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尤:谁的青春有我狂(2)
上个月,《南方周末》上发表了子尤针对周国平《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的一篇书评,他开始在成|人的谈论话题中改变了角色,既不是被当作孩子,也不是被当作病人,因为他在这篇书评里表达了一种不同于周国平的生命理解。不少人在读到这篇书评的时候,自然地联想到他的处境,认为是因为他的重病使他对这本书里的叙述尤其敏感,因而会对这个问题多有思考。
其实,完全不然。这本书只是他日常阅读中的一本,这篇书评也只是他日常写作的一篇,只是因为这本书的公共背景而有了发表愿望,更多的写作是他与书、与电影、与他的小朋友大朋友之间的交往。他的关注点并没有被局限在与遭遇疾病有关的思考和体验中,疾病只是他偶然遇到的一件他所要面对的事情,这件事情确实有点特殊,但却不是一个需要克服的障碍,绝不足以改变他的日常态度,不足以阻挡他的快乐和成长,在病床上他已经长到了米。他说起他得的病,就如同说到他摔了个跟头一样平常,朋友去看他,他会掀起衣服,说:"来,看看我这个刀口",然后他会很得意地看到你惊讶的反应。然后,他就开始和另一个小朋友找话题,比他小的孩子看过他的文章说了点感想,他就前仰后合地喝彩道:"精彩、精彩。"这个词汇,他不仅常用来形容自己,也更常用于朋友。听到他的喝彩,你不禁会被他推动着想到,什么事情和妙语才能够让我们呼出这样的词汇?很少。朱正琳说他是个特殊的孩子,这种特殊也许就是在这种发现乐趣、为日常喝彩的能力。在他的世界里,宏大的玄思和细碎的日常都在一个平面上被他感受和思考,他在这种感受中体会各种各样充分的乐趣,于是他像整个浸泡在阳光里,无论什么变故也影响不了他的欢乐。因为在他那里,自己欢乐的价值超过了一切价值。
以自己为中心,这是子尤这一代人的共同点。他们的青春狂放不是我们习惯的把自己放在社会竞技平台的狂放,而是一种舒展生命的自在与随时都能超越周围一切的轻松。他们再没有沉重的负担,他们沉浸在自己勾勒的丰富世界里,他们的生活也因此有更多的五光十色。
这是他们的健康生活,这个新的时代的基因在15岁的子尤这里也许得到了最充分的显现。
特别的子尤
◎朱正琳
1子尤成了新闻人物了!我不免有一点好奇,想知道他对此都有什么样的感觉和反应。一个15岁的孩子,突然引起这么多的关注,他会受宠若惊呢还是得意忘形?
去看他,他说他"忙得很",又说"有好多事要说"。我以为他是忙于应付媒体(我去时正赶上有记者在给他拍照),但很快我就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应付媒体那档子事他已交给他妈妈——那位忠心不贰的大秘书柳红去处理了。叫他出场他就出场,叫他摆姿势他就摆姿势,记者占用了他的时间,却没能占用了他的心思。他总是在想着别的事,明显与眼前活动无关的事。我于是问他"有好多事要说"(我揣测他的意思是要对我说)是哪些事?他也没怎么细说,却是把电脑打开,向我出示了一大堆他新写的文字。这大概也算得我们之间的一种"传统"了,我们的交往从来就是笔谈多于口谈的。那些文字都是在他的新书发布会之后写的,从中我得知了他目前的大致情况。
大体说来是这样。出书的事已告完成,他不再放在心上。思如泉涌,他照例动笔记下。先是写了一篇《记新书发布会》,妙趣横生地回顾了自己在准备发布会时的生理感觉和心理活动。空口无凭,我试着摘抄一段如下。
"第二天早上我7点多就惊醒了,这显然不是我一贯作风。醒来的那一瞬间,我想到:今天要开发布会了。后人有诗为证:
发布当天,不安坐立,面色苍白,直喘粗气。手脚冰凉,四肢无力,电视解闷,唱歌打气。心脏乱跳,血流凄厉,生无来由,死无意义。仰天长叹,叹我叹你,忽而向天,忽而向地。躺下睡觉,噩梦来袭,辗转反侧,不会呼吸。饭菜不思,只会拉稀,茶水不想,尿频尿急。"
子尤:谁的青春有我狂(3)
他写的完全是事实,没有半点夸张。准备这场新书发布会他非常认真,邀集了他的一班同龄人(都是他书中的人物!),密谋于斗室之中,把讨论的话题和穿Сhā的节目都设计得十分周详,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的策划的确很棒。他从小就不是一个怯场的人,常常主动粉墨登场。最近的一次是在初中毕业典礼上(他获得荣誉证书),他的演说赢得了满堂的彩声。但眼下他的身体显然变得十分敏感脆弱,出场前正常的兴奋与紧张就会引起身体的强烈反应,新陈代谢明显加快,所以有他写的那种种现象发生。事实上他那天晚上是带着一个尿壶到会场来的,结果一开讲,就什么反应都消失了。所以他事后说他的身体经受住了考验。
发布会开得非常成功,他的表现也非常出色,其实够他陶醉一阵子的。可是他好像没把那当回事。紧张的时刻刚一过,他的那种好逗乐好戏谑的性情立马活跃起来了,情不自禁地就拿自己开涮,而且越涮越开心。好像有另一个他,一直在一旁观看自己的表现,并且看什么都觉得很好玩。
他向我出示的另一篇文字是写给一位"朋友"的一封信。信的抬头写的就是"朋友"二字,动笔前那是一个虚拟的对象,但写着写着就变成实有所指了。在那封信里,他虽然也提到发布会上的话题,但通篇已再没有发布会留下的丝毫兴奋了。他对"朋友"表达了他渴望倾吐思想的情怀,并说到他由于思想猛进而感到的孤单。他写道:"总的来说,这十五年三个月零二十六天我过得极为丰富而充实,所有的苦都见识了,肉体之苦,精神之苦,人情之苦与非人情之苦,所有的乐也都经历了,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但在这特殊之时,特殊之处,我需要思想的碰撞,思想的提升,思想的问答。"
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他思考形而上的问题已非一天两天,有时候还想得很玄远,让他的妈妈都有几分害怕。这种思考的开始早于"新书发布会",现在看来也丝毫没受到会后强烈的新闻效应干扰。我听说,近些天他妈妈推着他到未名湖边散步时,走着走着他突然会说:"妈妈,我们现在开始想事,不说话。"轮椅上的他随即堕入沉思。
这个子尤,可真够特别的!
