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人第十章:寄往末知远方的信
当你看到这一切时,不要哭泣,不要害怕,因为有我在,因为大家都在。
我又开始做梦了。一连好几天,我一直做着同样的梦。我和陈陈玲铃坐在汽车上,汽车穿过森林向前驶去,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感受到窗外移动的物体,模糊的景物,和那没有尽头的终点。我不能跟她说话,这一点应该是后来回忆起的,因为每次我都在这里焦急的惊醒了。
做这些梦其实并非没有原因,我很担心维一柯的来信,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把信扔在薄暮舟的书桌上。一开始我是不想让她看这些东西的,我担心她会说些过激的话,在她心里,平静总是不能伴随她对世事的理解。但维一柯写这封信回来,像一个哥哥那样为她带来祝福,我没有理由不让她知道。
我又怀念起陈玲玲了。这或许是我看了那封信的原因,或许它又触痛了我的悲伤。我不跟薄暮舟提他们任何一个人,她也从来不向我问起他们。甚至有时候,我觉得她比我了解得还要多。
薄暮舟脸色不太好,又不喜欢说话了。她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漫不经心的把头发梳成好看的辨子,扎上结,用彩带系牢。她拒绝吃药,心情糟糕时这是她特有的表现。然而她拒绝吃药的理由,听了确叫人莫名奇妙:“吃它们做什么?”她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我确回答不出来,我什么也不知道。那能治好她的病吗?能让她扔掉拐杖从轮椅中站起来吗?我望着她,想到的并不只是问题的答案,在那任性而又天真的眼神背后,忧虑一直就存在。只是因为她的天真,或许更多的是无奈,并应了她那双无暇的大眼睛那有些费解的眼光,让我在无意中猜透了那隐藏在背后的祸患。
她很坚强,坚强中流露着冷漠,流露着让人觉得陌生的孤傲。只是这坚强建立在她那变幻莫测的性格上,因此这坚强就变得有些虚幻。但她确正是靠着这份虚幻坚强的活着。或许正是因为坚强,她让我推着外出散步的时间少了,但她独自沉默的时候确多了起来。有时候,她坐在树阴下,手里捧的书并不打开,只是眼睛盯着远方。姑父偶尔也去坐坐,去听听薄暮舟唱的那首好听的歌,去听听她讲述发生在书本里的冒险故事。有时候,他也会听我讲讲守林人的遭遇,听我讲盗木贼如何通过对证人的(他们往往都是些普实的农民)的恐吓以及律师的担保而获得自由,听我讲已经开始在这里定居的移民,他们搬来了先进的电器产品,开来了豪华骄车,为了满足他们的通信需求,他们打算在森林中开出一条宽宽的山路,把电线牵进村里,然后再绕村子转一圈。不过,更多的时候他确只是靠在树干上抽烟,静静的待上几个钟头,对我说的话不作任何评论。然后便眯逢起眼睛,在震耳欲聋的蝉鸣声中沉沉睡去。等到阳光不在炙人眼睛的时候,他赶着牛群,搞着锄头下地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疑惑他竟是那样的无助。就像薄暮舟说的那样,他是个孤独者。
我很想跟薄暮舟谈谈这些。谈谈她父亲,谈谈伐木厂的事。我想知道她对这些事的看法,想了解这颗扭曲的心灵怎么看待眼前的变故。
我正要问她,她确先开口了:“小爸来过电话了,”她两只手绞在一起,显得有些鬼异,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他想让你回去。”
我用不以为然的眼神望着她说道:“我不会回去的,我要待在这里。”其实我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因为父亲的原固而离开,我知道他打来电话的目的,他想让我回去,这毫无疑问。但我不想理会这些。
薄暮舟似乎期望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微笑着望着我:“那你怎么跟他们解释,他们已经知道伐木厂的事了。”
我忽而觉得很无奈:“他们会理解我的心情的,况且我现在唯一想待的地方就是若薄溪,我已经在这里找到了归宿感,找到了那份在城里找不到的安静,自由,离开这里我不知道该怎样重新生活。”
她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让我无言以对,她只问了一句:“那你在这里打算怎样生活?”
我闭了口,又想到了伐木厂的工作,想到了地里还没干完的活,想到了货架上没有卖掉的草药,想到了木材还没有劈,水缸的水没有打满,鸡也没有喂。但我从来不把它们看作生活,我不理解生活,我觉得我没有溶入若薄溪。因为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头脑中只存在忧虑。如今,因为薄暮舟的问话,因为头脑中的那份原始的依赖,我突然觉得是该瞧瞧自己了。
薄暮舟仍然固执的盯着我,看到我始终一言不发,她才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手中的书被她糊乱的翻着。
也许我一直没有找到回答她的答案,也许生活本身在压迫我,我能了解什么呢?我对生活一无所知。
我有些困惑,可我知道自己不会在说什么了,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发现自己竟连个生活的目标都没有。
我还是有些犹豫,来若薄溪的日子已经渐渐让我体会到了新的对生命的渴望,我不会就相信它会被这一时的风浪所揭制。况且,即然有风吹在船帆上,它还会在乎那点风带来的海浪吗?
