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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返乡探亲

七月中旬,晋南地区炎阳似火。

从解州北行的大队客商中,三十辆大车结成浩浩荡荡的行列,扬起滚滚红尘,车声辘 辘,铃声叮当,极为壮观。

前二十部大车,有三十名官兵押送,车上载着边墙需要甚急的军械。后面十部是商车, 载着来自西安的日用品,与解州盐池启运的食盐。那年头,边墙烽火连天。春正月,俺答进 攻宣府。三月,五万蒙骑攻陷辽东广宁中前所。本月初,定犯蓟西。目下大同总兵刘汉,正 在调集兵马,准备出塞反击,大军云集,军需品昼夜不停向北运。

平阳府以南,尚称安靖。以北,迄太原府,则盗贼如毛。太原以北,兵荒马乱,民不聊 生,各地民众结寨筑堡自卫,来历不明的人经常发生意外。

因此,往来的客商皆是要钱不要命,冒险做生意的商贾,如不是本身武艺高强,则雇请 专人保镖。但盗贼亡命太多,各地的镖局通常不接受贵重的红货,太原府的太原镖局甚至已 关了门。陕西威镇江湖的关中镖局­干­脆不走太原路上的这条买卖。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商客, 为了钱不能不走,只好结伙而行,有时一次集合上百部大车或百十头驮马并非奇事。再就是 随军运车队往来,送些保护费给押送的官兵,便可顺利通行,盗匪们极少抢劫军需,那会招 来大批官兵进剿,得不偿失,自断财路。同时,盗亦有道,前线吃紧,军运是军队的命脉, 军运补给不上,怎能作战?抢劫军需不啻通寇,边墙不保,蒙骑便会长驱直入,等于是自掘 坟墓。当然,盗匪良莠不齐,其中自然也有些唯利是图、丧心病狂的贱贼,胆大妄为,抢军 需品,但为数不多。护送的官兵中,也有不肖之徒与盗匪互通声气,狼狈为­奸­,互相利用, 大家发财,经常发生跟随军运队的客商,付出了保护费仍受到洗劫的事件。

这一批车队有十辆商车,每辆车有四匹健马,即是所谓四驷货车,是平阳府升平骡车行 专走解州临汾的南线客货车,赶车的车伙都是第一流的赶车好手。

商车的货主并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官兵身上,虽付了保护费,但仍然请了三名武艺高 强的人保镖随行。

三位保护师父的来头不小,号称解州史氏三雄。解州史氏是地方上的望族,重文轻武, 却意外地有三个孔武有力的族人出现,可知必定不是什么安份人物。一双铁拳打天下,敢斗 敢拼便可成名,在解州,史氏三雄确是够硬朗,敢杀敢拼,称得上骑­射­刀枪门门­精­通的英 雄。

史氏三雄的老大叫史龙,老二史虎,老三史豹,老大四十出头,老三年未满三十。当 然,这种人在刀口上讨生活,多少总有点自负,而且富冒险­精­神,少不了会以亡命自居,在 生活、言行、­性­格方面,也少不了有点失于检点,拆烂污自所难免。

晚间车抵闻喜,投宿在喜来客栈。这里已接近平阳府绛州地境,至平阳府城还有两日行 程。

军车自有官方的宿站,商车则自找宿处。喜来客栈是升平骡车行的站头,该行的车皆在 此店打尖。店伙计只负责照料牲口车辆,货物须由客人自己看守以策安全。店堂上挂了一块 木牌,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货物钱财,贵客自理。丢了财货,只有自认倒霉。

十辆大车卸掉脚力,排列在店前的广场中,由客人派了一名伙计看守,镖师史虎正在检 查车上的货物。

闻喜城小得很,周仅五里,四座门,刚经过修整,城墙上加了砖,绕四周的河宽有三 丈,居然焕然一新,甚具规模,可惜居民不多,只有早晚过往人土启程投宿时方有点热闹。

暮­色­四起,南门城门将闭前,蹄声得得,赶到了一双年青轻英俊的少年郎,坐骑骏,人 更俊。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儿猿臂鸢肩,高大健壮。矮个儿中等身材,佩了一把剑。两人皆 穿了宽大的青直裰,腰带甚长。头戴圆顶凤翔所出的遮阳帽,人和马仆仆风尘,马儿在店前 边勒住,黄尘滚滚。

两名店伙迎出,接过客人的缰绳,含笑问:“客官,落店么?”

废话,不落店怎会在店前下马?高个儿抹掉口角的灰砂,笑道:“不错,落店,全城只 有贵店有上房,请替咱们哥儿俩准备一间有内间的,劳驾了。马包请代送入房内,里面没有 值钱物品,不必交柜。”

矮个儿用马鞭掸拍身上的尘土,目光不住向四周张望,有意无意地落在刚查完毕车上货 物,大摇大摆走向店门的史老二史虎身上,从头至脚瞥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史虎的佩刀 上。

史虎人生得挺雄壮,粗眉大眼,流露着剽悍粗犷的气息。他受聘保镖,算是江湖人,江 湖人讲究­精­明机警招子亮,必须经常注意可疑的人时地物。大概他动了疑,也许是看小伙子 佩着剑有点不顺眼,撇撤嘴傲慢地哼了一声,拉开襟顿现出毛森森的胸膛,顺手在额上抹了 一把汗,再随手一甩,不屑地说:“老弟,看什么?踩盘子是不是?”

他不该存心在太岁头上动土,有意生事找麻烦,手上的汗一甩之下,点点滴滴像是下雨 一般,洒了不少在小伙子的裤管上。再就是口没遮拦,开口便说小伙子是贼眼线,这算是最 犯忌的不礼貌举动。

小伙子先是低头瞧了瞧沾在裤管上的汗珠,信手将马鞭交给牵走坐骑的店伙,小嘴角牵 动,大眼睛亮晶晶,显然有点生气,冷冷地说:“你这人简直没教养,谁惹了你啦?”

