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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三千宠爱

如果……他知道她不是哑巴。

香宝皱了皱眉,在肚子里叹了一口气,以后见到此人还是绕路走比较好。

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香宝回头看向那马,原来是夫差的战马,那一日在夫椒山脚下与夫差共遇强盗时,他所骑的便是这匹马吧,难怪有些眼熟。

“大王。”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勾践?

香宝回头,果然,一身粗布衣服的勾践正跪在夫差面前。他身侧,是史连和范蠡,两人都随之跪下。

香宝侧头,有些不忍。君已跪,臣又如何能不跪?纵然骄傲如史连范蠡者,此时也不得不对着吴王曲膝。

“嗯?越王有何事?”夫差扬眉,笑道。

一声“越王”,极尽羞辱之能事。越王越王,越国的王,如今也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臣听闻大王要外出狩猎,因臣一直感念大王对臣下的大恩,故日夜思报,恳请大王准许臣下为大王牵马,以示报答……”勾践长长一拜,道。

“越王真是有心,如此劳烦了。”夫差俯视着此时一身狼狈的勾践,薄­唇­轻启,指了指香宝道,“如此,扶夫人上马吧。”

香宝愣住。

勾践却是神情自若地走到香宝面前,单膝着地。

香宝低头愣愣地看他,他始终低着头,看不清他此时面上是什么表情。许久,他抬起头来,“请上马。”看着香宝,他道,态度恭谨。

“越国复国之日,便是寡人迎你回来之时。”耳边忽然响起那一日他如誓言一般的话语。

香宝胆寒,若不是曾经听他说过那样的话,谁能想到这般谦卑的态度下竟有着那样的野心。怀抱着复国的希望,忍常人所不能忍,他……真是太可怕了。

“上马吧。”低低地,他再度开口,用一种只有香宝和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握着马缰的手心微微汗湿,香宝踩着他的膝,翻身上马。那马却忽然发了狂,猛地抬起蹄子,香宝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此时正垂首匍匐在马下的勾践。

“啊!”香宝忍不住尖叫起来,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

一旁的史连身形刚动,却被范蠡拉住。

千钧一发之刻,夫差扬­唇­,跃身上马,坐到香宝身后,握着香宝紧紧抓着马缰的手,“别怕,寡人在呢。”

勒住马缰,马安静了下来。勾践被撞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倒,狠狠摔在地上,满脸都是尘土,却没有大碍。

香宝很怕死地缩在夫差怀里许久,才惊魂未定地缓缓睁开眼睛,

“哈哈哈……”夫差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

史连看向范蠡,心有余悸,这是吴王的试探吧,若是刚才他冒然出手救主,此时怕反而害了君上的­性­命,这个喜怒无常的吴王,实在不容小觑。

范蠡的眼睛,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夫差怀中那个惊魂未定的女子,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

史连微微皱了皱眉,上前想要扶起趴在地上的勾践,却被勾践不着痕迹地推开了。

他有些狼狈地自己缓缓爬了起来,脸上沾了灰尘,左边脸颊上被划了一道浅浅的伤痕,有颗颗细小的血珠渗出。

没有再去戏弄勾践,夫差扬­唇­,猛地挥了一鞭子,马儿立刻扬起四蹄,箭一般冲了出去,宽袖长袍,高束的发丝皆在风中飞扬,意气纷发,张狂而耀眼。

伍封回头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的越王,“你们随后跟上吧。”语罢,便扬鞭追着夫差而去。

香宝默默地坐在夫差身前,他明明知道这匹战马除了他无人能驾驭,却依然让勾践来扶她上马。勾践有勾践的野心,夫差有夫差的能耐,他们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却偏偏为何拿她当磨心?

“很冷吗?”感觉到香宝在微微发抖,夫差低头看她。

听到他的声音,香宝下意识僵了僵。

夫差没有再开口,只是扬起披风将香宝裹住。

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密林。伍封挥手示意大家停下。

“在此安下营帐,稍作休憩,午膳过后再入林狩猎!”伍封扬声道,随即率先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请大王下马。”

一旁随后赶来的勾践忙翻身下马,双膝跪倒,匍匐于夫差马前,“请大王下马。”

“有劳越王。”夫差微微扬眉,抬脚便踏在勾践的背上。这一脚显然踩得不轻,香宝看到勾践额上渗出汗来。

踏着越王的脊梁下马,夫差竟然大摇大摆地转身看向香宝,“夫人,寡人扶你下马?”他笑得春风满面,抬起双臂,似是等着她扑入他怀中。

忽然感觉到背后几道怨愤的目光,香宝的嘴角忍不住隐隐开始抽搐,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的话,那么她想她现在应该死了不下十次了,这个家伙,非得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吗?

忽然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香宝微微侧头,是范蠡?他的眼中满是隐忍的痛苦,苦得连香宝的心都微微酸涩起来。

“夫人?”夫差扬声催促。

香宝在心里轻叹一声,知道他这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了,只得转身抬脚,被他拥了个满怀。

午膳是从宫中带出来的­干­粮,草草用过之后,大家便开始准备下午的狩猎。

香宝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坐着发呆。

“夫人,午膳难以下咽么?”夫差走到香宝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香宝微微侧头,知道挣扎也是徒劳,便也没有推开他。

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这个帝王究竟在想什么。在夫椒山下,她见过他杀人,带着一种凄艳的美丽,仿佛用鲜血在天地间作画;在吴营的时候,他是姬公子,她将他归类为患难之交,忘记了他在夫椒山下杀人时的凄厉,甚至用他的佩剑……烤鱼。

然而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便是吴王夫差了。再之后,便是他古怪的条件,他居然将“迎娶范蠡心爱之人入吴为妃”当作了受降的条件。

一片混乱之后,她成了西施,范蠡的心爱之人西施……她背负着西施的名字入吴,走到他的身边。

那么他……究竟在想什么?

是因为爱才之心,想用她来拉拢范蠡吗?

“午膳是粗糙了点,寡人下午一定为夫人打只鹿来。”见香宝久久不答,夫差将脸颊凑到她耳边轻轻厮磨着,缓缓道。

香宝咧了咧嘴巴,如此温柔体贴,真是个可怕的家伙,若是以前的她,一定早早地陷了进去。

如此残忍的温柔……

她不是以前的香宝,她见识过温柔背后的残酷,她七零八落的心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摧残了,那样刻骨铭心的痛苦,若是再经历一次,她怕自己会灰飞烟灭,连渣子都不剩一点。

狩猎很快便开始了,伍封和一众年轻的将领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妥当。

“范将军,史将军,二位可愿同往?”夫差骑在马上,邀道。

“在下乃一介降臣,不敢与大王同往。”范蠡微微低头,道。

史连亦低头如此。

狭目微眯,夫差从勾践手中接过弓箭,转头冲着香宝扬­唇­道,“夫人,等着寡人给你­射­头鹿来!”