2我所认识的子尤,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特别。从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以后这感觉更是与日俱增。这么说吧,现在要是有人让我用一个词来概括我对子尤的总体印象,我就会毫不犹豫地选用"特别"二字,而不会去选用诸如"优秀"、"出类拔萃"之类。
有一件听来的事也许最能佐证我的看法。子尤小学毕业上初中时,小学的语文老师专程跑到录取子尤的初中去,要求学校安排一个语文老师做子尤他们班的班主任,而学校竟然同意照办了。我们不知道那位语文老师到底说了些什么理由,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理由不会是子尤的语文成绩优异,因为子尤的语文成绩事实上一点也不优异。
关于子尤的特别,其他听说到的事还有许多。比如,上课时间走神,想着想着忽然引吭高歌,问他为什么,说是因为使劲回忆一句歌词终于想起来了,一高兴便唱出声来。又比如,走到街头他突然停下来,像遇见老熟人一样地对天上一片白云挥手,让同学们在感到奇怪的同时又有几分羡慕,羡慕他竟然能那样旁若无人。还有,坐在教室里他猛然对前座的女同学大喊一声:"某某,我喜欢你!"那位被喊的女同学一点不生气,其他同学和老师也都觉得很自然,都没朝歪处想,因为他是子尤。更有甚者,当他得知自己患的是癌症时,兴冲冲地就想告诉自己的同学(他自己的话是"显摆")。母亲告诉他自己已跟他的同学们说过,他就问起某女同学是如何反应的,母亲说到那位女同学伤心的表情时,他竟然兴高采烈地手捶着床大声喊道:"呵呵!这个我爱听!这个我爱听!"......
说到我自己的感觉,子尤的特别是整个人的特别。虽点点滴滴都可见,却很难一一道来。我自认为还算是善于理解人的,且已活了五十好几阅人不少了,却一直不太吃得透我这位小友子尤。不是因为他太复杂(他的简单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而是因为我总是找不到他的感觉,那种虽然简单却永远和别人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觉。所以,与他交往的这一年多来,我常常费劲去理解他哩(这小子!)。
子尤:谁的青春有我狂(4)
第一次见面很偶然。央视《读书时间》为做吴敬琏先生的访谈节目,到柳红家去做前期策划,我去了。赶上子尤放学回家,很自然地坐在地板上就和我侃开了。记得那天说到他正在阅读的《浮士德》,也说到他的学校生活。他的聪明我是先有耳闻的,但看到的他却一点不显机灵劲,相反却好像有几分拙。他言语不多,说话不紧不慢,应该说那场谈话并不热烈。没想到当天就收到他的电子邮件:"朱伯伯,我是子尤。今天下午,您来我们家。我很喜欢您,很想与您交往。给您发一篇我的小说,......"我回信后他紧跟着又来了一信:"您太有意思了,我真喜欢您!咱们这样的通信带给我的享受实在太大了......"他这种直接的表达最初让我有一点点诧异,但想到这也许就是现在孩子们的风格,也就没特别在意。但这第二封信的附件是他的一篇作文(老师布置的是四篇随笔,他说他写这"一篇顶四篇"),写的是班上的一个女同学,那种坦率倒真让我吃惊了:这是要交给老师看的作文吗?!我后来才慢慢了解到,坦率地表达自己乃是他的一大特色。而且,这在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从小如此,不是学来的。
如此通信没多少天,他就生病住院了。《柳红急告》、《柳红二告》、《柳红三告》......电子邮箱里传来的文字变得惊心动魄!我由于忙,又想着他在化疗期间不宜多见外人,所以一时没去看他。忽一日想象他那病房犹如一个明亮的船舱,他躺卧其中正在海上航行,于是抄写一首瓦雷里的诗传给他,说是"自北大参加诗歌节回来,诗兴大发,写不出好诗还读不出好诗?"