不过,薄暮舟是应该了解我的,她只问我连我自己也很费解的问题。她也或许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她对我的了解甚至比我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还要深刻。她能解开我的迷惑,但那并不是像给我一个建议或是回答我的问题那样简单,她向我述说的结论,正是我内心深处曾经深埋的东西,如今又被她挖掘出来,经过她的大脑后,现在像是被重新点亮,重新分类一样。她似乎洞悉着我的内心。
但我或许没来得及去验证,去体会这一切,我关心她的生活,不懂得内心的秘密,而她专注于了解过去,忘了怎样生活。
离开伐木厂后我开始明白,使我的生活趋于平衡的东西已经糟到破坏。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早在我来到若薄溪之前,我的生活就几度黑暗过。我害怕见到那一切。如今,我想我能够找到一丝宽慰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了,不管是在若薄溪,还是在薄暮舟身上,我都能找到令我忘掉悲伤的东西。我不必去关心往事,不必去关心伐木厂,因为薄暮舟的话,因为好对我的理解和关怀,我只在乎她了。
“你为什么总是愁眉不展?”有一回薄暮舟问我,“而且总是一个人发呆。”
我于是笑着对她说:“那都是因为你,如果你能时刻开心,我也不会担心。”
她或许有些迷惑,不过我的确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我又伤害到她了。但我能说些什么呢?
夏天快结束的日子,蝉在枝头拼命的叫嚷着这年中最热的时候。山里的天,昼夜温度的变化叫人觉得惊奇。为了赶在秋收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人们开始忙禄起来。
早晨天没亮,我和姑父便下地去了,割草,耕地,放牧牲口。等到太阳变得可怕的时候,便可以回家吃早饭了。
然而干这些事我便不能在早晨推着薄暮舟在草地上散步了。而且我和她接触的时间变少了,话也说不上几句,每次只能在吃饭的时候相互问候一下,这时候,她就偷偷给我夹菜,让我去给她盛饭。我到是没有过多的留意,罢在我面前的还有很多活,它们让我无暇顾及薄暮舟。
饭吃完了,活确还有一大堆。
首先,要扩建谷仓。为了迎接我的到来,姑父把我父亲当年种的,现在已经荒废了几年的土地又重新种了起来,牛棚或许也要翻修了,上次下雨的时候雨水已经开始往里渗了。鸡窝也得挪一挪,那地方高了点,薄暮舟有时候去拾鸡蛋的时候不太够得着。还有,我的卧室也得修理,如果我父亲的老房子没有卖掉的话,我或许就能住那里了。
为了方便薄暮舟,我们还计划把吊脚楼加宽到轮椅能够走动,并锯掉剩下的门槛,不过,门也得重新装,天气凉爽的时候,我们加紧在外面把要做的事做完,因为等到太阳烘烤着大地的时候,我们就只能在家里修理炉子,吊脚楼,整理卧室了。
然而即便这些事情已经让我有些应接不遐,我还是会抽时间做些自己的事。我给维一柯去了信,因为牛棚已经修好了。姑父靠在屋檐下抽烟。他正陷入沉思。大雨到来之前我们没什么事情可做。但我带给他的确并非全是好消息。
“你走了。其实在你走之前,在你暗示我不应该留在若薄溪之前,我就应该告诉你。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将这座森林,要将这片土地看成埋藏悲伤的最好去处。我爱这片土地。但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了。因为你已经走了。
“你走了,走得那样的忽忙,连个告别都没有。或许我不该奢求什么,因为连那个守林人,你的父亲,你也没有留下半个祝福。一开始我就想到,你真的走了吗?天空为什么又开始下雨了。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呢?是我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吗?也许我不该那样,也许我的安慰能让你留下。不过后来我又想,那有什么用呢?你迟早都是要离开的。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哎!谁家的衣服还挂在外面呢?
