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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飞越东莞 > 第十五章 迷途的羔羊 (2)

第十五章 迷途的羔羊 (2)

一时间,国内的其它几千家“传销公司”,如:“开来门”国际公司、“仙人来得”国际公司、“欧来打”国际公司、“满山雷劈”国际公司、“抽筋扒皮”国际公司、“东方他­奶­­奶­的不败”国际公司…….他们都纷纷效仿“爱利国际”的传销模式,如“星星之火”燎原神州大地……

我就差两个“下线”的入会名额,就可以荣升“银钻经理”。可我翻遍了所有信息,已找不到一块“可用之材”,就差点没把地下正在*的蟑螂也挖出来,强迫它们“入会”。

我觉得自己已经“江郎才尽。”

掀开枕头,我终于发现了“救星”。

前几天刚收到我父母托人写来的信件,信中告诉我,我贫穷善良的父母,把我寄回老家的“养老费”借给了我大舅,让他自创“致富之路”。现在已经初见成效,大舅在山上办了养­鸡­场,场里养着活生生的500多只走地­鸡­,山上还喂养了5头牛、3条猪,经过日夜奋战,大舅手头上已有3位数的积蓄,在乡下虽算不上“大富人家”,可也能够丰衣足食,还供5个孩子上学。

我大舅家比较穷,38岁才讨上媳­妇­,我舅妈是我外婆卖了两头牛,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舅妈原先是越南“难民”,出身贫寒,现在有了安身之所也“乐不思蜀”,她勤劳能­干­又孝顺老人,可我外婆嫌她不会生“公蛋”,连续生了五胎都是女孩,“计生组”又常常来抓人,整天提心吊胆。我大舅、舅妈因此成了龙洞村最出名的“超生游击队”。

“工夫不负有心人!”

我舅妈终于不负众望,在山上东躲西藏,终于在一间草棚里为我大舅添了一柱“香火”,如今我的表弟已经有6岁了。

八十年代的中国,人口“大爆炸”,全国人民“洗心革面”,万众一心,决心实行“计划生育”,可是人们的“旧观念”还是没有马上改变过来,靠生男孩来继承“香火”,是几千年来的封建延续,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人们在计划“美好未来”的同时,也“计划掉”千千万万尚未出生或者已出生的女婴,这些可爱的“小天使”,还未来得及睁开双眼,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就匆匆去了“天国”。“天国”的走廊里挤满了“嗷嗷”待哺的小女孩,她们的小肚皮上都拖着一条血淋淋的脐带。“王母娘娘”这个曾经被人们认为是残酷无情的“悍­妇­”,也禁不住泪如雨下,她顾不上休息,立刻去番桃园摘下所有的仙桃,捣成汁浆,亲手喂养这些可怜的“小天使”,“小天使”们吃饱喝足,躺在“天国”的摇篮里,不知不觉得在睡梦中长大。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转眼间,在“天国”过了十八天,“小天使”们已经出落成如花似玉的“仙姑娘”,可惜“天国”里没有先进的DNA,否则这帮“仙女们”肯定会义愤填膺,跳下凡界来找那些狠心的“爹娘”。

我总在庆幸自己是个男孩,如果是个女孩的话,说不定也给“计划”掉了。

可是,我还是有点“杞人忧天”,三十年之后,“三男争一女”的暴力事件,肯定会“如火如荼”地发生!到时候“一妻多夫”制,或许会“犹抱琵琶半遮脸”地进入合法程序。

“大结扎”时代,男人们都害怕成为新社会的“太监”,所以都把“结扎”这个“神圣的任务”交给了女人。不过从医学的角度来说,男人的“畏惧”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结扎”会让男人的­性­功能提前蓑老。

男人活着,大概也只是为了“金钱”和“女人”,如果“­性­功能”出了问题,奋斗力也自然削弱。

人们总是让天下可怜的“母亲”首先去承受苦难,再送给她们一本“伟大”的证书,这就是做女人的悲哀。

人们常说“女人是脆弱的,但母亲却是坚强的”。

难怪那些被五花大绑在手术台上被强行结扎的“超生妈妈”,个个“坚贞不屈”如“刘胡兰”。

对于“结扎”或者“阉割”,我只有一些模糊的概念,只是依稀记得,小时候,看见兽医把一头十几斤重的公猪倒吊在木板上,将它活活阉割,公猪撕心裂肺的惨叫,到现在还让我在梦里心有余悸。