语声清脆,犹是童音。史虎哈哈大笑,接口道:“喝!公子少爷的火冒起来了。你说我 没教养,大爷真该给你两耳光,打掉你满口|­乳­牙。”

高个儿笑笑,取下遮阳帽扭头叫:“贤弟,别和这些人生气,快进去洗漱,浑身灰土真 不是滋味。”

矮个儿贤弟很听话,拍拍袖口的灰土说:“这人存心找麻烦,我可不想和他计较。”

史虎得理不让人,逼上两步冷笑道:“如果你想计较,又待如何?你要吃掉我不成?别 忙,说清楚再走,”

店门前有不少已落店安顿好的客人,尚未掌灯,都站在外面歇凉,不远处的槐树下有几 张长木凳,不少赶车伙计正在一面啃大饼,一面亮着嗓子穷聊天。所有的人,听到这儿发生 争吵,皆转头向这儿注视,人声徐止。

矮个儿脾气好,反而笑道:“你厉害,我不和你分说。这总成吧。”

“那么,你小子得道歉。”

“我为何要道歉?惹事找麻烦的是你。”

“你骂我没教养,岂有此理,不道歉,哼!”

“你……”

“大爷要揍你。”史虎傲然地叫。

史氏三雄是这条路上的常客,店伙知道他专会惹事招非,喜逞强称能,都有点怕他,不 敢上前排解;有一名店伙远远地叫:“史二哥,算了,何必呢?闹起来大家伤和气嘛。”

见人打架可以上前拉架,见人相骂最好走远些。Сhā上一脚必是火上添油,当事人反反会 吵得更大声。店伙一叫,史二哥面子大啦!神气地大叫道:“这贼小子不道歉,大爷要他爬 进店去。”

高个儿淡淡一笑,举步退下一旁袖手旁观。

史二哥更神气了,以为高个儿害怕不敢出头,胆气更壮,接着伸出粗大的手指头,几乎 点在小伙子的鼻尖上大喝道:“小子,你是不是想学狗爬?说!”

小伙子伸手徐徐解开颔下的帽结,泰然地说:“咦!这么凶哇?如果我错了,理该向你 道歉,但是我没有错,岂能道歉?你贵姓大名?可不要欺人太甚。”

“二爷我姓史名虎,你可以打听打听。”

小伙子大笑,露出整齐洁白的两列贝齿,笑完说:“真是奇闻,你这人怎么取了这么个 怪名?”

“你小子有何可笑?大爷的名字有什么可怪?”

“你叫别人听听,像不像死虎?”

史虎勃然大怒,大吼一声,踏进冲上,右手疾扬,向小伙子的脸颊抽去。

小伙子一声低叱,顺手摘下遮阳帽,信手一拂,“卟”一声击中拍来的大手,史虎脚下 一虚,人向侧晃。小伙子人如狂风,跟进用遮阳帽反扫。

“蓬”一声大响,拍中史虎的脸门。史虎“哎”一声狂叫,被拍得以手掩脸,脚下大 乱,连退五六步,终于仰面便倒。

“起来,这次不算。”小伙子点手叫。

史虎踉跄爬起,猛揉双目,喘过一口气,一声怒叫,“饥鹰搏兔”箕张双手猛扑而上。

小伙子向侧一闪,伸手轻拨,“带马归槽”加上用腿绊拦,喝声“趴下”!

史虎真听话,“蓬”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喝彩声暴起,叫好之声震耳。

店门口人群一乱,有人叫:“史二爷被打,大爷来得正好。”

应声抢出一个黑凛凛大汉,一声怒吼,抢下台阶,急冲而上。

高个儿迎面一拦,冷然道:“老兄,要排解,可以,想Сhā手,不妨冲着我来,在下陪你 玩玩,你最好动口而不动手。”

来人是史大爷史龙,兄弟被打倒在地,他还能不管?大喝一声,一拳疾飞。

高个儿闪开,叱道:“你真要打?”

史龙一拳落空,猛地攻出右腿,挑向对方的下­阴­。

高个儿不再客气,身形一扭,不退反进,从踢来的腿外侧切入,手起掌落,“啪啪”两 声暴响,揍了史龙两记正反­阴­阳耳光,同时伸脚一勾,史龙“哎”一声狂叫,仰面便倒,跌 了个手脚朝天。

史龙身手相当矫捷,奋身一滚,跃起伸手拔刀。

他以为滚了一匝,至少也离开对方八尺以上,岂知手一触到刀柄,方发觉对方已在他身 侧敬候,对方两个指头捏住了他的手肘曲地|­茓­,笑道:“放手,动刀子你会送命的,老 兄。”

店中又奔出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高叫道:“有话好说,不要动手伤了和气。”

史龙心中雪亮,知道遇上了可怕的高手,泄气地停止挣扎,苦笑道:“老兄,在下有限 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高个儿松了擒|­茓­的两个指头,笑道:“没什么,请别介意,出门人少不了有点意气用 事,大热天,大家情绪都不太好,说过了就算啦!老兄贵姓?”

“兄弟姓史名龙,老弟台的大名可否见示?”

“兄弟姓裴,那一位是在下的小弟。”

文虎正晕头转向地爬起,伸手拔刀准备拼命。

“二弟,你还敢撒野?给我乖乖地上前陪礼。”史龙大喝。

史虎猛摇脑袋,似要摇掉昏眩感,喘息着站稳,惑然地向乃兄注视。

奔来的豹头坏眼大汉向裴小弟抱拳行礼,陪笑道:“家兄鲁莽,老弟台尚清海涵。兄弟 史豹,不打不成相识,等会儿贤昆仲安顿停当,咱们兄弟治酒与贤昆仲陪礼,务请赏光。”

裴小弟淡淡一笑说:“好说好说,陪礼不敢当,咱们兄弟长途相当疲乏,要早些歇息, 明天还要赶路呢。”

高个儿也笑着说:“史兄的盛情,咱们兄弟心领了。咱们兄弟到太原,诸位不像是本城 人……”

