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人第四章:逝去的爱情(1)
梦镜中,我仿佛触到了什么,失落、悲伤、亦或是绝望,我说不出来,也说不清楚。我拉着陈玲铃的手,感受到了重来没有感受过的瘦弱。
她伸出手,枯瘦的手臂让我小心翼翼的握着它都有怕把它扭伤。我望着她,看着她飘逸的长发搭在耳际,紧蹙的眉头下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散发着暗淡的光芒,消瘦的脸庞已经看不出曾经的美丽。她的眼眶正在一点点陷下去,眼睛大得有些可怕,从她的眼神里可以明显感觉出它所透露的那股死亡的气息。我无法再这样望着她了,悲伤从心底袭来,这个可怜的生灵怎么能叫我忘怀。眼泪似乎已经涌出来了,但我知道不能让它流出来。我心底深处不知什么东西在颤抖,我感到我的血都快凉了。
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她艰难的挤出一丝微笑。
也许,她是想用这种方法来安慰我,但她确丝毫没有想到需要安慰的其实是自己,身体的虚弱给心灵带来的打击并不亚于自己所受的痛苦,而一但加上病痛这个沉重的负担,她的心灵其实是不堪一击的。看到这个让我怜悯而又让我心碎的生灵在遭遇如此重创后心里还时刻想着别人,我心底一酸,在也无法忍受看到所爱的人不能挽回即将逝去的现实所带给我的打击,眼泪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抱住她,眼泪从她背后滑过,我的心乱极了,因为它触到了悲伤。可能还不止如此,我抱住她,感到她已经不在充满活力,精力旺盛,取代它的是虚弱,是毫无活力而变得瘦小的躯体,是生命的衰败。死亡让一朵花枯伪了。
我努力想止住眼泪,至少在我松开的时候不要让她看到,我努力着,使劲想平静下来。可我越是如此,心底越发涌动着悲伤,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抽泣起来。我把她抱的更紧了。但正是因为这样,我的手触到了她的脊梁,单薄的衣服下面那瘦弱的身躯。我已为只有我在哭泣,但抽泣的确是两个人。我松开她,努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拭去她的眼泪。我真的不想松开她,抱住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生命中我只在乎什么,时间在那一刻都仿佛为之静止,悲伤和眼泪换来了那一刻的永恒,可是正是这一刻的永恒,确注定了永远的悲伤。
我告诉她不要哭泣,其实连这样的话也许我都已经说不出口,痛彻心菲的绝望完全笼罩着我,深入我的脑海,迷漫在我心中。我甚至都不记得我说了些什么。但她说的话我确记忆忧新。“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啦!”她说道,仿佛对自己即将面临的未来并不感到担心。
我无法在此安慰她,病痛已经让她的生命变得如此脆弱,我心中只有伤心,因为绝望而伤心。我什么也指望不上,看着她形销骨立的面容,我真忍不住要恸哭一场。
她突然咳嗽起来,剧烈的振动抽动着她脖颈上的肌肉,像发癫痫一样抽搐着。她用被子捂住胸口,胸部的猛然起伏喘出的气流仿佛要将她窒息。
我拿掉枕头,想让她躺下休息。
“不,”她并没有移动身体,剧烈的咳嗽让她满头大汗,但平静后说起话来仍然吃力,“让我在靠一会儿吧!我想找个人说说话,已经睡了一天了。”说话的时候,她并不望着我,眼睛盯着前方末知的某一点,像是在独自叨唠,连眼睛也一眨不眨。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我应该和她聊聊天,给她讲讲故事,讲讲乡村发生的事情。但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在掩饰我的悲伤。庆幸的是,病人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她开始跟我谈一些她的过去,谈她没有对我说过的事情。我坐在长椅里,坐在她床边,静静的听着她回忆那些往事。
听着她回忆的那些过去,我觉得她的述说令人着迷,她的那种述说的方式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听着她说话的口气,仿佛她觉得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从中感受到她的快乐,她的希望,生命中并不总是充满了悲伤。听着她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儿时的欢快也似乎在我脑际浮现,那些生活并没有让我感到帐惘。但我一想到这一切都将逝去,都将成为过去,包括眼前的这个场景,也将不复存在,我便伤心欲绝。但幻想总归是幻想,而现实又总是那么可怕。我望着她,从她幽灵一般深邃的眼睛中,我看到了泪水,看到了对逝去的生活的渴望,对这个世界的眷念和对亲人的不舍。
“林立柯,”她突然睁大眼睛望着我,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让人心碎的凄惨,从这种凄惨中看到的迷惑,就如同你在迷雾中看到还在空中不断飘浮的云一样,“你说我死后会上天堂吗?妈妈说过,地狱都是小鬼们待的地方,它们不喜欢女孩子去它们那里,这是不是就是说我能够上到那上面去呢?”
“大概是吧!”我强忍住悲痛,如果她死后进不了天堂,那么那种天堂我也一定不会进的,“只要心地善良,都能进到那里面去的。”
“我的心地算是善良的吗?我希望我的家人们,还有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不管怎么,失去我并不代表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虽然我内心深处也体会到一种悲痛,但为了能活着,这点苦又算什么呢?”
“算了吧!我们不谈这个。”我说道,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到有丝毫兴趣,在病人面前述说这些,再这样继续谈论下去,我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我知道这只会谈起那些该死的引起悲伤的话语,“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我指着窗外,“你看,太阳已经从森林的尽头落下去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森林中人第四章:逝去的爱情(2)
她随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望着那片五彩的云、蓝色的远古森林、天空中归巢的鸟、隐约闪现的星晨。我能感觉到这一切,这一切是多么美丽。和昨天一样,又是一个金色的美丽黄昏。
“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我想起了昨天的晚暇:还没有落尽的太阳都被云彩遮住了。”
“哎!”她并没有理会我,而是突然叹起气来,“我的身体好难受,心里痛得叫人没法去想别的事情。不过,我知道,这个夏天的阳光已经不在属于我了。我曾经盼望着,盼望着有一天你能这样站在我旁边,那或许是在冬天,但什么时候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有你在我身边,这就足以弥补我失去的………”她突然捂住嘴,又咳嗽起来,她抱住自己的头,忍受着无法想像的痛苦。可是我呢!这叫我怎么忍受,我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我感到爱莫能助,感到无能为力,我觉得痛苦。但我不知道痛苦会有这么可怕。
“我开始掉头发了,”平静下来后她突然对我说道,莫名其妙的又换了话题,我睁大眼睛,并不是因为她开始掉发,她的言谈明显发生了变化。我也知道,被病痛折磨着的生灵,境遇总是会变的,只是我不相信会在她身上看到。“今天早上醒来,妈妈给我整理床铺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看着我的枕头又流泪了,她还偷偷的数了我掉的头发。不过,我现在掉的也不算多,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可以不用光着头,弄得像个小丑,因为我已经没有几天好活啦!”