“超生妈妈”们被强制结扎的场面,应该没有公猪那么“悲壮”,因为人类发明了比“母亲”更伟大的药物“麻醉剂”!……

我抓起“大哥大”拨通了大舅家的电话,足足跟他谈了5个钟头,我大舅一听说目不识丁的乡下人,也可以坐进空调房当经理,立刻心花怒放,我拍胸脯向他保证,半年之内可以让他“衣锦还乡”。

大舅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利弊,觉得与其在家整天被“计生组”­骚­扰,不如带上我舅妈一同远走高飞,到广州“共创大业”,顺便筹备多一个“继承香火”的“候补球员”。

一天,我正在摩登大厦十八层的“爱利公司”给下线计季度分红,总台的“拉皮条”走过来告诉我:“冷千雄,你的大舅、舅妈来访。”

我急忙跑到会客大厅,看见大舅和舅妈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地毯上堆满了大包小包。

我大舅依然穿着十八年前结婚时穿的那件掉­色­的土黄|­色­中山装,一双解放鞋边上还沾着黄泥巴,头戴一顶土灰­色­的毡帽,帽沿上发着油腻腻的光,摘下来可以榨出二两油。

舅妈下穿黑布鞋,蓝布长裤,上穿花格棉外套,扣子搭在左腋窝下一字排开,是乡下上年纪的­妇­女常常穿的那种衣服。

见我进门,大舅大呼:“外甥”!

吓得我赶紧关上房门,我把食指点在­唇­上:“嘘…….!.”示意他们别大惊小怪。

我悄悄帮他们搬出行李,走进电梯,梯门正想关闭,走进来两位“爱利公司”的同事,他们问我是否亲戚来了?

我惊慌失措地搪塞他们:“噢!不…不…不是,他们是外面专门帮人家清理粪池的掏粪工。这不,我家的厕所给堵了,叫他们来帮忙清理清理……”我皮笑­肉­不笑地向同事解释,大舅和舅妈站在旁边拉着脸不敢出声。

坐上的士,大舅不满地问我:“千雄,你怎么可以说我们是掏粪工?”

我急忙解释:“大舅,您不懂,您刚出远门,在外面要­干­大事,就不能随便跟别人说真话。”

大家一路沉默,的士把我们送到了芳村的出租屋。

我从应顺流家搬出来已经有两个月了。我现在已经“小有成就”,总不能再赖在应顺流家里躺客厅、打地铺。

有几次,应顺流的妹妹半夜上厕所,从我们身上跨过,差点踩歪我的下巴,害得我脸肿得很高,几天都不敢出去见人。

我在芳村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平时经常有“下线”过来汇报工作、开会。如今大舅、舅妈远道而来,刚好有一间空房留给他们。

我安顿好大舅和舅妈,记下他们所穿衣服的尺码,跑到平价服装超市大购物。

回来草草吃完晚饭,就忙着给他们“洗脑”,一直“洗”到凌晨3点,他们都累得歪在沙发上打嗑睡、流口水,我便饶了他们,催他们进房休息,并吩咐他们明早一定要穿上我给他们买的新衣服。

明天我要带他们去见“银钻经理”应顺流。

第二天,八点一刻,我起迟了一点,打开房门,他们都坐在客厅等候很久了。

可是他们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大舅换上了西裤,白衬衫,脚上却还穿着沾满黄泥巴的解放鞋,头上依然戴着油腻腻的灰毡帽,胸前的领带像小学生扎的红领巾。舅妈身穿红黑相间的旗袍,脚踏高跟鞋,可是脸上抹的脂粉一块一块,像赵树理笔下的“三仙姑”,脂粉遮不平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看起来好象驴笨蛋上下了霜。

我顾不上洗脸,忙着给他们“修补墙壁”。

我把大舅头上那顶油光光的毡帽扔进垃圾篓,在他头上铺满滑溜溜的摩丝,并勒令他脱下那双“土不啦叽”的解放鞋,他抱怨说皮鞋穿不惯,夹得脚骨子生疼。

我扳着脸说:“­干­大事肯定要有所牺牲、有所取舍。”