语毕,夫差便率先策马入林,众人亦纷纷飞马驰向密林。

“西施夫人真是深得大王宠爱呢。”目送夫差入林,云姬笑着走到香宝身边,身后还跟着几名宫妃,将香宝团团围住。

香宝一阵头疼,眼看着余下众人纷纷各自坐下休憩整顿,盛水捡柴,准备晚上烤­肉­用,便寻了个借口避得远远的。

五、林中遇险

避开众人,香宝在密林之畔寻到一条小溪,溪流之水清可见底。

脱了鞋子,卷起裙摆,香宝一脚踏进溪中,顿时感觉全身畅快。溪水里浸着许多极漂亮的白­色­圆石,香宝弯腰看了看,竟然发现了一块拇指般大小,五彩斑斓的小石头,漂亮极了。

斜倚着树­干­半躺下来,香宝喜滋滋地端详着那漂亮的小石头,悠闲地享受这午后的春光。直到太阳渐渐西沉,她才睁开眼睛,将彩石收入怀中,长长地伸了个不太雅观的懒腰,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身子,扶着树­干­站起来。

忽然感觉背后一冷,香宝慌忙回头,却见伍封一脸杀意,手中泛着寒光的剑直指向她的胸口。

他不是随夫差进密林狩猎去了吗?香宝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他是专程回来杀她灭口的。

这四处空旷无人,真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是她太大意了,不该一个人独处的。

“想不到你竟然是西施。”伍封看着香宝,冷冷开口。

香宝看着他,表面平静,脑袋里却乱成一团,想了千百种逃跑的方法,这个时候却没有一种可以用得上。

“你不是哑巴。”剑锋又离她近了几分,伍封冷声道。

香宝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脖颈上那一抹冰冷,他的剑看起来并不锋利,如果被它砍断脖子,那切口肯定会非常难看。

“对于你的事,我可以继续当哑巴。”看着他的眼睛,香宝命令自己平静下来,顿了顿,又道,“如果我想告诉大王,我一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日。”

伍封闻言,犹豫了一下。

只这一下,香宝立马看到了生的希望,看来他不像他爹那般难以沟通嘛……

“杀了她。”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是云姬,她正缓缓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

香宝立刻两眼一黑,有了一种天要亡她的感觉……

“杀了她。”云姬缓缓开口,用一种极温柔的语调。

“云儿……”伍封有些犹疑。

“杀了她。”云姬看向伍封,淡淡的声音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她并没有告诉大王我们的事。”伍封皱眉,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是……你担心她会分了大王的宠爱?”

云姬微微一愣,瞪向伍封,脸上的复杂尽数化为­唇­边一抹冷笑,随即便转身拂袖离开。

伍封的眼神慌乱起来,“云儿,云儿别走!我这就杀了她!”

闻言,香玉哭笑不得,真是荒谬……她居然成了这个男人讨好女人的道具了?

连死的理由都是这么可笑……

感觉到伍封的剑已经刺向她,香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她这莫名其妙的人生,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划上了句点……

手臂忽然一紧,有人将她拉向一边,香宝错愕地睁开眼睛,看到范蠡的脸。大概是用力过猛,香宝一下子被他拉入了怀中,撞在他的胸膛上,连鼻子都被撞得微微发疼。

“是你?!”伍封微惊。

“伍将军,不知刺杀王妃,是什么罪?”范蠡抿­唇­,缓缓开口,声音十分温和。

被他紧紧护在怀中的香宝,却听到他的心……跳得杂乱无章……

伍封的脸­色­难看起来。

“范大夫,你这样抱着大王的爱妃,也不合礼法呢。”一旁的云姬忽然开口。

“范蠡救人心切,大王会理解的。”

“你!”云姬气急,“你以为大王会信你一个降臣?!”

“可是我有一半的机会。”范蠡微笑。

“你想怎么样!”伍封上前一步,将云姬拉在身后。

“天快黑了,若是我们再不回去,大王派人来找,那时范蠡想不说实话都不行了。”范蠡淡淡道。

云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伍封着拉着离开了。

茂盛的树枝挡住了夕阳的余晖,香宝呆呆地趴在范蠡怀中,听着他急促的心跳一点一点缓和下来。

“你没事吧。”看着伍封和云姬走远,范蠡低头看向香宝。

香宝猛地惊醒,忙推开他,“谢范大夫救命之恩。”

范蠡一下子僵在原地。香宝不敢再看他,转身跑向营帐,独留范蠡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透过树的枝叶在他身上留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香宝越跑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一般。夫差那个家伙应该已经回来了吧,说不定真的打了一头鹿来耀武扬威呢,香宝翻了个白眼,她几乎可以想象他嚣张的模样了。

嗯……她得想点什么,她得想点什么把那个白­色­的身影从脑袋里赶走……

“西施,你去哪儿了?”刚回到营地,华眉便迎了上来,有些急躁地道。

香宝微微一愣,感觉到营帐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西施,你一下午都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大家很着急!”华眉有些生气道。

“对不起。”香宝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肩,有些感动,大家都很着急?呵呵,真正着急的只有华眉自己而已吧,这里希望她永远不要回来的人可是占了大多数呢。

见香宝道歉,华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嗯……也不能怪你啦,你身体不好,以前的事又记不得了,总要小心些的。”

“大家快点准备一下!”旁边有人大喊起来,是伍封的声音,似乎有些慌乱,出什么事了吗?

一转身,香宝便看到史连在看着她,见香宝也看向他,史连怔了一下,有些不太自然地甩开头,口中似乎低低地咒了一句,虽然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香宝几乎可以肯定,他九成九在骂她……白痴。

“天快黑了,大家入林要注意,一切以大王的安全为重!”伍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王的安全?香宝左右看看,这才发现与夫差一同入林的人马大部分都回来了,唯独没有见到那个嚣张的家伙。

“发生什么事了?”拉了拉华眉的手,香宝低问。

“吴王似乎失踪了。”华眉看了香宝一眼,附耳细声道,有几分窃喜的样子。

香宝忽然觉得夫差有点可怜,有那么多人希望他死,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希望他能平安回来的?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算不算失败?

前面要去寻找夫差的队伍已经准备妥当了,勾践忙走到伍封面前,“伍将军,可否让在下一同去?”

伍封皱眉。

“多个帮手也是好的。”勾践又道,满面卑微,“大王待我恩重如山,我真的很担心……”

伍封不耐烦的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要跟就跟着吧。”

“谢将军。”勾践忙回头招呼史连一同前往。

“君上为什么……”华眉皱眉嘀咕。

香宝不语,若问勾践是不是真心希望夫差安然无恙,那答案是肯定的。华眉的眼光太过短浅,她只盼着夫差死,可是却没有想过,若是夫差死了,年幼的太子继位,伍子胥肯定会主张直接杀了勾践,灭了后顾之忧。显然,勾践早就想透了这一层,才会如此忧心夫差的安危。

“那么多人跟着,他怎么会失踪?”怕华眉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香宝忙随口问道。

“听说是为了追一只什么东西,追进了密林深处……然后便失去了踪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追什么东西呢?

“西施夫人。”伍封冷不丁地开口。

香宝仍然皱着眉头,摸着下巴做思考状。

“西施夫人!”伍封扬高了声音,又道。

“西施。”华眉忙推她。

“啊?”香宝回过神,一脸茫然,“怎么了?”

“不知西施夫人可愿同往?”伍封看着香宝,道。

“啊?”香宝瞪大眼睛,为什么要她去?

“大王是为了追一只鹿,才会以身犯险。”伍封的眼神冰冷刺骨。

鹿?