“咱们也到太原。兄弟是解州人氏,闻喜是咱们兄弟极为熟悉的地方。”

“呵呵!咱们算是同路,明天咱们可以结伴同行,不致于寂寞了。兄弟第一次到贵地, 人地生疏,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得请诸位指引呢。得罪了,咱们明天见。”高个儿一面说, 一面入店。

上房在西进,倒也相当清爽,客人甚多,幸好他们来得早一步,只剩下一间有内外间的 上房了。闻喜是往来要冲,也是宿站。在山西地境,驿站严禁收容没有勘合的官民人等。勘 合,也就是过往官差住宿驿站的公文凭证,如不是因公传邮的驿卒,即使是邻驿的驿站丁 夫,也不许住宿。地近边墙,军书传报有时昼夜不绝于途,驿站责任重大,工作繁忙,因此 管制得特别严。在江南一带太平地区,驿站是可以开方便之门的,只要有钱,驿站的人便有 胆量收容客人赚外快,即使被查出,打一顿ρi股算不了什么,何况根本没人去查。闻喜西关 的北端,有一座束川驿,管制太严,不敢收容旅客,客人都往城里的客房挤,因此客房皆有 人满之患。

裴家兄弟两人,正是柴哲和云笙姑娘。那年头,姑娘们怎敢明目张胆走江湖?她只好女 扮男装,女孩子在外行走,简直麻烦透顶,她与柴哲同行,孤男寡女更是讨厌,既要防范意 外,还得避免流言。同时,日常生活起居,不便之处自不必说,在情感上还得自我约束,真 够苦的。

云笙姑娘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在乌蓝芒奈山的人,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工作,­妇­女们同样 辛苦,女红家务皆须亲手料理。裴家家教谨严,女孩子们哪能做惬意的千金小姐?所以她自 小便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好德­性­,德、言、容、功都有甚好的基础。但女孩子毕竟有点野,有 点讨厌枯燥的平凡生活,尤其是少女青春期,­性­格不稳定而易变,富幻想,多愁善感,逃避 管束,所以她渴望到中原换换环境,其中当然也牵涉到情感问题,如果她不是对柴哲倾心, 便不会离家追随柴哲闯荡了。

她已习惯了四海为家的闯荡生涯,安顿毕首先便伺候柴哲的洗漱事宜,她不再是小兄弟 了,而是个细心的女孩子,不由柴哲拒绝,她亲自向店伙打交道张罗,忙完了柴哲的事之 后,方进入内间忙自己的。

旅途辛劳,早早安顿,柴哲睡在外间,久久不能成眠,近乡情怯,他心中很乱。

故乡、亲人,六年多的岁月,目下不知怎样了?他已从黄口稚儿长成彪形大汉,故乡少 不了也有所改变吧?

双亲是不是仍在舅舅家中避祸?恶贼罗龙文是否已忘了侯马镇柴家?

他辗转不能成眠,心潮澎湃,前情往事依然历历如绘,那晚的风雪,暴客、刀光、血 影、火焰……纷至沓来,—一从脑海中涌现。

一宿无话,一早,餐毕拾掇启程,店门外史家三兄弟已经准备上道了。

打过招呼,车队启行,在北门外与军需车队会合,踏上北上旅程。

史家三兄弟需照顾车队,由史虎史豹在车队后照顾,史龙在前面陪伴柴哲云笙。

官道宽阔,三人策马走在车队前面一二十丈。走前面不会吃灰土,三十部大车滚动之 下,烟尘滚滚,走后面怎吃得消?三匹马并辔而行,徐徐前进,柴哲在中,史龙在左,马儿 轻快地小驰,东方天际出现了朝霞,一阵惊风迎面吹来,令人­精­神一振。

“史兄对这条路定然很熟了,是么?”柴哲问。

史龙呵呵笑,拍拍胸膛说:“不是兄弟吹牛,闭着眼睛我也可以走到太原。”

“听说这一带道路不靖,是怎么回事?”

“不怕贤昆仲见笑,咱们山西也真倒霉透顶,哪一年没有天灾人祸?连年兵祸民不聊 生,怎会没有盗贼?平阳府以南倒还好走,以北走到太原便不好走了,中条山、霍山,哪座 山没有蟊贼山大王?”

“史兄三个人保这些人车的镖,不是风险太大么?”

“呵呵!那又不同,吃咱们这行饭,哪能没有风险?七分靠朋友,三分靠运气,如果认 为凭本领便可万事如意,那就不用混了。咱们沿途都有朋友关照,遇有大队匪徒出没时,必 须停下来等风声,避免和他们碰头。万一运气不好,鬼使神差碰上了,只有认晦气赔镖。”

“这么说,到平阳府这条路便不用担心了。”

“那倒不一定,有时也会碰上一些小股毛贼,便得凭真才实学别别苗头了。明天晚上可 以到平阳府,看样子不会有虚惊。”

“怎么要明天才能到?” (奇*书*网.整*理*提*供)

“老弟,车队是不能赶的,今晚只能到蒙城驿。上午咱们要辛苦些,五十五里到侯马镇 打尖,预计巳牌左右必须赶到。侯马镇到蒙城驿有七十里,但晚上走也不怕,那儿管栅的人 我认识,不会禁止咱们入镇安顿,何况军需来头大,谁敢禁止夜行?”

“侯马镇打尖,不嫌早了些?”

“侯马镇有驿站,军需车要在驿站换牲口,咱们必须跟着行动,不打尖也得打。”

“哦!原来如此。”

“裴老弟,到了侯马镇,打尖时请不要乱走。”

“怎么回事?”柴哲讶然问。

史龙摇摇头说:“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知在上月中旬,来了十来个来历不明的人, 长住在侯马镇,对往来的武林人物十分注意;经常与一些年轻的江湖人冲突,一言不合,他 们便动手凑人,看谁不顺眼,便会找麻烦。”

“哦!这些人的来路……”

“来路不明,一个个武艺高强,不分昼夜出没无常,不知他们到底为了何事在侯马镇逗 留不走。”

柴哲心中一动,淡淡一笑问道:“史兄既然对这条路很熟,侯马镇近来可曾发生什么可 疑的事没有?”

