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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战争记忆 > 1连无一伤亡。

1连无一伤亡。

这年冬天,敌人对泰山、沂蒙山区根据地进行“扫荡”,4支队转移到蒙­阴­地区,1营在旧寨附近,那儿是游击区。胶东汉­奸­赵保元部千余人,车载马驮几万斤食盐,去河南换取枪支弹药,双方谁也没想到会在那儿碰上。1连最先发现敌人,敌人已经把营部的一匹马牵走了,营里还不知道,敌人也不知道那是八路军的马。

当地坚壁清野,老百姓也都跑光了。赵兴元和李秋同,到村头河滩上寻找老乡埋东西的痕迹,想找口锅做饭,连长南方安提着驳壳枪跑过来,大喊:3班长,占领前边那片小树林,准备战斗!

刚在那片小树林前卧倒,就见敌人先头部队过来了,都穿着天蓝­色­军装。全班一齐开火,敌人毫无思想准备,一下子懵了,掉头就向陈云崮方向奔逃。

胶东富庶,胶东敌人也阔绰。天寒地冻,1营班以上­干­部都是单衣,士兵一多半没穿上棉衣,行军休息,晚上睡觉,瑟瑟发抖。赵保元的这支伪军,蓝军装不知何故,棉衣裤鞋帽齐全,还有大衣,枪械也好。敌人动作本来就慢,穿着棉衣更笨了,一路丢弃衣物。战后,1营官兵全部换上冬装,每人一件大衣,虽然有黄有蓝像支游击队,晚上可是不当“团长”了。

陈云崮下边有个山腿子,敌人想在那儿占领阵地,3班已经脚跟脚追上去了。一阵枪打手榴弹炸,许多敌人卧倒后就不起来,躺着坐着等着当俘虏了。有个家伙还想顽抗,被赵兴元一枪击中肩膀,上前抓住那支枪,是支三八大盖,把他乐坏了。

这一仗,3班缴获的枪支弹药,占全连的一半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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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鸡­叫着飞向敌人(1)

1941年1月,4支队2团攻打新泰县汉­奸­陈三坎的张家栏子据点。

部队天黑后出发。最前边是尖兵组,然后尖兵班,之后前卫排,最后连本队。尖兵组、尖兵班、前卫排之间,各距300米左右,步枪、机枪火力可相互支援、掩护。前卫排与本队要远些,一般在500至800米之间。敌人也是这么个顺序。日军前卫与本队相距千米以上,因为它有小炮、重机枪,­射­程远。

11点多钟赶到距张家栏子1里左右时,连队开始动员、分工。1连正面主攻,赵兴元为突击组长。然后,各自分头向敌摸进。

夜摸的宗旨,就是要尽量地接近敌人,越近越好,未等敌人反应过来,一下子冲上去就把它打垮。

而要尽量地接近敌人,就要不惊动敌人。

脚步要高抬轻放,高抬不会绊到东西,轻放不会发出声响。距敌人很近了,喘粗气都能让敌人哨兵听到了,这时要蹑手蹑脚的,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似的接近敌人。但是距敌人还挺远,这种高抬轻放就不是蹑手蹑脚的慢镜头了,而是既不能发出响动,动作又要快捷。这也是练出来的功夫。过河了,也要高抬轻放,虽不能像芭蕾舞演员那样竖起脚步入水,也要像跳水运动员那样少溅起些水花。更不能趟水。一个连100多双腿脚哗啦哗啦趟水,那是多大的声响?上岸了,赶紧把鞋脱掉,光脚走。鞋湿了,走起来呱唧呱唧的,脚下像踩着个蛤蟆,那怎么行?一般情况下,都是未过河,先脱鞋,光脚过河。那时都是布鞋,布鞋湿了,脚在鞋里跐来滑去,特别费鞋,有时几下子大脚趾头就出来了,或是拧脱帮了。总行军,脚宝贵,脚靠鞋,鞋金贵呀。

至于每个人的饭缸子,炊事班的锅盆铲子什么的,那是出发前就要拾整好的。能轻装的轻装,非带不可的就用衣服、麻袋什么的包裹起来,使它们不能磕碰出响声。那时根据地的狗打光了,一些地方的牲畜也杀掉了,春天种地用人拉犁。牛马骡驴虽然不像狗那样,见到人影就汪汪起来,有时也会叫几声,那不也给敌人报信了吗?

有段时间,还不准抽烟,强制戒烟。如今号召烟民戒烟,是因为抽烟致病,全世界每年有几百万人死于因抽烟而引发的各种疾病。那时人们还没有这种意识,那时部队戒烟,是战争需要,为了不暴露目标。传递口令要咬耳朵说悄悄话,连咳嗽都得憋着,你火镰嚓嚓响,火星子哧哧飞,烟头和烟袋锅子再一闪一闪的,那不是老远就告诉敌人我来了吗?

第二次杨家横战斗后,夜行军休息时,排长齐巨正实在憋不住了,用大衣蒙住头,拱在个墙根下偷偷抽烟。赵兴元就在他身边,感冒了,鼻子不通气儿,没发觉。副教导员钟明鼻子尖,挺远就闻到烟味儿,一声低喝:谁抽烟?拉出来毙了!也就是吓唬吓唬,可把齐排长吓坏了,差点儿把半截烟吞了,舌头烫个大泡,从此戒烟。

除非特殊情况,一般雪地里不夜摸,月亮地里更难。雨夜好,风雨声可遮掩许多东西。可若突然一道闪电,特别是已快接近敌人了,可能就要出事了。

副班长梁兴超牺牲那次,也是夜摸,雨挺大,在莱芜滴里沟。赵兴元在最前边,梁兴超在最后,距敌不到百米了,一道闪电把大地照得雪亮,据点上哨兵就开枪了。

天黑沉沉的,张家栏子黑沉沉的,突兀的碉堡、炮楼,在夜幕下的地平线上,隐约现出几个黑影。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大公­鸡­叫着飞向敌人(2)

夜黑有利,夜静就不利。这天晚上特别静,一点风也没有,天地间的一切好像都冻僵了,睡着了。一千多人的动作再轻敏,也难免有点声响,百多米外就接上火了。

爆破组炸碉堡,头两次没有成功,第三次成功了,部队就冲上去了。

机枪掩护,手榴弹组冲到围寨前,就连续向围墙里面投弹。有时敌人就在围墙后边躲着,准备打你的反冲锋,枪不管用,手榴弹最好使,扔过墙就行了,手大的一把抓两个。手榴弹组也是掩护组,不带枪,身上都是手榴弹,有时装在筐里提着,近距离杀伤敌人,掩护梯子组架上梯子,突击组就开始突破。

围墙两米多高,外边是条防护沟,两米多深,5、6米宽。梯子组3个人一架梯子,中间有个活动支架,梯子向前送出一半时,支架就自动落下去。冷兵器时代架云梯攻城,把几丈高的梯子斜架在城墙上,也非易事。这次围墙不算高,可下边有一条深沟,要从6、7米外把梯子架到围墙上,就增加了许多难度。不过,这事常­干­,战前又反复演练过,也就难不倒人。

赵兴元带突击组,是第三个爬上围墙的。二梯队没上来。敌人拼命打枪、投弹,把浇上煤油的秫秸一捆捆朝下扔,把梯子烧坏了。第二架梯子不是一时半会就架起来的,二梯队大都憋在沟外,有的掉进沟里,伤亡挺大。

敌人交叉火力很猛,把突破口的围墙打得泥石飞迸。跟在赵兴元后边的一个老兵,在围墙上刚一露头,就被一枪打了下去。

突破后,李秋同和刘子云两个人,向左边攻击、发展,赵兴元带主力向右打个炮楼。算他那支三八大盖,3支步枪封锁那个侧­射­的­射­孔,两个人抱着秫秸,贴着墙根,直奔炮楼的后门。动作很快,也挺顺利,浇上煤油点着后,几个敌人从大火中破门而出,有的身上已经着火了,都在门口被打倒了,影影绰绰好象只跑了一个。

进至一处高墙大院附近,估计有一个排的敌人在里面据守,火力很猛。

赵兴元下令:“准备放­鸡­、放箭!”

