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之夜,是江淮各大门派聚齐的日子,江淮总局又变得热闹起来。原来江淮除了十大门派外,还有不少零散的小帮。这些小帮没有上乘高手支撑门面,便投奔了邻近的一些大帮派落脚为生;而其间收录这些门众最多的,便是江淮第一大派漕帮。
漕帮除正帮外,手下的五个武乘门派也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帮派。五位掌堂虽然不尽是上乘高手,但也都身怀绝技,因此更使得漕帮在江淮声名大振。程光普看着总局里热闹的场景,不禁心有慰藉。这个曾经让他以为会威胁到自己总局之位的江淮第一大派,如今却成了唯一能为他支撑起门面的亲人。
看着大厅上近百人热闹的挤在那里,程光普的心绪开朗了不少;他慢慢地走到内室道:“士铭,快出来吃年饭吧?”程士铭却依然守在湘涟床边,眼圈都熬得黑了。洪俊遥过去携过他的手,道:“贤侄,魏老爷子医术高明,日后肯定能治好湘涟。湘涟要是醒来看见你如此为她忧愁,她也会难过的。”黄齐峰也道:“是啊,这次把武乘大会开成这样,我们也对不起程老爷子。我们陪他出去热闹一下,顺便和众家掌堂兄弟说说御敌的事。”
荣泽海握着程士铭的手,道:“贤侄,真难为你对湘涟如此尽心。”程士铭叹了口气,道:“伯父说哪里话,我一直就对湘涟……像妹妹一样的喜欢。”荣泽海听了,不由得看了床上的湘涟一眼。他回忆起去年此时,盐帮里也是摆宴过年,那时准备送女儿入衙为差,何等喜庆?如今物去人非,荣泽海自语道:“湘涟,为父对不起你……难道是为父做错了么?”
几人来到大厅,见漕帮的五位掌堂已带着门众入席;见了程光普忙起身道:“参见老舵主!”程光普神色有些激动,道:“众兄弟们免礼,快入席吧!”众人皆道:“谢老舵主!”随后入席吃酒。程光普他们几人自坐了一桌,道:“多亏了你们还在,不然这总局可就垮了……”黄齐峰忙道:“老舵主这是什么话?不管出了什么事,您永远是江淮的老舵主啊。”
这时,一个大汉问道:“荣帮主,听说赤虎堂里有人打伤了荣大小姐,可有这回事?”荣泽海点头道:“确有此事。这次黄帮主请兄弟们前来,就是为了抵御赤虎堂的人。”大汉怒道:“都察院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哪里把我们江淮的武乘放在眼里?这次众家兄弟都在这里,若是遇见了赤虎堂的人,拼了性命也要给荣大小姐报这个仇!”众人听了,都大声应附起来。
黄齐峰却对那大汉道:“蒋兄弟,有你和兄弟的这番话,我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只是那赤虎堂的武乘高深莫测,若他们前来挑衅,大家还是要小心应付。”蒋掌堂笑了笑,道:“黄帮主,漕帮的分局里的确少有上乘高手,可众家兄弟也是各有各的绝招,并不会输给那些武乘大派。在座五个分局的掌堂,哪个没有名气?大家的名头一说出去,江淮人人都会竖起大拇指。黄帮主就更不用说了。凭着我们和手下几百的兄弟,难道还怕他赤虎堂区区几个人?”
黄齐峰他们听了,也不由得心下渐宽。荣泽海点头道:“是啊,都察院的武乘虽然高强,但毕竟人少力微,断不会与我们硬碰。他们虽然伤了黄贤侄与湘涟,自己更是折了不少人。想他们这次为了宝典,也是拼尽全力了。”洪俊遥道:“荣兄说得极是,若是我们一味的以多示众,要占别人的上风,自己纵然争胜了,又讨得了什么好去?不如让他们知难而退,了结了这些冤仇吧。现在重要的事,是治好湘涟的伤,为黄家夫妻平反啊!”众人听了,都赞许地点点头。
蒋掌门听了,却道:“那将我们兄弟们聚集于此,就只是摆个样子吗?不成,赤虎堂的人要来,断不能让他们走得轻便!”众人听了,都说很是。程光普见虽然没有十大门派聚首,但总局声势依然浩大,不由得满面红光,连忙与众人敬酒。众人正在尽兴,却见漕帮的一个小厮走到黄齐峰身边耳语了几句。黄齐峰呵呵一笑,道:“看看去!”向众人拱拱手。
众人吃得有些醉了,没注意看他;程士铭见他虽然是在笑,可神色突然有些黯淡,便也悄悄地跟了过去。这时,程士铭的心中不禁觉得有几分不安,到底出了何事?难道果真是赤虎堂的人拜局来了?