香宝呆了呆,他是为了追鹿?

“午膳是粗糙了点,寡人下午一定为美人打只鹿来……”香宝想起了夫差临行前的话,仿佛还能感觉到他将脸颊凑到她耳边轻轻厮磨……

“西施夫人,可愿同往?”伍封逼问。

香宝定定看着伍封,这个家伙还没有死心,他是想借这个机会杀了她吧。可是……夫差他,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事吧……

不待香宝拒绝,已经有人牵了马来,将香宝半推半扶着上了马。

“我也去。”一个温和的声音化解了香宝的紧张感。

是范蠡。

伍封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一行人进了密林,史连奉命开道,他四处看了一下,辨明了方向。然而纷沓凌乱的脚印,根本认不出什么来。

香宝侧头,认真地分辨那些脚印,那些凌乱的脚印中,有一种动物的脚印,不像是马,倒有几分像鹿,循着那脚印一路寻找,那些脚印渐渐清晰起来,而且在那些脚印之上,还隐隐印着马蹄印。香宝策马往前又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脱了队,可是那些脚印却忽然中断了,只留下一滩血……

定定地看着那滩血,香宝皱眉。唔……她可不认为那个­阴­险的家伙会因为她而轻易涉险,她也无法想象那样一张嚣张的脸失去温度的模样……

那么张狂的人,他定然不会轻易将­性­命断送在这里。

“香宝小心!”正思索着,忽然听见有人大喊。

是范蠡的声音,那声音惊得林间的鸟“扑愣愣”地飞起。

香宝侧脸,只听见“咻”地一声,一支箭贴着她的脸颊险险飞过,钉在她身侧的树­干­上,箭羽还在轻颤。又一箭­射­来,香宝心里猛地一惊,忙策马避开飞来的利箭,双腿一夹马腹,向着密林深处逃去。

又一箭­射­来,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跨下的坐骑忽然悲鸣一声,将香宝甩了下去。仓皇中,香宝被甩进草丛,手掌一阵刺痛。回头再看时,马已经倒在地上,腿上中了箭,香宝顾不得查看伤势,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密林深处逃去。

慌不择路间,两旁的树木渐渐密集起来,路也越来越窄。香宝一直跑一直跑,树枝刮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细细的血痕。

好不容易逃过暗箭,九死一生之后,香宝万分悲惨的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一ρi股坐在地上,她再也跑不动了。

忽然,前面草丛里传来一阵悉悉唆唆的声音。香宝瞪大双眼,心惊胆颤地看着那草丛,唯恐从树林里忽然蹦出一只猛兽来吃了她。

深呼吸……深呼吸……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香宝喃喃念叨着,缓缓后退。

那草丛微微一动,露出一只乌溜溜的眼睛。香宝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只麋鹿。定定地看着那麋鹿,香宝咧了咧嘴巴,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

那只麋鹿显然也被香宝吓了一跳,飞奔而去。看着麋鹿逃开,香宝瞪大眼睛,透过原来麋鹿站着的地方,看到一枝利箭正对着她的方向,箭尖寒光闪闪。

执弓的人,是夫差。

他正站在树下,左眸轻眯,举弓瞄准。在看到香宝之后,有些讶异的放下了箭。香宝呆呆地看着他……呃,她好像惊走了他的猎物。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看到夫差,她忽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然后鼻子又开始泛酸,连眼眶都湿了起来。只是在看到夫差身后不足十五米的地方站着的那个庞然大物之后,香宝猛地僵住,眼泪都被吓了回去,然后开始轻轻颤抖。

那竟然是一只……熊!

此时,夫差正看着香宝,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那只庞然大物一步一步的接近夫差,身后沉重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他的警觉。可是它离他越来越近,近到抬起爪子便可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挨上那家伙一巴掌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死也得丢了半条­性­命。

垂手,将弓拉满,夫差满身都沸腾着杀气,危险一触即发。

香宝瞪大眼睛,来不及再多作思考,香宝脑袋一热,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扑上前,直直地扑入他的怀中。

熊是非常聪明的动物,但它不是好猎手,从来不主动寻找猎物,只靠偶然发现,而且传说它虽然有敏锐的听觉和嗅觉,但视力很差,被称作“熊瞎子”,通常情况下不会主动进攻。所以这种情况下……香宝选择了民间流传的说法,即刻倒地装死。

香宝狠狠扑入他怀中,借着惯­性­将他撞倒在地,滚入一旁的草丛之中。

“你……”他张口,似是要询问什么。

糟!熊的视力虽然很差,可是听觉却是异常敏锐,如果被它听到……

不敢犹豫,香宝低头便堵上他的嘴。唔……她牺牲了自己的嘴去堵他的嘴……

耳边,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催魂曲,香宝此时趴在夫差身上,背对着危险的来源,懊恼万分。她完全看不到那个庞物大物离她有多近,而且……她居然只凭一时头脑发热,就扑了上来……

天知道这个方法只是传言,她可从来没有机会亲身去证实,现在她居然来亲身体验一把了……这么一想,不由得心下戚戚然。

夫差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僵直着身子紧紧抱住香宝,伸手便要去拔剑。香宝陡然一惊,若此时惊动了那个大家伙,岂不是前功尽弃?算了……反正已经豁出去了,不如拼了算了!

香宝死命按住他的手,与他四目相对,她的­唇­紧贴着他的,香宝此时却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看着他的眼睛。

相信我,相信我……香宝在心里默念。

夫差微微一愣,似乎看懂了香宝眼中的坚决,竟真的放松了身子,任由香宝握着他的手,不再乱动。香宝不禁大呼神奇……天知道,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家伙居然信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深深的恐怖让香宝微微颤抖起来,她紧紧闭上眼睛,僵着身子,任由那些恐惧一点一点将她侵蚀。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几百年的那么漫长……身后沉重的脚步声竟然渐渐远去。

香宝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唇­上柔软微凉的触感,忙又屏住呼息,颤抖着睁开双眼,看到有一种炽热而陌生的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快得令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吓得神经错乱,产生错觉了。

眨了眨眼睛,香宝看到那双狭长的双目里满布着浓浓兴味,心下不由得十分懊恼,正懊恼着,忽然感觉­唇­上一阵湿滑,香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居然敢伸舌头!她好心救他,他居然还占她便宜!

香宝有些慌乱地想推开他站起身,却没想到自己因为恐惧和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动作,身体早已经麻木了,脚下一滑,又跌回了他的怀中。

他半躺在地上,左手支着脑袋,低头看着香宝,笑得一脸轻松惬意,仿佛这里是吴宫的床榻,而不是荒山野岭。

发饰凌乱间,说不出的魅惑。

香宝窝在他怀里,说不出的气苦,想爬起来,身子偏偏又不争气,不仅仅是麻木,还带着彻骨的疼痛,然后便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现在才开始害怕吗?”他抬起右手,轻轻抚过香宝的脸颊,“刚刚不是英勇得很?嗯?”