沐着阳光
沐着阳光,躺在床上,在水上信马由缰,
沐着阳光,赏着阳光在大海漾起粼粼波浪,
在舷窗下
凝望阳光粼粼、粼粼阳光
太阳的海洋,海洋的太阳,
像浴后,饮后,思索后
悠悠对镜自赏
赤着身,沐着阳光,躺在床上,容光焕发,心明眼亮,
独自地,痴狂地、赤着身,
我!
那时候他住在中日友好医院,病房里无法上网。信是柳红回家取东西时收到的,当即打电话念给子尤听。子尤那边的反应是:"嗯,译得挺好的。......最后那几句意思不太清楚。"我听了有点意外:这小子老是剑走偏锋,怎么会一上来就想起翻译的事来了?但我只是对柳红说:"这诗不能念,得看,它有个排列上的讲究。"心里总是有几分遗憾。——我指望着他的强烈共鸣呢!
接下来收到他在病房写的诗——《童话房间》,觉得他还真像瓦雷里笔下那个船舱中的"我"。格外喜欢其最后一句:"我留下我轻狂的头发/在漫长的微笑里与彩鹤同眠。"差一点受刺激又想捉笔写诗了,后终因江郎才尽而作罢。再后来听说那个"童话房间"里发生的种种"风流"故事,心想:这一回那病房只怕也变成了一个"特别"病房了。呵呵!
3特别的人大约总是会有特别的命运。子尤生病这件事,给他松了最后一道绑,他于是成了真正的自由人。按我的看法,从此他就可以彻底地"特别"下去,不用再做任何努力去适应那个"一般"的世界了。(子尤名言:"妈妈,你不要那样对我,我不是一般人。")
果然!他在身体困在一张床上的同时,心智生活却有如脱缰野马,奔腾得好欢!又或者可以说,他的花季降临了,这边厢你把他当作一个"苦孩子"来同情,他那里却是春色满园,一派灿烂景象哩!还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吧:"妈妈那边正在设法抢救我,十万火急,难以尽述;我的病房却是‘别样幽芬满园春'。"这不是我在替他编故事,有这一年间他写成的14万字为证。读那些文字,你不会不感到他正走进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
为了出他的书,少年儿童出版社委托我对他进行一次采访。结果我俩把采访变成了一次长达5小时(分两天)的交谈,虽然还不是完全对称。——终归是他说得多,我说得少。但这的确给了我一次机会来理解他的"特别",我也许可以把我这次的收获在此归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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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尤:谁的青春有我狂(5)
子尤的"旁若无人",不是因为目中无人,而是因为他更多的时候是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之中。他的那个内心世界,真实生动得一点也不亚于我们"眼见为实"的这个外部世界。小时候这个世界主要是由他的想象构成的,而今更加入了他的沉思。在这个世界生活久了,自然有些不通世事。因此,坦率地表达自己其实是因为他不知道还有其他表达自己的方式。这种坦率不是一种姿态,而是一种诚实,一种骨子里的诚实。
我在采访中特别问到他那句惊世骇俗的话:"20世纪出生的天才作家里,女的只有一个,张爱玲,男的就是我,子尤。"我没有追问这句话的意思,它的意思很清楚,追问的人只是不敢相信子尤真是这样想的。而我却相信子尤就是这么想才这么说的,他不是在故作惊人之语,而只是又一次坦率地表达自己。我是这样问他的:"你在《论天才和其他》一文中说完这句话后讲了识别天才的三个特征,那三个特征全都与才能无关。你真的觉得具备了那三个特征就会是天才了吗?"他回答:"其实我也没想好,只是想到了这么三点就先写下来了。"
这就是他的诚实所在。那篇文章写得信马由缰,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确实是"没想好"。但是,他也确实没想论证什么,而只是在表达自己的一种感觉。那感觉却是有个来龙去脉的。在开场白中他说:"大概没有孩子真是天天说自己是天才的,是大人总在说。而你们反过来又要指责孩子们浮躁骄傲。赞扬的是你们,呵斥的也是你们?那么现在,也不用大人们把我‘捧上天'或‘骂下地'了,且让我先‘指点江山'一番,自己吹自己的牛吧。"接下来才是他自比张爱玲的那段宏论。
依我看,他认为天才具有的那三个特征,多半是他从自己和张爱玲的共同点中归纳出来的。不过,他的归纳确有见地,不是信口开河。尤其是第一点:"对外部世界大多不太关注,更多的是关注自己的内心。"我后来问他为什么说李敖只是个才子而不是个天才时。他就是用这条标准回答我的:"他太善于与外部世界周旋了。"我信其然。
其实他说识别天才的第二点也非常有意思:"会有很多人爱他们,但他们更需要所有人的宽容。"他显然是在说张爱玲,但也是在说自己,而且说得很坦白很诚实。一个更多关心自己内心的人确实最需要的是宽容(所有人的宽容!)。也许在子尤看来,张爱玲没有得到足够的宽容,而他自己到现在为止却是幸运的。因为他一直在一个能宽容他的家庭里长大,而且,在学校他也一直享有老师和同学们的宽容,尤其是在小学阶段(他特别给我讲到他在小学遇到一位好老师)。我用了享有一词,是因为我觉得他得到的宽容至少有一部分是"特别待遇"。到初中后,应试教育的压力开始影响到他,他已经感觉到某种程度的窒息。我和他的交往差不多就是从谈论这种窒息开始的。可是就在这种时候,他生病了,得解放了,他真是一个幸运儿!