深冬之夜,寒风刺骨。程士铭跟着他们走到马厩前,见一马夫正倒在地上。黄齐峰心中疑惑,用手在那马夫周身一抚,见他已经全身冰冷,已然死去;再一检查,周身却没有半点伤痕。黄齐峰问小厮道:“他刚才死的时候,你可在场?”小厮道:“我就同他站在一处。不知这老头儿怎么就没站稳,一跌便摔死了。”
黄齐峰摇头道:“程老爷子每常对他说,若大年纪便不要如此辛劳。他如今在任上猝死,对他来讲也算是死得其所。”乃对小厮道:“不要告诉程老爷子,以免坏了他今日的心情。明日从漕帮帐上取五十两银子送到他家去,抚恤一下他的家人,然后再请县里的刑官大人验个尸。你先把他抬进去吧。”随后转身进了厅里。程士铭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诺大的总局猝死了一个老马夫,也是个平常的事情。当下他随着黄齐峰重新回到了席上,看着百余名精壮的兄弟和众家掌门和掌堂,心里仿佛平静了不少。
程光普见他们回来,问道:“有什么事吗?”黄齐峰笑道:“无有什么事情。”荣泽海不时的回头看看屋里,回想着湘涟在年初的恩试上大显身手的样子,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他自酌自饮,不觉连吃了好几杯;几人见他吃酒吃得太快,忙劝慰了他几句。这时,荣泽海轻轻地问程士铭道:“贤侄,你果真喜欢湘涟么?”程士铭听了一愣,咬了咬牙道:“我对湘涟……就如同亲生妹妹……”荣泽海一把捏住他的手,打断他道:“伯父要听你一句实话……”
程士铭看着荣泽海,轻轻地点了点头。荣泽海吃了一杯酒,微微地笑了起来。他叹了口气,又道:“那你……可能还不知道湘涟的身世吧?”程士铭也吃了一口酒,道:“小侄知道……”荣泽海略微有些吃惊,道:“你果真知道?”程士铭点了点头,道:“果真知道,她的来历,她的一切,我全都知道。”荣泽海有些惊讶,道:“你难道……不会嫌弃于她?”程士铭正色道:“伯父,湘涟妹妹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她!以后不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照顾她,这是我欠她的。”
荣泽海喘了口气,道:“湘涟这孩子命太苦,伯父一直在为她的事操心。如果你不嫌弃,伯父想把她托付给你……”程士铭打断他道:“伯父,湘涟妹妹她……有自己喜欢的人了。”荣泽海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伯父说的是现在的她。”程士铭苦笑道:“小侄说的也是现在的湘涟妹妹。她心里喜欢的人……是黄兄弟。”荣泽海杯里的酒洒到了桌上;他慢慢地将酒杯放好,道:“可是黄贤侄他,并不知道湘涟以前的事。如果他知道了,可能就会……”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知道。”程士铭觉得自己的心口在暗暗发痛,“等湘涟妹妹的身子大好,黄兄弟可能也会养好伤回来。到那时他们又能重聚,我们不能让这些事情拆散了他们。湘涟妹妹已经非常苦命了,不能让她再失去黄兄弟……”程士铭说着,不由得眼角又变得湿润起来。
程士铭又吃了一杯酒,却看见小厮再次进了来。小厮对着黄齐峰又说了几句,这次黄齐峰面色有些变沉,对众人道:“我去去就来。”程士铭见状一惊,不知到底出了何事,连忙跟着黄齐峰出了去。
二人跟着小厮又来到后院,才发觉就在刚才那个马厩旁边,一名总局的家丁居然也死在了那里。黄齐峰有些吃惊,若说那老马夫年高力衰突然猝死,这家丁正当盛年无灾无痛,怎么也会突然猝死?他不明所以,就地检查了一番,却与刚才那老马夫一样,周身并无伤痕;而且这名家丁面色平和,并不像是有人与他搏斗过,也不像是中了毒。
黄齐峰吐出一口气,对那小厮道:“程老爷子以前或许做了些错事,想来也是气数难免。日后我们辅佐于他,但愿不要再让江淮有难。赤虎堂的人还未前来挑衅,这个兆头果然不是很祥……”说着,便叫小厮去取了一百两银子的安家费,安至了尸体。黄齐峰摇了摇头,与程士铭重新回到了席上,想要对程光普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程士铭却没有心情再去吃酒。他悄悄走回到了那个马厩旁边,细看了周围的动向,却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正准备重新入席,却见小厮再次带着黄齐峰出了来,这次连同程光普他们也在其内;而且这次黄齐峰神色严峻,迎面撞上了程士铭。众人也未多话,径直跟着小厮去了。程士铭跟在他们后面,发现事情有些严重。随着一行人来到了后院,却见地上躺着一个人。