“你还是躺下休息吧!不要说太多的话,也不要想太多,事情总会好起来的。”我扶着她躺下,这一次她并没有拒绝,我托着她的脊背,惊恐的感觉到她除了瘦弱之外,已经变得毫无力气,甚至连支持那个本已十分瘦小可怜的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已经弱得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才能支承那个其实并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就能撑起的身体。我望着她,感受着那个变得脆弱的生灵,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就从我的指间悄然而又快速的流逝。我绝望的感受着,因为我知道任凭我怎样努力,也挽救不了任何东西。
我恍恍惚惚回到自己的卧室,我脑中充斥着什么东西,就像耳朵里赛满了纸团一样,我听不见鸟的叫声,风的呼唤,感觉已经有些混乱,有些悲伤、失落、无助和绝望、甚至有些自悲。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这样躺在床上,眼光呆滞的望着窗外满天星辰的深邃的夜空,脑中又突然浮现出她的笑容。我看着那些神奇的星星,往事快速在脑际滑过,我又看到了她活泼的身影,快乐的笑容。我们坐在草地上,阳光照耀着湖水,湖面波光闪闪,鸟在上面飞翔。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就像刚刚发生一样,只是事情发展得似乎比一般要快,就像流星一样,一闪便在眼前消失了。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在这一时间内又发生如此之多的事情,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我看着前方,看着远山清晰的轮廓、树在微风中摇逸、鸟在歌唱,………鸟儿确实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吵开了,我猛然从床上爬起来,太阳已经斜过枝头,阳光斑斑点点的撒在窗台。我能感觉到微风浮过树梢,婆娑的枝丫磨擦出的轻微的响声。我还看见一些白色的绵絮状的东西在空中飞舞,我打开一扇朝向空阔山峦的窗,异样的气息透进来,我突然觉得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袭上心头,一种可怕的,奇怪的、带点牵强的孤独,让我整个身心都为之一振。
我不知道眼前的一切为什么如此欣欣向荣?为什么不像陈玲铃说的那样会同她一起衰败下去?为什么它们不再和她同病相连?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惊恐的打开卧室的门,陈玲铃的母亲正在做钣,桌上摆着一些看起来丝毫提不起味口的饭菜,一股浓重的烟味从厨房里飘出来,闻起来怪怪的。烟朝打开的窗户飘去,然后又在那里消散开来。窗外,就在不远的山庄里,零星的烟雾开始升起来,偶然听到人们劈柴的声音,伴着时不时的狗叫声,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而我却觉得死气沉沉,我推开门,朝陈玲铃的房间走去。
我急切的走进她的房间,但房间里阴暗极了,我觉得这种感觉要把我从屋子里赶出来。窗帘没有拉开,庶住了室外强烈的日光,屋子里透着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我一走进她的屋子,情绪就被压抑下来,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陈玲铃坐在一把扶手椅中,身子靠着椅背,头稍稍偏向一边,眼睛呆滞的目光直直的望着一只在桌上艰难的扑腾着翅膀的蝴蝶,蝴蝶可能是昨天朝圣的时候被灯光吸引而没有及时离开的。桌上摆着一些药瓶,杯子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被子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上,旁边还放着一些叠好的衣服。她正在整理房间,屋子里的东西依然没有变,只是突然显得凄凉,阴郁起来。
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看见是我,脸上很快浮现出惊诧的笑容,从那张消瘦而原本平静的脸上看到那种其实是绝望的笑容,我是不会无动于衷的。我已经体会到每一次的会面,都将会是对我心灵的巨大的摧残,我的意志、我的身体、我不知道它们还能撑多久,但不管结果如何,我心里清楚,即便要跨下去,也一定要撑得比她久。
我有些疑惑的望着她,“你这是在干什么?”我问道,走到窗前,准备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透一些进来。
“别打开!”她突然坚决地说,“我想静静的待着,外面太吵了,即便一只鸟的叫声,我也承受不了了。”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你有好处的。”我依然坚持着,以为这样可以让她改变自己的看法。
“我害怕看到外面的东西,”她有些恳求的说道,“就让它关着吧!就让我在这种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的环境下安静一下吧!我不想白天在阳光下获得的美好心情,而在夜晚来临时又沉浸在伤痛之中,这种反差已经折磨得我心力交瘁,寝食难安。与其那样,还不如时时保持一种平静的心态。反证我迟早都要走了,何必这样拖泥带水的牵累别人,有些事情本来不应该说,但一想到我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所以又不得不说,我也害怕以后没有机会。”
“你总是想得太多,你还是安安静静的躺下好好休息吧!”我抬起低垂的脑袋,睁大眼睛望着她。
“我已经休息够了,你还是听我说说吧!我就要死啦!”她显得极度阴郁,头发披散在脑际,虽然看不出来她的头发已经变得稀少了,但能感觉到它已经失去光泽,没有了活力,就和她的脸一样,虽然看不出有多大的变化,也依然不失那种简洁、普素的美,但确形销骨立,失去了光泽,没有了生气。
“我就要死了,”她说道,“在死亡降临之前,我想把生前的事情都交待好,都把它做完,免得我死的时候你们又慌慌张张,吵吵闹闹的。我喜欢所有的一切都安安静静的,我不希望你们为我操心,我只想平静的离去。”
我不了解她的心情,我怨恨自己为什么猜不透她的心思,但我怨恨不起来,我的内心被绝望占居着,几度面临崩溃。我也知道,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一定承受着剧大的痛苦,但她越是这样,我也越是伤心。
“你怎么还说这种话,”我实在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抑感,“你知道我爱着你,失去你我将无法生活。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这一切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只知道天天把这个可恨的字眼挂在嘴边,你整天想着那些可怕的事情,对你的病没有一点好处。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但我的话一出口,我才了解到自己的过失,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是我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片面的考虑遭至的可怕后果使我自己也始料末及。她抬起头,阴郁中带着忧伤的眼神连石头也能溶化,我避开她的目光,怕本已破碎的心就此溶化在她的眼神中。但她确抓住我的手,急切的用她那双只剩下怜悯的手紧紧的拽住,仿佛再次松开她就永远也触不到我一样。我只好靠着她坐下来,但这时我注意到她的脸上已经流淌着晶莹的泪珠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森林中人第四章:逝去的爱情(3)
“我也不想死去!”她缓慢的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因无奈而产生的怨恨、因绝望而产生的悲忿,“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能改变现实。我知道我得了不治之症,我心里想的、身体所感受的、眼睛所看到的、以至于和你们的谈话中,你们的眼神中,你们所带给我的一切关怀中,我所能了解的都是这个。我已经陷进去了,我也摆脱不掉,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强迫自己相信这个事实,并期望快速溶入那种可怕的等待死亡的生活中去,以便自己在今后短暂的生活并不会活在痛苦和恐惧中。我对自己并没有太高的期望,就只是祈求能够跟随意识的召唤,活得稍许快乐、现实一点。不要再自欺欺人。我知道,那种生活背后所带给我们大家的伤痛才是最深、最可怕的。”
她感触而又充满悲伤的说道,眼泪已经打湿了她的脸颊,她一面说着,一面木然的望着前方,任凭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只是时不时的抽泣一下,表示她还依然存在。但她的心确并不在这里了,我伤心的地方也正是如此,无法挽回她的伤痛我永远也不会快乐:即便她安心而又没有遗憾的去了,进入了永恒的天堂。
我从她会悟的目光中看到了真正的她,那个世俗容不下的人儿在天堂总会有一席容身之地吧!