“见鬼!侯马镇只有几十户人家,哪会有可疑的事发生?大概是七年前吧,镇北有一户 姓柴的人家,不知为了何事,隆冬大雪之夜,被太平关的官兵与巡检司的兵勇抄了家,一把 火烧死了姓柴的夫­妇­俩……”

“官兵会放火烧死了柴家夫­妇­?”柴哲沉着地问。

“官兵放火有啥希奇?房子烧光,里面有两具烧得成了灰的骸骨,自然是柴家夫­妇­了。 听说,柴家夫­妇­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娃娃,火场中没有见到骨灰,所以官兵在附近大搜,抓走 了不少人。谁知祸不单行,第三天官兵走了,又来了大批盗匪,把柴家的十六户邻居洗劫一 空,杀人放火惨绝人寰……”

柴哲浑身发抖,几乎落马。

“咦!裴老弟,你怎么啦?”史龙讶然叫。

柴哲拭掉额上沁出的冷汗,脸­色­灰败。云笙一把抓住柴哲的手,向史龙说:“我哥哥经 常会头晕,没什么,等会儿就好了。”

“令兄的头部,是不是受过伤?”史龙关心地问。

“受伤?哦!不错,受过伤,伤在这儿。”柴哲上­唇­咬着下­唇­,指了指胸口,用不稳定 的声音说,噪音都变了。他摇了摇头,将遮阳帽戴上,掩住脸容说:“不要紧,等会儿就好 了。”

已牌初,车抵侯马镇。军需车在驿站换马,史家兄弟的商车在驿旁的小店打尖。

打尖,就是歇息和进食,投宿也称打尖,但打尖不一定住店。柴哲两人随着史家兄弟一 齐行动,但半个时辰后,车队出发,他藉故头晕,留下了。

驿站就叫侯马驿,本来是一座古老的驿站,但十余年前撤消了,直至三年前方重新修 缮,重建驿站,以应付日渐繁忙的军报、邮务、军运。驿站在镇南,距镇相去约半里地,军 运繁忙,不许闲杂人等接近,镇里的人很少前来,以免麻烦。

柴哲等车队去远,与姑娘暗地里有一番商量,他要打听出镇中那些人是何来路、更要探 出七年前盗匪入镇杀人放火的内情。

姑娘了解他的心情,积极准备,她劝柴哲暂且忍下,先由她前往一探,晚上方可一同前 往,免得被人认出他的身份。

两人离开驿站,往回走,离镇三里地向左抄出,在一处洼沟中藏身。

姑娘用布包住剑和百宝囊,取一顶四平巾戴上,独自绕出镇北,大摇大摆地进入镇中。

目前的侯马镇,比七年前并无多大改变,似乎更为落败了些,镇北的瓦砾场残迹犹存, 瓦砾堆中衰草凄凄,三五座犹有炭迹的颓垣,在烈日下静静地屹立着,像在诉说着当年痛苦 的往事,留下令人哀伤的遗痕。

不远处有一座茶亭,亭后有一株茂密的大槐树,几个村夫在树下乘凉,悠闲地低声聊家 常。三两只黄犬在街巷的­阴­影中伏地喘息,伸出舌头懒洋洋地无­精­打彩。

“叮铃铃”一阵清亮的铃声从北面传来,一个身穿皂衣,背着板袋的驿夫,大踏步进入 镇北,脚不停步疾行穿镇而去,代表身份的驿铃声仍在空间振鸣。

一切显得如此安详、静谧,如流岁月可抹去往昔有形或无形的创伤,听天由命的苛安心 理,可令人忘怀过去痛苦的遗痕。目前,侯马镇的人,已对镇北的瓦砾场淡然处之,即便想 起来,也不过吐出一两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而已。

姑娘踏入茶亭,舀了一碗茶,泰然地离亭到了槐树下,向好奇地向她注视的五个村夫善 意地微笑道:“大叔们好,天气好热哪!”

一位村夫含笑打招呼,说:“客官在毒太阳下赶路,确是够热的。去年六七月下了两个 月的大雨,今年该热啦!客官不像是北面的人,往南走么?”

“是的,到潼关。小可七八年前年纪还小,曾经走过这条路,责地似乎有点变了样 呢!”

巷角转出两个青衣大汉,敝开胸襟,轻轻地拂动着手中的柳枝儿,若无其事地往树下走 来。

村夫喟然叹息,苦笑道:“怎能不变?想当年,侯马镇曾经一度繁华过,有过上千户人 家,几十年来,一年不如一年,眼见得荒歉频频,天灾人祸不绝,田园荒芜,走得动的人皆 先行离乡别井另谋生路,镇中十室九空,那还算得上镇?成了荒村野店啦!客官,苦哪!”

“镇北好像遭了火灾,怎么回事?”

“火灾?那才不叫火灾呢,那是人祸,十七户人家,糟蹋了三十余条人命,只逃出十来 个。第一户柴家死于官兵,后十六户死于强盗,就是这么一回事。”

“阳关大道的往来大镇,会有强盗洗劫?”

“事实上确被强盗洗劫了。”

“怪事!请教,劫后余生的人,还有停留在贵地的么?”

两名青衣大汉­阴­沉沉地走近,其中之一接口道:“客官要打听劫后余生的人,有何用 意?”

几个村夫看出两大汉的神情不友好,沉默地—一离去。

姑娘瞥了两大汉一眼,淡淡一笑道:“小可一时好奇,问问而已,并无他意。”

“镇东有几家新建的士瓦屋,安顿了那些劫后余生的人,客官如果有兴,何不前往一探 究竟?”

“真的?”

“当然是真的,来吧,我领路,去不去?”