“嘶……”香宝倒抽了一口冷气,“疼。”

注意到香宝脸颊上的细小血痕,微眯着的狭长双眸里带了一丝寒意,抱着香宝半坐起身,他低头执起她的手,只见手掌上一片血­肉­模糊,身上的衣裙也早被划破,露出破碎的皮­肉­来,膝盖还在渗着血。

“怎么弄的?”他问。

香宝本来倒没觉得,但是被他这么一问……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真惨。

看着夫差­阴­恻恻的模样,香宝犹豫要不要把伍封供出来。如果供出伍封,夫差肯定会追究原因,那么伍封和云姬之间的关系就会抖出来。如果夫差一怒之下,砍了伍封和云姬……

伍封的老爹伍子胥势必会因此而与夫差产生嫌隙……她这一进宫就弄出这么多事来,岂不真的坐实了“红颜祸水”的名头?天可怜见……

香宝决定吞下这个哑巴亏。可是……真是不甘心呐!

正想着,忽然感觉衣带一松,香宝愕然低头……他在­干­什么?帮她宽衣解带?

有些气恼地按住他的手,香宝狠狠瞪他,她好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居然这样对她……

“怎么了?”夫差抬眼看她,在看到香宝满脸通红的样子后,忽然凑到她的耳边,轻笑,“夫人有何不满?刚刚夫人那样直直地扑过来,可是热情得很呢,还有胆子强吻寡人,如今寡人为了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正打算以身相许呢……”他轻轻地在她耳边低喃,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垂,痒痒的。

香宝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觉得他的手又开始不安份起来。

以身相许?!香宝一愣,嘴角开始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那样吃亏的应该还是她吧!他这算哪门子的报恩?分明是报仇!

“啊啊啊,我不要……”香宝挣扎着大叫起来,“不要碰我啦!”

夫差停了手,看了她一眼,忽然站起身,一语不发地转身便走。

香宝仰头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忽然害怕起来,他不会打算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荒山野岭吧……

看着他越走越远,香宝忙站起身想去追他,刚起身便感觉膝盖痛得吓人,又跌坐在地上,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别……别走……”痛倒吸了一口凉气,香宝挣扎着又站了起来,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一抬头,夫差却是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怔怔地呆了半晌,她又无力地坐倒在地。

六、永不放手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也已经失去了颜­色­,天­色­越来越暗。

四周开始响起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动物的哀鸣,香宝坐在地上,尽可能地将自己蜷成一团。仿佛那样,便安全了,便不孤单、不害怕了。

夜枭一声一声,叫得香宝毛骨悚然。拔下头上的发簪握在手中,这才稍稍安心了些,身上的伤口在痛,粘腻的冷汗如蚂蚁在身上蜿蜒爬行。

绷紧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香宝死死咬着­唇­。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忽然感觉有什么轻拍她的肩膀,香宝抖了一下,神经质的用发簪刺向身后未知的危险。

握着发簪的手被捉住。

“你想刺杀寡人?”一个笑吟吟的声音。

香宝抬头,看到一个可恶的笑脸。

夫差站在香宝面前,一手握着香宝执着发簪的手,另一手提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他拎着兔子的耳朵,那兔子还在不停地蹬着腿。

“没有鹿­肉­吃,先将就一下吧。”他抬手扬了扬手中的兔子,换来了兔子更激烈的挣扎。

拿树藤缚住了那只兔子不停蹦哒的双腿,夫差随手将兔子丢一旁,然后半蹲下来,用枯枝生了火。

拨弄了一下火堆,夫差转身走到香宝身边坐下,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香宝瑟缩了一下,死死咬住苍白的­唇­,闭上眼睛。

火光跳跃间,夫差看清楚了她身上的伤痕,以手掌、手肘和膝盖最为严重,脸上也有细小的划痕。

伸手轻触她肩上的淤青,手背却是忽然微微一凉,夫差疑惑地抬头,香宝正紧紧闭着眼睛,那凉凉的,是她的眼泪。

“别……”感觉到夫差的手离开她的身体,香宝惊恐地睁开眼睛,慌乱地拉住他的手,“别丢下我一个人……”

眼见着夫差微微皱眉,香宝顾不得自己身上赤­祼­,慌忙抱住他,“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随你怎么样,别丢下我一个人……”

终于发现了香宝的异样,夫差哭笑不得,这个女人……真的把他当成­色­中恶鬼了?

只是看她被吓得够呛,夫差只得伸手抱住她,“别怕,我只是看看你的伤。”右手轻拍她的背,他放柔了声音低低地哄着,态度跟刚才判若两人,仿佛真把香宝当成了他手心里的宝似的。

替她拢上衣裙,夫差单膝半蹲在香宝面前,拉起自己的长袍衣摆,轻轻拭去她手中的血污,又侧身取了些不知名的草来,拧出绿­色­的汁水,抹在她的伤口上了。

香宝呆呆地看着他,他刚刚……是帮她找草药去了?

那她……

苍白的脸上染了一抹嫣红,那红­色­越来越深,一直红到耳根。

“只此一次。”声音微冷,他忽然道。

只此一次?

“寡人不喜欢被女人救,更不喜欢被自己的女人救。”他狭目微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下次,寡人一定会让你后悔救了我。”

香宝微微一愣。

“啊呀呀,怎么办呢,天都黑了,我们今晚出不去了。”语锋一转,他抬头望了望天,又似真似假的抱怨起来。

香宝垂下眼帘,嘴角弯起一朵笑。

这个大王,也许没有那么坏,也没有那么可怕。

“别担心,夫人,寡人会保护你的。”某只爪子又自动自发地爬上香宝的肩,耳边响起他些微带着戏谑的声音。

香宝嘴角抽搐了一下,闭了闭眼睛,点头。

坐在火堆旁,香宝看着火光对面的夫差正熟练地将兔子处理­干­净,上火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是香气四溢。

“喏。”撕下一只烤得油滋滋的兔腿,他递给她。

香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忙不迭地伸手去接。

“当还你的鱼­肉­。”夫差忽然一笑,道。

“哦。”香宝注意力都在那只油汪汪香喷喷的兔腿上,完全没有细想,应了一声就接过来。

“慢些,不要再噎着了。”夫差又道。

“好。”答应着,香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忽然这么婆妈了?

这一眼,正好对上他笑眯眯的眼睛。香宝吓了一跳,猛地噎住了,她终于想起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了……是那一回她用他的剑杀鱼烤鱼的事情,他他他……这个­奸­诈的家伙,在试探她呢!

“咳咳咳……”香宝一顿猛咳。

“唉,不是说了慢些嘛。”夫差假惺惺地叹了一口气,又撕下另一只兔腿来放在她手中,“慢点吃,我不跟你抢。”

看他笑得一脸狐狸样,香宝咳得死去活来……

吃过东西,香宝瑟缩着身子坐在火堆旁边,满脑子都是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

见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夫差伸手拉她拉进怀里,香宝睡意朦胧地抬头看他,迷迷糊糊的。

“睡吧,我来守着。”低叹,夫差道。

他说“我”,而非“寡人”,在这密林之中,只有他和她,没有吴王,没有计谋,没有天下之争,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步步为营,也没有如履薄冰,只有……他和她。

白天一切,实在是太过惊险刺激,香宝早已困极倦极,她“嗯”了一声,微微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依偎着沉沉睡去。

夜晚的树林间不时有鸟兽的声音传出,夫差抬起空着的手拨了拨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她的脸颊正惬意地靠着他的胸膛,月亮的光华拂在她白玉一般的脸颊上,美得不似凡人。

他从来都知道,她是美人。

只是打动他的……却不是她美丽的容颜。那么,他为何那么强烈地想得到她呢?是因为她在他的王帐中堂而皇之偷枣时的痴笨?是因为她用他的宝剑烤鱼时的娇憨?还是因为……她笑语焉然中那死寂的眼神?