可悲的是我自己确因为她而活在幻想中,在这个可怕的时刻因悲哀而活着,到时候也必将因悲哀而逝去。
“不要哭了,”我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者说了些什么,我的心情难以平静,我抽出双手擦干她的眼泪,用木纳的眼光望着她,“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可我的一切啊!你走了我怎么活啊?难到要今后都活在思念中?活在痛苦中?难到要我在失落时想着你的笑容,而在绝望时到你墓前徘徊吗?那样的生活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虽然现实我已经非常清楚了,但我只是不想承认而已,因为我害怕,我不敢承认。
森林中人第四章:逝去的爱情(4)
我觉得有些呜咽,谈话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挤着眼睛强忍住要流出来的眼泪,默默的感受着她的呼吸。我还想说点什么,但我突然发现,想说出的话在刹那间已经消失在脑海,我捂着她的头,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到她一定能多活一段日子,即便到了最后的一天,我也依然这样认为。
她依在我怀里,安静而详和的样子渐渐浮现在她脸上,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了,但我知道她还想说,她还想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想把她觉得必要确又是我们不想听的话说出来,因为我发现她的脸色在渐渐变化,渐渐露出一种因害怕而苦恼的神色,并且逐渐加深,随后沉积在脸上,因绝望而变得焦急起来,呼吸也因此变得更加急促。我害怕她咳嗽起来,就只是静静的抱住她,心痛的都快要疯掉了。
“我走了以后,”她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听似平静的语气中却带着祈求的成分,“我走了以后,不许你为我哭泣,我走后进入天国,难到你还要为了这个而哭泣吗?你也不用伤心,虽然,即便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但在远离尘嚣的那一刻,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请你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一畏的只想到悲伤,你要知道,那一刻,我将脱离尘世的一切,欢乐、悲伤、思念、怜悯、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当我迈入永生的那一刻,希望你也能脱离束缚,远离悲伤。”
我痛苦的望着她,惊奇她的表情会是那样:无助、呆滞、阴郁、平静,仿若坟墓中走来女尸,机械、木讷而又毫无生气。我的手有些许颤抖,因为我的心并不平静。
我诧异她会说出这种话来,如果真如她说的那样,要活得现实一些,她就应该知道这个世界,生命一旦逝去,就将永远消亡。而我也不可能走出她逝去后所带给我的痛苦的阴影。
我慢慢放开她,让她靠在椅背上,而对我这样的举动,她竟然丝毫没有反应。
我安静的坐在那里,握住她纤弱的手,并没有回答她,显然她的思绪以飞往别处,对我的默默无言也丝毫没有做出反应。我突然觉得我已经失去了她,那一刹那袭上心头的恐惧和悲哀冲得我头晕目眩,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感受到了死亡。我听到一种可怕的声音在召唤,凄惨的像亡魂哼出来的救赎曲一样可怕,我感到有些木然,沉闷的气息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试着罢脱这一切,可思绪确在强烈的探寻着这个声音的由来,我努力搜索,思绪又渐渐回到从前,过去的事情快速从我脑中闪过,她的种种善举以及她的一些渴望和怨恨,都清析的浮现在我脑海,仿佛那声召唤就是来自这里面,把这些记忆的间隙中那些已经变得模糊的词句连接起来,似乎就是那一声可怕召唤的内容所在。我似乎找到了根源,确又害怕起来,我不敢去探寻它,虽然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但我仍然害怕触碰它们。
我望了她一眼,她依然沉浸在她的思绪中,我试着叫她去休息,看着她苦恼的样子,我想到唯一能让她解脱的方法,其实也许只是从表面亦或是暂时看起来似乎的确是这样的方法,就是躺下来让她休息。但她并没有反应,双眼依然茫然的注视着前方,呆滞的眼睛里透出的无奈与绝望,就如同盲人的眼中所透露的那份死寂。我轻轻碰了碰她,颤抖的抓住她骨瘦如柴的手,但她依然没有反应,依然还在痛苦的思想边沿徘徊,从她那不断由苦恼转为无奈,而后又伤心的表情中,我猜到了她的某些思想。但我也变得苦闷起来。我坐在心爱的人面前,确不能同她交流,行同陌路的感觉让我伤心的肝肠寸断。我即不愿意她继续沉浸在幻想中,也不愿意打破她平静的沉默,我只是静静的望着她,让那些悲哀更深入我的心中,让我在感受自己的最爱的同时又体会那种大悲,处在两个极端的情绪的确让人有一种洗脑的感觉,在这种情绪的围困下,我突然发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在她瘦弱的透着可怕的骨感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确浮现出了一丝安详的表情,那种难得的安定也在刹那间温暖了我的心。但这仅仅只是一瞬间,片刻之后,她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阴郁的神情,她低下脑袋,头发散乱的滑落在她脸际,但她并不用手去整理一下,平放在腿上的手并没有移动,惨白的手跟面容一样预示着死亡。她的肌肤不在承现出以往的光泽,渗透着一股死人的气息,无论是从她身上的哪一点看,我都有这种可怕的错觉。我想回避这一切,我所面对的事情的确令我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恐惧害怕,我有一种想摆脱掉这一切的想法和冲动。我看见她还没有从沉思中醒过来,就站起来,轻轻的走了出来,来到走道上,呼吸着室外清新的空气。
太阳就要升到头顶了,蝉的声音已经消失,这到落得个清静。从走廊望去,浓密的森林从凹入一条深沟的溪流中一直向远处延伸到模糊的地平线,在遥远的前方,几朵绵絮状的白云定格在空中,没有一丝风,院子里的几株薰衣草正结着硕大的花苞,一棵桂花树投下的阴影庶盖了一小片草地,地上野花五颜六色,不时还有蜜蜂在其间飞过。天气并不算热,甚至没有一点热的征召,池塘里的水也没有干渴。我心中依然存在希望,我觉得这一切既然活过来了,陈玲铃就没有理由死去。想到这里,我又在担心她了,在没有看到她的时候,我觉得她于助,在看到她之后,我确觉得自己无助。
我靠着一根柱子,眼睛盯着远方的景物,心中确想着那些可怕的事情,我突然担心她现在回过神来,发现我不在她身边会怎样惊恐呢!我害怕她又糊思乱想,我也怕她又做出什么不可思异的事来,没有人看护的病人,我总是放心不下,更何况我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想离开,我害怕离开她就会失去她,我颓废极了,心中无比凄凉。我来到她的房间,又一次陷入了阴暗和死气沉沉所带给我的阴郁中,我突然感到我的思想和这一切其实是多么相符,就像在明媚的阳光沐浴下你也能拥有好的心情一样,我情绪非常低落。
我走进她的房间,她正瞪着眼睛看着我,可能她听到了我从走廊上走过来的脚步声。
“我带你去外面看看吧!”我指着那片在阳光下变得迷茫的林子,即便它迷茫,也比这阴郁的房间好,但我即便真的像她那样不愿意离开这个阴暗的屋子,我也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我所想的,只是打开窗子,让阳光透些近来,仅此而已。
她艰难的把身体从椅背上支起来,我扶着她坐好,然后在她身后塞上一个枕头。
“我恐怕真的再也不能出去散心了,”她有些伤感的说道,“我时常感到不舒服,觉得全身没有力气,整日晕晕沉沉,丝毫提不起精神。我都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腿和脚已经变得有些麻木,手也开始出现同样的征召,昨天晚上我醒来的时候,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还有一双手。我感到身体越来越虚弱了,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只是还没有跨完最后几步,在我弥留之际,在我的生命渐渐消亡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做不了。我现在真的有些感慨,生命是如此脆弱,当生命开始的时候,你也许觉得你很伟大,因为你能在生的时候体会一切;而当生命快结束时,你则什么也不是,因为你就将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弄丢,然后便化为尘土,随风散去…………”
她忽然停下来,可能发现自己说得有点过头了,但已经不需要再说下去了,一听到最后那句话,我心里便升腾起一股凄凉的感觉,只是那凄凉已经敌不过我那份伤痛,我因此并没有Сhā嘴,但她一停下来,也不再说话了。只是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看样子似乎真的有些困了。
“去休息一下,”我估计她已经开始陷入迷糊的睡眠状态时,才突然醒悟过来,仿佛我自己也在沉睡一样,一时间居然忘掉自己在做什么了,“躺下休息吧!别坐着睡着了。”
森林中人第四章:逝去的爱情(5)
“嗯!”她似乎还陷在迷迷糊糊的睡眠中,但却又是有些惊异的抬起头回答我。
我赶紧把她床上的衣服都装进她的衣柜,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从扶手椅中抱起来放在床上。她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但我抱着她确显得非常吃力。我分明感觉到,那个弱小的身体,以不再属于她了,它变得不在像一个真正的身体,而是分成了许多“截”,每一“截”都承载着一个巨大的重量,每一“截”都在往下沉,失去那股支撑整体的力量支柱的身体,是没有健康可言、没有幸福可言、甚至没有生命可言的,即使他还活在你的眼前,你要知道,死也是迟早的。
我第一次感觉抱着一个如此瘦弱的人会费如此大的劲,我把她从扶手椅中抱起来,确突然感觉她并不在我怀中,而是在快速的向下滑去,我努力想在她身上找两个支点,好把她抱紧,但根本找不到,只能感觉到抱在手中的这一具躯体是多么软弱,我只能迅速地把她放在床上,差一点就没有抱住。
“没事吧?”我焦急的问道,一边帮她把被子盖好,一边为刚才的一幕担惊受怕。
“没事,睡一觉就会舒服一些的。”她闭上眼睛,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脸上显现出平静的神色,我有些宽慰的看着她,但心里确越来越害怕了。她已经明显的表露出了病痛的一切可怕症状,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支撑的身体:疲惫、反常、怪异和虚弱都已经承现在她身上。我知道,死是必然的了,但我不相信会来得这么快。
等她熟睡以后,我又来到走廊中,风从南方吹来,但这丝毫没能改变什么,气温依然不会让人觉得炎热。我走下台阶,打算去院子里看看。但陈玲铃的母亲把我叫了过去,她寻问了一些关于自己女儿的状况。
“她已经睡下了,但比昨天憔悴了许多!”
