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夏雨还狂热地盼望邓晓能跟自己说话呢,哪怕仅仅是一个字、可现在,一阵不知所措的恐慌在心头涌起,想象中两人将在一起走的返校路是多么多么漫长啊,她只会用眼神与邓晓作面对面的、短暂的、无语的交流,她无法想象自己与邓晓将怎样打破无声的世界,而共同走完这么一条长得可怕的返校路。
感觉到快走到邓晓刚才站立的地方了,夏雨怀着一种绝望的心情抬起头来――眼前却哪里有邓晓的身影了?原来他早已拐上了左边的一条田埂小路,与夏雨走的大马路隔着一大片田地。他正边走边往大马路上瞧,直到确信夏雨看到了他,才放心地掉头往前走。
夏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又好像有一点点失落的感觉。
天边的夕阳正淡下去,淡下去,四周的长满了即将成熟的秋季稻谷的田野一片寂静,粗粒沙子铺就的马路笔直地伸向不知名的远方。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辆。一刹那间,似乎天底下只剩下了夏雨自己,以及不远处走着的高高瘦瘦的邓晓。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走着,直到进入他们学校所在的那座小镇。
而此时的小镇呢,已开始零零落落地亮起一点点昏黄的灯光了。
进入初三,男孩子们似乎都意识到了这是初中生活的最后一年,再不跟女生说话可就没机会啦!所以,几个星期过去,先是坐在后面的个子较高、年龄较大的男女生之间开始找各种各样的小借口说话,后来便渐渐蔓延到中排和前排。
到快放寒假的时候,夏雨也已经习惯于跟近旁的几个男生开口说话了。可是邓晓坐第五排,又与夏雨不是一个组,他们之间几乎找不到比如递本子啦、借笔啦、对答案啦等各种常用的借口进行接触。
随着初三生活的一步步滑走,夏雨心里越来越着急,她吃惊地发现自己已把能跟邓晓开口说第一句话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她心中那似乎成了一项神圣的仪式。对这项仪式而言,一般的话题(比如递本子等等)和一般的场合(比如挤满了人、充满了嘈杂的声音的教室的课间等等)已远远不适用。
也许应像她上星期在家里看过的一部小说中描写的那样,他们应在一间有着宽大的茶色落地玻璃窗的咖啡厅里,在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开始他们的第一句话。可夏雨她们这儿还没有过一家咖啡厅呢,就连“茶色落地玻璃窗”也拿不大准是什么样儿的。
或者,就像进入初三的第一个星期天的那个下午那样也可以,在暮色渐浓的返校途中只有他和她,田野和道路都一片寂静。但在夏雨此后的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返校路途上,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同样的一幅画面。
夏雨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与邓晓会是在那样的一种情形之下开始他们中断了几年之久的第一句话。
是期末考试前夕,天越发地冷起来了,北风将教室外面的树枝吹得一天到晚劈里啪啦乱响一气,弄得夏雨她们在树下面走过时总是提心吊胆的。那是些早自习时需要亮着电灯的日子,这些亮着电灯的早自习通常被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所瓜分。
这天,早自习铃声一响,作为学习委员和语文课代表的夏雨便拿着书冲到了讲台上,她要给同学们报生字默写,这是头天语文老师布置的任务。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习惯性地把语文书关好放在自己桌子的右上角上,手上握着笔,抬头等着夏雨给他们报生字。
夏雨报一个字,停顿一下,等大家都写好了,再接着报下一个。
当报到一首诗的作者柯岩名字的“柯”时,夏雨听到几个男生在嘀咕:“什么ke呀?”这其中有邓晓的声音。
夏雨禁不住抬起头来,见邓晓在周围几个男生的使劲怂恿下正高高地举着右手,眼睛闪亮地注视着自己。
夏雨一下子慌乱起来,想要不理,又觉得不对劲,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搞得邓晓怪没面子的。
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夏雨听见自己已脱口而出:“干什么,你!”声音听上去凶巴巴的,夏雨自己都吓了一跳。
“ke字不会写!”周围同学的眼光使邓晓也横了心,同样凶巴巴地回答。
夏雨更慌了,毫无思考余地地突然改用一种听上去非常陌生而遥远的温柔语调说:“‘柯’字不会写吗?就是‘木’字旁边加一个‘可以’的‘可’字呀,知道了吗?”
刚一说完,她立刻呆住了。这是小测验呀,算成绩的!自己这干的是什么事呀?!
同学们讥笑的、不满的目光四面八方朝她射来,夏雨低下头去,眼圈已红了。
邓晓,邓晓,你为什么要为难我呢?你为什么要傻充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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