然而,现实是严酷的,他的幸运正与厄运纠缠在一起。就算把病放在一边且不说,他今后的路要走下去也不能只依靠宽容。拥有内心世界的人还必须直面外部世界,子尤有准备吗?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这样写道:"别人大概走出学校后,才会开始想以后怎么生活,工作有无着落,但我现在就开始想了,我现在就已走出学校——生活中,心灵中的学校。我脱离了死板的控制,可以自由思考,不是简单思考干什么工作,更是思考今生之意义。不管它有无来生,先把今生过好。"
那么,特别的子尤能走出一条特别的路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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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让我们说出来!(1)
来源:文汇报
作者:柳红
两位可敬的前辈苏珊·桑塔格和董辅礽,时隔近三十年,前者去法国尝试新的治疗;后者去美国参加试验,她(他)们向公众讲述的方式不同,但是对待癌症的态度和身体力行的努力是一样的
在肿瘤医院的病房里,置身于癌症患者中间,读苏珊·桑塔格《作为疾病的隐喻(IllnessasMetaphor)》(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12月),感受着与苏珊的心之间的共鸣,并激动着这共鸣。
今年三月,未满十四岁的儿子被查出一纵隔畸胎瘤且发生恶变。从此,我们开始了艰难、曲折、猛烈的治疗。催促我写下这个题目的就是半年来我看到和感到的一切,特别是接到友人电告作家陆星儿去世的消息。我并不认识陆星儿,甚至不是她的读者。她是我两位朋友的朋友。使我在心里感到和她有联系是得知她罹患癌症。再早几天,朋友跟我说陆星儿尚不知道自己的病时,我便表示了由衷的遗憾。我还暗自希望这篇文章她能看到。然而晚了,这使我很伤感。同病房的山东老汉一再对人说:“我得的是肝囊肿”。我悄悄问他的儿子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回答说,告诉他,他就不治了。而另一位病友在医院里可以直来直去地调侃,回到家则难以面对街坊四邻和老同事,精神负担很重,只有躲到乡下才好过一些。还记得电影演员于蓝女士在电视上讲丈夫田方患癌症,她(他)们彼此藏在心里,至死没有说出来。
人们怕而不说。怕什么呢?怕死吗?不尽然。人皆因病而死,并没有其他病像癌症一样被隐瞒。隐瞒使患者不得不独自承受身体和精神之痛。而孤独是人最大的不幸。
苏珊·桑塔格1933年出生于纽约,她与西蒙·波伏娃、汉娜·阿伦特三位被认为是西方当代最重要的女性知识分子。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她患|乳腺癌,医生对她宣判了死刑。病友们深陷癌症的种种幻象不能自拔的情形,使她从个人的恐惧和绝望中摆脱出来,变得十分冷静。她去法国尝试当时还鲜为人知的一种化学疗法,经过两年半的化疗,她被治愈了。她看到,隐喻性的夸饰扭曲了患癌的体验,妨碍了患者尽早地寻求治疗,或妨碍了患者作更大的努力求得有效治疗。她深深地为癌症的恶名加诸于患者的痛苦而愤怒,写下《作为疾病的隐喻》。她说她的目的是平息想象,而不是激发想象;不是去演绎意义,而是从意义中剥离出一些东西。她以生命的经验和思考,拨开笼罩在癌症上面的迷雾,告诉世人真相。
大约在2000年,苏珊·桑塔格再一次罹患癌症,那是一个新的原发癌,而不是上一次的转移。她热切地谈论癌,谈论自己作为癌症病人的感想。她说:“我们都认识一些患癌症的人,亲戚、朋友,或者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生命的某一天发现自己患了癌症。我想鼓励人们去争取最好的治疗。如果得到了正确的治疗,大多数癌症是可以治好的。因此,我才这么热切地谈论它,打破禁忌。”此时此刻的我,也怀着同样的心情。
英文癌症(cancer)的命名来自希腊语的karkinos和拉丁语的cancer,其意都是crab(“蟹”),据说灵感来自肿瘤暴露在外的肿大血管与蟹爪酷似。而在美丽的汉字中,“癌”这个字格外难看。有这样一种比喻:病字旁表示人生病,三个口表示很多人,山表示土堆。许多病患被送到山上,埋成土堆。由此看来,中文和英文中的癌字都是一种比喻,而不是像心脏病、高血压这类字眼。想来可能源于它的不可知性。正是医学未能解释其发病原因,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大的想象和猜测空间,编织了癌症的神话。
神话之一:癌症人格。