怕听不清,又喊了一遍。

一声令下,几支步枪一齐开火,手榴弹也飞了过去,几个弓箭手和抱着大公­鸡­的士兵趁势冲上前去。箭头上绑着棉球,浇上煤油,点着后一支支­射­进高墙后面院子里、房顶上。大公­鸡­身上绑着的棉球,则像一串糖葫芦,又像条辫子似的拖在尾巴后边,当然也是浇上了煤油的,点着了向空中一抛,就嘎嘎叫着越墙飞上房顶。都是草房,那时农村再有钱的人家,也绝少瓦房。大公­鸡­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拼命扑扇着翅膀,拖条火龙连飞带叫,这房窜上那房,落哪哪着,一会儿就火焰腾腾了。

敌人乱了,向大门外奔逃。

赵兴*人说:

东晋大将江同,在与羌兵作战时,买了500只公­鸡­,把硫磺等物绑在公­鸡­尾巴上。夜袭羌军兵营时,让士兵点燃硫磺,公­鸡­受惊,带火直冲敌营,火烧连营,大获全胜。

除了公­鸡­阵,中国历史上还有火牛阵、猴子阵、山羊阵,除山羊阵外,都是利用动物进行火攻。这都是解放后读书看报上军校才知道的,当年知道个啥呀?那时就是想方设法打胜仗,消灭敌人,都是环境、条件逼出来的土办法,也只有土八路才能想出来的土办法。

战前,侦察员就把张家栏子的情况搞清楚了。其实,这种攻据点、打围子的战斗,基本都差不多。上级让每个连买10多只大公­鸡­,再做10多只弓,由负责突破和打纵深的班排掌握。弓好做,箭就是那种笔直的柳树条子,截成2尺多长,能­射­出20多米、30来米。演练时,大公­鸡­挺麻烦,向空中一抛,嘎嘎叫着乱飞,弄得大家满村子撵抓老公­鸡­。马戏团有各种驯兽的,还没见有驯­鸡­的。可较真章时,我们抱上去的那几只大公­鸡­,还都向敌人飞去了。烧得越疼,越扑拉翅膀飞,翅膀烧坏了两条腿还拼命跑,想来挺残忍的,也真起作用立了功。

你想想,一支队伍里,一些扛枪的汉子抱只大公­鸡­,像什么?赶集去?可看那一连十几种杂牌枪,再想想“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就明白大公­鸡­为什么也成了克敌制胜的武器。

那时那围墙大都是土坯垒的,抱挺机枪对准它,千把发子弹就能掏开个洞,人就钻过去了。重机枪更快,咕咕咕一会儿就掏开了。在东北,我们常这么­干­。在山东哪行呀?一是机枪少,一个连就一挺,还是主力部队。二是子弹更金贵,打敌人还得放近了才开火,哪舍得用来掏墙打洞呀?没别的招儿,只好把大公­鸡­扔过墙去用火攻。

烧炮楼那秫秸,也是随身携带的。装煤油的酒瓶子,不能揣兜里,爬墙,匍匐前进,容易磕碎,用绳子绑在后腰上。弓箭好办,背挎着。大公­鸡­最费事。弄个套,套它脖子上,到时候再解下来。不然,行军、夜摸、接敌时,它若叫一声,那不坏菜了?腿和翅膀也要绑上,不能抱紧了,那样不掐死,也弄蔫巴了,到时候就飞不多远了。抱松了,让它挣脱跑了,就算没暴露目标,黑灯瞎火怎么抓呀?

“机枪一响下炸药”(1)

从红军到八路军,张家栏子战斗,是中国共产党的武装力量第一次把炸药用于战场上。

为了把炸药送到炮楼下,团里做了个“土坦克”。这是个像个哨楼似的土坦克,一人多高,木制骨架,前后左右钉上木板,蒙上4、5层湿被子,钉牢,下边安上4个木头轮子,炸药放在里面,两个人在里面推着前进。平坦地段还行,阵前是片高粱地,垄台垄沟搓衣板似的,高高矮矮的茬子绊脚,又笨又重推不动,扔半道上了。

又弄张桌子,上边蒙上几层湿被子,两个人在下边用肩背顶扛着,往上送炸药。这回行动行了,也能防住手榴弹,子弹却不行,半道上伤亡了。

团工兵排班长刘厥兰,抱着炸药想冲上去,被副团长王凤麟拦住了,告诉他如此这般。王副团长摸到炮楼前的沟沿上,用支步枪封锁­射­击孔,掩护刘厥兰冲上去,把炮楼炸毁了。

后来被山东纵队命名为“爆破英雄”、人称“爆破大王”的刘厥兰,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用炸药炸毁炮楼的第一人。

这次战斗最终并未打下张家栏子,其巨大而深远的意义,是开创了用炸药炸毁敌堡的先河。

1940年后,敌人在山东实行堡垒政策,依托大小据点,利用原有的村寨、围墙、院落、炮楼,在大小村镇和山头上,大筑炮楼、碉堡,挤压、蚕食抗日根据地。

这种“乌龟壳”式战法,就是窥准了八路军没有重装备,无法攻坚。

当年日寇铁蹄所到之处,如今仍然可见一些碉堡。有的历经半个多世纪的风雨,依然很坚固地矗在那里,成为侵华罪行的铁证。而当年摆在八路军面前的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搞掉这些“乌龟壳”。

渤海地区长山县北城门上有个炮楼,里面住着4个鬼子,在城里无恶不作,就是不出来,让渤海军区清西独立营­干­瞪眼没辙。天一黑,这4个小子就在炮楼里喝酒唱歌,故意气八路军。有人想出个办法,买通炊事员,下毒。以往鬼子吃饭,都让炊事员替他们站岗。这个炊事员胆小,下上毒就吓跑了。鬼子起疑,用饭菜喂狗,把狗毒死了。最后还是买通伪军,把鬼子骗出来消灭了。

活跃在鲁中地区的八路军山东纵队1旅,曾把榆树掏空,再用铁皮、铁丝包裹、缠紧,当作炮筒,装上火药和炮弹头,点火后炮筒当即炸裂。兵工厂改造过一种“平­射­迫击炮”,用生铁铸炮弹,因砂眼多,极易炸膛。有的部队还用辣椒当“毒气”,待风向合适时,把辣椒面向空中扬撒,期望能呛得据点里的敌人鼻涕眼泪直咳嗽,趁机发动攻击。那拖条火龙嘎嘎叫着的大公­鸡­,最初也是用来对付炮楼的。

小张庄战斗,一个团攻了5天没攻动。又组织党员、骨­干­,组成敢死队,敲锣打鼓助威,死打硬拼,轮番攻击,仍未奏效,伤亡数百人。

小张庄战斗后不久,煤矿工人出身的工兵班长刘厥兰,就提出一个问题:炸药能炸断钢轨,为什么不用它来炸围墙、碉堡呢?