“医生说她活不过昨天的,”她母亲还是极度伤心,“不过,即然她撑到了现在,我相信她一定能多活一些日子。”
说道这里,她母亲眼中又闪着晶莹的泪珠了,她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只是当我走开时,她才突然回过头来,嘱咐我不要离开太久。
她已经走进了房间,我确并没有回答她,悲伤已经把我折磨得心力交瘁了。
第二天,陈玲铃的病情急转直下。她不能起来吃饭了。刚开始,我以为这只是偶尔的虚弱或者身体不适,亦或是昨天劳累的原因,丝毫没有想到会出现什么可怕的情况。但事实确是这样:病情只会每况愈下,随着时间的推移,病痛越来越严重,身体也就变得虚弱了。突然想到她可永能永远也起不来了,我心里便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昨天还好好的,转眼间就跨了下去,这无论如何无法叫我接受。我有些惊恐,不知所措,生活中的这一份苦难我第一次尝试,面对自己心爱的人痛苦的躺在病床上而爱莫能助又怎能不叫我心如刀绞。我府下身去,寻问她的状况,看着她迟钝的眼神,我以为她并不十分清醒,担心在这种时候很难问出什么,因为从她的表情看,她似乎已经陷入了深思,或准确的说,是充满了对美好天国的无尽遐思。
“我的头好沉,”她在我意料之外突然急切的说道,虽然我并不能就确定她是在回答我,但从她尽乎声嘶力竭的口气中我确感觉到她此时是多么的痛苦,“我的胸口好闷,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用力推开被子,伸出手来挥舞着,似乎要把挡在她面前的东西赶走一样。我有些不知所措,这种病态的表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这样都叫我束手无策。我望着她,祈祷着奇迹。
时间就这样在焦虑不安中慢慢的流逝着。
她突然安静下来,病痛折磨得她说不出话来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紧紧咬住嘴辱,艰难的闭上眼睛后又援援的睁开,眼角的肌肉似乎都在因痛苦而抖动。
“妈妈,我就快死了,”她又开口说话了,看到她母亲如此伤痛,她受尽磨难的心灵似乎又因此而伤心起来,“妈妈,我死后,您不要为我难过,您把我养大,我确没有为您做过一件事,只会让您操心。”
“可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这样走了能叫我不伤心吗?宝贝,我的心肝啊!你好狠心呐!你爸爸丢下我们不管,现在你又抛下我一个人,你叫我怎么活啊!”
她母亲抓着女儿的手,不顾一切的叫着,抽泣着,悲伤的眼泪让她不顾一切了。陈玲铃确又沉默了,不去回答她母亲,也不理睬滑过眼角的眼泪。我总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认为她现在神志并不是十分清醒,因为我觉得她说话有些怪异,感觉语无论次,似乎她只是在“说”,而并没有“听”。
“我的身体动弹不得了,”沉默片刻后,她又说道,“管它呢!反证就快死了,能够动弹又有什么用呢?那只会让自己更加伤心。”
我听着她述说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最后一点因死亡的降临而变得近乎有些扭曲的秘密,看着坐在一旁伤心欲绝的母亲,心里涌起的便不仅仅只是悲痛了。
注定的失落
在这座被隐没的村庄里,并不是没有人来看望病人。孩子的出现,打破了我悲伤的境地。
孩子名叫苒小丫。她今年只有5岁,大眼睛,长着两颗大大的虎牙,可爱的小脸蛋上总是挂着笑容。她是第一次见到我,不过我从她眼神中看出来,她并不害怕陌生人。她在路上采了一大束还带着绿叶的茶花,野百合,甚至还有一朵三色堇。我猜她是把她在路上看到的她觉得漂亮的花都采来了。
小姑娘把花紧紧拽在手里,递给陈玲铃时,我能看到被她小手揉皱的,染上的草绿的花辨。
“妈妈说拿着这些花,你很快就会好过来的。”她充满天真的话语在屋内响了起来。
我微笑着望了她一眼,觉得她像个天使。她伸出小手在陈玲铃的脸上摸了摸,格格的笑声让人心碎。
“丫丫,你都长这么大了。”陈玲铃竞笑了起来,而且抻出手去,在小姑娘头上摸了摸。我感到一阵惊奇,她的笑容在我看来已经在她生病后的某一天消逝在了脸上,就像被风吹过湖面一样,没有风的时候,一切都是静止的。现在看到这久别的笑容,内心拥起的激动是无以言表的。
孩子的母亲叫颜雨洁,她同陈玲铃的关系是她女儿和陈玲铃的一种微妙的同病相连的关系,她们的病已经由来以久,孩子出生的时候,陈玲铃正在医院里接受她的第一次,但确是毫无进展的治疗。而且他们住得很近。这个我是在后来的谈话中逐渐了解的。孩子的学名是陈玲铃起的,父母没有反对,或者母亲没有反对。小家伙经常在夜里哭泣,她的病在医生看来是“奇怪的”,让人“难以捉摸的”,就像陈玲铃的病一样,因此这种病也是无药可救的。认识这一点其实很难,要相信这一点则有些可怕。
孩子的父亲是个占星者,我发现村里的人对星星都充满了好奇。按他的说法,天空中的星星和生活在地面上的人是一一对应的,其实这一点由来以久。他说,女儿的星相是牧夫座大角星旁边的一颗亮星,具体是什么星他并没有说清楚。孩子只喜欢天空中那七颗像匙子一样排列的星星,但他给女儿取的名字确是和月相有关的,他叫她朔望月。我不明白,这也能拿来称乎自己的女儿?她的母亲坚决要叫她苒小丫,这是陈玲铃帮她起的名字,她觉得很适合自已的孩子。他也算过命,就像他在月相中寄托自己对女儿的希望一样。但他确没有算到女儿的命运。
孩子带来了祝福,她进门的时候我就能看出来,她的微笑,她充满童趣的话语,我觉得自己对病人的关怀带来的快乐还不及一个孩子的一声微笑。
但这祝福来得太迟了。
孩子的母亲到来的时候,两个家伙都睡着了。
我站起身,让她进到屋里,把在我怀里酣睡的孩子放在她怀里,确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惊喜。
“陈玲铃怎么样了?她睡着了吗?”颜雨洁走在前面,坐在陈玲铃母亲刚刚让出来的位置上,焦急的寻问着病人的情况。她头发有些零乱,面容看起来十分憔悴,身体根躺在她面前的病人一样形销骨立。和陈玲铃一样,虽然不大但在她身上确非常宽松的衣服里面套着的那具骨头凸兀的身体也和她几乎一样销瘦,看来女儿的遭遇带给她的打击近乎有些至命了,忧如陈玲铃离我而去之后,我的生活将彻底陷入无助的深渊一样。活着成为痛苦的时候,身体便不在那么重要了。
“她已经快不行了,”我望了她一眼,压低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变化就是刚刚出现的,她说她已经动弹不得了,大概身体有些僵硬。”
陈玲铃的母亲站在我身后,她没有说话,看到这样的场面,她是很难找到想说的话的。
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何况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她的病痛显而易见,但令她痛苦的真正根源我确无从知晓,更是无从谈起。我为此即痛苦也恼怒的原因,正是因为并非我不想了解她的病情,而是她的病已经到了晚期,无药可救了。我沉默着,并不去回答她,只是看着玲儿躺在床上,平静得连呼吸都就像没有了。我觉得有些惊恐: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她了。
“怎么了?”我府下身去问道,对在沉睡确不断呻吟的病人,我觉得这是一种无尽的折磨。我这样做其实还有一个目的:我在试探她是否还活在这喧嚣的尘世中。我非常害怕自己这样做,但我更害怕不这样做,我害怕自己面对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更害怕在今后的日子里陪伴着这样一具躯体。但令我庆幸的是,她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我们陪在身旁,似乎又恢复了一点生机。她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虽然不是很自然,但绝对真切,眼里透着从来没有过的精神,让我突然之间都觉得有些异乎寻常,仿佛她用了这么久积蓄的一点点力气在此刻释放出来,之后又如我想像的那样沉沉的睡去?之前我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病人的身体非常虚弱,受到这样的刺激所遭至的后果令我十分担忧。
“你来了。”陈玲铃虽然说得有点吃力,但确非常急切,这个也许是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的时机,她想对孩子的母亲说些什么?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那孩子在她眼中就像亲妹妹一样,我能从她眼神中看出这一点,她关心起别人竞也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比关心自己还要强烈。她还有很多话要给颜雨洁说,有许多心事没有了结,因为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帮她解决的。她爱那个孩子,这毫无疑问,我第一眼看到她时也喜欢上了她。但我不知道她能说些什么?