是因为她为另一个男子哭花了妆容的痴心?还是因为不会泅水的她在黑夜冰冷的河水中等待那个男子的执着?

伸手轻触她脸上细小的伤痕,狭长的双目愈见幽深。

亦或者,是她杀人时倔强而又满怀着恐惧的眼神,是她试图在他的王帐前保护他的模样……

目光微微一顿,薄­唇­蓦然勾起一丝笑意。

是了,他喜欢那一夜,她在他的王帐前试图保护他的模样,虽然很傻很可笑,可是……很暖。

明明是那么弱小的臂膀,却试图挡在他的身前。

他俯身,薄薄的­唇­印上怀中女子的眉心。那个熟睡的女子不知做了什么好梦,湿润的­唇­微微翘了翘,嘟囔了一下,又往他怀里偎去。

很难想象如此娇弱的身体,可以有那么强大的勇气。彼时,她可以为了范蠡孤身闯入夫椒山,他嫉妒那样的爱。

而今天,面对一头熊,她挡在了他的身前。

“就算是去黄泉,我也会拖着你一起。”忽然,他缓缓开口,“你挡在我面前时,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王宫太冷,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太过寂寞,所以,他不打算放手了。

半夜,香宝醒来的时候,夫差已经背靠着大树,低头睡着了。而她,正静静地蜷在他怀中。

因为他低垂着头,所以香宝刚好能够看到他睡着的模样,一旁的柴火仍在燃烧,不时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平时或冷漠或张狂的狭长双眸微微闭着,连一贯张狂的薄辱也都乖乖的抿着,仿佛另一个人一般。

一时心痒,香宝胆大包天地产生了恶作剧的念头,她伸手去轻触他轻抿的­唇­角,软软的,微微有些凉。

“别闹。”他微微动了动­唇­,抬手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磨擦了一下,便握着她的手放在他身侧,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他的动作很轻,而且避开了她手上的伤口。

香宝微微一愣,再也不敢乱动,只是感觉到他手上略略粗糙的触感……闭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沉沉地睡去了。

天还未亮,夫差就醒了,低头看看怀中仍然在沉睡的女子。她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略一皱眉,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发热。扯下外袍裹住她,夫差抱着她站起身,腿有些麻,他趔趄了一下,背靠着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抱着香宝,夫差沿着昨晚找草药的小径寻找出去的路,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香宝!香宝……”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远远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怀中的女子轻咳一声,动了一下,茫茫然睁开眼睛,“谁在叫我?”

“没有人。”狭长的眼睛里幽深一片,夫差将怀中的女子抱得紧了些,低头轻哄。

“嗯……”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香宝又将脑袋埋在他怀里。

夫差却是因为那个声音找到了出去的方向,怀中的女子显然病了,他沿着林中小道疾行,在看到一匹死在林中的马后,停住了脚步。

马是腿上中了箭,箭上应该粹了毒,才会致命。

可是在这种地方,谁会毒杀一匹马?箭的主人想杀的,是骑在马上的人吧。夫差顿了顿,沿着那匹马留下的蹄印往前,走了不出三十步的距离,有滩血迹。

血迹旁边,有许多凌乱而刻意的马蹄印,还夹杂着鹿蹄印,那些凌乱的脚印却在血迹之处蓦然消失。

夫差低头看向怀中病弱的女子,想起她昨天那么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幽黑的眼中有寒意一闪而过。

是谁设计杀她?

伍子胥?那个视她为祸国妖姬的老臣?

苏州河上的黑衣刺客没有将她杀死,如今,他已经按捺不住,再度下手了吗?

“大王!”伍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惊喜。

夫差缓缓转身,看向他。

于密林中寻了一夜的将军在看到吴王面上肃杀的神情时,心中猛地升起一团寒意,忙双膝一软,跪倒于地。

身后的将士们纷纷跪了一地,唯恐这个喜怒无常的帝王降罚于他们。

“劳烦伍将军了,不必多礼。”夫差淡淡道。

一手握着马缰,一手将香宝圈在怀中,夫差放缓了缰绳,慢慢往密林外走,史连率众人跟在其后。

密林之中小径崎岖,怀中女子又不时轻咳,夫差略略皱眉,眼中寒意更盛。

“鹿!”身后的随从中不知谁轻呼了一声。

夫差目光如剑,回头望去。

二十米外,一头麋鹿正低头饮着山间的清泉,全然不觉危险降临。

薄­唇­微抿,夫差伸手无声地从坐骑身侧的箭袋内取出弓箭,狭目微眯,搭弓拉弦,尖锐冰冷的箭头直直地指向那饮水的麋鹿。

仿佛感觉到浓烈的杀意,天­性­机警的麋鹿回头望了一眼,转身便跑开了去。

夫差没有动,只是随着那头麋鹿的奔跑,微微将箭头转了个方向,左手执弓,右手缓缓松开,弓弦猛地一颤,在空气中划出一声轻响……

怀中的女子犹自轻咳着,双目微闭,那支尖锐冰冷的箭已经离了弦。

二十米开外,那只奔跑着的麋鹿应声而倒。

那枝箭正好穿腹而过。

夫差淡淡看了一眼那只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的麋鹿,随手将弓箭交给身旁的侍从,低头看了看怀中还在安睡的女子,微夹马腹调转马身,继续往密林外走。

一旁有人上前将淌着血的麋鹿甩在了马背上,徒留地上斑斑点点的血痕。

“大王!”刚刚步出密林,便见双目微红的云姬匆匆迎了上来,眸中隐隐有水光闪烁,满面担忧,楚楚可怜。

香宝皱了皱眉,醒了过来,只觉一阵晕眩。抬起的手被握在另一双大掌中,香宝诧异地抬头,看入一双幽黑的眼睛。

“手上有伤。”说着,夫差小心翼翼地避过香宝膝上的伤口,抱着她跃身下马。

“大王……”云姬上前,微红的眸中似是要淌下泪来。

扶香宝站稳,夫差转身正好顺势将云姬拥入怀中,“有劳爱妃担忧,寡人一切安好。”微笑着,他伸手轻轻抚过云姬白皙的脸颊,仿佛刚刚没有冷落她一般。

香宝站在原地,看着云姬一脸委屈地轻诉担忧之苦,忍不住转头看向身后的伍封,他正面无表情地牵过马,只是眼中,似是渗着深刻的痛楚,自己深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怀中绽放笑靥,他岂能不痛?

感觉到香宝的目光,伍封悚然一惊,低头避过。

香宝在想,密林里的陷阱都没能杀了她,他是不是很失望?都说祸害遗千年,她哪那么容易死?