曾在苏联学习工兵技术的副团长王凤麟,认为这个想法很有创见,当即组织一些­干­部到一个石砌的炮楼下,埋上炸药,一声巨响,炮楼塌了一半。

南征北战,这支在鲁中的抗日烽火中诞生的战功卓著的部队,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上写下了许多个“第一”(“爆破攻坚第一法”、“诉苦教育第一课”、“北平阅兵第一师”、“海南登陆第一船”、“抗美援朝第一仗”等等),每个“第一”都不是偶然的。书包 网 想看书来

“机枪一响下炸药”(2)

鲁中地区的淄川、博山两县(即今淄博市),为煤矿区,煤矿工人很多。这支部队的许多官兵,都是煤矿工人出身,对炸药并不陌生,再把它与碉堡联系起来也是自然的。

团里抽调战斗骨­干­,由王凤麟副团长亲自负责,指导、培训攻坚爆破技术。同时通过地下党发动煤矿工人,从矿井下往外带炸药。开头炸药少,炸碉堡都是内爆,在敌火下刨坑埋上,这样威力大,但易造成伤亡。后来炸药多了,就外爆,放到那儿就拉导火索。在山东时都是胶质炸药,黑­色­,粘糊糊的,放嘴里还甜丝丝的,威力小。到东北后有了黄|­色­炸药,还有爆破筒。爆破筒是日本人用来搞矿山爆破的,共产党人也把它拿到战场上,从东北一直用到海南岛,再用到抗美援朝战场。

火光中,敌人看到刘厥兰时,还不明白他一个人冲上来要­干­什么,怀里抱着的那是什么东西。后来,从伪军到日本鬼子,再从国民党官兵到美国鬼子,一看到有人抱着炸药包(或爆破筒)冲上来了,就拼命­射­击。眼看着冲到跟前了,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要“坐飞机”上天了。

那时,鲁中军区部队唱的歌曲中,有一支《机枪一响下炸药》:

机枪一响下炸药,

敌人的炮楼开了锅,

坐飞机上了德国,

坐飞机上了德国。

“报奋勇,报奋勇了,谁报奋勇,报奋勇的站出来!”

攻坚战,战前动员完了,群情激昂,连长,或指导员,再说一下这次战斗的分组情况(一般都是火力组、爆破组、手榴弹组、梯子组、突击组),就让大家自报奋勇到哪个组——那时叫“报奋勇”。

“俺报爆破组!”“俺报手榴弹组!”“俺报梯子组!”除了火力组通常都为机枪班外,其余各组都可报奋勇。每个组一路纵队,谁报哪一组就到哪一组站好。各组任务­性­质不同,要求也就不一样。像梯子组就得身强力壮个大的,扛梯子、架梯子是个力气活,个大有劲啊。每连都有几个特等­射­手,报奋勇也到火力组,封锁­射­击孔。各人根据自身的特点报奋勇,开头有人没报明白,有的组那人又多了少了的,连里要重新调配一下,组长也由连里临时任命。

“火力组开火!”

“爆破组上!”

“手榴弹组跟我来!”

“梯子组跟我上!”

“突击组准备突击!”

一声声口令中,各组就分头行动了。

没报奋勇的,就到二梯队了。

赵兴元第一次报奋勇,就当了突击组长,那以后这突击组(队)长就非他莫属了。

见班长报了突击组,3班的同志也纷纷报突击组,后来有人就称3班为“突击班”。

“快投降吧,再不投降就给你们下炸药了!”从山东到东北,战场上经常向躲在碉堡里的敌人喊这句话,就不难想象那炸药包具有怎样的威慑力。

赵兴元没报这个奋勇,是因为他开头没参加爆破技术培训,还有那么多矿工出身的士兵,摆弄炸药都比他懂行。而打突击,搞突破,那就是他的强项了。

没有火力掩护,爆破组难以接近目标。没有手榴弹组在敌人眼皮底下拼手榴弹,梯子组也难以在敌火下作业;而梯子架不上去,谁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干­瞪眼。突击组则要突破、打巷战、攻纵深,直至最终解决战斗。论重要缺一不可,也不是没有重中之重,爆破组和突击组的分量是明显的,危险­性­也最大。特别是爆破组,这个倒下那个上,那就是敢死队呀。

“机枪一响下炸药”(3)

勇敢是军人的第一品­性­,勇敢出智慧、出战术,勇敢可以创造奇迹。而无论当年,还是如今,一想到“勇敢”两个字,赵兴元就会想到刘厥兰,想到爆破组,看到他们抱着炸药包勇往直前的身影。

枪炮声中,看着亲手点燃的导火索(开头那导火索不是拉火,而是用火柴点燃的)嗤嗤喷­射­出火花,轰隆一声把鬼子送上西天——赵兴元这辈子都遗憾没有送过一次炸药,没能体会到那种无以伦比的激|情、亢奋和*。

泰安县茅茨镇,向东卡住进出徂徕山根据地的山口,向西可控制津浦路的大汶口车站,驻扎日军一个小队、伪军一个中队,是敌人设在这一带的中心据点。

1941年1月底,1营奉命拔掉这颗钉子。

外围是一道4米多宽、两米多深的壕沟,内侧百八十米一个人,手提灯笼,来回走动,一遍遍喊着:“平安无事喽!……”

灯笼光映衬得周围的世界愈发黑暗,一声声令人忍俊不禁的吆喝声,同时便利了1营的夜摸。赵兴元和战友们快接近壕沟时,就听那边提灯人道声“猫”,这边立即回声“锄草的”。这是联络暗号。“同志们呀,可把你们盼来了!”说着那边就伸出手去,把跳进壕沟的官兵一个个拽上去,同时不忘再喊一声“平安无事喽”。

茅茨原是老根据地,被敌人占据后,地下党仍很活跃。战前2连副连长带几个侦察员,都进到日军伙房里了。这天晚上这些巡夜人,也都是地下党安排的。还策反伪军,一中队伪军当晚一枪未放,1营可全力对付一个小队20多鬼子。

3个连从南北西三面分头扑向敌人,日军见势不妙,全部进入中心炮楼。

这是个鸭蛋形炮楼,比两层楼高些,有两层­射­孔,上边是个像口倒扣的大锅样的“铁帽子”,下沿与炮楼上沿间有道尺把长的缝隙,一挺歪把子机枪在上边转着圈儿­射­击,一门“瓦子炮”专门轰击对它威胁最大的目标。

按照预定部署,赵兴元指挥突击组,用步枪封锁炮楼的­射­击孔,和火力组同时掩护爆破组送炸药。

­射­孔一般20公分宽窄,有内八字形和外八字形,一般都是内八字,只伸出支枪口,­射­击面很大,又可减少伤亡。还有上八字、下八字,上八字打仰角,下八字打俯角。有的炮楼、碉堡­射­孔,还贴近地面,用草和树枝遮盖着,不易发现,待你冲到近前再开火,打你胸部以下,对爆破手威胁很大。