据说“对情感的持续不断的压抑才导致了癌症。”“人们深信存在着一种易患癌症的性格类型。”于是,疾病就被认定为患者自己要对其负有一定责任。因为“癌症人格”的设定,患者常常被视为生活中的失败者。当人们面对或背对患者窃窃私语时,患者会反复问:“为什么是我?”久而久之,他(她)自己仿佛真的认为自己具有某种癌症倾向性格了,感到自卑和羞耻。
癌症,让我们说出来!(2)
其实,关于癌症人格的传说可以被轻而易举地破解。只要对未患癌症的人群作一个调查便会发现,大部分人称自己的生活多不如意,精神抑郁、受过创伤、压力过重等等。所谓的“癌症人格”不过是一种人类普遍的生存境况而已,并非患癌人独有。
神话之二:人对疾病战无不胜
人类是与疾病相伴随的。疾病本是一个自然过程。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接受了这样的概念,即人对疾病战无不胜,实际上是说死亡能被战胜。苏珊注意到,在整个现代历史中,有关疾病的思考倾向于不断扩大心理疾病的范畴。而一旦生理疾病被看作心理疾病,它就变得不那么真实了。可不是吗?心理学上的解释在此地似是而非,因为它隐含了这样一个逻辑:既然疾病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凭着心理因素便可以治病。如此一说,何来死亡?由此可以看到人类对于疾病的生理方面的理解不仅贫乏,还与妄想相伴。无独有偶的是,这种对于疾病的心理学的解释再一次把责任置于患者身上。
神话之三:病魔的隐喻
苏珊·桑塔格认为,没有比赋予疾病以某种意义更具惩罚性的了。她指出两种情形:首先,内心最深处所恐惧的各种东西,比如腐败、污染、反常、虚弱,全都与疾病划上了等号。疾病本身变成了隐喻。其次,藉疾病之名,这种恐惧再被移植到其他事物上。疾病变成了形容词。对邪恶的感受被影射到疾病上。而疾病则被影射到世界上。在我们的社会里这样的隐喻也被广泛地使用着。比如,针对腐败,会说,它像癌症一样,或说挖掉这个毒瘤等等。如此,病,连同患病的人都成了社会排斥和驱逐的对象。试想,当患者听到自己的病名被当作邪恶物的比喻时,会是怎样的心惊肉跳,惟恐避之不及。
神话之四:癌症=死亡
这是最极端的神话。据说有相当比例的患癌人就是在得知病情后被“吓”死了。然而,无数事实表明癌症不等于死亡。对于癌症,问题并不在于是否能治愈,而在于如何有效地治疗。而且现代医学也表明,许多病人是可以被治愈的。还有许多人即使不能治愈,也可以延长生命改善生存状况。像糖尿病、高血压、冠心病等等并非“不治之症”,有多少人被治愈了呢?大多数人带病生存和工作。如今,肿瘤已是常见病多发病,或许有一天它变成一种慢性病。
1966年美国通过的联邦法律《知情权法案》,将“癌症治疗”作为不得公之于众的事项列入排除条款。随着神话的瓦解,在美国,医生和病人之间谈论癌症早已不是禁忌。有临床表明,当病人对病情有了充分了解,其求生欲望会促使他(她)和家属、医生齐心协力,主动配合各种治疗和护理,积极进行康复训练,比蒙在鼓里的患者疗效要好。
前不久经济学家董辅礽先生患癌症不幸去世。学生师友给予董老师高度评价。然而大家忽略了董老师一个特殊的功绩,也是他人生精彩的谢幕——那就是去美国参加治癌新药的临床试验。这一次,他把自己作为一名学者在科学上勇于进取和探索态度用在了治病上。《赴美就医记》的从容讲述,显示出他人生的更高境界。与本文相关的是,董老师介绍了在美国治病与中国的不同之处:
“在进入治疗前,医院就发给我许多有关此疾病和治疗的资料,其中有国家癌症研究所编印的各种资料,如《你对结肠和直肠癌需要了解什么》、《化疗和你——癌症治疗期间自我帮助指南》、《癌症患者在治疗前、治疗中和治疗后的饮食提要》等,有杜克大学综合癌症中心和杜克大学医院编印的各种资料,如,《你并不孤独》、《照顾你自己》、《化疗指南》、《预防和治疗口腔问题》(化疗可能引起口腔和嗓子溃疡、干燥或疼痛等)、《静脉保护》(因为化疗可能使静脉产生疤痕组织,使针头难以扎入等)、《低血液计数》、《性生活与癌症》等,还有医药公司就所用药品的详细介绍等。这些资料告诉病人如何应对疾病,如何配合治疗,特别是详细地告诉病人治疗中可能产生的各种副作用以及如何防止、减轻和应对,在什么情况下需要即时找医生,如何安排生活和工作,鼓励病人做他认为最重要的工作以及作运动等。显然,这对提高治疗效果是有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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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让我们说出来!(3)
