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事情。说出来都有点不好意思。您是外婆吧?我找不到德子,跟您说也一样。按说我跟德子还是不错的朋友。只是欠债还债,借钱还钱,德子借了我一万元钱不知您老知不知道?他说好一年后还我的 ,现在早已到期了,他却一直躲着不肯见我,也不接我的电话。您说这算什么事!我家里要装修,我这也是没办法……”
窗儿只觉头翁地一声响,真的上门来了!她赶紧奔出去,奔到外婆身边,一把扶住脸色早已变得通红的外婆。
拿眼去看对面那讨债人时,窗儿才发觉上门讨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那个说话的中年男人的身边,居然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窗儿觉得自己在一刹那间已经没有了呼吸――
那个男生居然是涛!
他们两人长得这么像,傻瓜也能一眼看出,他们是父子俩。
涛像看一只天底下最奇怪的动物那样地看着窗儿:“怎么会是你?!这儿是你家?!”
在涛那样的一种眼光里,窗儿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
而仅仅是两个小时以前,刚刚放下午学的时候,涛望着她的眼光是诚挚而温情脉脉的,他对她说的是这样的话:“明天是周末,下午抽点时间一起到修河边上去走走行吗?也算是放松一下吧。学习太紧张啦。我很想念那块大青石呢。”
窗儿睁大了眼看他:“大青石早已埋到水里去了。修河变水库了你不知道?”
“真的变水库了?”涛也睁大了眼睛看窗儿,“我听人家说起过的,但一直没去看。大青石真的埋到水里去了吗?”
“是真的。不光是大青石,还有河床、鹅卵石也都埋到水里去了,不见了。还有那棵老槐树,只剩了一半的身子在水面上,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
“很伤心的样子?你是说那棵树?”涛笑起来,“没关系的!我们两人一起去看它,它就不会觉得伤心了!况且,水库会有水库的风景啊!你一个人,可能没发现呢。”
涛的话令窗儿有点难为情,她低了头不说话。
涛等了一会儿,凑得更近一点,轻声说:“算你陪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去看看,看看变成了水库的修河是什么样子,还有那棵老槐树,还有大青石,还有鹅卵石。”
窗儿没法再拒绝,红着脸点了点头。其实她自己,也很想再去看看呢。
两个人一起去看,是不是真的会不一样呢?窗儿很想知道这一点。
“那么说定了,明天下午三点!不见不散!”涛蹦了一下,跑走了。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离放下午学只是过了两个小时,涛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家门口?并且,用那样的一种眼光看她?
窗儿不知道涛和他爸爸是怎么离去的。后悔和羞愧填塞着她的心胸。她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后悔,为了什么羞愧。她只是被这两种感觉彻底击垮。
七
周末的下午,太阳慵懒地挂在天上。
窗儿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达修河。她并不想践约,她已经无法面对涛。她只是想看看修河,很想很想。
就一个人看。
在秋天里变成了一座大水库的修河寥落又寂寞,深绿色的河水愁肠百结地踌躇着,不再像往昔那样欢腾流淌。远远望去,在秋天的阳光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似乎已经有了些微微的黄意了。
而夏天的老槐树是郁郁葱葱的,那种经过了大太阳炙烤的叶子,每一片都绿得让人放心。
不过有一天,涛在大青石身上捡到过两片凋落的黄叶子,由两根很细很细的茎将它们连接在一起。涛递给窗儿:“它们真好,一起长大,一起掉落。”
窗儿轻轻笑了一下,接过来,小心地夹在英语书里。她在心里说,那就让它们继续呆在一起吧。
不知道现在大青石的身上,是不是还有凋落的黄叶子呢。
不对了,现在凋落的黄叶子,不可能再躺在大青石身上了,它们应当是浮在水面上,惶惶然不知所措、不知道河水要将它们载到哪里去的。
窗儿将眼光放开去,极力在水面上搜寻。她好像看到几片小小的的黄叶子,正万分无奈地在水面上旋转飘浮。
涛呢?涛应当将它们捡起来,交给她,夹到书里去的啊。
还有大青石,还有鹅卵石,窗儿都很想看看,现在这样子被水浸着,她什么也看不到。
窗儿脱掉鞋袜,挽起裤脚,顺着新修成的陡峭的水泥台阶走了下去。
刚刚踩进水里的时候,窗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秋天的河水这么凉啊,跟夏天的一点也不一样啊。
河水漫过卷起的裤脚的时候,窗儿停了一下。四周寂静无声,反射着太阳光的河水灿烂无比。
她继续慢慢地往前走,现在她感觉到,修河并没有什么改变呢,它仍然像夏天一样,正在温柔地、宽厚地接纳和拥抱自己。
河水漫到胸口的时候,窗儿突然在河水的中央看到了妈妈的笑脸。妈妈披着长发,就像她在世时一样,温柔亲切、万分爱怜地朝她笑着……
身后突然想起了一声尖锐的叫喊声,窗儿迷惑地回过头去,她看见高高的堤岸上,一个高大的男孩衬在阳光里,正在惊慌地挥着手,跌跌撞撞地朝她奔来……
窗儿就这样朝后扭着头,双手张开着放在水面上,看男孩吃惊、愤怒而痛心的脸迅速地朝自己靠近。
现在,她看到了那张脸上的泪水,很大很大,一颗接一颗顺着脸庞滑落。
窗儿突然清醒过来,完全彻底地清醒过来。她迅速地转过头去,重新面对无言地灿烂着的水面。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看着水面上那个马上就要和自己的影子重叠的影子,窗儿泪流满面。
一种熟悉的温暖从心的最深处缓缓地涌出来,涌出来,这种温暖在那个刚刚逝去的夏日里她曾一再地感觉到,她曾一再地因此而感到幸福和安心。
泪水汹涌地在她脸上奔腾,窗儿嘴角却含着一抹笑影。她举足向前,继续朝河心迈进。
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只不过是一种恶作剧罢啦,是她长这么大唯一的一次最疯狂的游戏呢。
等后面的男孩抓住了她,她就会这样告诉他――“我只是在吓唬你啊!哈!”
现在,他马上就可以抓住她了。
他会相信她的话,因为她会带着笑告诉他。
这时,在她的心里,突然想起了一个熟悉的旋律,是那首歌,那首她在暑假里一直听着的歌:
脚下这地在走身边那水在流
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这时你的手在颤抖这时你的泪在流
莫非你是正在告诉我
你爱我一无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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