“我想和你聊聊这个孩子。”她想立起身来,但颜雨洁懂得怎样让病人躺下不要乱动。
“躺着说,”颜雨洁的语气有些坚决,就像对待自己生病的女儿一样。但她眼睛里流露的确并不是什么好奇,对已经同死神签下契约的人,她眼里和我一样,只有怜悯、同情跟悲伤,“你不用着急,慢慢说,我听着呢!”
“我想……,”陈玲铃又突然住口不说了,我们急切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她确并没有开口。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了?”
“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许久之后她才开始说道,仿佛并没有听到我们的问话,“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讲了什么不该讲的事情,或者无意冒犯了谁,都请你们一定要原谅我。我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所以想把想说的,亦或许不想说的,现在都告诉你们。好在去天国的路上不要有什么遗憾,也不要留下过多的繁琐的事情,在我希望远离尘世的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一定要抛开一切琐碎,要宁静、整洁、简练而又从容的离开这个充满悲伤的土地。’我自然希望做到这一点,但有许多事情我确仍然放心不下。有些事我一直想说,在没有病倒之前我就想说,可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我病倒之后,有些事情开始变得不太重要起来,但有些事确越发明显的摆在我面前,倘若我一畏的置之不理,让死神亲自来带走这一切,我可能因此得到解脱,但我舍不得你们啊!”
“我能理解,也没有人会怪你。”我觉得她还是有些语无论次,但说的话确又句句在理,我压低声音提醒她,即怕她听不见,也怕打挠她的思路。但她一畏的只顾述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怕刚刚扯到正题上,便已经无力在往下说下去了。我也害怕她谈这一类看似在述说自己的心事,其实确是在同我们作死前的总结和回顾,也是在预先同我们决别,这种委婉的告别实在令我觉得可怕,这种凄凉宛如无声的眼泪,伤透人心。
我之前可并不是这样想的呀!
“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这里没有人会怨你,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都在这里等你说呢!”颜雨洁的话能给她鼓舞。
“我想,在我离去之前,”,陈玲铃把眼光艰难的从我身上移到天花板上,然后又直直的盯住颜雨洁,“我同妈妈已经商量好了,我想要苒小丫做我的妹妹,我要关心她,爱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她说到这里,用那只瘦弱无力的手抓住颜雨洁,后者便用两只手握住它。
“她已经是你的妹妹了,她不是一直叫你姐姐吗?”没有什么话语比这更能刺激病人了,无论是从哪方面。陈玲铃突然睁大眼睛,把手伸到还在母亲环里沉睡的小姑娘身上,嫣然的笑了。但这笑确仿佛是有点抽泣的笑,我看到她眼睛里闪着让人怜悯的泪珠。在这一点上,一个将死之人还如此的挂念着别人,的确令我有些不平,我恨她对我,对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苟刻。
她现在一直过得很快乐,并将一直快乐的活下去。我现在唯一期望并担心的,是你的病情,如果你能活下来,对我的生活将莫大的鼓励。这是颜雨洁说的,也许她觉得陈玲铃能够活下来,她的女儿也一定还有救。
“我已经无药可救啦!”陈玲铃突然承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来,她侧过身子,想要立起身。这次颜雨洁没有命令她继续躺下,我忙着把她扶起来,在她身后支上枕头。她斜靠在墙上,理了理头发,一双充满诱惑力而又毫无生气的眼睛盯住我,眼神中略带点祈求的神色,似乎在请求我原谅她接下来要说的一些我并不想听的话。我望着她,心中又被悲痛缚住了,她体内承现的衰败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在她的精神达到我们意想不到的活越成度时,我们便要知道,衰败也会接踵而至。“我已经活不过这个夏天了,”她的眼光一直在我和颜雨洁身上徘徊,“我知道很多话不该说出来,比如说“死”,就像很多人害怕在下雨天听到乌鸦的叫声一样,他们也非常忌讳在病人面前提这些可怕的字眼。但事实确是这样:人们不可避免的听到类似这样的事情,他们任由情绪或环境来支配他们。当某人因听到乌鸦的叫声而为此闷闷不乐。或因此郁郁寡欢,情绪低落,因而做错了事,他确把这归纠为乌鸦的不吉利的叫声。我说这件事,并不是说我也害怕,只是我觉得自己即然要死了,就要坦然面对,不能因为害怕就避而不谈。我只希望你们也能坦然面对我的即将离去。”
我们当然能够坦然面对,我们也够坦然面对了,在她以这种语气谈到自己人的死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因此嚎淘大哭,甚至连眼泪也没有挥撒出来,如果不是我们坦然面对,又能说明什么呢!但我确无法用行动上的缺失和笨措来掩盖我内心的痛苦,我的表情骗不了任何人。一个已经心碎的人,他的所有表情动作和语言上的表达能力都将变得毫无生气、毫无意义并将不在再被人接受。别人能够接受的他已经表示不出来了,他已是那个颓废、委靡、意志消沉、情绪低落的可怜虫了。我害怕变成这样,更害怕变成这样后自己并不敢承认,我也只能任由这件可怕的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并不曾有胆量要改变一下事实,我害怕自己触到了心灵深处的那一点痛苦后,又忍不住要用另一种痛苦将它淹盖。
“我头有些晕,还是让我躺下吧!”陈玲铃突然说道。一阵手忙脚乱,我们把她移下去,让她躺平,“我恐怕凶多吉少了,立起身子都已经十分困难……”她又开始述说自己的种种不幸和病痛带给她的可怕症状,我害怕听到这些,我开始觉察出她的声音渐渐的在变了,表情也突然平静下来。我感觉到她说话的声音,语气开妈飘忽不定,我知道这个可怕的征召终归还是来了。
我不知道她还能支撑多久,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干脆一步不离的照顾起她来,这些日子,我没有回过一次家,除了有两次跑到城里去买药,我几乎寸步不离她左右。颜雨洁也留了下来。她的孩子在这里过得如此快乐,为了孩子,也为了她心中留存的对病人的寄托,她没有理由不留下来。她不想看着病人不明不白的死去,这更是她以后不想在自己女儿身上看到的。而她留下来的一大好处,就是她一个人做了我们全部要做的事。早晨她做饭,饭后她就开始打扫卫生。先是病人的房间,然后是自己暂住的房间,在然后是大厅、厨房。她不顾病人语气中含糊的反对坚持把窗户打开,窗台上摆上刚刚从院子里挖来的开得正旺的熏衣草,花香溢满了整个屋子。她把被子拿去一遍又一遍的翻晒,帮我们洗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帮病人换床铺,洗身子,把一切看起来影响心情的东西都般出病房,让那里变得干净而不显单调,明亮而没有了灰暗带给我们的阴郁。她从早晨到晚几乎是一刻不停的进进出出,做这做那,唯一停下来也就是天黑之后或者守着病人的时候。我们除此之外很难叫她停下。我感到有些惊奇,有些意外,因为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她的性格虽然有点与众不同,但确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多事,以至于陈玲铃的母亲都无从Сhā手而只能在一旁指挥了。
我在院落里移栽了一些桂花树,又新开出两条从后院到门口的排水沟,把一些特别香的花移栽到病人的窗户外,能不时看到有蝴蝶跟蜜蜂在屋里飞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得到的。