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美国医院的这种作法对于病人太有好处了。我们经历了四个疗程的化疗,其中的担惊受怕和副作用带给我们的创伤和痛苦至今还包围着我们。我多么渴望有相应的知识辅导,然而更多地是靠自己一点一滴的摸索,广泛咨询,记化疗日记,总结经验教训。而美国作法的前提是癌症不再成为禁忌,可以开放地谈。在中国,虽然2002年9月1日开始实行的《医疗事故处理条例》中,将“未如实告知患者病情”一项作为对医疗机构的责任人给予处分的依据,事实上,据我在医院观察,患者家属往往恳求医生不要告诉本人。而这样一来,有些治疗方案因无法得到病人的理解而难以实施。
世界卫生组织(WHO)去年发布的《世界癌症报告》显示,2020年全世界癌症发病率将比现在增加50%,全球每年新增癌症患者人数将达到1500万人。目前在发展中国家,80%的癌症患者都是在患病晚期才被发现。而在发达国家,比如美国,由于癌症诊断技术和治疗技术的进步,再加上戒烟运动的作用,癌症发病率与死亡率经过几十年的上升之后已经趋平。从1994年到1998年期间,每年减少%。从1998年到2002年期间维持在这一水平上。而我国卫生部提供的数据显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国癌症发病人数为九十万,死亡七十万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发病人数增至160万,死亡130万人。2000年,癌症发病人数约180万-200万,占世界总数的五分之一,死亡人数140万-150万,占世界总数的四分之一。近年来,我国的癌症发病率与死亡率呈明显上升趋势。另据最新癌情监测资料显示,北京市每年肿瘤新发病例达两万人。
如此来势汹涌,意味着癌症随时可能造访我们自己或家人。因此,我们亟需瓦解关于癌症的诸种神话,营造一个开放的环境,普及相关的医疗教育。半年前,我对于肿瘤毫无概念,似乎它与我无关。其实,肿瘤早已走近我们,我们的家庭、亲戚、朋友中就有肿瘤患者。而通常我们的态度是只要没有事到临头就视而不见、讳莫如深。在医院里,我看到许多可爱的人和家庭,她(他)们同时承受病痛和享受亲情,我也经历了许多口未开泪先流的伤痛场面。这总使我心里鼓涌着冲动——癌症,让我们说出来!
两位可敬的前辈苏珊·桑塔格和董辅礽,时隔近三十年,前者去法国尝试新的治疗;后者去美国参加试验,她(他)们向公众讲述的方式不同,但是对待癌症的态度和身体力行的努力是一样的。大约也是经过这三十年,两个国家的癌症发病率、存活率、死亡率呈不同方向的变化,美国在好转,中国的情形趋严峻。它不仅是医院和医生面对的问题,还需要社会上许多朋友的努力。
金子般的少年(1)
来源:文汇报
一、
以为是悲剧,结果遭遇喜剧;
以为是死的压抑占上风,结果是生命的欢笑扑面而来。
一切仿佛踩上了滑板,自由地转弯、滑行、冲锋,一种生命伶俐的活力,美好,爱……
导演是坐在轮椅上的15岁的子尤。
开幕词:我有些紧张,真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微低着头,乌木般漆黑的卷发覆盖在额际,精致、纤细的五官,他抚弄着自己的手指。
可是笑意已经在这几句简单的话语中悄悄聚集。这种少年人的羞涩,充满着纯洁的气氛,引发人心中无限善意,眼看它随时都会转化为不可抑制的傻笑。
不过接下去开始傻笑的是站在后排的大人,笑和泪水一起涌出来,因为这个病少年一下子就站到了幽默的上风。
让我介绍一下今天来的我的同学吧:
这是我的小学同学李一豪,他美好的品德经常让我自惭形秽,他是我学习的楷模;这是李想,他妈妈做的衣服非常好,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穿上他妈妈做的衣服;特别推出王钊,他是我非常好的朋友。他是一个活的例子,说明读书可以改变一切(倔头倔脑的王钊否认:我不识字!)。左边的这位女孩,不用说话就能表示一切,她什么都不用说,胜过千言万语(因为她有一双童话般的大眼睛,谁在那里都会明白)。她的名字叫丛雨薇。接下去的是安宁,她的丰富使我见识到,女生也可以这样生活,是你率领这样一支“心连心艺术团”到我这个贫困地方来造访……
这是少年儿童出版社在北京万圣书园为子尤的新书召开的“青春版”庆贺会;上半场“专家版”座谈会刚刚结束。子尤只出席下半场。
整个座谈认真、真诚,可还是不可思议地有趣、逗乐:
“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我有病来看我,而是因为我好看来看我。”
“我和大家一样在拼一场场考试,只是你们要是考砸了还有机会重来,而我要是考砸了人就没了——希望大家都能取得好成绩。”
“你们谈好了吗?要不要我来给大家Сhā播一个小节目?”