姑娘不在乎,不入虎|­茓­,焉得虎子?明知道两位大汉,定是史龙所说的十余名神秘人物 的党羽,正好探这些人的底,转身回茶亭放下茶碗,笑道:“相烦大叔领路,多谢了。”

转过两条小巷,到了镇东,座落镇边的两间房舍前,站着两个赤着上身的大汉,倚在李 树下目迎大踏步而来的三个人。

领路的大汉相距十来丈便高叫道:“吕兄弟,快去请曹大哥来。”

“曹大哥到蒙城驿去了。”李树下的一名大汉答。

“那么,弘老呢?”

“弘老到驿中去了……”

“去请他来,说是有人要查问七年前的事。”

大汉应了一声,拔步就走。

领路的大汉向姑娘伸手示意,冷笑道:“请到里面坐坐,在下已派人去找你要见的 人。”

姑娘艺高人胆大,不假思索地踏入堂屋,笑道:“你们像是忙人哩,看样子,诸位不是 种田的,不像是本地的居民,称呼用大哥二哥麻子哥,透着邪门。”

堂屋里共有三名中年人,再陆续出来了五个年轻人,都穿了本地土著的衣着,只是掩不 住脸上剽悍的气质,每个人都生了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些人定 是内家高手。

八个人中,其中有一个大麻子。姑娘的话,是针对他说的。

领路的两名大汉,向屋中的中年人行礼说:“这位客人从北边来,要查问七年前镇北匪 祸的底细。兄弟把他领来了,不知有人认识他么?”

所有的人皆向姑娘注视,虎视眈眈。中年人从怀中取出一卷纸卷,打开细瞧,目光不住 在卷上与姑娘的脸部转,久久方冷冷地说:“脸貌似乎有点像,只是身材不对。”

姑娘上前两步,想着手卷上有些什么。中年人哼了一声,将手卷卷拢不让她看。

麻脸年轻人嘿嘿一笑说:“身材可以改变的,高明的缩骨法,可从八尺大汉变为三尺小 童。只要脸貌差不多,都有可疑。”

“等弘老回来再说,弘老神目如炬,而且是相识,等他来便可知道了。咱们不曾与正主 儿照过面,不可鲁莽。”持手卷的中年人慎重地说。

姑娘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鬼鬼祟祟神神秘秘,非驴非马不三 不四,显然都是些……”

“你贵姓大名?”中年人抢着问。

“我不愿答复。”她强硬地回答。

“你与镇北十七户人家有亲?”

“无亲。”

“有故?”

“废话。”姑娘不耐地答,她的目光逼视着持手卷的中年人。

“小老弟,你要规矩地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教,阁下与那十七户受害的人家,有何关连?”

“你们与那十七户人家,又有何关连?”

“我在问你。”

“我还不是在问你。”

双方剑拔弯张,各不相让,针锋相对,逐渐有点按捺不住。正紧张间,门外进来了一个 中年人和两位青年。中年人踏入堂屋,便叫道:“有话好说,是怎么回事?”

持手卷的中年人躬身道:“弘老来得正好,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弘老已看清姑娘的面貌,笑道:“周兄弟,如果真是他,你们几个人的麻烦就大了。”

“弘老的意思是……”

“我既然奉命前来替换曹兄弟,此地便由我负全责。如果再像以往那样穷凶极恶地乱 来,保证会将要找的人惊跑,劳而无功。明后天后继的人便可到达,咱们将改弦易辙暗中进 行,以免打草惊蛇。”弘老一面说,一面挥手示意令众人退去,含笑向姑娘道:“小兄弟, 这是一场误会,幸勿见怪。在下姓易名弘。小兄弟贵姓?”

姑娘冷哼一声,冷冷地说:“你们这些人简直岂有此理,凶霸霸地像强盗一般,看你们 的长相就不是好东西。我懒得和你们计较,以免伤神。”说完,举步向外走。

堂屋的人,还有五个未曾退入内室,持着手卷的周兄弟并未移动,叫道:“弘老,这小 子出语不逊,他来打听七年前镇北十七户人家的事,相貌有点与正主儿相似,会不会是正主 儿的兄弟辈?休教他走了,可能从他身上找出些少线索来。”

弘老挡住姑娘的去路,沉静地问:“小兄弟,你与那十七户人家有何渊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姑娘冷冷地问。

“小兄弟,咱们好好谈,先别生气,十七户劫后余生的人,咱们都详加调查清楚了,希 望老弟坦诚相告,如真需要易某相助之处,愿为老弟略尽棉薄,幸勿相瞒。”

姑娘心中一转,说:“多年前,在下年纪尚幼,随亲友途经此地打尖,对侯马镇民风之 淳厚,印象甚深。此次再经此地,发觉镇北已成瓦砾场,深感诧异,因此一时好奇,向镇民 打听其故,想不到贵同伴把在下骗来胡说八道,像在审问犯人,不知你们有何用意?”

“小老弟上次经过此地,年纪多大了?”

“在下年届弱冠。”

“你年已弱冠?呵呵,别开玩笑好不?你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

“信不信由你。”

“上次你在哪一家打尖?”

“在……在镇北第六家。”

“他们的户主姓甚名谁?”

“快十年了,谁还记得?”

姑娘到底年轻,而且除了知道柴哲的家世外,对侯马镇其他的人事地物毫无所知,怎经 得起一个老江湖的盘洁?三盘两盘便露出了马脚。

“小老弟,你既然如此地关心他们,可知对侯马镇印象极深,决不是十年前经过此地的 旅客。”弘老仍然和气地说。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她避重就轻地说。

“在下认为你是受人所托,前来打听消息的。”

“难道说,你是那次杀人放火的强盗不所?”

“你说是不是?是又如何?”

“如果是,在下要为枉死的人索回血债。”

“你为谁家索?”

“为所有的人。”

“好大的口气。”

“是不是你们?”

“谁叫你来打听的?小老弟,说实话。你,风尘满身,曾经走过长途,但头上的四平巾 末沾尘土。手上的长布卷,里面藏了兵刃,不是剑便是鞭锏。目光神意内敛,鬓丰如女流, 肌润如玉,全无丈夫气概,如果不是女人,便是修为所有成的内家高手。小老弟,说实话, 谁要你来的?你落脚在何处?有同伴么?”