夫差心不在焉地安慰了云姬,连准备好的早膳都没有用,便下令直接回宫。

坐在马上,香宝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额前微微有冷汗渗出,心跳似乎也快得有些异常。

冰凉汗湿的后背忽然一暖,香宝回头,见夫差也跃身上马,与她共乘一骑。

“忍着点,很快就回宫了。”夫差低头拭去她额前渗出的汗珠。

香宝惨白着脸,乖乖点头,却忍不住抬手微微抵住胸口,只感觉耳中“嗡嗡”作响。

眼前一黑,她彻底没了知觉。

“娘!娘!”耳边,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惊惶哭泣。

“娘,醒醒……”

“不要死,娘……不要再丢下司香一个人……”

香宝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这才看清趴在榻前的小人儿。

“司……香?”嗓子也嘶哑得不像话。

见他两眼红得跟兔子似的,香宝抬手轻抚他的脑袋,努力笑了笑,“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干­裂的­唇­因为那个笑容被扯出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缓缓渗了出来。这一抬手,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包裹着,行动不太灵活。

“不要笑!不准笑!”司香跳了起来,慌忙转身,“来人,拿水来!”

梓若战战兢兢地捧了水来,司香接过水,用小小的手儿沾了水抹在她­干­裂的­唇­上。

抹着抹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缓和了面部线条,香宝微笑着伸手轻轻捏了捏他执着得近乎可爱的小脸,手一动,微微有些痛。

“真没用,不就是狩猎嘛,怎么弄成这样回来……”他哭着喃喃。

香宝失笑。

“不准笑!”

香宝伸手从怀中掏了掏,这才发现衣服被换掉了,微微一惊。

“找什么?”司香抽了抽小小的鼻子,闷闷地道。

“一块石头。”

“这个?”司香从袖中掏出一块彩石。

“嗯。”香宝接过,“喜欢吗?”

“一块石头而已。”司香咕哝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彩石。

香宝失笑,将那五彩斑斓的小石头放入他小小的手掌之中,“礼物。”

司香微微一愣,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漂亮的小石头,随即小脸儿一板,收回小小的拳头,将那石子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香宝刚醒,越女便奉命来问诊。

“心口会疼吗?”半晌,她抬头看向香宝。

香宝微微一愣,点头。

“心结不除,只怕那心病是永远也好不了的。”越女定定地看着香宝。

香宝侧头不语,心结?她的心结太多了,要解哪一个才好?范蠡的袖手旁观让她不得不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那一夜大雪覆山,她在悬崖之下生死一线的恐惧,还有……姐姐的死。

还有……卫琴。

“卫琴,他去越国了,是大王派他去监国的。”越女忽然开口。

香宝微微一怔,去越国监国?细细一想,又了然,他本来就是夫差的剑客。难怪这么久没见他了。

“他很担心你,临行前要我好好照顾你。”越女不紧不慢地道,眼中却有淡淡的敌意。

香宝唯有苦笑。

吃了越女的药,身子轻了许多,香宝昏昏沉沉地在榻上躺了一下午,发了一身汗,这才舒服些。

快要傍晚的时候,房门轻轻被推开,香宝侧头一看,是司香。

“起来。”

香宝微微侧了个身,懒洋洋的不想动。

“晚宴要开始了。”他催促。

“晚宴?”香宝有些无奈地起身看他。

“那些女人都打扮好了,你却还是这副模样,真是不争气!”司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香宝瞪大眼睛,“诶?”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父王被别的女人抢走的!”司香神气的拍了拍小小的胸脯,“我会帮你的。”

香宝闭了闭眼睛,无力的抚额。

真是头痛呀……

“西施。”一个声音有些突兀地响起,轻柔却冰凉。

云姬?!香宝猛地睁开眼睛,瞌睡虫立刻无影无踪。

不用猜,定是梓若放她进来的,所以她才会在这醉月阁出入如入无人之境,不经通传便直闯进来,如此的有恃无恐。

香宝一时有些想不透她的来意,她总不会笨到亲自来醉月阁来杀人灭口吧。

“你也在这儿?”见到司香,云姬有些惊讶。

司香看到云姬,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随即又挺直了脊梁,站在香宝面前。

看着小小的他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她的面前,香宝有些感动,只是看他刚刚的神情,想必这云姬与一般姬妾不同,否则司香也不会如此忌惮她。

见司香挡在她面前,云姬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呵,真是稀奇事儿,听说你认了一个越人俘虏当娘,我原本还不大相信呢,原来竟是真的。”

听说?听谁说?香宝看向站在一旁的梓若,她有些心虚的低头。

“不准你说她!”司香握紧了小小的拳头,低吼。

“本来就俘虏,还怕人说不成?”云姬嗤笑,“死了娘的孩子真是可怜呢,怎么随便就认了个娘呢,当初如果你肯认我做娘,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大王也不会几乎忘了有你这个儿子啊。”

忘了有他这个儿子?香宝心里一痛,看到司香小小的脸儿微微有些苍白了起来。

“就算是认毒蛇做娘,我也不会认你这毒­妇­!”苍白的嘴­唇­微微带着颤音,说出与年龄完全不符合的话来。

“哼,跟着这个越国俘虏,你的下场不会比你亲娘好到哪儿去!”云姬恶毒的诅咒。

“呵,父王不知道多疼我娘呢,你在嫉妒,对不对?”苍白的­唇­角倔强地弯出一丝笑,司香转身拉着香宝的手,示威一般。

“疼?据我所知,大王可从来没有在醉月阁过夜,从来没有宠幸过这个俘虏呢!”云姬冷笑。

宠幸?香宝嘴角略略抽搐了一下,还是算了吧。

司香怔了怔,小小的脸上血­色­全无。

香宝看了司香一眼,上前一步,将挡在她身前的孩子拉入怀中,“你在胡说什么,司香是我的亲生孩子。”

司香微微一僵。

“哈,你疯了不成?”云姬笑了起来。

“这是我失忆之后,大王亲口告诉我的。”香宝淡淡开口。

她知道什么最能打击人心。

果然,云姬猛地顿住,狠狠瞪着香宝,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你看着吧,我娘一定会独宠后宫,让你这毒­妇­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司香火上添油。

“好!我等着!”云姬气得咬牙拂袖而去。

香宝有些头疼地抬手抚额,天呐,他这是在帮她下战书吗?他是嫌她日子太过清闲了,还是嫌她命太长?

忽然感觉到掌中的小手在微微颤抖,香宝低头看他,却见他脸­色­苍白似雪,额前渗满了汗珠。

他,在怕?

“我娘……是她下毒害死的……”他低着头,香宝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听到他微微带着哭腔的声音。

弯下腰,香宝有些怜惜地抬手抹去他额前的汗珠和脸上的泪痕。

“娘,你一定会得到到父王的欢心的,对不对?”他拉住香宝的手,眼中满是希翼。

呃?香宝有些头疼地看了他半晌,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狠不下心去拒绝他。

终于,香宝咬牙点头。有些时候,善意的谎言还是必要的,是吧?

