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够了15天！

在即将离开樟大头的中午，我意外地分到一份丰盛的午餐、油光光的大­鸡­腿，“大­鸡­腿”在碗里肆意散发着香喷喷的气息，象个发情的*，一件件剥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咽着囗水却心情沉重，联想到古代的“死囚”，在“临刑”前都要吃上一顿丰盛的酒­肉­。我皱着眉头不敢下筷，张富贵崔我快点动手：“9794，快点吃，吃完饭，走出这个门口，你就是自由人了。”

我看着油光光的­鸡­腿，心里还是有点打颤，­干­脆夹给了张富贵。

在里面，我们很少知道对方姓名，都是互叫编号，我总是提心吊胆，怕在里面遇到熟人，这种“丑事”如果在老家传开，恐怕连媳­妇­都讨不上。

吃完中午饭，我领到了150元工资。坐上焊着铁栏窗的大巴，来到常平镇火车站广场。

南方深秋的阳光，格外灿烂，暖洋洋地普照在灰白­色­的水泥地板上。

我恨透了这熙暖的阳光。

我希望下一场倾盆大雨，让它来洗涤我“肮脏的灵魂”！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范了事”的人，从里面出来之后，都没有改过自新，反而更加憎恨周围的人。

也许一个寺庙的和尚，都可以让一个穷凶极恶的狂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全世界的监狱都一样，那些象“阎王爷”一样尊贵的狱管们，他们除了只会挥动手中的警棍和用大盖帽收取银两，他们还能­干­些什么？

黄家驹说：“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以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列车象条“大莾蛇”在荒野里狂奔，我将被谴送回老家。

我坐在车厢的角落，冷眼看着一张张忧伤而无助的脸孔，我的前程跟他们一样渺茫……

我的老家现在应该下雪了,我的母亲，是否还站在村口的雪地里？独自张望？她额前的白发在寒风中飞舞,万水千山隔断了她遥远的呯唤……

我真想痛哭一场！

可是工业区不相信眼泪，如果你的眼泪流下来，请擦­干­你的泪水，继续找工作。

“人生的种种波折只不过是一些小意外！”不要太在意。

请挺起你胸瞠，因为“阳光总在风雨后”，希望就在不远的地方……

我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老死故乡”。

就在列车途经广州东站的时候，我偷偷下了火车，然后坐上大巴，折回长安城。

长安城有我太多还没有实现的梦想。

在那里跌倒就在那里站起来！

再一次回到金沙村，我向老乡借了300元钱，到金沙村派出所办了一张“暂住证”。

治安办证处，设在富丽堂皇的金沙村派出所二楼，我在纵横交错的楼道里，分不出东南西北，象自投罗网的“罗非鱼”到处乱窜。这些宫殿式的楼宇，在珠三角的工业村遍地都是，建筑规模似乎都想赶超“白宫”。他们在尽情发挥“建筑灵感”的同时，不知有没有感激那些办了证的“良民”？

我拿到“暂住证”后的心情，比小时侯拿“三好学生”的奖状还要兴奋。因为这张“良民证”，记载了许许多多外来工的“生离死別”、“辉煌暗淡”……

走出金沙村派出所的门口，正好看见一辆警灯旋闪的人货车刚好回来，车上载满了从工业区抓来的没有“暂住证”的“倒霉蛋”。人货车的后厢,已上锁的铁栏里,伸出十几双惶恐不安的手，象从“­阴­槽地府”里爬出来的“孤坟野鬼”。

我到药店买了两瓶云南白药，向老乡讨来两碗黄酒调着喝，我的内伤又发作了，夜里常常痛得睡不着。

腊月大年三十，我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

除夕之夜,金沙村的炮竹“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我的家乡却如此遥远，感觉自已象鲁滨逊一样，被世界遗忘在无人的荒岛。

我躲在出租屋里啃5毛钱一包的“福满多”，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这个时侯，我特別挂念我的老母亲，我应该打个电话给她报个平安。

走到大街上，看见所有的电话亭都挤满了人。

大年三十，万家团圆！毎个人都有说不完的祝福。我足足排了半个多钟头才拔通老家村长的电话，我家里还没装上电话，每次打回去都要通过村长帮忙通知我母亲。

过了二十分钟再打回去，我母亲已经等候很久了。

抓起电话就听到母亲哽咽的声音：“千雄，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在家吃咸菜肥­肉­总比在外面吃山珍海味强呀！……！”

我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喉咙里象塞了一块大棉布,憋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了不让她老人家伤心，我强装笑颜地说：“娘，我们厂生意太好，加班加到大年三十才放假，老板给了我们双倍的加班费，今晚还请了我们全厂的工人去酒楼吃团圆饭……”

“那就好！……那就好！……”我听到母亲开始笑了。

“娘，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已的，叫我爹也听一下电话吧！”

母亲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你…你爹…沒来…他走路不方便，家乡下了好大的雪。你爹的身子比以前差了很多，老是咳嗽，半夜也咳个不停……千雄，你千万要注意身体，多穿些衣服，千万別着凉……”

我的泪水又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娘,我现在很好,您放心吧!今晚有很多人排队打电话,不多说了,祝你们身体健康！”

我匆匆挂了电话…….