“在下拒绝答复。”

“你如不答复,咱们……”

“怎样?”

“恐怕要得罪你了。”

姑娘徐徐举步,冷笑道:“在下却是不信。”

易弘尚未有所举动,他身后的一个青年人抢出拦去路叱道:“站住!从实招来。”

姑娘冷冷一笑,不予理会,仍然向门外走,不闪不避地向青年人撞来

青年人勃然大怒,叉手向前迎,暗中运气行功,随时准备出手。

姑娘脚下不停,一步步向前闯。

接近了,青年人像门神般挡住了去路。

姑娘不能向对方怀里撞,冷叱道:“让开,阁下。”

青年人右手疾扬,劈面就是一耳光抽出。

姑娘左手的长布卷一拂,架住了来掌,右手疾扬,照青年人的腰带中间来上一拳头, “噗”一声打了个结结实实,疾逾电闪。

“哎……”青年人大叫一声,倒撞而出,“蓬”一声背部撞在刚奔上接应的另一名同伴 怀里,两人皆立脚不牢,仰面便倒,跌成一堆。

易弘大惊,闪身拦住去路,变­色­大喝道:“阁下好重的拳劲,竟能击散犬子的气功,将 人击退丈外,造诣之高深出人意料。阁下,通名。”

姑娘不理他,抖开布囊的一端,露出剑把,然后冷冷一笑,举步前行。

内室的人全被惊动了,潮水般涌出。麻面大汉刚才被姑娘出言讽刺,本就憋了一肚子 火。冲出内堂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吼一声,捞住门旁的一张长凳,冲上抢凳便猛扫姑娘 的腰背。

长凳这玩意相当霸道,是练武人必习的基本功夫,不怕刀砍剑劈枪挑,三五种兵刃近不 了身,四条腿却是攻袭的利器,应付群殴极具威力,被击中准爬不起来。

姑娘倏然回身,左手的剑鞘轻轻一搭,便毫不费力地搭住了凶猛扫来力道如山的长凳, 右手不知何时已拔剑出鞘,但见剑虹疾闪,叱声震耳:“你敢存心伤人?”叱声中,鲜血涌 现,有物坠地。

麻面大汉“哎”一声惊叫,丢掉长凳飞退丈余,头上的发结下见了,顶门全是血。发结 带着一层头皮,“噗”一声掉落在长凳旁。

姑娘缓缓转身,从容Сhā剑人鞘,脸­色­一沉,­阴­森森地说:“姓易的,说吧!你们是不是 七年前杀人放火的人?”

易弘大吃一惊,想不到姑娘的手脚如此迅疾,更想不到姑娘在十余名高手的围困下,竟 然那么镇定从容。他一看不对,猛地双手齐扬,六支断魂镖发如飞蝗。

姑娘一惊,相距过近,不敢不避,在间不容发中向侧一闪,危极险极地闪开了六镖急 袭。

易弘更是大吃一惊,退至门旁大叫道:“退远些,用暗器毙了他。”叫声中,又发了三 枚断魂镖。

姑娘不假思索,一手抓住神台下的八仙桌,掀翻挡在身前,急退至壁角。

“得得得得……”暗器像暴雨般钉在桌面上,有些几乎贯穿桌面,劲道骇人。

这一带不论凳桌,皆是最坚实的木料所制,结构坚牢,又厚又重,普通的八仙桌要两个 人方可抬走,用上百十年甚至传下三两代,依然完好如故,暗器居然能贯透,可知这些人对 暗器的使用,已到了可破内家气功的地步了。

姑娘背部倚壁,三面受敌,身陷危局,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十余名高手用暗器袭击,怎 能冲出屋外突围?

易弘见姑娘已暂时获得安全的地势,喝声“停”!叫道:“快去找火神龙上官兄来,用 火弹逼他出来受死。”

受伤的麻面大汉应喏了一声,从后堂走了。

姑娘心中大急,等火弹及身,那岂不完了?她一咬牙,正想冒险突围,蓦地门口人影倏 现,喝声似沉雷:“易大叔,你带着人回辰州去吧,我不愿杀你,快走!”

易弘大骇,火速转身,骇然叫:“咦!你果然回来飞蛾扑火了。”

柴哲站在门口,两手空空,只带了一个百宝囊,脸上木无表情。叉手而立,毫不在意屋 中有十余名高手之多。他冷冷的点头,冷冷地说:“不错,这儿是在下的故乡,怎能不回 来?但不是飞蛾扑火。在下听说镇中住了不少神秘人物,便猜想到可能是会主派人前来守 候,果然料中了,只不过竟然是你,会主未免把柴某看扁啦!派你们几个人来,说句不客气 的话,简直是枉送­性­命。”

易弘冷笑一声道:“你认为易某不配擒你?”

“不错。”

“三坛的高手正陆续赶来,十大护法有五位即将到达。会主料事如神,算定你在解冻时 便会潜返中原,至故乡探听亲人的下落,果然料中了。本会眼线满天下,你无处藏身的,还 是随我返湖广自首,或许……”

“住口!随你们去做杀人凶手么?做梦!你回去告诉会主,他再要不明大义,柴某便要 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告诉他,我会办得到的。”

易弘突下杀手,向前跃进,双手齐扬,六枚断魂镖破空洒出。

柴哲双手一拂,屹立如山,脚下未动分毫,六枚断魂镖全被他接住了。

易弘疾冲而至,在镖后跟到,拔出了鬼头刀。

柴哲用接来的镖作势发­射­,叱道:“站住!你不要命了!”