3个人一组,3支步枪封锁一个­射­孔。叭一枪,拉枪栓的功夫,另一支枪响了,再拉枪栓时,第三支枪又响了。一枪接一枪,不给对手留功夫,尽量不让它打出枪来。平时就这么练的,真枪实弹还得战场上见。开头炮楼里亮着灯,一打响立刻熄了,只能凭枪口的火光判定那­射­孔的位置,而火力组的目的就是让它们都变成瞎窟窿。

扣动扳机,一声枪响,赵兴元立刻有种打中了的感觉。拉枪栓,重新瞄准,等有半分钟左右,那儿才又开始­射­击、闪光。未等战友开火,他的枪已经响了,同时认定刚才那一枪打中了,心头有些激动。

爆破组顶扛着桌子冲上去了,部队也向前逼近,2连、3连继续封锁炮楼­射­孔,1连组织手榴弹组向炮楼顶层投弹。敌人也向下投弹,炸爆破组,可那桌子上蒙着7、8层湿被子,手榴弹怎么炸也没用。这时多少手榴弹也不顶一块大石头滚下来,那就把桌子砸碎了,可炮楼上哪有大石头呀,有也没处往下滚呀?战后大家都笑,说那功夫小鬼子肯定抓瞎了,恨不能把炮楼子掰下一块来砸下去。

赵兴元刚当八路时,只有两颗手榴弹,有点空儿就拿在手里摆弄,宝贝呀。现在,他和战友们躲在一片民房的屋檐下,一篮子手榴弹放在脚旁,一颗颗向夜空中的炮楼顶上投去。他个小,劲也小,投远不行,投准行。可那“铁帽子”下边只有尺把宽道缝儿,又黑灯瞎火的,大都砸在“铁帽子”上了,有的在空中炸了,有的掉地上响了,十颗、八颗能投进去一、两颗就不错了,投中一个,炸死炸伤敌人,增援上来还打。

机枪、步枪掩护爆破组,也在掩护投弹组。若是一年多后,把炸药包放在炮楼下就行了,这时不行,炸药少,必须刨坑,内爆,也就让鬼子多活了20来分钟。

一般情况下,在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前,突击组已经做好冲锋姿势。前腿弓步,后脚一定要找块凸起又牢实处,紧紧蹬住,一声爆炸,那人就像支箭­射­出去了。这次先是火力组,后又投弹组,看到爆破组撤了,他们也连忙后退。跑出30多米远,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又赶紧转身往回跑。爆炸的烟尘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儿,砖石还雨点般下落,砸在地上咚咚响,反正不砸倒就往上冲。爆炸后的一、两分钟,顶多三、五分钟,是最关键的时候,敌人没炸死也震懵了,冲上去立刻就会结束战斗,等它缓过来就费事了。

炮楼下部被炸开个两米宽窄的大洞,“铁帽子”还在上边顶着,里面的两层楼板全震塌了,鬼子都掉了下去。黑灯瞎火的,暴土扬尘,电筒光照不出多远,满眼都是堆叠着的砖头和水泥块子,堆满半截楼筒子。

赵兴元冲进去就明白战斗已经结束了,但也不敢怠慢,和战友们奋力搬动着水泥块子,在下边翻寻着、摸索着。

李秋同喊起来:这儿有个活的,抓个活的!

一个小队22个鬼子,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

赵兴元在个­射­孔下边,拽出一支枪管砸弯了的三八大盖。第二年参加鲁中军区大比武时,10发子弹只打了70多环。他说这支枪肯定有问题。一查验,竟是茅茨战斗缴获的这支。送去兵工厂修理,未能复原,落下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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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1)

杨树明班长牺牲后,晚上睡觉,副班长刘向路跟赵兴元“筒腿”。

刘向路40多岁,淄川县和尚庄人,原是煤矿工人。在半人来高的煤洞里,没白没黑地刨煤、拖煤,身上的伤疤里都是煤灰,一道道黑黑的。村里有人参加抗日军,鬼子包围村子,机枪扫­射­,死伤300多口人。他被压在死人堆里,天黑后爬出来,投了八路。他高个子,大眼睛,眼神却不好,行军总摔跟头,大家就叫他“刘瞎路子”。关节炎也挺严重,走路两条腿一拐一拐的。那煤窑里都是水,人就在水里泡着,腿脚能好吗?当时部队非常缺乏炸药,不久组织上把他调到煤矿,做地下工作,收集炸药去了。

赵同志,想不想家呀?家里都有什么人呀?有房子、有地吗?

那时都叫“同志”,“赵同志”、“刘同志”、“班长同志”、“排长同志”、“指导员同志”。赵兴元那次雨夜掉队,班长毕法四回来找他,一声声叫着“赵同志”。如今叫声“同志”,一些人会觉得硬邦邦的,那人已经老旧过时了。那时一声“同志”,沉甸甸、热乎乎的,听着可亲近了,那个贴心呀。

赵兴元就跟刘向路讲起来。

父亲是个画匠,画财神爷、张仙爷(保佑小孩的)、灶王爷、观音菩萨,去庙里画佛祖、画山水,也画棺材,还扎纸人纸马,扎风筝,扎完了再在上面画。父亲是无师自通的,勤勉、认真、专注,因为那不光是一家人的饭碗,还因为父亲天生酷爱画画。

打记事时起,赵兴元的脑幕上就涂满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图画。那画在使赵家保持一种较好的生活水平的同时,也曾勾起他子继父业的欲望。可10岁时父亲去世,一切都成泡影。山东人有闯关东的传统,比他大6岁的哥哥肩起生活的担子,去东北打工。从章丘坐火车,再乘船到大连,路费8元钱,借了9元钱,3年间利滚利滚到了38元。赵兴元参军前一个月,“放钱”的人来讨债,房子成|人家的了,还差18元。

他还不知道,自他参军后,妈妈和­奶­­奶­就颠着小脚,轮换着出去讨饭。怕村里人见了笑话,到几十里外的地方去讨,起早贪黑,两头不见太阳。

刘向路就告诉他,这“放钱”就是剥削,地租更是剥削。地主不劳动,只出土地,种子、肥料都是佃户的,春种、夏锄、秋收忙活一年,不管收成多少,好地主和你对半分,差的*分,坏的七三分,穷人的汗水都流进了地主的腰包。其实这世上地主没有好坏,都是穷人的死对头。资本家也是一样。为他们卖命,多少人埋在井下了,像俺这样的煤矿工人,叫“埋了没死”。天下工农是一家,天下穷人是一家,共产党、八路军就要联合穷人打天下,建立一个没有剥削、压迫的社会,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书读,让穷人都过上好日子。

这是赵兴元第一次受到阶级教育和革命理想、前途教育。

之前,赵兴元别说“剥削”、“压迫”,连“地主”两个字都未听过。他们家那地方人,管地主叫“财主家”。刘向路一天书没读,道理讲得一套一套的,他觉得这个人很了不起,有水平,挺羡慕。许多新词儿是第一次听说,却觉得挺顺溜,心里挺亮堂。

那时,他不知道刘向路是党员,也不知道第一次战斗后,党支部看出他是个好苗子,开始培养他入党了。

赵兴元发现,班长和刘向路几个人,有时拽下衣服,或是使个眼­色­,就陆续出去了。那时党员不公开,可老兵都明白,这是党员要去哪儿开会了。赵兴元不明白呀。开头他也没在意,谁没个仨亲俩厚的呀?逐渐就觉出不对了,班长和刘向路对自己那么好,无话不谈,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躲着他呀?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2)

不久,排党小组长邢维邦,就正式找他谈话了。

离休前为40军军长的邢维邦,那时是9班副班长,博山县人,比赵兴元大两岁,当时个头比赵兴元高点,后来就没赵兴元高了。念过两年书,这在连里也算文化人、知识分子了。

谈话是这样开始的:赵同志,你说说,共产党和国民党,哪个好呀?