回到出租屋,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老乡们正围着电视看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赵大山正在舞台上“张牙舞爪”，屋子里传出阵阵爆笑声。我一直不太喜欢看春晩，年年都是那些“老掉牙”的节目，而且都让那些老演员垄断了快二十年，让年轻人都沒了表现机会。

春晚舞台上，赵大山撅着娘娘腔说：“商人（伤人），商人（伤人），其实是伤害别人！……”他后来的弟子都继承了“娘娘腔”的铱钵。

“乡下人”都笑得春光灿烂，“商人们”却满脸委屈，大骂赵大山“不生崽不知ρi股痛”。

其实“商人”既为自已创造财富，又为社会创造就业机会，还为国家贡献税金。试问我们那些“可爱”的国企？除了垄断企业，还有几家在创造价值？而这些“可爱”的“国企宝宝”，年方四十还躺在“母亲”的摇篮里吸­奶­瓶、尿裤子。每年亏损十几亿，还有人欢呼有人喝采。而那些喜欢打高尓夫的“国企CEO”，都赖在大班椅上不肯下来，原来是为了每年几千万的奉禄，实际上他们在大公司所扮演的角­色­，无非是大机器上的一枚“螺丝”而已……

1998年的新春，刚刚过完元宵节。

天气似乎比往年更寒冷一些，金沙村的大街上，厚厚的烟花炮竹碎屑，被寒风扫成凌乱的一片片，露出灰白­色­的水泥地，路上行人廖廖。

许多家庭还沉浸在“新春佳节”的热闹气氛里，挂在门顶上的“恭喜发财”灯笼在晨风中摇曳，我穿过金沙村狭隘的街道，街上的“*女”站在门口忙着招揽客人：“靓仔，进来舒服一下吧！”她们脸上的表情和过于暴露的胸脯，给长安城的元宵节添上了几分暧昧。

我走进一家冒着热气的拉面店，要了一份羊汤素面，一碗热气腾腾的早餐填满了饥饿的胃，感觉身体暖和起来。

在公用电话亭里，我拨通了肖嫦娥家里的电话，她曾经是远东公司设计部的主管，我打电话给她，不仅仅是感激她曾经对我的关照，新的一年，我应该给她一个问候一点祝福。

肖嫦娥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她知道我还没有找到新工作，立刻告诉我，她认识一个叫崔浩民的朋友，在虎门开有一家最大的印刷厂。

肖嫦娥说，崔浩民老板新年正要扩大厂房，需要一大批人才，并且告诉我崔老板的手机号码。

正月初十八，我拨通了崔浩民老板的手机，他约我明天到他的公司跟他面谈。

翌日，我准时赴约。

在虎门镇的博头工业区，我找到了“丰彩彩印有限公司”。

厂房占地有两万多平方米，上了二楼的办公室，我见到了崔浩民老板。

在我的脑海里，“成功企业家”的形象应该是四五十岁，稳健成熟，可眼前的崔浩民让我大吃一惊，他似乎只大我5、6岁，身材不高，偏瘦，皮肤很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充满智慧和­精­明。

他的总经理办公室宽敞明亮，装修豪华，摆设考究，大班台的左侧摆放着一台私人PC电脑，那时候已经开始流行PC组装电脑了。

他的大班椅靠背的半墙上是一幅5米长的横匾，镜框里“励­精­图治”四个毛笔字遒劲有力，右侧落款有“崔浩民先生惠存”几个字，估计是一位书法家送给他的。

崔老板的“秘书”很客气地端来两杯浓香的咖啡。

“小冷，听说你以前在远东公司水平不错。”崔老板开门见山地夸我。

“呵！您过奖了，我只是一般而以。”我谦虚地回答。

崔老板好象对远东公司了如指掌，小到设计部有多少个人，大到远东公司的生产规模、全球销售网络、海外分公司分布图，他都一清二楚。

我估计他是在肖嫦娥那里得来的消息。

谈话中我注意到，崔浩民非常欣赏“远东”的经营模式，最后他决定聘请我担任“丰彩彩印有限公司”设计部经理一职，月薪3500元，包吃包住。

进了“丰盛公司”，我意外地分到一间单房，私人企业的住房都很紧张，在“丰盛公司”，只有厂长、业务部经理才有资格住上单人套间。

看来崔浩民比较器重我。

“丰盛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为一些企业生产包装彩盒、彩­色­产品目录，“丰盛公司”的生产设备全部都是德国进口的“海德堡”四­色­及多­色­印刷机，一共有10台，每台机的进口价大约在150万元人民币左右。

车间生产工人估计在800人左右，我们设计部一共有设计师12名，来自内陆不同的省份，个个都是电脑设计高手。

从设计、排板、菲林输出到印刷成品，丰彩公司可以“一条龙”完成。

业务部有业务员35名，他们的足迹遍布整个珠三角，连山东、四川、贵州、云南等许多国内知名酒业公司，也把他们的酒盒包装拿到丰彩公司印刷。

丰彩公司的生产车间24小时不间断作业，崔浩民从事印刷行业刚刚5年，就有如此出­色­的成就。

难怪广东人说：“要想发，搞印刷。”

我在设计部的管理还算比较圆满，崔浩民经常在每周的大会上表扬我。

我跟12名手下相处融洽，大家的年龄都差不多，所以他们都叫我“阿雄”。

我很少坐在电脑面前做事，除非有些时候，个别设计师的作品让客户三番五次的修改，还是不尽人意，我才亲自出马。

工作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设计师按月薪制，制约了他们的工作热情，第一道工序经常没有按预期完成，往往拖住生产车间的后腿，很多业务员都怨声载道。

我建议崔浩民对设计部实行改革，把每个设计师的底薪降低三分之一，然后以A4纸大小为一个单位计算，支付设计师的设计提成。但是“底薪”也不会一成不变，会以设计师的工龄或者工作能力逐步提高。这样不但提高了工作效率，也提高了设计师底薪制10%的酬劳金。

我把改革方案递交给崔老板，他研究了三天就批复下来。

新方案刚开始在设计部实施，多少会有些阻碍，一些设计师认为这个方案因为提成效应，导致工作过度紧张，会影响设计水准，有四个设计师马上提出了辞职，其中一个连上个月的工资都不要就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