然而,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注意这些,也没有想到要为别人的真心付出抱以感激。但即便如此,即便我仍然被悲伤困扰着,我还是从这些异常的活动中看出了些什么。他们这种付出完全是一种病态的付出,在遭受重大打击后,为了不让自己再去回想那些可怕 的事情而用沉重的体力劳动来取带可能将要面对的一切,以此来安慰自己,这种做法导致的后果非常可怕。然而,我在短期之内因为并没有看出什么明显的可怕变化,在加上我当时一心扑在病人身上,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实在很少关心。我守在这个虚弱的病人身边,为她排忧 解愁,喂饭揣水,给她讲自己编得离厅古怪而又毫无头绪的故事同她消磨难熬的夜晚,因为她要听她没有听过的故事;给她念书本里发生的事情,看着她给苒小丫做纸风车,给孩子念童话故事,或者听她自己唱那些悲伤的歌曲。但即便这些小小的安宁,她似乎也享受不起,她经常被一阵阵代表着死神临近的剧烈咳嗽所打断。而每当这个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我便因为害怕和无能为力而面色惨白,大脑也经常恍惚不定。
然而,有一天,我确变得异常清醒起来。
那一天,陈玲铃的母亲默默的待在她的房间里帮她整理最后一点也许已经整理过很多遍的东西。颜雨洁也仿佛在同一时间里做完了全部家务活,现在待在陈铃的房间里。小姑娘安静的依在妈妈的怀里不再打闹,不在大声嚷嚷,我也不想动那些花了,因为我觉得那天所有的花儿都开得如此灿烂,要把它们挖起来移到陶盆中实在是一种亵渎,我坐在了病房中,似乎在等着什么。然而,玲儿的情况并不有什么变化,也并没有什么预兆说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我们依旧和平常一样坐在病床边,看着病人平静的躺在床上,平静的呼吸着、感受着那个虚弱身体里飘散出的气息,决不曾想到上天会如此狠心的要把这样一个人的生命夺走。
下午,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先是一声并不起眼的呻吟,随着这一声可怕的呻吟,接下来的是不断的咳嗽,病痛带给她的折磨显而易见。她瞪大眼睛,确看不到光明了。
我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看我一眼,但她并不回答我,而是开始急切的呼吸起来,我抓住她颤抖的手,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我好难受!”她用手压住胸口,急切的说道,一边还不停的喘着气,“我真的好难受!”
我们不知所措的围在病床边,看着这个在痛苦的折磨下变得让人心碎的生灵,我甚至都祈求万能的神明让她赶快进入天堂,好结束这可怕的痛苦。颜雨洁拿掉她的枕头,让她平躺着能够更好的呼吸,但是这并没有起任何作用,她仍然大口大口的喘气,痛苦的挣扎。这下,我真的束手无策了。我焦急的望着,眼泪不断涌出来,这也许都不是因为悲伤了,而是因为急迫得无以复加。做母亲已经支持不住,瘫倒在地上。我们把她弄到扶手椅上,一直到玲儿死去,她都是坐在那里惊恐的看着的。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我府下身去,告诉她不用害怕,一定要坚持,一会儿痛苦就会过去的。事实也的确跟我说的一样,但结果确大相径庭。她伸出双手搂着我的脖子,而我则从她已经没有光泽的眼睛中看到了死亡。她搂着我,双手使劲抓住我背后的衣服,痛苦的勒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脸上承现出因用力过猛而变得有些扭曲和微微患红的际象,和她干渴的呼吸声一样,同样令人可怕。 我真的好害怕,我感觉死神离世人原来那么近,不光是玲儿受到了死神的邀请,我、我们大家都已经被列入它的名单。这并不是还要等到以后,而就在眼前这一刻,死亡离得如此之近,它就在这个屋子里,只要我有勇气喊一声,它马上可以把我带走。
然而这种想法也只是偶然在我脑中闪过,并没有存留过多的时间,因为接下来我的大脑开始变得空白起来,心中只想到几个字,并且口中也中只念叨着这几个字,“千万不要死去,…………”虽然我也知道这似乎不太可能,但我只能想到这些,并且一直直想着这些,因而口中也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我一方面因为害怕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一方面又绝望的想到这一刻无论如何也一定会过去。我感到自己有一种想逃离这个场面的冲动,不是我狠心要离开病人,而是我难以接受这个过程,但即便如此,我依然不肯离开她,我也知道我不能离开她。
颜雨洁把孩子叫到外面,然后站在门口,惊恐的一言不发。
陈玲铃依然紧紧的抱着我,仿佛放开我她就会立即死去,但她并没有因此好过一些,而是痛苦的扭着手,做着垂死前的挣扎。她一只手不停的伸开,然后又没命的合上,两只脚似乎也因痛苦而绞在了一起,她双眼已经闭上,眼角确还不停的渗出泪水来,紧蹙的眉头也因为脸部的肌肉无法放松而可怕的抖动着。我搂着她,在她不断挣扎的身体中感受着生命的逐渐消亡,我悲痛欲绝的感受着她呼吸慢慢的缓和下来,手和脚也不太动了,搂住我的手也渐渐松弛下去。
陈玲铃挣扎着望了我最后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刻,当她搂住我的手突然从我背后滑落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脊背一阵可怕的哆嗦,全身变得冰凉,就跟受到刺骨的冷风吹拂一样全身颤抖起来。那一刻,我终于触到了死亡,而正因为如此,我感到惶恐、感到无助、感到悲哀和绝望,我和我那可怜的爱情,就这样被带进了一座永远都将寂寞的坟墓。
————《森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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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人第五章:注定悲伤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我无法想象怎么样去参加这样的葬礼。心痛的时候,眼泪在脸上流淌,嘴里说些莫名奇妙的话,时间也就慢慢过去了。但这葬礼确来得太漫长,让人无法想到它会成为过去。不过,苒小丫的出现给了我一丝喘息的机会。小家伙见到我时总是显得特别高兴,或许我是唯一一个能让她在眼前肆无忌惮而一言不发的人。她叫我大哥哥,她的语气充满了稚气。我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叫过我,但我在意过吗?我对身边的事情总是缺少关怀,然而失去这些时我又是那么悲伤,仿佛永远不会再见到希望一样。
不过,在孩子面前,我没法显得悲伤起来。我不能在孩子眼中留下失望的阴影。
然而葬礼上,所有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天气变得有些鬼异起来,风在飘然但确是无所顾忌的吹浮着它所能带动的一切:幕布,烛焰,黑纱,熏烟。我坐在那里,坐在那个窗台仍然开着五彩花朵的窗前,沉默着,感受着那份可怕而又无法避开的伤痛。
屋内,已经全部罩上了像征纯洁的白色或者像征死亡的黑色的纱巾,死人留下的东西几乎全部都搬走了。扶手椅和桌子已经搬走了,衣柜和床都蒙上了白色的沙巾,但衣柜里什么也没有,留下的只有那份空洞和寂寞。没有蝴蝶或者是蜜蜂飞进来,再也没有了,虽然窗台上的花还开着,但它已经失去了芳香,太阳落山,陈玲铃下葬的时候,它便要凋零了。
窗外,依然是那一排桂花树,依然是那片草地,依然是遍地的薰衣草,但我的目光确只是穿过院子,盯在拐角礼堂中放着的棺材上,四周的一切都已经远离了我,我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只有棺材中的那个人。我怨恨那黑漆漆的棺材,恨那支撑它的架子,恨那些燃烧的烛火,那些奇怪的,刺眼的装饰,因为正是这些,夺去了我所有的一切。
我伤心欲绝,面对的是自己心爱之人,近在眼前确被一块黑漆漆的木板拦住而绝望的想看确看不到,我体会到生命原来可以脆弱到一块薄薄的木板就能把它隔断,就能轻而易举把它葬送,那我的思念算什么?我的悲痛又算什么呢?注定将要孤寂的坟墓难到连这一点思念也容不下吗?