“如果夸张是一种艺术,那我说我憎恨这种艺术。”
——“呵,如果真实是一种艺术,那我说我爱这种艺术。”
“呵,请问洗手间在哪里,我觉得我要哭了。”
……
子尤自来爱笑,对可笑之事敏感,常常笑得在床上滚去滚来。而一年多的生死历练让他的笑更慢慢拥有了一种古典的气度,一种让人一再想去玩味的从容。
二、
在《谁的青春有我狂》里,收录了子尤从8岁开始的作品,我最喜欢其中关于中学生活的《我爱我班》、《节目访谈》、《悠哉悠哉》等。这些都写于病房中。虽然看起来是讽刺作品,却只见生机与爱,没有一丝让人不舒服的狂妄。他熟练驾御生活素材的能力,杰出的才华,正相配这人生中尚未向任何世俗力量屈服、没有丝毫庸俗气息的精神阶段,这是转眼即逝的阶段,也是被托尔斯泰描写的“因为心灵刚刚意识到自己和世界的美好联系而感到幸福、充实的阶段”,利己主义尚未侵蚀,情yu也没有来污染。其实,在托翁之外,还很少有作家认真地描写过这一阶段,赋予它严肃的精神意义。现在我看到子尤的描写了,看到这美好在现实遍布的陷阱中必须像袋鼠一样跳跃前行。
真奇怪了,不就过了一个暑假吗?第一天上学也不积极点,都这会儿了怎么还没人来呢?……哈哈,我们博学多才,神秘清高,看破红尘的钊老居士!不是说要在书斋里研究一假期的佛经,怎么样?收获如何?我是谁?你是谁?你何以为我?我何以不是你?
家长不一定是合格的家长,但他们一定是合格的演说家。
子尤说:“作品中的主人公会被家长认为是坏小孩,可他们自己的孩子或许就可以与之对号入座。他们是活泼的,心底无私的,言辞锋利的,可是青春赋予了他们一种活力。现实不公的压力给了他们太多的痛苦,无论是家庭的错误偏见,学校的死板教育,社会的虚伪引导和对他们的轻蔑定义,他们都绅士地一笑,接着以战斗者的姿态,前去迎接。人的一生中再不会有这样激烈的美好生活,而我的任务,就是将它记录下来。”
金子般的少年(2)
“绅士地一笑,然后以战斗者的姿态,前去迎接。”——没有比这更好的形容了。子尤有一些偶像,当然首先是卓别林,现阶段是李敖。我不是想把子尤和他的偶像们比较,但子尤提醒我们更真实地去关注一些品德:卓别林对笑的永恒赞美,李敖对纯洁的战斗者的捍卫,对善与行善的区别——没有行动的善不叫善。
我对子尤说这些剧本现场感极好,应该排出来——“请孟京辉来导”。他说:“我也想到孟京辉,不过可能英达更合适。”我认为孟京辉能够将那个在一般人眼里只是小丑、江湖艺人的意大利人达里奥·福表现出宽广的境界,而英达的情景喜剧则是一种就地消化的生活再现。子尤作品中那些元气淋漓的自嘲和反讽,自由自在的精神探索,实在值得有天赋的、才华横溢的演员用横空出世的高声诵读来表现。
可是子尤偏爱英达,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我打算和他争论下去。
三、
每一个心事沉沉走近子尤的人,都眉开眼笑地离开。
但直到读到书中最后一篇《让我心痛的妞妞和》之前,我仍然猜想这是一个孩子的懵懂天性,孩子对死亡的尚未觉醒,我没有想到子尤其实已经明白他在经受些什么。
子尤极其巧合地是周国平女儿妞妞的同年同月生人,并有着相似的经历。妞妞在未满月时被发现患恶性眼底肿瘤,一岁半去世;子尤在13岁时发现胸腔长了纵隔非精原生殖细胞肿瘤(俗称畸胎瘤),都是在母腹中带来,妞妞出生不久即发作,子尤在13岁时发作。
不幸是暴风骤雨般降临的。正是在这暴风骤雨的生涯中,子尤和他的妈妈用每一天的抗争,一点一点地实现着“争取生命”这个词的含义。而在这种生命体验中读《妞妞》,一下就有了不同的视角:
为什么一听说是癌症,就说是“死症”?
为什么在概率面前要止步,坐等最坏的结果降临而不去争取生的机会?
为什么要用一种看马戏团小丑的眼光看待病人?
是不是只有健康的、正常的生命才叫生命?
离开了面对死亡的抗争,这样的生命值得骄傲吗?
可以把无所作为归因为他人的“业”和命运吗?
恐惧和悔恨也可以作为人的安身之所吗?
……
这是一个金子般的孩子面对死亡作出的毫无病象的抗争,天真勇猛,又深情至理。让人想象在这篇文章的背后,有面对寂静的夜沉思的童心。一位朋友看到这篇文章后对他妈妈说:“柳红,你值了。”那一刻我和他妈妈一起热泪盈眶,这是儿子以生命的名义给母亲的最高礼赞!
我想,《妞妞》一书的流传,是因为它打动了无奈人间无数人心里的脆弱,为永难超度的寂寞穿上了一件华丽的袍子。许多人心里都有同样的犹豫、权宜,是骨子里的孱头,是被死亡吓破了胆的东西——我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作为柳红的朋友,我记得在刚刚得知子尤患病时心里的绝望和放弃,在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就那么无耻地等待着坏消息。哪里想到会遭遇这样的生命奇观啊!
我们的社会与人心里其实还没有建立一种经过反复讨论、反省并坚不可摧的生命伦理观,人人都在犹豫。面对不幸有各种选择的可能,对不幸中的人也不可能作什么道德谴责,可是子尤的表达让我看到了真正值得致敬的方向。
孩子是真正的教育者。他们离真实的生命更近,他们鲜活地诠释着希望的含义。
应该真正地从子尤的身上去学习。看啊,这就是不拘一格的生命!在不自由中获得自由,在疾病中获得健康,即使在轮椅上,他也自由、高贵、坚韧、欢畅!