“薄暮舟给你问好了。我本来打算在信的结尾才写的,但她已经催我几次了。谈到祝福,我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不过我之所以写这些东西,并非为了指责你,像薄暮舟一样,我心中只存在包容。不过我和你一样,也迷失在情感中了。
“但你不同。你还有自己的理想,你还能罢脱自己的束缚。不管结局如何。我也曾想过要离开。离开这片美丽的乡村投身到城市,去茫茫人海中淹没自己的悲伤,用距高来阻隔这段思念。但我必须忘掉来若薄溪的目的。忘掉这片森林带给我的自由,忘掉老屋前的磨枋风车,忘掉鸟的歌唱,狗的吠鸣。
“或许,早在来若薄溪之前,早在开始绝望的时候,我的确几度绯徊,的确不知道何去何从。但现在不同了。我或许能离开若薄溪,不过我得为我的妹妹想想了,离开她我考虑的已经不在是生活问题了,她的状况似乎不容乐观,我不能忽视离开她对她造成的伤害。
“薄暮舟!你待在走廊上干什么?冷风会把你的骨头吹散的。”
“我在看雨呢!妈妈,你别管我,我一点都不冷。”
“林立柯!快去把你妹妹推进屋来。你看她多大了?还在玩水呢!”
“好的,姑妈。等我写完这一段我就去。”
“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给你写信,但七夕前你恐怕收不到我们的祝福了,我要等下下一次进城给薄暮舟买药的时候才能顺便投给你这封信。因此我就想多写些东西,把发生在若薄溪的一些事情告诉你。我希望那时你还没有离开。
“你的父亲又回村子里了。他已经来过几次了。你走后他仿佛显得衰老了许多,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时间的隔膜,那声音传到我耳朵时已经在空气中停留好久了。
“有我家孩子的消息吗?”他第一次回村的时候就是这样问我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我听着,想到这个问题很久之前就应该问了。“帮我看看这个东西,要签字吗?”第二回他不再打听你的消息,直接拿出那些关于树林中被砍伐的木材的处理和一些假的砍伐证明来让我帮他填好(我没有告诉你给我来过信,我不知道他看到你对他的那翻评价后会做出什么反映)。
“我感到有些疑惑,可后来我仔细一想,我又开始了解了。你走后留下你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森林里。人们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他变得原始这一点。他们一边瞒着老人把假的砍伐证拿给他看,一边又肆无忌弹的在森林中放开手脚砍伐树木。
“老人或许感觉出了什么,他跑来寻求我的帮助。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在那些假的证明上找不出姓名。而等到林业局出面干预这件事的时候,人们已经运走了最后一车木头。对于谁做的这份证明,谁又砍了森林中的树,所有人都莫名奇妙着摇摇头:‘不知道!’
“林立柯,你怎么还待在屋里?快去把你妹妹推进屋来。在刮风呢!她会着凉的。你把药拿给她吃了,饭已经好啦!”
“好的,姑妈。我这就去。”
“妈妈,你别管我,我自己能走,是我自己要到走廊上来的。”
“别贫嘴了,吃饭了,这雨看样子不会停了。”
我从屋里出来,雨正顺着拱门廊柱在往屋里飘散。薄暮舟坐在轮椅中,手从走廊的栏杆上伸出去接从屋檐上滴下来的雨水。雨水滴在她的手心里,滴在放在下面的竹筒中,发出一种遥远的,空洞的声音。几只母鸡站在一株月桂树下避雨,一个个耸遢着脑袋,眯缝着眼睛,一动不动。不时抖动一下身体,甩掉身上的雨滴。树叶被风一吹,树上的水珠滴下来,落在瓦上,泥土上和水坑中,哗哗啦啦的响一阵子。一只迟归的白鹭缓慢的扇着翅膀,低低的从院子里飞过,小鸡们都逃到地板下去了。
“响着雷呢!你为什么一个人待在这里,为什么不乖乖的坐在屋里?”
“我也不知道,大概屋里太闷了吧。我想看看雨,看看这安静的雨。我看到眼前的情景,这片寂静的雨雾,寂静的山岭,寂静的天空,我总会觉得分外宁静。我不怕打雷,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打雷的话,恐怕这个村庄就太过宁静,淹没在这片雨雾中,失掉了生命。不过,每次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莫名奇妙,感觉怪怪的,就像自己曾经见到过这种景像,那种似曾相似的想法便会由然而生。仿佛在昨天,在很久以前,在某个变得模糊的日子里,我已经经历过这种事,如今突然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孤独,有些空虚。就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或是在挽惜那些日子一样。”
“你总是想得太多,“我看着雨从屋檐上滴下来,看着积水从水沟忽忽流过,“而且总是想些奇怪的东西,下雨嘛!人当然会觉得失落。”
“不对,不应该是那种感觉。”
“不应该是哪种感觉?”
“我看着眼前的雨心里并不觉得失落。只是有些奇怪,就仿佛我们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年代,四周静悄悄的,遭到世人遗忘一般。”
“别糊思乱想啦!”