送葬的人过来了,全是些陌生的面孔。他们穿过院子,进到客厅里,并不在乎,拘束什么,他们在屋里坐成一个圈,同死人的家属聊上几句,吃过饭后就匆匆离开了。然后又是下一批,接着是第三批………我一真坐在那里,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并没有发现有谁真正关心过死人:长明灯连续烧了几天,油已经烧光了,蜡烛也熄灭了,但并没有人理会这些,这一切对我来说,是那么的可悲而又无可奈何,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理解我的心情,我所想的并不代表他们所想的,也正因为这一点,我感觉自己真的好孤单。
下午,守墓人回来了,坟坑已经挖好了,就在后山那片浓密野草丛中,四周是荒芜的大山,迷漫着蒙胧的湿气,远处空阔的山峦,迷雾一样的蓝色的树林,几座历史悠久的村庄,都和那向东缓缓流过的河水一道,可以在这片丛林的深处看得清清楚楚。在漫长的下着雪的冬天,也许有狼在这里出没,它们可能会在墓前徘徊,仰颈高歌,留下那些错踪复杂的脚印。那些死去的树丛中,还有一块巨大而又倾斜的石头屹然耸立在那里,守护着它下面那一片广茂的而又有些荒凉的土地,山溪从山脚缓缓流过:寂静、缠绵、稳重而又庄严。
天气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在抬着棺材朝墓地走去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淅淅漓漓的下起雨来了。山间变得雾朦朦的,潮湿的南风从树林间刮过,泥土都粘上了雨水,变得有些泥泞了。
抬棺材的人在前面艰难的走着,人们跟在后面,往路旁扔着小串的火炮,朝天空撒着用纸剪成的纸币。玲玲的母亲一瘸一拐的在人群中走着,没有人关心她,就像没有人关心死人一样。活着,许多事情不知道该怎样做,因为难以抉择,选择怎样活着有时候并不比死掉来得更加清楚,死去的人无法在活过来,生活也就了然无味,没有希望。
我跟在守墓人身后,茫然无助的走着,雨落在我的头上,肩上,风从衣服的下罢向上吹进胸膛,然后又向脊背掠去。我伸出有些枯瘦的手抓紧衣服,把它在身上拽紧,仍然低着头黯然不语的走着,一只青蛙懒洋洋的蹲在泥淖里看着送葬的队伍,有一条狗也夹在人群中,捡食着时不时掉到地上的祭品,毫不迟凝的张大嘴露出可怕的尖牙哼哼着把沾到泥桨的东西吞下去。
没有多久,送葬的队伍突然停下来,已经到墓地了。雨开始变得猛烈起来,雨滴落在棺材上发出可怕的狰鸣声,就像死者复活后在敲打棺盖一样。人们咒诅着这种天气,恼怒的下到坟坑里面把浑浊的集水弄出来。棺材还是放下去了,虽然坟坑里面的水还没有弄干,但越来越大的雨不得不让他们加紧下葬,棺材刚刚放下,就有人在往上面盖土了。
我怀着恐惧的心情看着这一切,那些被雨水渗湿的泥土,现在已经快变成了泥浆,人们把这种肮脏的泥桨往玲铃的棺材上扔去,这种难看的泥桨从棺材缝里渗进去,渗到放在棺材里的那些鲜花上,渗到那些好看的饰物上,然后渗到玲铃那一身洁白无暇的衣服上,在渗入她的体内………难到就用这肮脏的泥土把她永远淹埋吗?世人啊!当我们面对这走向永恒的爱人时,心里会有怎么可怕的悲痛呢?
我大脑中一片空白,我只是机械的跟在别人身后,模糊的知道只能这样傻傻的看着,让这个可怕的并且该遭咒诅的仪式继续下去,因为任何的干扰或是无礼取闹都会被看作是对死人的大不敬。我有些害怕,但并不是因为这个,只要人们不把她埋葬,我对生活就还有一点希望,就仍然有寄托,可是棺材一但被盖上,当最后一镐泥盖到棺材上时,我最后一丝希望也便随之而去,并且从此以后,我都将生活在痛苦的回忆中
。
棺材已经完全被雨淋湿后变得泥泞的泥土所履盖,人们咒诅着,呻吟着,用石块把坟垒高。四周围满了花圈,火炮仍然时不时的响着,受惊的乌鸦从草丛中跃起,快速的掠过山脚小溪上空迷糊的雾气,呱呱叫着向远方迷漫在湿气中的远山飞去,乌黑而又孤立的身影,连同那没有回声的有些空洞和萧然的叫声,一起消失在了前面末知的地方。
再也看不到了,我终于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是真的已经失去她了。那张好看的面孔,可爱中带点甜蜜的脸,腼腆的笑容,亲切的话语,带着点桂花香气的浓密的秀发;这一切,包括她傻里傻气的坐在我旁边拌鬼脸,像小孩一样做错事被我假装敲脑袋而吓得缩成一团那可怜的样子,以及她曾经做错事又不肯承认而被父亲赶出家门的那份委曲,她的执着,她的坚持,她的一切,还有我们之间那些现在看来如此短暂而又是那么美好的生活,因为爱情而变得更加美好的回忆,难到就这样因为生命的消逝而淡忘,因为爱情的破碎而注定走向被遗忘的道路吗?
葬礼在可怕而又难熬的阴郁和悲痛中结束了。送葬的人渐渐散去,抬棺材的人走了、填坟的人也走了。没有人哭泣,葬礼是在一种萧穆而又简洁的情况下进行的。当人们*之后,我们回到家里,只把房子稍稍收拾一下,它便又恢复了原来那种宁静,美丽而又略显空旷的样子。但无论怎么变,它依然不能回到从前,不能在像那座充满神秘的象牙塔了,它已经死去,失掉了灵魂。玲儿死去了那一刻,它就注定了和我一样,要走向那可怕的寂寞。
我依然沉默着,我回到家里,看到院落的花朵,窗前的草地,没有不引起我悲伤的东西。
做母亲的已经被这一切折磨得心力交悴,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片他曾经生活着的土地,离开这让她伤心的地方。她要去往远方,去到城里开始新的生活,并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一切。
我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我什么都不想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心都快碎了,我还会在乎别人吗?