大舅只好“遵命”。

我重新帮舅妈擦掉脸上的白粉,先在她脸上抹些油­性­粉底,像汽修厂的工人给刮伤的汽车填补ICI。做好第一道工序,我拿粉饼在她颧骨两边扑一些淡红的脂粉,看见她的眉毛像虚疏­干­枯的树叶,又用黑眉笔帮她描上两道浓重的枊叶眉。

终于大功告成。

经过“汽修工人”的修修补补,他们两个人开始容光焕发,不停抢着照镜子。

我大舅脸膛油黑,虽然跟“大款”的形象相差甚远,可是看上去倒象个“暴发户。”别人不知道内情,还以为他们刚刚从*旅游回来。舅母跟着“暴发户”同甘共苦多年,衣着气质虽然土了一点,但是刚刚踏入“上流社会”,总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吧!

见了“银钻经理”应顺流,我大舅、舅妈各买了一份爱利产品,应顺流马上被公司提升为“金钻经理”,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了“银钻经理”,公司还分配了一间磨沙玻璃相隔的经理办公室给我。

大舅、舅妈刚刚入会,有点象狗咬刺猬——无从下手。

我便教他们如何利用自己的“诚实可靠的农民形象”去说服那些低层的“工人阶级”,最好连菜市场那些杀­鸡­宰鹅的同志也不放过。

首先“关照”他们的生意,再跟他们扯家常、套关系,然后找机会请他们吃饭,引诱他们去我们“爱利公司”上课、听演讲,只要他们进了我们爱利公司的“十面埋伏”,包管他们一个个“Сhā翅难逃”……

大舅、舅妈听得心惊­肉­跳,面如土­色­。他们一致认为:“拿十几块钱的“爱利产品”去蒙人家的几千元,就象昧着良心去“逼良为娼”。将来会遭到报应,即使不被“天打雷霹”也会被打进“十八层地狱”。”

我火了,骂他们是顽固不化的“死脑筋”,活该穷一辈子。

见他们委屈得像被责打没饭吃的“孩子”,我心软了一些,又耐心地开导他们说:“这个社会都是通过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就或者能力。你再有良心,口袋里没票子,肚子饿了,想向人家讨半碗稀饭,别人也不会施舍一粒米给你。­干­传销又不是“杀人放火”,只是帮助自己和别人共同“创造财富”……”

大舅、舅妈经我多次“洗脑”,终于屈服。并且想想当初出来,已经把养­鸡­场低价转让,牛也卖了、猪也宰了、田地也租给了别人,6个孩子已有3个上了初中,2个上了小学,剩下最小的儿子由我外婆照顾。况且出来的时候已经铁了心“破釜沉舟”。如果现在两手空空回去,不但让乡下人笑话,也对不起上年纪的老人。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还真可以闯出点名堂来。姜太公80岁才遇到周文王也不算迟,我们­干­嘛垂头丧气呢?

大舅、舅妈终于痛下决心,立刻“奔赴战场”的第一线——菜市场。

可是一个月下来,大舅走遍了所有的菜市场,皮鞋都跑裂了嘴,连张“入会单”都填不上一个字。

舅妈更惨,她刚把一位拉着哈吧狗到处溜哒没事­干­的“师­奶­”说服,去“爱利公司”听了一节课,回来时舅妈不小心扭伤了脚板关节,痛得蹲在半路上起不来。

我急忙赶去把她送往省中医院,住了足足16天,花了我6000多元。

正当我搜罗天下“豪言壮志”的词汇,再度游说大舅、舅妈“逆水行舟”“勇往直前”的时候,从乡下传来了恶耗……

1997年6月30日的早晨。

广州象个大烤箱,“知了”在树上扯大嗓门,拼命乱叫,叫得人心烦意乱。

早上10点30分,我正想带大舅、舅妈去摩登大厦的“爱利”公司做工作汇报。突然接到我母亲从家里打来电话,说大舅唯一六岁的儿子,瞒着外婆跟邻家两个小孩偷偷去村口的池塘游泳,三人一同溺亡。

听到这个恶耗,舅妈当场晕死过去,我和大舅七手八脚把她送进医院,她刚刚有些清醒,就突然跳起来,死活不肯住院,硬逼着我和大舅去买车票。

当晚大舅、舅妈就坐直达车,回了海港市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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