“我说的是真的。”
“你想得太多了。”
薄暮舟又不说话了。她从来不跟我吵,每次谈到令我感到不解的问题,我总是用这种方法结束对话。我本来应该安慰她的,我本来应该去了解一下这些迷团,去给她找到答案。但我没有这样去做,我害怕在这背后我触到的只是悲伤。
我一直不理解的,是她为何一直如此阴郁,而且她并不承认这一点。可能怕大家担心吧!她说起话来诲涩难懂。如果说她的话让我难以理解,那么,她的眼神就让我迷惑了。说话时她的眼神是空洞的,呆滞的,她不会用眼睛说话,而我又想从她眼神中找到那些令我费解的答案,我出神的看,没有忌讳的看,结果她笑了起来,而我确迷失了。
“你的表情好怪。”她扳着手指头指着我。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开口了。“你就像这个样子。”她用手捏住自己的脸,瞪大眼睛,朝我做了个鬼脸。
“你笑什么?”我问,“我的样子很好笑吗?”
“不光你的样子好笑,你的动作也好笑。”我不理解她的意思:“我的动作有什么好笑?”
她把身子向一侧偏去,“你看起来傻乎乎的。”我突然醒悟过来,朝她头上敲了一下,她确早就用手把头捂住了。“妈妈!哥他打我!”她调皮的叫了起来。
“十月末,第一次寒潮降临在若薄溪。鸟儿陆陆续续向南迁移,去寻找它们的新家,送别的队伍在枝头秦着悲伤的曲子,从早晨吵到傍晚,日复一日,直到四周开始变得寂静时才停止叫唤。露宿在双子湖的大雁,凄厉的叫声充斥在遥远的森林。
“然而你的父亲再也没有在村子里出现过。我很惊奇,这么多天过去了,竟没有一点他的消息,仿佛森林真的将他淹没。
“我抽空去了森林,想要看看老人。然而,我确遇见了那个,那个奇怪的人。
“十月的天,天气并不怎么好,从北方刮来的风卷起地上的枯草在低空打着转儿,阴冷的空气干燥,无情。早上起来,地上结了冰,田里也结了冰,就连树上也挂着冰锥。
“不行,你不能去。”我走的时候,薄暮舟也要我带她去,她连手套和帽子都戴好了。
“我是怀着并不怎么乐观的心境去森林的,我答应一定尽快回来,况且我只是去看看,而且路上结了冰,我没法推着轮椅在崎岖的冰渣上自如行走。
“我还答应给她捉一条活鱼回来,但我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也不能让她高兴了。她固执的扭过头去,不肯在理我。
“我到达森林中时,寒气刚刚退去。我在离双子湖不远的开阔地看见一群大雁正从湖中飞起。它们在腾起的晨雾中煽动着翅膀,划动着湖水飞向天空,然后排成直线消失在远方。
“我看着远处的森林,阴霾的空气中透着几分阴郁。四周静得出奇,树林里变得毫无生机。
“老人走出小屋来,他身上仍然背着猎枪。听到狗叫声,他是不会不做出反应的。但这回他身后确跟着一个人。见到我时,老人并没有觉得惊奇,他只是不知道我会突然出现。
“‘这是林立柯,’老人介绍我的方式显得有些古怪,他准备用手拍拍我的肩膀,但那只手在空中停了停,又缩了回去。我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是……?’我仿佛记起来了,他当时说出了我的名字,确并不知道我的其他事情,他似乎想详细的介绍一下我,或是用别的称呼来叫我,但他一时又没有记起该说些什么,他楞在那里,一时竟不知所措。
“‘我认识他儿子。’我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林立柯?我想我们见过面。是你把我带到若薄溪来的(他不是本地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古怪)。’但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觉得有些奇怪。我仔细打量这个人。干瘦的个子,发黄的脸颊上那对凸显的颧骨透露着他的生活的艰幸和他本人的坚毅。他眼光敏锐,干练,如果他也像老人那样背着枪,不难想像他支是一个多么出色的猎人。但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我就是陈冰求,在镇上托着两口大箱子找你问路的人。’我突然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个无知的问路人,那个一笑就会露出两排婴儿般的牙齿的人,可我很难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发现这回轮到我问那些愚蠢的问题了。
“我们在老人的木屋里坐下来,狗不在叫了。我又看到了那只瞎眼睛的狗,它爬在老人脚边,目光中流露着迷茫。