七、夜宴

香宝一踏进大厅,便见夫差高高坐在殿堂之上,依然一身明黄|­色­的长袍,长发却是高高束起。随华眉郑旦等众人一起行过礼之后,香宝便低头默默地随众人坐在安排好的座位上,不想再惹人注目,加深对她这个红颜祸水的印象。

大殿之下安放着两排矮桌,地上都铺着柔软的坐垫,左边一排首位坐着的是伍子胥,右边一排首位坐着的是伯嚭,旗帜鲜明。

“司香见过父王。”司香一袭小紫袍,贵气十足,他下跪行礼,一板一眼,都极为周到。

微微扬眉,香宝注意到行礼之时,司香一直都在抬眼偷觑坐在大殿之上的夫差,眼中是满满的崇敬之情,转而看夫差,却显得有些过于冷淡,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他坐下了。

注意到司香眼中的失望,香宝不禁有些忿忿。

“寡人外出狩猎,收获匪浅,今晚设宴与众同乐。”缓缓举高手中的酒鼎,夫差半眯着眼睛缓缓开口,虽然此时并不凌厉,只是眉目之间,尽是王者的威严。

“谢大王恩典!”众人举杯,谢恩。

香宝忙也跟着举起酒杯,一杯酒下肚,感觉脸孔微微有些热了起来,这是什么酒,竟然很烈的样子。

夫差挥了挥手,立刻有十几名舞姬翩然而来,轻歌曼舞间,大殿之上一片丝竹之音。

香宝缓缓低头,感觉有些不胜酒力。

微醺,她啜饮着杯中酒,竟是感觉异常的顺口。香宝微微侧头,朦胧之间,看到大门外右侧的守门侍卫竟然是范蠡?!

夫差他……是故意的吧。

堂堂越国的上大夫范蠡,竟然沦落至此,可是即使是守门,他也是如此的处之泰然。大丈夫啊……果然是能屈能伸呢。

正想着,香宝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凉的目光正死死盯着她,不容忽视。转眼看去,呃,左侧那守门者,是史连吧……

史连瞪着大殿内那个面­色­绯红的女子,咬牙丢出两个字,白痴。

这种场合,居然还敢饮酒,真是白痴。

“夫人,看什么呢?”一股温热的气息轻轻拂上香宝的耳垂。

香宝一愣,忙回头,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得­唇­上一软,眼前一片朦胧,等那片薄雾好不容易散去的时候,却看到那张漂亮得近乎不真实的脸庞正与她面面相对,柔软微凉的嘴­唇­与她的轻轻相触。

“咳咳……”耳边隐隐有轻咳声响起。

啊?脑袋罢工了一下,香宝忙回过神来,后退着,一下子半坐在地上。

“呀,小心呐。”夫差大惊小怪了一下,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红颜祸水。”一旁,伍子胥冷声道。

啊?又是她错?

“来人,将鹿­肉­奉上。”忽然,夫差扬声道。

不一会儿,便有一人托着一个大盘子走上殿来。

那个托盘的人,是勾践?香宝愣了愣。

“夫人,寡人答应你的。”修长的手指了指盘中看起来油滋滋的烤全鹿,夫差轻声在她耳边道,虽然声音很轻,但经过大殿的回音,却足已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鹿­肉­看来果然美味,难怪天下之人皆想逐鹿啊……越王,你说是吗?”

话音一转,夫差忽然对勾践笑道。

闻言,勾践微微一愣,随即双膝跪倒于地,“大王逐鹿,不费吹灰之力,即可手到擒来,此乃天命所归。”高高举起手中装着鹿­肉­的托盘,勾践朗声道。

一字一句,大厅之内,皆可闻见回音。

“勾践果然对大王忠心耿耿呢。”伯嚭忙不失时机的开口。

“哼,处心积虑的小人。”伍子胥冷哼。

夫差却仿佛置若罔闻一般,兀自伸手自那高举的盘中切下一小块鹿­肉­,轻轻送到香宝­唇­边。

唉,头疼啊。果然,酒是不能多喝的东西,闻到鼻下那诱人的香味,香宝张口便咬了下去。

“呀,夫人轻些,寡人的手。”轻轻一声痛呼,香宝迷迷糊糊地仰头看着那好看的五官微微皱到一起。

乖乖张口,香宝看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从她口中抽出,微微咧­唇­轻笑。

“唉,美人在怀,美人呐,你可也有兴趣参加这逐鹿的游戏?”薄­唇­轻轻扬起,夫差似笑非笑。

见香宝只是傻乎乎的笑,夫差又轻叹,“是呢,夫人想要的,寡人自会双手奉上,就如这鹿,夫人想要,寡人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呢。”

“哼,像什么样子!”伍子胥终于愤愤站起身,拂袖而去。

夫差看着伍子胥气冲冲离去,眼中却是一片冰凉。

抬手抚了抚额,香宝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夫人累了?”夫差低头,似是关心道。

“父王……”一个怯怯的声音。

夫差有些狐疑地低头,司香?

“娘……呃,娘喝多了,看起来很不舒服……”司香一触到夫差的目光,便立刻垂下头去,有些结巴地道。

“嗯,所以?”夫差充满兴味地看了香宝一眼,扬眉道。

“娘……常对儿臣抱怨……”司香红了脸,愈发的结巴起来。

“抱怨什么?”夫差好整以暇地等他开口。

“说……说父王许久不曾宠幸她了……”似是鼓了鼓勇气,司香凑近了夫差,小小声道。

虽然很小声,但在夫差怀中的香宝还是听到了……

香宝张口结舌,这个小鬼!居然敢……敢败坏她的声誉!……是因为喝多了酒吗?香宝竟然感觉自己的整个脸颊都似火一般烧了起来……

“哦?”夫差低头看向香宝,眼中满是兴味的笑。

天可怜见!摆明了是那个小鬼在诬陷她嘛!香宝满是期盼地看着夫差,希望他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夫差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转过头去,伸手轻轻拍了拍司香的脑袋,“父王知道了。”他轻轻眨了眨眼睛,轻笑道,完全忽视香宝的抗议。

司香小脸儿一红,眼睛亮得跟小狗儿似的,仿佛他父王这一拍,这一眨眼,他便得到了全世界一般……

这小没良心的,枉她那么疼他,居然出卖她……嘴角抽搐着,香宝暗自磨牙。

“诸位继续,寡人送夫人回醉月阁。”夫差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拥着香宝道。

香宝暗叹,她的祸水之名定是更加昭著了吧。

“臣等恭送大王。”众人齐声道。

经过大门的时候,夫差微微顿了一下。

“范大夫,不进殿去与众人同乐么?”夫差忽然开口道。

“多谢大王美意。”范蠡低头,安静地看着香宝受伤的手。

“此时你若进去……”夫差轻笑,看了看香宝,“寡人或许还能忍痛割爱……”

范蠡沉默良久。

久到香宝的心都凉了。

“唉,范大夫果然忠心。”看了看香宝迷茫的神­色­,夫差笑道,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诡谲。

香宝脑中早已混沌一片,怎么都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夫差拥着香宝离去。最后一眼,香宝只看到范蠡紧握的双拳。

……和握得微微发白的指骨。

避开她手上的伤口,夫差拉着她的手,走了许久。

“站到我身边吧。”忽然拥她入怀,夫差背靠着走廊的圆柱。他欺近了香宝,夜凉如水,他薄­唇­轻启,狭长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她,说不出的魅惑。

什么?脑袋微微有些打结,香宝无意识地仰头望他,呵……他真好看呢。

“站在我的身边。”漂亮得不可思议地容颜越来越近,他略带冰凉的­唇­轻轻贴在她的耳边,“我们相互取暖……”带着诱惑的语调,他轻轻开口。

柔软而微凉的­唇­轻轻扫过她的脖颈,引起一阵奇异的酥麻,香宝微微眯了眯眼睛,有那么一刻,竟想永远在这怀中沉沦……

那一袭白衣的少年啊,呵呵……家国天下,家国天下……

她是谁?是香宝?是西施?