“蒋掌堂!”众人看着,不由得都惊叫起来:原来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与黄齐峰在生龙活虎谈话的蒋掌堂!黄齐峰大惊失色,连忙查看了一番,却是与刚才两人的死状一般无二。若那两人因为气血亏损猝死的话,蒋掌门却是个武乘,有内功护体,却如何也会不动声色的便死了?程士铭看着蒋掌堂的尸体,不由得道:“会不会是……赤虎堂的人下的手?”众人听了都是一惊。
众人正在疑惑之时,又一小厮跑过来道:“老舵主,几位掌门,不好了,又有人……”黄齐峰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小厮低声道:“吴掌堂也死了……”黄齐峰惊道:“什么?”此时他也顾不得再作遮掩,跟着小厮跑了过去。众人到了厢房边的水池旁,见吴掌堂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死法竟与前者一模一样。这吴掌堂是安徽的一位掌堂,更是五大分局中唯一的上乘高手,在江淮乃是一个颇有名望的人物。而如今他也突然身亡,更是没有半点征兆,不由得让黄齐峰他们有些害怕。
程光普的神色有些惊慌,问道:“果真是赤虎堂的人么?他们如何还没有露面?”黄齐峰喘了口气,道:“虽然不能肯定,但……但十有**是赤虎堂的人。皆因我们人多,他们人少,因此才会如此偷偷摸摸的下手。”洪俊遥听了,不由得大怒道:“我还以为赤虎堂是一方豪杰,会来正正当当的与我们交手,却原来是这样一群小人。看来他们折损了人手之后,比以前更加阴险狡诈了!”
黄齐峰的眼中渐渐露出杀意,对着远处大声说道:“黄某人不是英雄,可也不是一味退让的孬种!赤虎堂逼死了我的儿子儿媳,本来大仇已报,我本不再积怨,可你们居然下了如此毒手!这次你们是来寻仇也好,是来找宝也罢,我两淮漕帮树大根深,你们想挑了江淮总局也并非容易!若想了却这段恩怨,不如现在就出来比个高低!”他上乘的内真极回响在夜空中,震得四周如晴天霹雳一般。程士铭一直见他老成持重,从来没有见他如此动过肝火,也不由捏紧了拳头。
众人在那里等了一下,却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黄齐峰满腔的怒火正无处发泄,却听见门外有人叫道:“黄帮主,不好了!”黄齐峰怒道:“又有什么事?”一人道:“三位掌堂一同去净手,一直没有回来。我们去找时,却发现他们……”黄齐峰听罢不由得大惊,当下不再听他多说,几步跑出门去。来到茅厕边上,见三位掌堂都躺在地上,已经死去。
眼见五位分局掌堂竟然全部身亡,黄齐峰一时又悲又怒;但他极力地冷静着自己的思绪,沉思了一下,对那人道:“让大家都聚在一起,不要独自外出。敌手狠毒得紧,而且武功似乎也不低!”他说后面这句话时,语气明显阴沉了不少;因为一次杀死了三位掌堂,这等武功竟在他们这几个掌门人之上了。这时却见众家兄弟都挤了过来,叫道:“老舵主,黄帮主,大事不好了!”黄齐峰惊道:“出什么事了?”
一人道:“有人似乎要灭了我江淮总局,已经杀到大门来了!”黄齐峰与程光普他们急忙跟着众人跑到大门外,却见张总督提写 太一之心帖吧的“江淮第一帮”的牌匾被人给砸了下来,那写着“群雄聚首”的大旗也被人扯掉了。黄齐峰一时怒火难按,喝道:“无耻狂徒,简直是欺人太甚!”命人将牌匾与大旗带入府内,众兄弟皆怒道:“这等无耻之人,就会干些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若有本事和几位当家的上乘高手撞撞,还不打断他的腿?”黄齐峰他们听了,不由得一愣:因为这些兄弟们当家的掌堂,刚才竟都已经死了!
程光普一时神色木然。众人陪他回到房里,一时心下烦乱。那“江淮第一帮”的牌匾乃是张总督亲自提写,此时竟然被弄坏,当真是担待不起。事到如今也只有请人重新描绘一个了。而那“群雄聚首”的大旗更是被人把“雄”字给挖去了,这是给程光普打了一记大耳光。程光普道:“江湖上有个规矩,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亲。老朽若大年纪,居然被人这样耍弄,真是欺人太甚!”说毕一掌拍在桌上,顿时把张大桌拍得四分五裂!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