“他告诉我他的一些经历,我不太理解他的想法,他说了些乡间的好处,仿佛他是个地到的城里人。他想在若薄溪生活下去。我觉得有些愤怒,我不想和来这里的移民有什么牵连,我恨他们。但他的话确是我没能了解的,他来管理这片森林?我有些不可思意,我不相信这片远古的蓝色森林的命运会撑握在这个外人的手中,而且还是个对森林一无所知的外人。我听着他讲着自己的经历,感觉他就像在讲故事一样。他说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管这片森林的。他说他本来是不愿意来的,但他在城里干的工作并不能叫他满意。他之所以会来若薄溪,是因为他的父亲,他父亲是个植物学家,早些年在若薄溪待过。他父亲想让他来看看这片美丽的地方。一开始他并不想来,一开始,他准备待一段时间就离开。
“可是到目前为止,森林已经淹没了他的无知,冷风也已吹裂了他的脸颊,他确仍然没有离开。他留下了,就像这里的双子湖能留下路过的大雁一样。
“‘我重没过得如此自由。’他摊开两只手,示意自己是多么自在,毫无羁绊。
“‘那你的工作呢?’的确,我在他脸上很难找到因束缚而留下的阴郁。‘我记得你说你是来管理这片林子的。’
“老人煮好了茶。为了暖下身子,他趁热喝了几口。浓烈的清香仿佛让他陶醉。
“‘我是管统计的,测量一下土地,写一份检测报告,告诉他们每年森林里有多少木材要被砍伐掉,为他们提供数据。但我更喜欢待在树林里。’
“他笑了笑,指了指这片森林。他那种笑是一种得意的笑:别人让我待在办工室写简报,我确在森林里闲逛。不过他笑容中也透露着几许朝弄,他的笑已经不像他刚到若薄溪来的时候那种笑了,这笑容中包函了多少无奈,幸酸,坚毅和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你来这里多久了?’ ‘哪儿?这里?老人的木屋这?’他仍旧用那只手指了指木屋,露出很在意我的问题的样子:‘三个月了吧!三个月之前我就开始往这边跑了。是局里的人让我过来的。这种地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突然显得很激动。茶杯也端不稳了。
“‘看样子你很喜欢这里。’
“‘我喜欢这个木屋,喜欢树林外的双子湖。那湖太美了。’他放下茶怀。谈起若薄溪,似乎别的东西都不存在了。‘我想申请在这里建一栋房子,像旅馆,有吊脚楼的那种。我相信他们会同意我在这里买下一块地的。只要建成了那样的房子,不但可以在上面看风景,还能钩鱼。不过后来我想,等房子建成之后,我能在这里安宁的生活多少年?我想,用不了多久,当我再度在湖岸徘徊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还会看到灌木林,看到大树,看到森林,鹭鸶,大雁,百灵鸟吗?恐怕我只会看到人头揣动。到时候,我知道我再也不会看到那美丽的东西,那美丽的景色了。到时候,那一切都会因为人的价入而变得面目全非。所以我一有空就跑来看看,看看老人的小木屋,看看湖岸的草地和树木,看看这片森林。这样一来,建房子的热情消失了,也不愿意看到别人来这里做我曾经想做的事了。’
“他望着我,满脸期待的样子,仿佛我能为他搭一座不会破坏什么的营篷。看着他的样子,我又忍不住问了他一个问题,虽然我知道他很难回答。‘你知道若薄溪的人们是怎样对等这片森林的吗?’
“‘怎么对待这片森林?’他皱着眉头,我的问题让他迷惑了。‘你是指什么?伐木工?’他或许不懂得评价,但其实他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判断。最启码他想到了维一柯曾经厌恶的东西。但我想谈得更多。
“‘农民,’我对他说道,‘普普通通的农民,为了生活而进山砍柴,采点草药,蘑菇,或是装上陷井抓一只山猪的农民们。’
“他突然不在做出迷惑的样子,我的解释让他明朗起来。‘你是指这里的原居民,’他说,‘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几个世纪了,他们早已溶入这片森林。’
“看来他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那你怎么看待砍伐这片森林的人呢?’我不自主的望了老人一眼,他独自待在角落里抽烟,面对我认识眼前这个人以及这场谈话,他并不曾有丝毫惊讶。自从他来森林那一刻起,世界就已经在他周围慢慢死去。然而对我的问题,他的答案也许才能让我满意。
“‘我是怀着及大的好奇和希望来到这片土地的,你知道,从一个连草和树都不长的闻不到一丝洁净空气的地方移居到这片吸一口气都无比清新,无比自由的森森,我又怎么有权力对他们评头论足呢。但我憎恨破坏若薄溪,我们的村庄。这一点毫无疑问。’
