的钝刀,一点点在割我的心,我宁愿她扇我几巴掌,我感觉像被人抛弃在寒冷的西伯利亚。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连晚饭都懒得吃,就叫白云飞去向曼芝传话:“老地方见,见不到人见尸。”我丢下了狠话。
在金沙村公园等了足足两个半钟头,曼芝才姗姗来迟。见我红着眼、黑着脸,曼芝也没好气色,劈头盖脸先冲我发火:“你痴咗线了(神经病),谁得罪你了?”我张大嘴巴,惊愕地发现曼芝骂人的广东话怎么如此纯正、尖刻,我也毫不留情地反击:“你才神经病,昨晚你在火花机房都干些啥啦?......”曼芝被我噎住了,似乎被电击了一般,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曼芝蹲下身子,头埋在漆盖里,两只手臂交叉叠在额前,号淘大哭,哭得山崩地裂。我向来害怕女人的眼泪,此时此刻,耳边又响起她说过的话:“你就是我身边最亲的亲人了。”我的气消了,心也软了,其实在曼芝的生命中,我只是她的“侯补男友”,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我凭什么对她大发雷霆,凭什么对她指手划脚,凭什么强迫她只钟情我一个人?在她还没有结婚之前,她完全有权力选择她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包括有家室的高主管,我应该给她多一点时间,这样对大家都公平一点。
我心怀内疚地靠过去,蹲下来,用手轻轻抚她的肩膀。
“对不起,别哭了。”我的眼角也滴下了泪点,曼芝突然一转身,倒在我的怀里,哭得更加汹涌澎湃。
女人的眼泪是无形的“腐蚀剂”,瞬间就可以把你的“屠刀”腐蚀成一堆烂铁。
曼芝的哭声终于在月亮还没有挂上树梢之前停了下来,公园里只剩下草虫的叫声。
曼芝靠在我的怀里,向我讲叙她的过去。
曼芝比我提前半年进易发厂,是高主管亲手招聘的人,分配在火花机房当学徒,高主管不单止负责管理工模部,还负责设计开发塑胶新产品,95年还没有普及CAD电脑绘图,许多高难度的工模图纸都是由高主管亲手绘制。香港老板很器重他,把他从广州市一家最大的塑胶玩具厂挖过来。
高主管是广州人,他的老婆和儿子都住在广州市,每个星期天高主管可以休假回去看望她们。全厂只有厂长、高主管和一个香港派来的总管叫莫进忠三个人,享有每个礼拜休假的特权。高主管其实为人不错,又才华横溢。在工作上很照顾曼芝,有一次,曼芝上夜班,不小心把一套工仔铜模打错在另外一套钢模上,害得厂里损失了8000多港元,厂长知道后暴跳如雷,要马上炒曼芝的鱿鱼,幸亏高主管站出来说好话,否则我这辈子也不会遇上曼芝。
我不知道是应该感激高主管还是曼芝。反正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我和曼芝又和好如初。
古人说:“修千世才共寝眠,修百世才同船渡。”
我想今天能和曼芝同坐在一条船上,也应该是修了一百世的福份,我还能祈求什么?况且曼芝还答应我,以后只和高主管保持兄妹距离。
幸福的日子就像我面前的雕刻机“呼啦啦”飞速循环,我继续沐浴在曼芝制造的阳光里,郭文辉继续牵着他的可人儿柳苑瓶去逛街,何师傅继续干他永远干不完的活,曼芝继续站在火花机房点击“飞机驾驶室”按键。
我和曼芝拍拖的事,终于传到了冷春花的耳朵里。
有一天,下了晚班,冷春花约我到易发厂围墙外一块空旷的青草地,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我怀疑她是否偷了“藏宝图。”
“千雄哥,听说你在跟曼芝谈恋爱是吗?”冷春花打量我的表情,好像是我偷了工模部的铁屑,拿去卖钱。
“没错,是真的。”我毫不犹豫地地回答。
我以为冷春花接下来会欣喜若狂:“啊哈!太好了,我很快就有嫂子了,快请我下馆子吃一顿,庆贺一下。”
没想到冷春花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我估计她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却不好意思说出口,沉默了三分钟,我急得快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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