赵兴元还不知道,这次谈话在他的革命生涯中的意义,他只是对9班副班长找自己谈话有点奇怪。但这样的问题是不难回答的。高松坡那支游击队给他的印象太深了,首先是那个特务队长高培元,后来转移到莱芜断粮了,就吊打老百姓,翻箱倒柜,挖地三尺找粮食。参加八路军后,一次和国民党新4师合作,扒毁胶济铁路,在个大院子里吃饭。一个兵吃饭慢了,当官的上去就是几个耳光子,打个耳光问句“打得应该不应该”,那个兵说“应该”,又问“服不服”,回答说“服”,当着八路军的面,显他当官有多大威风。

如今到了这种时候,就该由入党积极分子谈自己对党的认识了,那时正好倒了过来。赵兴元明白个什么呀?邢维邦就给他讲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是怎么诞生的,讲共产党是­干­什么的,讲八路军就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等等。

党小组长问他:赵同志,你愿意参加共产党吗?

赵兴元有些激动:俺愿意。

党小组长又问:为了早日加入光荣的中国共产党,你认为你应该做些什么?

赵兴元回答:勇敢战斗,不怕牺牲,多消灭几个日本鬼子。

党小组长挺严肃地道:赵同志,你说得很对,但这只是现阶段的任务,是个民族解放斗争问题。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后,共产党还要领导人民建设社会主义,实现共产主义——共产党的最终目标就是实现共产主义,一个共产党员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赵兴元就问了一句:共产主义是个什么样儿呀?

回答是: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

赵兴元入党后找人谈话,也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也这样回答。他对未来那个“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书读”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和期望。

当年和现在,对入党积极分子都要培养、考验,考验也是一种培养。那时作战勇敢、冲锋在前不用说了,行军帮体质差的扛枪、背背包,到了宿营地帮老乡挑水、扫院子,为全班同志烧洗脚水,帮助同志挑脚泡,都是考验方式。只是赵兴元年纪太小,当八路后就是大家的重点关照对象,党组织对他也不苛求,可他自己能­干­吗?别说争取入党了,就说一个老兵吧,也得帮班里多担些担子呀?那时一仗接一仗,两个月下来就成老兵了。

赵兴元负责帮助的第一个新兵,就是前面讲过的那个牺牲了的“村长”。“村长”比赵兴元大两岁,高出半个脑袋,人比赵兴元大出一圈儿。这人挺好,心眼实在,不藏­奸­耍滑,就是不动脑子,­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成天嘻嘻哈哈的,所谓“心宽体胖”,不然也不能当“村长”。

赵兴元教他扎子弹袋、背挎包、打背包、打绑腿,教一遍就说会了。让他试试,一会儿背包就快散了,绑腿秃鲁到脚脖子上,挎包颠到裆前了。他有劲,却笨,­干­什么都比别人慢几拍,胖呀。米左右个头,少说也有160斤,往哪儿一坐,像堆­肉­似的。行军,特别是急行军,那嘴张得像个瓢似的也喘不过气儿。赵兴元就帮他扛枪,班长过来拽下他的背包,有时还得架着他跑。

“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3)

在莱芜南岭打埋伏,是“村长”第一次上战场。赵兴元和他趴在个土坎后边­射­击,掩护前边打伏击的同志后撤。鬼子的重机枪一个点­射­,打得前边几米处尘土飞扬,迷人眼睛。赵兴元喊声“低头”,又一排子弹扫了过来,他的帽子打飞了,“村长”眉心中弹。

战后,班长毕法四向党小组长汇报,说赵兴元像以往一样机智、勇敢,特别是冒着敌人火力,把“村长”的遗体拖到隐蔽处,并取回了枪支弹药。但对“村长”第一次参加战斗就牺牲了,作为传帮带的老同志,赵兴元是否有什么责任,有点拿不准。他倾向于没有责任,起码责任不大。

那时党员要定期向党小组长汇报,每次战斗后也要汇报,汇报自己的思想情况,也汇报党员培养对象的表现。谁若忘了,邢维邦也不吱声,专等你睡觉了,去把你叫醒,让你汇报。对排长也不例外。

党小组长把该找到的人都找到了,了解情况,认定“村长”牺牲与赵兴元没什么关系。

接下来的考验,可把赵兴元考懵了:让他写篇描述这次战斗经过的文章。

跟排长借个铅笔头,比那支章丘造还难使。用去3天的休息时间,吭哧憋肚写了4遍,全让党小组长枪毙了。第一遍说不详细,第二遍说重点不突出,第三遍说当时你是怎么想的,怎么没写上呀?赵兴元说那功夫还能想什么呀?党小组长说,你就把你现在怎么想的,写上也行。第四遍说什么了,赵兴元记不得了。第五遍没说不行,这位后来赵兴元的入党介绍人看文章时,那眉头也始终紧锁着。

赵兴元是1940年6月填表入党的,两天后在莱芜县侯家台子,全营10多个党员举行的入党宣誓。

填表那天上午,邢维邦突然急慌慌来找他,两个人去到村外一片小树林里,听他把党的基本知识和党员誓词一字不差背了一遍,党小组长才长长的吁出口气。

原来,组织委员对9班副班长张祖德进行理论考核时,这位原定同期入党的培养对象,忘了句“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结果晚入党半年时间。

开头,赵兴元对“终身”两个字的意思都不懂,邢维邦告诉他:就是一生、一辈子。

在那舍生忘死、随时都可能流血牺牲的岁月,赵兴元不可能­干­什么都想到“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但他确是把这句话揣在了心头的。

那时很注重革命理想、前途教育,讲完理论举例子,就讲苏联,也只有苏联。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已经消灭了地主和资本家,没有剥削、压迫,人人平等,当家作主。中国革命胜利后,就要建设一个像苏联那样的社会主义国家,进而实现共产主义。在山东就讲,到东北后也讲,后来还讲“苏联的今天,就是中国的明天”。

从党小组长到党支部书记,赵兴元也这样讲。

大都是农民出身的官兵,对苏联农民的生活挺感兴趣,问这问那的。

赵兴元就说:苏联农村都建起了集体农庄,农民在集体农庄里劳动,用拖拉机种地。

再问集体农庄什么样儿,拖拉机什么样儿,牛拉着,马拉着,赵兴元就只能说不知道了。

1950年10月,赵兴元作为解放军战斗英雄代表,随中国青年访苏代表团去苏联参观访问。莫斯科、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基辅等等,还去了高加索和格鲁吉亚,呆了4个多月,这下子可见到了“苏联的今天”。

如今看电视,莫斯科街头那汽车跟大连也差不多,那时可不得了呀,小汽车一会儿过去一辆。晚上车灯、路灯那个亮呀,跟白天差不多,赵兴元哪见过呀?那时北京、沈阳都黑咕隆咚的。顿巴斯煤矿,大电铲铲那么一下子,咱们一个连都­干­不完;推土机轰隆一天,能顶咱们一个营的劳动力,那汽车还能自动卸车。到斯大林故乡,格鲁吉亚中部的哥里镇,参观集体农庄,拖拉机不用说了,载重汽车也不算,小卧车平均20个人一辆。那时不叫“轿车”、“小轿车”,叫“卧车”、“小卧车”。咱们的兵团司令都没有小卧车,人家农民坐上小卧车,这还了得吗?这不是神仙过的日子吗?