易弘打一冷战,踉跄刹住脚步,距柴哲不足六尺,伸刀可及,但竟不敢出刀。

柴哲将六枚镖—一向下丢,一枚,两枚,三枚……一面诚恳地说:“易大叔,真的,你 该带着人走了,我不希望……”

易弘抓住机会,踏进一步,鬼头刀来一记“力劈华山”,刀光一闪,向下疾落。

柴哲将手中最后一枚镖发出,向侧一闪。

易弘猝下毒手,鬼头刀下落,满以为马到成功,却突然浑身一震,钢刀一顿,脚下收不 住势,人向前冲,冲出门外去了。

“当啷啷……”鬼头刀跌落声震耳。

“哎……唷……”易弘的叫声传来,接着蓬然倒地。

柴哲移回门中,向里叫:“诸位,好来好去,你们就此离开山西,不要停留,不然休怪 柴某有失地主的风度。易大叔右肩井被他自己的断魂镖­射­入,受伤并不重,你们把他带走, 快替他起镖上药,死不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手中都扣有暗器,但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说:“会主大慨将西番之行的经过告诉了你们,却未将柴某 的艺业说出,你们还以为柴某是三流人物,是不?他如果都未说,便是存心要你们前来送 死。快走!难道要柴某把你们全都留下不成?”

众人仍然迟疑不决,站在门侧最近的一名大汉突然双手齐扬,两支袖箭破空飞­射­,随着 一声厉吼,拔剑疾扑而上,突下杀手,身剑合一来势极为凶猛。

柴哲右手伸出,接住了两支袖箭,大汉的剑已分心点到。他向右一扭,剑贴身而过。接 着左手一拨,切中大汉右手脉门,剑便无法收回变招了。

大汉收不住势,撞入他的怀中。他左手一闪,一支接来的袖箭,穿透了大汉的右颊,Сhā 在那儿两端露出的长度相等,箭尖血淋淋地。

他随势一掌抵住大汉的胸口,向前一送。

“啊……”大汉狂叫一声,“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滑至神案下方行止住。

他丢掉另一支袖箭,沉声道:“会主的脸上,也挨了在下一箭,创口完全相同。诸位, 给你们三声数送行,数尽如果仍未离开,休怪柴某不留情面,每个人都得留下些什么才 行!”

靠近内堂门的两名大汉,一溜烟走了。

“二!”

所有的人皆开始向内堂退,姑娘却向怀中藏有手卷的中年人招手道:“你,阁下,留下 刚才的手卷再走。”

中年人略一迟疑,掷出手卷,急急走了。所有的人一哄而散,溜之大吉。

姑娘吁出一口长气,推开桌面纵身而出,喜悦地叫:“哲哥,你怎么恰好赶来了?好 险。”

柴哲上前拾起手卷,笑道:“小妹,你以为我放心让你乱闯么?从史龙的口中,我已猜 出可能是黑鹰会派人前来守候了,只不过不知来的是什么人而已,正好由你吸引他们的注 意,我便可从中取利找到他们的巢|­茓­啦!小妹,你太大胆,黑鹰会的人皆练了各式暗器,发 时不择手段,你怎可……”

“你坏,你不告诉我,我怎知他们是黑鹰会的人?”姑娘假嗔着叫。

“要是先告诉了你,今天不知要出多少条人命。”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手卷道:“当 然我也不敢确定他们必是黑鹰会的人。”

手卷绘着他的像,维妙维肖。他并未正式入会,会中的人们大多数不曾见过他的面,所 以带了他的图形,按图索骥,搜寻他的下落。

“绘得真像你呢,而且绘工­精­细,出于名家手笔。”姑娘由衷地说。

柴哲淡淡一笑,丢掉手卷说:“黑鹰会中人才济济,文武俱备,可借不走正途,良可慨 叹。其中据说有几个人,可从第三人的口述中,描绘出正主儿的正确相貌,决不会走样。刚 才那几个家伙逃了回去,如果我所料不差,下次相逢,你的相貌定然也上了图啦!”

“那……那你为何要放他们走?纵虎归山……”

“那位易弘父子两人,与我曾有一面之缘。再说,我们岂可在镇中杀人,让镇民吃官 司?走!”

“走?到哪里?”

“到姑­射­山莲花洞我母舅家中,家父母原在那儿避祸。”

“好,走。”

“我还得找个人来问问,我走后的第三天,到底是些什么人前来杀人放火,毁了十六户 居民。”

镇中寄住的十余名黑鹰会爪牙狼狈而逃,镇民已无所顾忌,两人花了一个时辰工夫,终 于打听出详尽的消息。

那天罗龙文一群恶贼光临柴家,邻居们虽不曾出面过问,但暗中仍有人在一旁察看动 静,看到了几名恶贼的真面目。当晚官兵前来抄家捕人,柴家已先一步失火,官兵一无所 获,仅带走了里正和附近的邻居至衙门查问,自然问不出所以然来。

第二天,坂泉坡发现了十八具死尸,人命关天,侯马镇被官府闹了个­鸡­犬不宁,大捕嫌 疑犯的结果,使侯马镇整整乱了一两个月。

镇民怎知内情?一问三不知,令官府的人大为光火,但也无可奈何。

镇民的不合作态度,可能激怒了恶贼们,第三天晚上贼人夜侵,杀人放火,那些劫后余 生的人,确曾看到杀入镇中的贼人中,有在柴家闹事的恶贼在内。事过后,官府派人前来勘 查,草草结案,说是贼人来自霍山,贴出几张捉拿霍山贼的布告了事,镇民岂敢出头?

