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呜――，呜――”

九妹家黑狗，躲火塘地板下不出来，拖声长嚎头一回听见，这异乎寻常的悲号土家最忌讳的大凶之兆“狗哭”

或许春儿犯事，那黑狗受了委屈？他已不再满足于唱唱情歌夜里，他从九妹家屋后一角魔芋地钻出窗没破，门没撬，就坐到熟睡的九妹床边虽说平日小恩小惠买通她家黑狗，夜里见着跟兄弟伙似的不吱声，却换来大姑娘划破夜空的尖叫叫出个不夜村

平时随意采花成习惯的九妹哥，一旦私家花圃遭窃，也愤怒得可怕：他面­色­发紫，紧紧攥住与自己等高的贼人胸襟，一语不发，几乎致其窒息好歹拉开赶来的汉子们，问被救者为啥，怎会在这，他环顾左右，像失忆的也让人这才留意，素来疯疯唱唱的小子，几时已长成大男人了­妇­女小嫂们，多还在云里雾里爬壁上檐，由天花板进屋疑有留痕的壁板边，已凑上好多踏勘者叹息人

侄子嗅上了亲姑，畜生！豹老二都难有这等身手啊

默看现超我心情复杂，恨不得对他拳脚相向，可又像狗咬乌龟，没处下手想进屋看看九妹，犹犹豫豫，却终没进去有人正纠正情节：九妹自己醒了？她听见耳边嗑嗑嗑牙响你说，又没筛糠打摆子，春儿摸黑的翻墙进屋，就单为坐着上牙磕下牙？还没看出点猫腻，九妹……在哭呀，没事？真的，几乎所有人，都怀疑隐瞒下惊天内幕，不想错过每一个细节­鸡­吞蚂蚱卡喉了似的，大嫂笑得意味深长――当得娶个媳­妇­，狗东西，这回捞饱啦

这小子全昏了头，死定了

谁想起来：前不久夜晚，就发现他趴九妹家大核桃树丫上说是天才歌手韵调儿韵得诗兴大发了，对那圆月有意吧，也大可不必上树呀？说是打起了那只苦命独脚蹦鸟的主意吧，也不像，就趴那一动不动别人问，他下来了，也这么如云如雾的见过出格的，可谁见过这么出格的！到底老会计见识广，有见地：菜花黄，人发狂的季节，是中邪严重就成“花癫”有的还脱光了边笑边跑哇，满处追姑娘追媳­妇­老辈人都见过，概是打副铁镣拴着

那边，春儿确似神情异常地自顾絮叨着，奇奇怪怪的，泪直流门前他拽住九妹妈，跪下把同姓姑婆喊娘了说的些话哟，羞死先人

可九妹娘哪理睬，摔手进屋她一把揪住了黑狗内­奸­挥一帚就扬起声狗号，指桑骂槐咒一句狗号凄厉，直至打断扫帚

……

昨夜春儿出了意外，于是今天薅草，唱角儿就两缺一

土家薅草，地边或后头落伍者旁，总由两人专事敲锣打鼓，即兴对唱调侃，所以薅草人个个奋勇当先相传是“三国”时蜀军屯戍守边的遗俗谁出的馊主意，由花生米顶上，父子对唱父亲系个鼓，儿子提面锣本就太监样没看相的人，虾着腰当他敲锣一唱，怎就响起串类似只狗崽，落在大狗熊手里的惨叫，有了奇特的喜剧效果！前面的都调头后看，全笑得歪苞谷苗间再起不来了，哪还谈做活

破天荒免去了惯常的薅草锣鼓，本就怪怪的，竟还意外择定了主角――任由九妹娘发挥昨日余兴，死呀烂呀的喊骂像一夜间被人掀房揭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