5月的一天,子尤半夜突发抽搐,几乎死去。柳红说:那一次以后子尤好像有了一些变化,有些沉郁。之后一段时间子尤晚上睡觉不愿关灯,之后他们谈过生死的话题。有什么结论呢?没有,谈到最后,他们说:“哎,来看点搞笑片吧。”说出这话后子尤就笑起来:“这个对话我将来要写到剧本里去!”
金子般的少年(3)
且这么笑着,前行吧!
子尤,15岁,北京人。自13岁突然检查出患恶性纵隔肿瘤,住院抢救治疗以来,一年四个月,都在医院度过。但他将之概括为:“一次手术,两次胸穿,三次骨穿,四次化疗,五次转院,六次病危,七次吐血,八个月头顶空空,九死一生,十分快活!”并写下了14多万字的各类作品。
子尤的话:这一年,有两个词汇布满我思绪的每个角落,即疾病与女生。疾病代表苦难,女生预示着希望。身在病房我与疾病为伴,享受不尽;和女生一起,则初尝思念的滋味。
一年来经历惊心动魄,这是外人看到的情景。我要做的只是冷静面对,张开双臂迎接每一天。在疾病之神不停地将死亡的烟花爆炸在我头顶时,我却每日高歌着女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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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尤:谁的青春有我狂?
本报特约撰稿朱正琳
子尤,15岁,身高1米8。他5岁说相声,6岁看卓别林电影,7岁开始试文笔,8岁转向写作,小说、散文、随笔、现代诗、古体诗、杂文,无一不猎。13岁被发现患有纵隔恶性肿瘤,被上帝请到医院住。经历“一次手术、两次胸穿、三次骨穿、四次化疗、五次转院、六次病危……”这份上帝的“礼物”让他有了异于同龄人的生死爱痛,令他对生命和生活有了更为深刻的见解。近日,子尤的第一本著作《谁的青春有我狂》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原央视《读书时间》策划人朱正琳第一时间采访了子尤。
父母当打字员,苦不堪言
朱:不需要开场白了吧,那我们就直奔主题,我想在谈话中展现你的底色。第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现在写了多少字?
子:没数过,好象编辑说书中14岁集编的那些是14万字。之前的没数过。
朱:第一篇作品是什么?
子:第一篇作品说起来很有意思。那时候我很喜欢看电影。那年冬天我和妈妈去看《拯救大兵瑞恩》,因为非常血腥,所以很多镜头都被妈妈捂住了。回来之后我就开始搭积木,每个积木代表一个人物,然后在自己的脑海中编故事。过了一周我就口述,让我父母用电脑打出来,那个小说五千字,叫《一战时期的俄国儿童队》。
朱:我看了这个小说,光一点我就很惊讶,里面用字那么多,你什么时候开始识字的?
子:我识字比较晚,但我说话的能力比较好,因为我比较喜欢相声。
朱:那你字会写吗?
子:文字是父母打字打出来的,打得他们苦不堪言,然后不光打,只要家里来一个人我就逼着他给我记,所以我们家时常可以翻到一本一本的记录本。
朱:我没想到你写作是从电影开始的,因为我个人想法是觉得任何写作是从阅读开始的。当然,看电影也是种阅读。能再多谈一些吗?
子:我从小就爱一个人想事,爱编故事,而且爱玩积木,把积木弄成一个个人物来演戏。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在放《超人》,我就编了个两人历险的故事,编了50多集,每集都没有具体的故事,我只能编每集的名字。更早的时候我看过《玩具总动员》,那时候我还不会编故事,我就画画。漫画旁边还要有话啊,比如我想说哪个人是坏人,但是坏人两字我不会写,我就想我会写什么呢,大坏蛋我也不会写,最后我知道一个不好的词:大牛,我就说那个人是大牛。
一部短篇小说,能写40险
朱:你看书刻意选经典吗?
子:我并没有刻意选经典的。小时候我知道什么是经典,但兴趣是一块块的,看的也是一块块的。看到什么就写什么。
朱:那和你写作直接挂上钩的,举个例子。
子:举例,9岁写的《环游地球梦》,这是我第一次手写,当然我也口述,姥姥来打字。她当我的秘书,当得很称职。故事的整体构思就是《80天环游地球》的翻本,写这个是因为我和同学打赌,我敢环游地球。里面追踪的段落是跟《悲惨世界》学的,接着突遭危险是跟巴金的《家》学的,很多地方还是和《西游记》相关的,写着写着故事出很长很长的诗。探险西藏里面还有《鲁宾逊漂流记》和《失落的世界》。接着是打的情节,就是孙悟空和妖魔打的翻版。西游记里是九九八十一难,我出了四十险,少了一半。我小说比较短,能找出40险不容易。
朱:有一个说法,假如一周你读一本书,一生读60年,一共算下来也就3000来册书。到现在为止你能统计读过的书大概有多少册?
子:那就统计不出来,我也奇怪李敖怎么读了那么多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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