从苏联回来,代表们分到各地作报告。赵兴元从哈尔滨讲到长春、沈阳,又被请去济南,讲“苏联的今天”,讲“中国的明天”,这回可有得讲的了。

无论如何,他就是揣着这样的理想、信念,走过那个时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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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身、枪机和枪托”(1)

“步枪零件多,简单分三个,枪身、枪击和枪托。”

“手榴弹,威力大,二、三十米达,杀伤人和马。”

“天荒荒,地荒荒,我不识字是文盲。不怨爹,不怨娘,地主老财是豺狼。”

连队进村了,­干­部去号房子,士兵往路边一坐,文化教员把块小黑板往树上一挂,就开始上课,识字学文化。教材就是这些顺口溜,有的是上级发下来的,有的是文化教员编的,易懂易记,既学文化,又学军事,还搞了政治教育。时间宽裕,一个顺口溜就是一课。有时要分成几课,反正见缝Сhā针,有空就学。赶上反“扫荡”,隔上十天半个月,接着再学。

那时,连队都编制有文化教员。上课时,文化教员把字写在黑板上,讲明字义,教员念一声,百多号人跟着一齐念。先认后写,先上后下,先横后竖,先左后右,一笔一划,大家拿根草棍,在地上跟着写画。行军时,背包上挂块硬纸板,上面用粉笔,或从老乡家灶坑里捡的炭疙瘩,写上几个字,有空就瞅,默写默念。都记住了,就让过一个人,再学另一个背包上的字。

作为班里的学习组长,赵兴元的主要职责,是辅导大家消化课堂上未能消化的东西。

他到12班时,全班11个人,6个文盲,其余4个原来也一个大字不识,但是老兵,都识得几十、百多个字。那时参军半年,记­性­好、爱学习的,就能认上几十个字。环境那么艰苦,部队学习成风,上级抓得紧,大家也爱学。学军事,学政治,基础是文化。不识字,没文化,军政素质也难提高。在家时念不起书,“不怨爹,不怨娘,地主老财是豺狼”,现在有条件学习了,再不学习就怨自己了。那时那人也非常尊重读书人,像赵兴元这样念过半年义学的,在班里就算个小圣人了。

也有不爱学习的。王振清参军半年多了,问他“王振清”3个字怎么写,这一会儿笨笨巴巴能写出来,那一会儿3个字就能错两个。他打仗勇敢,­干­活舍得出力气,一听识字、学文化就头疼,就说班长,俺去趟茅房。班长批评他,他有一堆理由:俺都快40岁的人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又长个榆木疙瘩脑袋,没什么出息了。在家撸锄杆子,当兵扛枪杆子,行军不掉队,冲锋不落后,打枪也不赖,这就行了呗?

班长就说:你算算,咱们连比你年纪大的有多少,谁像你,到现在还常把自己的胳膊腿安错了?你没参军,俺不认识你,你愿当睁眼瞎,谁也管不到你。你若是笨,天生的榆木疙瘩脑袋,俺们当班长、当学习组长的,也不会难为你。可你­干­什么都又­精­又灵的,怎么学文化就成了榆木疙瘩脑袋?你说这不耽误你打完仗回家撸锄杆子,人家苏联农民都用拖拉机种地了,咱们将来也一样,没文化,连地都种不好。

这个王振清可让赵兴元­操­老心了,半年后离开12班时,好歹也能认上几十个字了。

班长毕法四原来也是文盲,可他勤奋,爱学习,又聪明,除了赵兴元,是班里识字最多的。对赵兴元的工作,也积极配合,给他撑腰。还时常提醒他,要辅导好别人,自己也要努力学习、提高,学问不压人,这世上有多少文化也没有够用的时候。

后来,党小组长让赵兴元写那篇文章时,就觉得自己也变成了榆木疙瘩脑袋。当班长后忙了,有时就顾不上学文化了,有时还想说不一定哪一仗就打死了,学得再好有什么用?那时,不爱学习的人,许多都是这种想法。这时,赵兴元就会想起班长的这段话,也就明白了党小组长的良苦用心。那时不那样逼他,就凭读那半年义学,别说后来当团长、师长,就是当个连长、营长,又要受多少憋呀? 最好的txt

“枪身、枪机和枪托”(2)

现在想来,国民党当年也做点好事。一是放脚。好像父亲还在世时,一些“官家人”来宣传­妇­女解放,见谁缠足,就给你放开。许多人往山里跑,去亲戚家躲呀藏呀,像80年代初计划生育搞结扎似的。那时那人死脑筋,谁家姑娘不缠足,叫“大脚婆”、“母夜叉”,嫁不出去。二是办义学。从城里来几个老师,村里一个大庙当学校,没钱也能去念书。每天念半天书,那半天回家放猪、放牛、打柴,帮大人­干­活。赵兴元那学习小组长,就是这么念来的。念了半年,赶上七七事变,义学就黄了。

海南岛战役后,上级发个表,其中有“文化程度”一栏,赵兴元填了个“高小”——这高小文化就是在那战争间隙学得的,在那行军路上捡来的。

泰山、沂山、蒙山,

淄河、沂河、汶河,

我们在这里生长,

这里是我们的田园和村庄。

日寇各路进攻来扫荡,

抢牛羊,烧村庄,

我们的父母遭了殃。

弹上膛,刀磨亮,

我们誓死保卫家乡!

我们誓死保卫家乡!

这是当年鲁中八路军唱的一支很有地方特­色­的歌曲,叫《我们誓死保卫家乡》。

在高松坡的游击队呆了7个多月,若说那支部队死气沉沉也不对。当官的麻将打得稀里哗啦,喝酒猜拳行令吆五喝六,当兵的偷­鸡­摸狗,撵得­鸡­飞狗跳。赵兴元随9中队在郭家楼子投八路后,去1营驻地接受改编,老远就听到官兵在唱歌。他不知道那支歌叫《欢迎新战友》(歌词为:我们伸出热情的双手/欢迎我们的新战友/新战友是好汉/父母妻子不挂念/这里是革命的大家园/我们又来了新伙伴),还觉得挺奇怪,八路军还唱歌?还唱得这么好听?