“我不再问他问题了。我突然发现,我的问题在那一刻已经没有必要在说出来了,虽然我还有一大堆问题。那一刻,我发现这这当初在我眼里也许并不尽人意的家伙,这个看起来让人觉得毫无生气,毫无远见的社会新生儿,在被生活压迫,社会磨练之后,如今已经变得深暗人世。
“阳光透过糊纸的大窗户照在他脸上,桌子上,即蒙胧又阴暗。他抬头望着外面,虽然只能看到围在木屋周围的大树和栅栏,但森林中的气息还是通过种种途径被带进了屋子。潮湿的,带着点蘑菇的清香的晨雾刚刚在四周飘散,鸟便啼咕起来,有风了,某种动物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大地并没有死去。
“‘多么美妙的音乐。’他在侧耳倾听。他指着我目送大雁飞走的那片森林,我几度认为他还能听见大雁的哀鸣呢!‘在听烦了汽车喇叭的嘟嘟声,马达的隆隆声,听厌了工厂的哄鸣声,在厌卷了城市的喧嚣,向往平静生活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来体会这一切。’他回过头来,显得镇静了许多,森林的原始使他平静下来。
“‘不过,’他继续说道,‘我并不后悔,或许正是那几年糟糕的城市生活才使我现在能够下决心待在这里。’他是个比较喜欢谈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的人,他终于罢脱了家庭和社会的束缚,罢脱了那个受着呛人的柴油味和尘土困挠着的城市,在一个即遥远又陌生的连公路都没有的地方找到了宁静。
“但他并没有因此满足。他告诉我说,他现在其实没有办法平静。他有些多疑,虽然这并不影响他在若薄溪生活,但他确不愿意忽视。正如他所担心的,若薄溪正在走向一条可怕的道路,要想在这里长久的,平静的生活下去,他必须得做出努力。
“我对此并没有做过多的评论。我想起你父亲对我说的话:‘我们缺的不是心里想着要保护这片森林的人,我们缺的是能够做出行动的人。’你父亲或许是老了,但他并不糊涂。不过,后来我开始了解到,他的确做出了努力,甚至在这之前,在你父亲忽然不在回村去之前,他或许就已经在为若薄溪努力了。
“我在木屋里待到晌午。老人和他似乎很谈得来。我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诉述森林里最近发生的事情。我认真的听,确又只觉得模糊不清。河谷,小溪,湖水,我忽而觉得好熟悉,忽而觉得又好陌生。我记起来了,我也能够理解了,仿佛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体验一下我和薄暮舟以前在这里体验到的那种快乐,那种因为回归大自然而获得的轻松与自由。因为或许在不久之后,整个若薄溪,包括这片森林,这个村庄,甚至连这个村庄里的人,也许都将不复存在。
“阳光没能让森林暖和起来,秋天快要结束的日子,寒气越来越浓重。森林里还是潮湿的,林子里被太阳晒过,散发出一种腐烂的树皮和地衣味。我让老人帮我削了一根叉鱼的棍子,就告别了他们,离开了木屋。
“我一直没学会削这种东西,太锐或是太钝都不好用,叉起鱼来是要从那光光的背脊上滑开的。不过,老人还是能够明白我的心思,即便我不这么做,他也会开口的。他让我绕道去他捕鱼的地方看看,带条鱼回去给薄暮舟。他说现在的鱼很多都沉到水底去了,不起个大早去捕鱼,恐怕很难捕到了。
“我是兴高采烈的去的,我去的时候,路面上的石头都已经晒干了,没有了那层湿汽,在阳光下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茫。但我在鱼网中确什么也没发现。我很沮丧,但更多的确是惊奇。我不会想到这个曾经要老人每天清早都跑来亲手把那些误入其中的小鱼放走的网中,如今掉着的竟是几束缠在一起的解不开的口袋和破布。
“我把网翻过来,清理了上面的垃圾。然后又朝河里扔了一通石头。我在鱼网边守了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太阳已经开始下沉了。我扫了一眼河岸,岸边是高低不平的树林和断崖。我顺着河岸往上游走去,我得碰碰运气。河岸是河水无意识的冲刷出来的,有的地方没法过去,我必须得钻进森林绕上一圈,有的地方因为落差太大,我手脚并用爬上去也并不容易。但幸运之神卷顾了我。就在离湖已经不远的一段河水边,那里因为地势平坦而冲出了几个水塘,有一处甚至冲到树林里去了。我正是在这里发现了几条大鲤鱼。我抛开低垂到水面的树叶,清楚的看到几条大鲤鱼的黑色的脊背。水被树叶划动了一下,它们摇了摇尾巴。
