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铃静下来,眼睛里闪起一种光:“真的这么好吗?我本来想考师范的,我很喜欢当老师。不过现在听起来,到省城里去念书还真不错!”
我拉着她的手,兴奋地说:“那我们一起去呀!”
杜小铃张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笑起来了:“唉,我也不知道,我要再想一想。”
这段对话班主任老师不知怎么晓得了,她习惯性地在鼻子里哼一声,说:“还想到省城里去念书?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吃晚饭的时候,杜小铃狂风一样卷进我们寝室,说:“夏莲,我已经决定了,报考省重点!”
我举起勺子看她涨得通红的脸:“你想好了吗?”
“没什么好想的,就是这样!”杜小铃的粗眉毛拧着,她重重地坐在我的铺位上。
杜小铃就这样作出了她的决定。
五
我们发现湖里并没有荷花是在到校的第三天的傍晚。湖边的小泥地潮润又柔软,已有一些船形的垂柳的叶子落下来了,踩上去,它们就会平平展展地嵌入泥土中。我们就这样一路踩着垂柳的叶子沿着湖边走。后来杜小铃就说:“湖里没有荷花。”
是的,湖里一朵荷花也没有。爸爸看到的荷花,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失了踪影。刚开始见到湖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们根本没想到荷花的事情。现在,我们只见到湖边长着的一些茁壮的水草,还有水草中飘浮的无处不在的垃圾。
我不去看那些垃圾,也不去想自己心里突然强烈地涌上来的失望,我说:“‘没有荷花,但有湖也是很好的。这么蓝这么蓝的湖呢。”
杜小铃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寻找着地上垂柳掉下来的黄|色的叶子。
我知道,没有荷花不是关键,关键是开学三天杜小铃压根就一句话也不说。
我与杜小铃没有分在一个班,也没有住在一个寝室,不过我还是立刻就听说了,她在她们班上迅速地变成了一个长着吓死人的粗眉毛的“不会说话的乡下人”。
“我没想到这儿要说普通话,我不会说普通话!”到校第一天报完到回来,杜小铃脸都吓白了。
我这才想起三天前我们刚下车时从车站到学校一路上全是我在问路,杜小铃一直像一只受惊吓的小猫一样躲在我的身后。
我与杜小铃说的一直是家乡话。不过,初中时我们语文老师的普通话还是很标准的,按理,我们是应当能说普通话的——我不就说得好好的嘛。
“你得开口说呀,你不开口,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不会说?你说呀!这儿没别人,你就对我说。”
杜小铃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则毫不留情地回视她。只要她能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杜小铃慢慢地张开嘴。为了不使她太为难,我垂下了眼睑,不再看她。
突然,身后传来了强忍住的一声轻笑。杜小铃神经质般地扭转头,只见丝丝垂柳中一红一白两条裙裾一闪就不见了。
杜小铃的脸一下子变得很苍白。
“是我们班的女生。”她凑近我耳朵低语。柔软的乡音里透着一丝莫明其妙的恐惧。
我知道这一下全完了。
我们往回走,不再寻找地上船形的落叶。夜幕早已低垂,树影憧憧的校园安静又美丽。林荫道上悄无声息,只有一丝一丝透过树叶的灯光柔和地贴着地面。
“这儿多美啊!”
“这儿是很美,可是里头藏了这么多的人。”
我看着杜小铃,说:“小铃,别傻了好不好?哪儿没人呢?到哪儿不要与人打交道呢?”
杜小铃软弱地笑笑:“别说啦,该上晚自习了。”
六
我心里有一种预感。
到校后的第一个周末终于姗姗而来。一早起来我心里就有一种预感。这几天杜小铃太安静了,她安安静静地吃饭,安安静静地走路,安安静静地上课,只是她再也不肯跟我到湖边去散步。
我很想再一次营造一种氛围,一种能使杜小铃开口说出第一句普通话的氛围,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可杜小铃却明显地在破坏我的努力,她一点也不配合,使我的努力一再地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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