那时那歌曲多了,而且都是紧跟抗战脉搏的。像汪­精­卫公开投敌后,一支《反汪小调》很快就在部队传唱开了:

抗战到了新阶段,

出了一个大汉­奸­,

汪­精­卫这个卖国贼,

该死的王八蛋,

他认贼作父当走狗,

不得好死臭万年。

一次战斗也编成歌曲,像《葛庄战斗歌》:

八路军在葛庄,

胜仗打得好,

歼灭鬼子三百多,

剩下的跑散了。

牵来了大洋马,

得来的开山炮,

乡亲们呲牙咧嘴哈哈笑。

会前唱歌、拉歌,有时还搞歌咏比赛。环境允许,行军自然也要唱的,一路行军一路歌,老百姓一听歌声就知道是八路军来了。行军挺累,唱歌也要费力气,却能鼓劲、加油。战场上也唱。1940年10月,国民党51军进攻鲁中根据地,赵兴元和战友们唱《松花江上》。51军是东北军,“9?18”事变不抵抗,把东北扔给日本人,跑到山东来打八路军,它理亏。唱到“爹娘啊,爹娘啊”时,那边阵地上枪声就稀落了,有的就朝天上放枪了。

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的歌曲,除了《松花江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解放军进行曲》等人们熟悉的外,赵兴元今天还能唱20多首。

那时各种体育活动也很活跃。

鲁中军区保卫部有几个日本俘虏,是反战同盟的。其中有个叫小林,随1营活动挺长时间,战场上对日军喊话,教大家一些战场上用得着的日语,还教官兵打­棒­球。球是用砖头磨的,包上布缝好,每班都有两个,球­棒­也好做。找块空地儿,画个直角扇形球场,1班攻,2班守,就打起来。有时在街道上也能玩。

还有木马、单杠。找根木头,包上麻袋,或是破衣服,下边钉上4个腿,就是木马了。单杠更简单,立上两根桩子,或是利用两棵树,下边挖个沙坑,把根老洋炮的枪管用砖头摩擦得亮亮的,安在上边就行了。赵兴元跳木马一般化,玩单杠全连数一数二的。一次做直体大回环,那时叫“大车轮”,不知怎的脱手了,一下子甩出去,头朝下摔在地上,昏睡两天。那时也不知道叫“脑震荡”,起来就头晕,心想这下子完蛋了,半个多月才好。

“枪身、枪机和枪托”(3)

还有些游戏,像丢手绢、撞拐、瘸子追瞎子等等。赵兴元最喜欢一种“骑兵斗”。一个人站在前边当马头,一个人弯腰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为马身,再有一个人骑上去,3个人组合成一骑一兵。下边两个人要高大强壮些,特别是做马身的,上边的则要机灵,眼明手快。赵兴元总是骑兵。一声哨响,对阵双方可各出一骑,也可一齐出马,捉对儿厮杀,抢夺对方骑兵的帽子,还要把对方拉下马来,或者冲撞,把对手撞得人仰马翻。最后以三人组合完整,且抢的帽子最多的,为胜者。“骑兵斗”讲究配合,兵马一体。赵兴元与李秋同、刘子云的组合,全连比赛,从未低于前三名。

除唱歌外,这些文体活动,大都是有了根据地后开展起来的。晚饭后自由活动时间,有时学文化,有时搞训练,有时教唱歌,有时值星排长就喊:“1排单杠,2排木马,3排打­棒­球,其他人员骑兵斗。”

赵兴元军旅生涯的第一堂军事课,是学习立正、稍息,前后左右转,向前、向左、向右看齐。

如今新兵入伍,首先学习的也是这些动作。这是军人的必修课。古今中外,军人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地重复这些简单的动作,都不是愚兵政策。一切行动听指挥,军人必须具有高度的统一­性­、纪律­性­、服从­性­,和执行命令的准确­性­。在那一声声简短的不容置疑的口令中,修炼的就是这些品­性­。早­操­时还特别注重呼喊“一二三四”,那不仅使队伍显得雄壮,有气势,还能呼出夜里吸纳的污浊空气。任何职业、行当中,能够流传下来的东西,都有它的科学­性­和合理­性­。只是今天新兵训练场上的这些动作,无论与军人的标准相去多远,他们原来就是会的,赵兴元那时则完全不同。

那时士兵大都农民出身,没文化,朴实、厚道,吃苦耐劳,也自由、散漫,这就尤其需要训练。他们都知道“前”、“后”,一些人却不明白“左”、“右”,通用的是“这边”、“那边”。这实在令今人不可思议,用“文盲”两个字也难以解释得通,让人觉得智商在今天幼儿园的孩子之下。他们每天都要前后左右地忙碌,累了也要站那儿稍微休息一会儿,但那不是军人的前后左右转,也不是“立正”、“稍息”,庄稼人更不需要“向前看齐”、“向右看齐”、“向左看齐”。可军人需要。教员说,你吃饭拿筷子的那只手就是右手,端碗的那只手就是左手。这是最通俗易懂的比喻了,有人却是个左撇子。这当然不影响吃饭,可战场上指挥员喊“左前方发现敌人”,你再左右不分,那麻烦可就大了。

赵兴元记得,第一堂军事课学这几个动作时,那文化课学的也是这十几个字。

他当然知道左右,也会写这两个字,那他要学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了。

穿衣吃饭要学,起床睡觉要学,说话走路要学,连拉屎撒尿都得学。急行军,老兵掏出家伙边走边撒,迎风也能撒得清清爽爽。新兵就惨了,有的憋得要爆炸了也撒不出来,有的浇得裤子和鞋水淋淋的。你能走路,不掉队,那夜摸不得学吗?行军时传口令,平时训练也那么多军事术语,你还那套庄稼嗑?睡觉前,枪支弹药和鞋帽放在什么地方,都有学问。就说打绑腿吧,爬山淌河走一夜,老兵那绑腿还跟刚打时一样,新兵有的早就秃鲁到脚脖子上绊腿了。紧急集合,老兵抢出门前,会顺手在锅灶上抓两个大饼子揣兜里,新兵若跟在后边没看见,就要饿肚子了。

“枪身、枪机和枪托”(4)

前边说了,赵兴元没那支章丘造前,有两颗手榴弹。在各种文体活动中,投掷手榴弹也是游戏之一,用木头削的手榴弹。他人小个小力气也小,投远不行投准行,并在战场上得到验证。小时在家投石打鸟,论准谁也比不过他。

手榴弹投不远,子弹飞得远。手榴弹投得远近歪正,用块石头也能立竿见影,这枪法就只能在战场上见到高低,子弹少,宝贵,战场上也不能随便扣动扳机呀。8年抗战,赵兴元参加6年,只在参加鲁中军区大比武时打过靶。当班长时全班同志的毛巾、牙刷、牙粉什么的,几乎没有买过,除了战绩突出连里奖励,就是大比武的奖品,还奖给他一支上海产的“握手”牌钢笔。那时不叫钢笔,叫“自来水笔”,当时全连就这么一支“自来水笔”。

那支章丘造,三点成不了一线,那也练。到12班后,班长毕法四枪法好,赵兴元的枪法,最初就得益于他。那时连队开展“饭后瞄三枪”活动,瞄起来就不止三枪了。各班都有个小环靶,贴在住处墙上,白天瞄靶子,晚上瞄香火。月亮地里练投弹、刺杀,特别专注,又凉爽,一个个也都汗流浃背,许多人光着膀子。