“这里很少有鱼,另外几个水塘都是空荡荡的。昨晚的寒潮把它们逼到这里,现在竟然不愿意离开了。水塘的水很浅,我都没有用鱼叉,而是直接用手捉了三条最大的。我没法在捉更多的,三条鱼加起来估计有十几公斤了,鲤鱼肥得连鳞片都往外凸了。我本来还想多捉些,必竟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但我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而且从这里走出去也并不空易。我用树藤把三条鱼穿好,提着它们朝双子湖走去。
我想念他,亲爱的奶奶。眼看着在瘦下去。紧着在把裙子往瘦里缝,也没有用过一天,就又显得肥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森林中人第十一章:葬礼
我应邀参加了一次葬礼。那还是在雨季快要结束的时候。
五月末,若薄溪迷漫在一片雨雾中。春雷悸动的隆隆声已经在行将到来的暑热中渐渐消失,迟到的春天将要迎来夏天的炎热,而这注定要错过季节的夏天,也必将风声依旧,雨声依然。
我坐在窗前,看着雨打在地面,打在摇役的树叶上。我猜想这雨又很难停下来了。昨晚,大风吹折了一截风树,枝丫倒在院子里,树上的虫子吸引了找寻食物的母鸡。薄暮舟移动着轮椅,在走廊上叫着:“鸡呀!鹅呀!快回窝里去吧!”她戴着无边帽,把耳朵和眉毛都盖住了。她显得有些活泼,她似乎喜欢下雨。
我看着雨飘向走廊,听着风在院子里徘徊。雨滴越来越大,远山的雾气也在雨中消容。这时,栅栏被推开,有人闯了进来。他没有打伞,而是戴着斗笠,他全身黑黑的,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样子像个上世纪的刺客,连啄食昆虫的鸡群也被他吓跑了。他径直朝薄暮舟走去,准备向她打听点什么。我赶紧走出去,想看看他是谁,听听他说些什么。他在屋檐下脱下斗笠,抖掉雨水时,我才认出他。他是我在伐木厂的同事。“曷本罗?”我很惊奇。冒着大雨,他像是赶了很远的路,他一脸惊慌,我还以为他得知了维一柯的事。
他没有提维一柯,他是来送信的,但他带来的消息确不尽人意。
大雨已经绵延几个月了,雨季结束前的征召令人迷惑,南风刮起来,送来的确是更多的黑云。雨真的不会停了。
若薄溪没有经受住这次考验。我并不感到惊奇,树被砍倒了,缺少森林保护的玉米地糟到风的袭击,倒在地里,再也立不起来。山坡从没有树根缠绕的地方一段一段向下滑,最后侵注到河里。泥石流毁掉了曷本罗家的半座房子,他的父母都在这场灾难中丧生了。
“去我家看看吧!”他说,样子显得十分阴郁,我知道他很难开口,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希望永远不要发生这种事情。
我去他家时,天居然开始放晴了。但薄舟非要我带上雨伞。路面还是泥泞不堪。不知为何,我想在葬礼前去看看。
我沿着小路向村东头走去,透过已经变得稀疏的树林,可以看到正在泛滥的河水。河水奇迹般的变浑了。
路变得很难行走。连日来的大雨以将路面冲刷的坑坑洼洼,露出了原本深埋在泥土中的石块。放牛的孩子松开套绳,让牛群挑平坦的路向草萍走去。他们依然在手里挥舞着一根长长的鞭子,看见我时,已经没有以前的那种好奇了。
若薄溪经历了一场灾难。我琢磨着,想到大雨带来的不便,在若薄溪这应该是第一次。之前的日子,到少是我所知道的那段岁月,重来不会有人抱怨连绵的大雨。雨在人们心中的地位级高。如今,它确成了灾难。
这里的房子都变了样,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被风吹雨打得东倒西歪,样子看起来萎靡不振。
我到达曷本罗家时,他正忙着在废墟中搭建厂棚。我粗略观察了一下,眼前的景像的确让人触目惊心。房屋被冲跨了,泥浆淹没了半座房子,污水从中间流过,许多东西都没能挖出来,只是在中间有一个大坑,他父母亲的尸体大概就是从那里弄出来的。棺材罢在院子里,新做的棺材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油漆味。牲口棚也倒榻了,几只肥猪在泥坑中打着滚。狗爬在棺材下,见到陌生人,它哼哼着爬起来,冲我大声的叫嚷着。
他大概没有料到我会提前来参加葬礼。他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在院子里接待了我,没让我进那几间摇摇欲坠的房子。他显得很伤心,突遭变故,生活一下就失去了意义。
他坐在我面前,低垂着脑袋。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伐木厂里最开心的一个。他刚从南方回来,用自己积攒的钱成了家,而且有了孩子。他不吸烟,在这一点上,维一柯是不及他的。提起维一柯,我又想到被他烧掉的伐木厂了,倘若他不那么干,曷本罗现在是有工作可干的,不用为将来没有着落而担心。但我又想到,伐木厂如果还存在,若薄溪又将是什么样呢?