柴家的罪名也经官府公布,说柴瑞结交霍山贼,拒捕杀伤官兵,罪该灭门。

官府并不能断定两具残骸是不是柴瑞夫­妇­,因尸骸已大部成灰,既不能断定,便画影图 形出重赏缉拿柴瑞夫­妇­归案,死活不论。

事情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显然杀人放火屠杀村民泄愤的人,毫无疑问他是罗龙文恶贼 的爪牙所为了。

问清了一切,两人立即启程北上。

次日,一队行商迤逦南下,出道关西行。这群人中,柴哲和姑娘已改装易咨成了押货伙 计。

第一场暴风雪光临前,人马平安到达乌蓝芒奈山。大寨主裴大小姐亲率一群男女荚雄远 出十里外相迎。护送客人的人,不但有梭宗族的番人,而且有蓝鹃旗的蒙人铁骑,浩浩荡荡 迎回山寨。

此后两年中,附近千里之内,汉、蒙、番的人相处得极为融洽,彼此间和平相处,往来 不绝。

不论冬夏,柴哲与云笙姑娘在这一带山林原野间出双人对,练功极勤,耕牧文事武功之 余,姑娘乘了神驹一笏墨,柴哲乘了一匹乌锥,双骑骋驰,感情日增。

双方的家长,皆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侣,暗中商量好等小俩口年满二十,方替 两人完婚。

柴哲的双亲不但来了,他的母舅一家人也一同在乌蓝芒奈山落户,这儿天高皇帝远,永 不会受到官府的迫害,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

昆仑三羽土在柴哲一家子到来的第二年,曾返回昆仑一走,第二年便在大积石山找到了 洞府,成了乌蓝芒奈山的近邻。他们不时至牧场作客,指导柴哲用功。

他们并未忘怀中原,经常有人到四川成都作客,不但知道中原武林的动静,更知道朝廷 的消息。

八爪苍龙是他们消息的供给人,老捕头有办法在府大人的衙门中,按月将一份邸报弄 出,交给来人带回乌蓝芒奈山。当然,邸报并非全份带回,而是只将重要的消息抽出,重要 的消息自然以严贼父子的动静为第一优先。

成都府派人至京师抄邸报,邸报是朝廷每日公布的重要消息,大至沿海倭祸边墙寇患, 小至大小百官的升迁调免,无不臻备。抄报的人每月汇送,交由邮传送达成都,再由四川各 州府派来的人分发,分送各府州县。因此,京师所发生的重大消息,传至各州府,已是将近 四个月以后的事了,传至乌蓝芒奈山,已是半年以后啦!

柴哲举家迁至乌蓝芒奈山,是三十九年冬的事。

四十年,严嵩势衰。

四十一年御史邹应龙劾严嵩父子。严嵩幸免,严世藩充军雷州卫。世藩子鸿、鹄,也同 被充军。爪牙罗龙文,班头牛信,皆充军边卫。­奸­奴严年,下牢追赃。

四十二年夏,八爪苍龙传来了江湖朋友所获的消息。严世藩未达雷州,至南雄而归。罗 龙文亦逃伍,遁回歙县山区招兵买马,重新招引海贼图谋不轨,与海寇汪直的余孽,准备接 严世藩逃往日本。牛信充军山海关,也逃出关外,准备招引北寇里外应合。

柴哲理头苦练,是有抱负的。侯马镇十七户乡亲的血债,仇深似海。为公为私,他必须 将罗龙文置之死地。目下严家父子势败,居然图谋不轨,防患于未然,是时候了。

他决定重入中原,千幻剑祖孙自然不便反对,初秋,他踏上了征程。

云笙姑娘已不是黄毛丫头了,她已是二十岁的如花少女啦!柴哲要重入中原,她岂肯独 自留下?这次她带了宝剑霜华,仍然是女扮男装,伴同柴哲踏上了征途。

乌蓝芒奈山的长辈,暗中自有一番巧安排。他们虽说是隐世英雄,但仍然关心中原的时 局。

十月初旬,江西鄱阳湖风浪险恶。

九江府开出一条轻型单桅客船,乘风破浪直放鄱阳,目的地是江西的府城南昌。

船上共有六位客人,为首的两位青年人,一高一矮,高个儿身材雄壮如狮,但眉清目 秀,齿白­唇­红,器宇风标不凡,洵洵温文,如同游学书生。但他穿的并非青衫,而是平民百 姓的青直裰,束发而未带冠,穿章打扮与器宇风标极不相称,怎么看也不像是低三下四的 人。矮个儿打扮像书僮,穿灰直裰,背一只剑匣,提着一个书簏儿。他的相貌出奇地俊美, 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显得特别大特别明亮。男儿嘴大吃四方,他的嘴小得可怜,小得全无 丈夫气概,真没出息。脸蛋红扑扑。比娘儿们的粉险更­嫩­更晶莹更腻滑。那年头,富家子弟 养俊美书憧的风气极盛,看样子,他定是大户人家厮养的书僮。

怪的是两人是同伴,称呼也奇怪。高个儿姓柴,双名中平。该是单字,用双名的人不 多,可能不是他的本名。矮个儿姓裴,名云笙,称中平为大哥,透着邪门。

他们是柴哲和云空姑娘,沿途兄弟相称。柴哲年满二十岁,有了字,字就叫中平,对外 用字而不用名,以免引起黑鹰会的注意。

沿途,他俩无法打听到有关黑鹰会的消息,三年了,黑鹰会不知怎样了?黑鹰会在江湖 秘密活动,本来就知者不多,经过西番的挫折,想来必定活动得更秘密,要打听消息谈何容 易?

这次他俩的行程,预定先到袁州与分宜,一探严府虚实,然后至歙具搏杀罗文龙。严嵩 是袁州府分宜县人,严世藩在袁州府城中建有巨大的府第,老贼目前在家赋闲,贼子世藩逃 伍返家,居然没将皇法放在眼下,公然露面横行袁州。这次探严府的虚文,如果有机会,便 宰掉贼人世藩。至于严嵩老贼,已经是八十四岁的老朽,杀之不武,反正这老贼恶贯满盈, 己活不了多久了,犯不着污了宝剑。

鄱阳湖口至南康府是一百二十里水程,南康至南昌是二百五一十里。从九江府至湖口, 是五十五里。秋末北风劲烈,预计当天可到南康府夜泊。

距大孤山尚有五六里,已是近午时分,东北角三四里外,一艘桨舟势如激箭,从斜刺里 追来。船首站着一位持红旗的人,迎风挥旗示意。

艄公站在舵楼上,大叫道:“半帆,请所有的客人入舱。”

船伙计共有六人,熟练地将帆降下一半,催促在舱面欣赏湖景的客人入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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