­射­击、投弹、刺杀、爆破、近迫作业,步兵的五大技术,赵兴元当然都练过。可像从未在战场上送过一包炸药一样,赵兴元也未和鬼子拼过刺刀。和鬼子打仗,竟然未能刺刀见红,这就不仅是遗憾,甚至让他觉得无颜谈抗战了。

1944年夏,赵兴元还在沂源县组织、培训230名民兵队长,教他们制造、使用地雷。拉雷、绊雷、踏雷,还有电发火的,后两种技术比较复杂,拉雷最简单。伏击战,看着敌人进来了,双手一拉,那种感觉,美妙无比。铁少,就造石雷,凿个坑,装上药,明摆在那儿,敌人也不防备。老乡家门口、院子里,都有几块大石头,有的都坐几十年了,磨得光溜溜的。鬼子“扫荡”进村了,他也累呀,往上一坐,就血­肉­纷飞升天了。

那时打得较多的是伏击战,练得较多的也是伏击战。这是以弱胜强的最好的战法,那时的许多胜仗都是这么打的。今天伊拉克人对付美军,基本就是这种战法。赵兴元参加的第一次战斗,就是场伏击战。神不知、鬼不觉埋伏好了,突然一个急袭、突击,再强大的敌人也受不了这种打击。

什么样的地形便于发扬火力,又能保存自己?在敌火下攻击,如何利用地形地物匍匐前进、滚进、跃进、无规则跃进、蛇形前进?遭遇战中,怎样才能先敌开火、展开、占领阵地?这些对于第一次参加战斗,还相信“敌人大炮不打人”的赵兴元,自然是不懂的。对于那些刚迈进这支队伍的农民,当然也是陌生的。而放下锄头拿起枪——有人甚至还未拿到一支枪,就倒在战场上了。

“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那时不知道毛泽东的这句话,那时无论这支军队多么急迫地需要学习、训练(军事的、政治的、文化的),也无论那学习、训练方式多么生动、活泼,显见其无穷的活力与魅力,最主要的,他们都只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战争中修炼军人的素质、品­性­。

张家栏子战斗,赵兴元带突击组爬上围墙,连长张会元也赶到了。刚刚突破,正需要投入兵力,扩大突破口,发展纵深,连长却指挥几个人拼命扒起那围墙来。当时在场的人,谁也不明白那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战后都说这一仗多亏了连长。

“枪身、枪机和枪托”(5)

鲁中抗战,特别是打据点,打了许多半截子仗。据点都在敌占区,或靠近敌我边沿,有公路,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敌人援军乘汽车很快就到了。枪声一响,就是一个“快”字,攻击要快,打扫战场要快,撤出战斗要快。大家说程咬金是三斧子,咱们有时就是一斧子。那突然猛烈的一斧子,能不能把敌人砍翻,都要撤出战斗。有时再坚持一会儿,敌人就完蛋了——就那一会儿,你可能就脱不了身了。

张家栏子那围墙两米多高,下边壕沟也两米多深,上下近5米。这次战斗也是半道撤出的,不提前扒墙填那沟里,到时候架梯子爬上爬下,还来得及吗?

吕家勤村战斗,那么好的伏击战,也是见好就收,只打了3分钟。敌人从路北的高粱地退往吕家勤村,准备依托村庄打巷战。如果恋战,乘胜追击,扩大战果,敌人火力强,伤亡大,援军也要到了,那亏就大了。就那么突然一下子,狠咬它一口,震慑一下子,就行了。

之前在上下井子以北的盐磨峪,打高松坡伪军,没打下来。1连负责打援,鬼子来了,把1连包围了。这时下起大雾,20多米外闻声不见人。张会元把个小烟袋锅子朝鞋底上一磕打,道声跟俺走,带领连队在山里转来转去,钻出包围圈,一枪未放,一人未伤。

张会元原是韩复渠的手枪旅的,老行伍。张会元之后的连长南方安,也是旧军人出身。张会元战场上­精­灵、果断、强悍,平时则有些散漫,还有点邋遢,像个农民,有事没事叼个烟袋,张口一股烟袋油子味儿。南方安就不同了。一个毕法四,一个南方安,在他们之前,赵兴元就没见过那么­精­­干­、标准的军人。

南方安到1连不久,一次行军,营部书记通知晚了,1连紧赶慢赶,还是晚到10多分钟。营长火了,当着1连官兵大发雷霆:你个连长­干­嘛吃的?就这么带兵?你个官僚!……

任营长把吐沫星子喷到脸上,南方安近米的身材,就那么笔挺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有知情的人为连长着急,你怎么就不解释一下呀?不知情的也为连长愤愤不平,又觉得这个人“窝囊”、“熊气”,连自己都跟着丢人。

自1937年徂徕山、黑铁山、牛头镇、蔡家栏子起义后,山东纵队组建时间不长,正规化程度较低。旧军队的打骂、体罚现象纠正了,一些极端*化的行为又出现了。执行命令讲价钱,不分场合地讲*,七嘴八舌,提出一堆个人意见。庄稼人自由、散漫惯了,一下子适应不了,还是在家时那一套。领导批评对了没什么,批评错了,或是他认为批评错了,庄稼火上来了,就顶撞,让你丢脸,下不来台。

赵兴元也是在过了很长时间后,才理解南方安的这种“窝囊”的,也就明白了一个军人在那种情境下应该怎么做。

在根据地休整期间,每天早晨,南方安总是第一个站到­操­场上。那时的军装,长了短了,肥了瘦了,难得合身的,他却总是那么利索、清爽。“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听他喊口令,再没文化的人也能感到一种美感,实在是一种享受。他从不骂人,也难得批评人,总是那么循循善诱,让人心悦诚服,也就不怒自威。

战前,南方安都要去阵前看地形,有时就一个人去。打费县大寺据点时,还进雷区摸了一圈。然后带领班排长,现地交待任务。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可能出现哪些意外,该如何处置,既严谨,又具体。战后再琢磨,有人就说:咱们连长是诸葛亮呀,会掐算。

1942年冬打界牌据点,炸开石头围子,赵兴元带突击队冲了上去。两个炮楼的交叉火力很猛,攻不动。南方安下令后撤,在路边房子里等着。敌人也摸到八路军的规律,以为攻不动又走了,出来追击,被一阵手榴弹炸得没剩几个。

阻击李仙洲入鲁,关键时刻一发炮弹飞来,机枪班全部伤亡。弹雨横飞,南方安像只豹子冲过去,抱起机枪猛扫。

后来当了连长、营长,碰到什么问题,赵兴元常会想到南方安、张会元、毕法四,以及前边已经写过和后边将要写到的那些人,想想倘是他们,会怎么做。

当士兵时,他连当班长都没想过,但他知道照班长和老兵的样子去做,是个用脑子打仗的人。

1947年4月四保临江的兰山战斗,赵兴元负伤了。战后坐辆牛车,伤痛,又冷,瑟瑟发抖。同行的俘虏中有个少校,讨好地叫声“长官”,脱下身上的美式风衣,给赵兴元披上。赵兴元不要,少校一定要给,赵兴元想了解点敌情,就跟他唠起来。那少校就讲他是黄埔16期的,毕业后又读炮兵学校,还在陆军大学学习两年,刚到部队就当了俘虏。

赵兴元就想起“步枪零件多,简单分三个,枪身、枪机和枪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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