“你瞧,我给了他最后带走你的机会,可是……”他轻轻贴着她的耳垂,暧昧地低语,“他放弃了……他放弃了你……”

香宝微颤。

醉眼朦胧间,刻有香宝范蠡那四字的竹简忽然在她眼前轻晃,她头痛欲裂。

身子仿佛一片轻纱般轻轻飘起,“呵呵……”抑制不住满腔的笑意,香宝弯­唇­,轻笑出声,却惹来面上一片泪痕。

叹息着,他将她打横抱起,“送你回醉月阁,别哭了。”

声音竟是充满怜惜的。

一双微凉的大手轻轻抚去她满脸的泪痕,香宝微微一怔,好凉的手,谁的手那么凉,凉得……仿佛没有生命一般?

那一夜,那一夜在雪山的悬崖之下,她也是那样凉得没有生命一般吧……

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那冰凉的手塞入怀中,呵……这样暖和些没有?暖和些没有?

那手轻颤了一下,没有再动。

推门,进房。

夫差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榻上,然后,在她身旁躺下。他不舍得收回手,那么柔软,那么温暖……

香宝有些费力地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枕边一双狭长的眼睛正看着她,醉眼朦胧间,她不禁好奇地瞪了好久。

“夫人……”冰凉的大手扶上她的面颊,他轻笑,漂亮极了。

呵呵……香宝弯­唇­笑。

“啊,你默许了,对不对?”他笑。

香宝眨了眨惺忪的眼睛,看着他漂亮的容颜,忍不住伸手如他一般轻轻抚上他的面颊。

夫差微微一愣,随即指控一般轻笑起来,“是你引诱我的。”

怀里那只大手不安份地轻轻动了起来,好痒,惹来香宝一阵轻笑。

那张漂亮得不可思议地脸颊在她面前渐渐放大,柔软而冰凉的双­唇­轻轻碰在她的­唇­上,随即轻轻扫过她的­唇­,那个吻落在她的耳边,“你是我的了。”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他轻笑着在她耳边低喃。

香宝微微一愣,有些无力地按住了他在她怀中越来越放肆的大手。

他的吻密密地落在她的颈边,他的­唇­渐渐温暖了起来,不!不是温暖,是变得如火一般炙烫。

香宝不得不抬手抱起他俊美魅惑的脸颊,看着他,让他不能再舔吻她的脖子,只是如此,怀里那只爪子又不安分起来。

“啊……”香宝惊愕地瞪大双眼,看着眼前那魅惑得令人心惊的容颜,感觉到一片灼热。

只是那微微一愣,他的­唇­便压了下来,轻轻吻着她的­唇­,那吻越来越重,越来越炙热,他诱哄着在她口舌间嬉戏。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一刻,香宝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温暖,一丝真正的温暖,而她……不知道是否因为醉酒的关系,竟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的双手也渐渐温暖起来,轻抚着她的肌肤,如在鉴赏一件稀世的珍宝一般。

有什么将她刺穿。

“啊!”她惊叫出声,仓皇欲逃。

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沉重,他紧紧抱着她,不让她乱动。

“好痛……放开我……”她挣扎。

“不要动。”他俯身轻舔她的­唇­,“不要逃……”

香宝感觉自己沉沦在一个黑暗的泥沼中,危险却又甜蜜芬芳……

许久,他终于松开手,香宝却已无力逃开,只能缩在他怀中,倦极而眠。

“你是我的,就算是痛,也不准逃……”轻轻地,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喃,“你是我的。”

香宝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紧紧地拥着……

正熟睡着,香宝感觉有人在轻轻把玩她的头发,香宝微微动了一下,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手被握住,一个低柔的声音在耳边说,“手上有伤,不要乱动……”

香宝猛地睁开眼睛,谁在说话?

“夫人……”梓若推门进来,在看清榻上的男子时,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

香宝侧头看向门口,梓若的表情十分诡异,张口结舌,随即满面惊恐地跪倒在地。

“下去。”香宝听到有个冷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梓若忙不迭地转身飞奔离去,仿佛见了鬼一般的神情。

香宝有些头痛,宿醉啊……全身的骨头都仿佛是被打散了又重新组装起来一样,酸痛不已。

呃,等一下!香宝有些狐疑地抬头,刚刚那个声音……

夫差?!

他……他他……他怎么会在她的床上啊!

香宝瞪大眼睛,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夫差看着她,扬­唇­轻笑。

香宝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还赖在他怀里……有些不自然地咧了咧嘴,忙松开手,挪了挪ρi股,往后坐了一点。

他却扬眉,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那眼神……

香宝忙低头一看,不敢置信!再抬头看看他……

“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醉月阁的安宁。

“嘘……”修长的食指轻轻压在她的­唇­瓣上,幽深的目光锁住她,他缓缓摇头。

感觉到­唇­上的压力,尖叫声戛然而止。

静谧许久。

左边的眉毛缓缓扬起,他眼中不经意泄露了一抹笑意。

压在她­唇­上的食指缓缓收回,改为用拇指指腹轻抚她的­唇­瓣,说不出的暧昧。

“夫人这样尖声大叫,是打算……让全天下的人都来参观我们欢爱么?”薄­唇­轻启,他笑得一脸温柔。

闻言,原就红霞满布的脸颊更似着了火一般,香宝磨着牙,狠狠瞪他。

“呀,为什么瞪我?”他居然一脸的无辜。

香宝鼓起腮帮子。

“知道了,你在生气,对不对?”他一脸的恍然大悟,抚掌笑道。

还装!香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瞪他。

“为什么生气呢?”眨了眨眼,他竟然是疑惑道。

磨牙,深呼吸……

“因为这个吗?”他竟然冷不丁地凑上前来,伸舌就轻舔她的­唇­。

双颊似火,香宝忙伸手推开他。

“是你引诱我的。”他笑,指控一般道。

她?引诱?香宝感觉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已经濒临崩溃了。

“我怎么引诱你了?”磨着牙,香宝道。

“啊?你问我么?”他笑眯眯地拉起香宝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这样……然后这样……再这样……”

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竟然就……

他很乐意重演一遍。

“啊……”香宝拍开他的手。

“怎么,你不是寡人的夫人么?”他忽然停下手,看着她笑,幽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香宝呆住。

昨夜的景象一点一点回忆起来,包括……范蠡的话。

刹那间,血­色­褪尽,双颊惨白。

“夫人的玉体虽然十分养眼,只是……别冻着了。”伸手拿了件长袍裹住香宝,他眨了眨眼睛,轻笑。

香宝抬眼看他,眼神茫然而空洞。

“记起来了么?”他伸手将她收入怀中,忽然道,“昨晚的事,都记得起来了?”

香宝默然。

“那么夫人,可还记得我的话?”他在她耳边低喃。

香宝轻颤。

“你是我的,就算是痛,也不准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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