我问他:“今后你打算怎么办?”他叹了口气,突然变得毫无主见起来。“我也不知道,”他说,“等安葬了我父母后在说吧!”
他似乎很想将不幸发泄出来,但他又不愿意开口,他被悲伤迷住了脑子,说话也慢慢吞吞的了。
他告诉我,他的妻子已经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他办完手头的事情,也要离开这里。他说,他打算回娘家住上几天,等过了七日祭奠,一切安定好之后,他就去南方打工赚钱,养活老婆和孩子。
我从内心替他难过,但我也很惊讶。我没想到这片原本美丽富绕而又安宁的土地,竞也能如此轻而意举的断送掉一个人。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并非完全没有遇料到。”他扫了一眼破败的屋子,眼光中透露出的无奈让我心寒。“但我不知道灾难会真的降临在我头上。”他说:“我们用机器砍掉了屋后的桦树林,本来是想建一座新房子,有大厅和浴室的那种。可我们还没来得及盖,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又沉默了好一阵子,仿佛在想那栋房子建成后会是什么样子,也或许,他是在为自己做的事而奥恼。
我了解了造成这场变故的原因,更加替他难过了。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我又感到悲哀,感到难过。他并不是第一个要离开若薄溪的人。我知道,现代文明进驻若薄溪之后,这里原居民的生活必将发生改变,但我又不愿意相信这一点,文明带给我们的梦想,竞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灾难。
天又阴沉沉的了,但没有下雨,云雾在远方不安的浮动,一只鹞鹰在低空徘徊着,母鸡带着一群小鸡躲到谷仓里去了。我没有很快离开。葬礼前还有很多事情得做,我想帮帮他。帮他把厂棚搭好,帮他将汅泥从屋前弄走。但这又能挽回什么呢?时时刻刻都看到那双充满阴郁的眼睛,我的心里仿佛唤醒了某种原始的已经被淹埋的悲伤。我想回去,想回到薄暮舟身边,我留在这里能干些什么?
我离开了,而且走得很匆忙。他想送送我,送我到村口,我知道他还想跟我说些什么,但我看了他一眼,看了看他那双呆滞的眼睛,我已经不想分担他的痛苦了,我害怕的就是有人要唤起我的悲伤。我谢绝了他的好意,我真的要离开了。
我回到家里,回到薄暮舟身边,我连伞也弄丢了。
最初的离别
我的父亲来若薄溪了。来得很突然,他甚至连电话也没来得急打给我。学校放假了,他要来看看。但我宁愿相信他是来要我离开的。
我不想见他,其实这并非没有原因,电话里他无法说服我,只好跑到若薄溪教训他儿子来了。想到这里,我很难鼓起勇气去见他。我也没有料到,我在若薄溪的日子竞是如此短暂,以至于还没有忘掉我的悲伤,又要去面对另一段思念了。
他或许不会想到,这个他含幸如苦养大的孩子,有一天竞会不愿意看见自己。他大概也不会想到,我不会跟他离开的。不过,也许是我想错了呢?也许他只是来看看,来瞧瞧自己当年救下的孤儿。他甚至都不会想到要见到自己的儿子呢?他在嘴上常常唠叨的那句话:“去看看你妹妹吧!”我不相信现在他又来赶我走了。
屋内突然挤满了人。父亲穿着黑色的颧奇洋服,下火车后,他没敢在城里逗留。我很奇怪,走了这么远的路,他的鞋子竞是干干净净。他老了,明显多了很多白发,但他的慈详没能影响到我,他靠窗坐下,我感觉他像个陌生的闯入者,他与这一切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不过,在这里父亲并不拘束,到少在三十年前,这里也曾是他的家。
薄暮舟看起来很开心。她终于见到了阔别以久的小爸,她都不知道该和他谈些什么。不过,有一点我到能够放心,因为我知道,不管他们谈什么,至少他们不会谈到我。薄暮舟也似乎知道小爸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她已经不在想像我会一直留在若薄溪了。我成了他们谈话的中心,但在离别之前,所有人都不会先谈到我的。
姑父显得有些鬼异,见到我的父亲时,他有些迟疑的伸出手去,非常别扭的握了一下父亲的手。我感到有些不安,看到这一幕,我越发觉得父亲是个陌生的闯入者了。大都市的教育界精英,整日奔走在各大学府之间,为研究项目幕积资金,西装笔挺,裤子的折痕能划破人的手指,他应该是那样的人,那样的人是不适合待在这里的。
然而姑母确不理会这些,有人来家里做客,她又要忙一阵子了。
“我母亲呢?”我小声的问,害怕他会把话题扯到我身上来,“她为什么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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