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茫然失措地搂住窗儿,只会反复说着一句话:“窗儿你别吓老外婆啊!窗儿你别吓老外婆啊!”
半夜,窗儿被客厅里的大喊大叫声惊醒。
“这是听谁说的?谁那么缺德,乱嚼舌根?”
是爸爸的声音。
在寂静的夜里,这个粗暴的声音听上去是多么多么陌生啊!
“讨债的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你还耍赖!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外婆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无助和绝望,“这两年,你一个钱不往家里拿。我本来以为你存了给窗儿上大学用,你倒好!全部赌光!还借钱赌!一万块啊!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拿那么一点退休工资给你帖饭钱!说出去你有脸,我都没脸!你不管我,也要想想窗儿啊!她明年就要上大学!”
“上大学?就她那成绩,还想上大学?嘁!”
窗儿拿被子将头包起来,双手使劲地捂住耳朵。两行泪水,早已顺着脸庞滑落。
四
又一次跟涛并肩坐在修河边上时,窗儿已经觉得非常自然且习惯了。
仍然是那份盛夏河边特有的热闹,只是小孩子的欢叫声、爸爸妈妈们的吆喝声、还有水流的哗哗声,都渐渐地淡化成了一首轻柔的背景音乐,在耳边似有似无地轻吟着,令人没来由地欢喜。
“真的很好听。”窗儿说。
“什么?”涛侧过脸来问她,“水流的声音?”
“什么呀?这么浪漫。”窗儿笑起来,“我是说崔健。”
“哦!那当然!相信我没错的!”涛有点得意,“我最喜欢《一无所有》,我好像觉得心里有很多东西被他们唱出来了。”
窗儿点点头。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喔 你何时跟我走
喔 你何时跟我走
脚下这地在走身边那水在流
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为何你总笑个没够为何我总要追求
难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一无所有
喔 你何时跟我走
喔 你何跟我走
……
五
有很多的无奈、有很多的坦白,也有满满的不由分说的自信。被那样一种完全无所顾忌的地开放的嗓音吼出来,深深地吸引你,让你心里酸酸的,又伤感又振奋。
这首《一无所有》,窗儿也听了好多遍呢。
“还你。”窗儿将磁带递给涛。
“喜欢就留着。”涛没接。
“你也是你表哥送你的呀。”
“没关系。下回看到我再买就是。”
窗儿于是不再坚持。
“今天你复习什么?”涛伸过头来看窗儿带的课本。
“还是英语。我单词拉下太多。很多单词都没有背熟,全搅在一起了。再不背,到高三就更来不及了。”
窗儿没有告诉涛,这个暑假一开始,她就经常做一个内容大致相同的梦,就是老是考英语,而每次都是在考试的前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一个单词也没背,她在拿到考卷的前一刻拼命地翻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就那样在考场中傻瓜一样地坐着,焦灼地看着卷子上那些面目陌生而冷淡的单词,一直焦灼到绝望地醒来。
那样的一种感觉,真是可以让人发疯!
“我背数学公式,嘿,我老是忘,或者搞混。”涛说,“你说的这种记难点的方式非常好!很管用的!”
这种方法,窗儿是偶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上面说,对于一些很难对付的功课中的重点难点,不妨抄在一个本子上,找一个自己很喜欢的、很有感觉的时间点,集中起来理解、记忆,效果是事半功倍。
而每天的黄昏,是窗儿最喜欢的时间段,那样的一种天光,能将一切都融到人的心里去。所以,高二的整个暑假的黄昏,窗儿都准备用来对付面目可憎的英语单词。
其实窗儿明白,即使英语成绩上去了,于她也没有什么很大的用处。还有数学,还有化学,还有物理,还有……这两年,特别是高二这一年,她欠下的功课太多,好像是妈妈离开她以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拉都拉不回来。
可她还是想努力一下的,在这最后的一年。
更何况,现在身边还多了一个也想努力一把的人。
一个本来毫不相干、现在却是如此奇怪地感觉着亲近和熟悉的人。
窗儿眼角的余光,抚摸着身边那一头浓密的黑发、那一身宽大的运动衫、那一双搁在数学书上的手,还有那一双规规矩矩地并排摆着的大脚。她在想,也许上天真的对每一个人都公平,它至少会送给你一次让你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的机会。
我现在应当是最幸福的人了吧。窗儿对自己微笑。
六
恶梦的上演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
当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外婆正在饭厅里收拾碗筷,而窗儿刚刚坐到自己小小的书桌前,准备做作业。
“这种时候,会是谁呢。”窗儿听到外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过去开门。
“这是德子的家吧?”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是 ,是。有事吗?请进来说。”外婆客套着,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窗儿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真的有人上门讨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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