陈玲铃的母亲在七日斋戒后离开了。她去了远房亲戚家,后来又在城里待过一段时间。我没有写信过问她的生活状况,也没有打听她的住址。失去女儿后她变得有些狂乱起来,这还是几年前我得知她的死讯的前些天得到的消息。她不和任何人说话,那些试图安慰她的人都遭到了她的强烈拒绝。她觉得那没有意义,那只会让她徒生悲伤。得知她的精神已经错乱后,我原本打算去看看她的,但我还没来得急下定决心,她就已经离开了。
至于他们家的房子,也许她并没有再回去过,屋子空在那里,已经被时间淹没。如今,那些树枝从窗口伸进了屋子,青草漫延上了台阶,野兔在厨房里做了窝,燕子在房梁上筑了巢,花在墙上绽放……
我离开了这里。
我没办法不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归属,我本不该来。
我回到城里,回到父亲身边。我还是没有变,本以为痛哭几场后,我会渐渐淡忘这悲伤,会慢慢溶入以前的生活,但我都没有做到。有时候,我知道我可以无所顾忌的把压抑的悲痛发泄出来,并且一阵阵悲伤也袭上心头,像沸腾的血液一样冲上来,但我确哭不出来,我甚至试着想挤出几滴眼泪,但我仍然只是欲哭无泪,我也试图溶入我那本来平静而又和慕的家庭生活,很可惜,命中注定我已经远离我那可爱的家了。
我其实已经远离一切了,我对生活突然充满了厌恶,现实也变得恍惚起来,我已经不再看窗外的街景,不再听喇叭的轰鸣,睡觉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安慰。一倒在床上,我就用不着去想那些恼人的事情,整日陷在昏昏沉沉的思念中,痛苦也就变得若影若离,时不时在并不清晰的梦中,我甚至还能看到心爱的人那可爱的面孔。
但即便如此,痛苦仍然深深的折磨吞噬着我,仅有的那点理智也告诉我,不能在这样生活了,因为,处在这种心境下,悲伤迟早要将我击垮。于是,在父亲的强力建议和要求下,我收拾好行装,告别了父亲,告别了故乡,告别了这片熟悉的土地,带着那份沉重的心情,去了那个我一直梦想着居住的地方,回到了我的故乡,那个美丽的若薄溪。
————《森林中人》
森林中人第六章:那个夏天(1)
夏日的天空变得可怕起来,一种幽蓝的深邃不勉让朝天观望的人有些惊诧。小路曲折的在田野和丛林间穿行,突然向下朝一个陌生的村庄拐去,突然又朝上钻进一片树林,弯延曲折的小路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我走在一个陌生确又认识的路上,风从低地的田野朝上刮来,拂动着周围的野草和树枝,阳光猛烈的烘烤着一片嫩绿的稻田,稻田中散发着一种烈日暴晒后独有的苦瑟夹杂着田里腐烂的牛粪味儿和稻杆味,闻起来让人有一种昏乎乎的感觉。知了在不知疲倦的低鸣着,空中看不见一只鸟,干裂的土地上很难见到一只昆虫,那些草叶儿都已经枯黄,打卷儿了。在知了换气的当儿,夏天那因炙热而独有的宁静在这一刻便体现出来。空气燥热,迷漫着浓重的泥土味和草香。
夏日真的来了。
我望着这个在阳光下已经恹掉的世界,心里依然塞满了愁云,就像那个看似情朗的天空,其实确因为深邃而昏暗、沉闷而又压抑。
已经到了若薄溪了。
那个熟悉的村庄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几户人家零星散落在村子里,滞留在这片广茂而又肥沃的土地上。谁家的狗突然叫了起来,冲着遥远的大山不断狂吠,似乎在聆听自己的回声。一缕清烟从树林间缓缓升起,直入天际,没有风了。薄溪在村子边上流过,水流清澈、凉爽、细小但从不断流。双子湖在山脚泛着淡淡的暇光,四周开满了白色和红色的鲜花。我从一段石阶向一片碧绿的竹林走去,然后又穿过几片稻田。踏着被牛踏过的,留着许多蹄印的泥路朝村庄走去。在经过一户人家时,一只狗啮着牙叫嚷着追了过来,主人用恶毒的语言咒骂着那条狗,好心的把它撵走了。被狗一追,我加快步子朝前走去,奔到公路上,向林子里走去。
我似乎在想着什么事,但想着什么呢?我并不清楚,伤痛、伤痛、除了这个我找不到别的东西。我模糊的看到一座装饰着夏日苦艾草,房前种着野玫瑰,忍东藤攀上了山茶花树,窗前开满了玲兰的屋子,感觉告诉我要进到这个屋子里去。我看了一眼这个屋子的四周,左边堆着一堆取火用的木柴,一群鸡在那里埋头刨着柴火下的泥土,在过去是一片碧绿的草地,风从上面刮过,刚开的、鲜艳的花朵在风中轻轻的摇役着,树林在草地的尽头,山也在草地的尽头,树林绵延进了村庄,山确耸立在云端。蝉的叫声从山的尽头传来,凄切、空旷而悲凉。
我走进屋子,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仔细瞧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有。屋子里并排放着四把椅子,一张圆桌上摆着一些玻璃杯,没有铺桌布,一只水瓶还放在桌上,像是刚刚用过一样,瓶嘴还在向外冒着热气,丝丝的响着。在过去,是一张方形的桌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杯子、花瓶、一些药瓶、纸盒子、几本书和一些别的东西。上面嵌着一面镜子,镜子旁边贴着一张退色的壁纸。
听到有人近来的声音,屋里走出一个人来,他穿着灰色的棉布衣服,裤子是黑色的,脚上穿着便鞋,一看到我,他先是一阵犹豫,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看是谁来了。”一个身上围着围巾的妇女出现在门口,她睢着我,脸上是母亲的慈祥。姑父一边招呼我朝屋里走去,一边朝站在门口的人喊道。这是我的姑父,他喊的人无疑是我的姑母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森林中人第六章:那个夏天(2)
“薄暮舟呢?”我很惊奇,但这后来我才发现,我竞没有同他们问好,要知道,至少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是把他们像父母一们对待的。但我没有理会他们,没有在意他们。也许我的姑母能够懂得,她接到父亲的电话,我的事她已经了解,她同我母亲一样,能够理解我,只是我没能看出这一点,我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悲伤搞乱了我的脑子,我看不见该看见的。
姑父很惊奇,因为我并没有打算跟着进屋。他于是指了指吊脚楼。
我掉下手里的东西,穿过厢房,来到吊脚楼上,我想我还记得这里。而且我发现这里也没有变化,屋里放着两个大衣橱,一个四方柜子,一张软床,上面铺着绣满了各种卡通动物图案的白色被子,几双艳丽的鞋和袜子摆在床铺下面。床一头靠在板壁上,另一头旁边放着几把椅子,椅子上堆着许多白纸和一些小说,角落里挂着一排衣服和裤子。窗户打开了,窗外是一片碧绿的草地,几棵扬柳在风中飘遥,还可以从窗子里看到远山,农田,庄稼地,溪流,还有飞过的燕子。薄暮舟就爬在窗子下一张和低低的窗台平齐的桌上睡觉,两支拐杖斜靠在桌子两侧,一只浅黄|色的猫也爬在窗台上睡觉,它把头探进窗台,和薄暮舟的头抵在一起,舒舒服服的伸展开身子。
我小心翼翼的朝屋子里扫了一眼,觉得仍然没有多大变化,衣橱还是那个橱,桌子也还是那个桌子,甚至连位置也没有挪动。但我确瞧见了那些令人讨厌的东西:四方木柜上杂乱的放着一大堆药,有圆瓶的、纸盒装的、塑料袋装的、还有各种药水、一些空盒子和几张压在一起、折皱的说明书。我心里一阵震颤,像受到驱赶一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那种并不原始、深埋在心底的某种感觉又在侵蚀我了。
我离开屋子,绕到吊脚楼上,悄悄走到窗前,为了避开看到一些恼人的东西,我把身子靠在窗子边,好奇的瞧着这副画面,一个熟睡的女孩两手爬在桌上,头抵着一只可爱的猫咪,我突然想起那部《美女与野兽》的动画片来了。
并没有风,阳光照在吊脚楼下面半枯的草叶上,一股热浪袭了上来,吹着这样的风,是不会受凉的。我睢着薄暮舟,她歪着脑袋爬在左手手臂上,浓密的头发滑落下来,盖在光光的手臂上,右手仍然握着一只笔,下面压着几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白纸和一个打开的记事本。她的嘴唇微微翘起,鼻翼一张一合,均匀的呼吸着空气。
我用手指捅着猫肚子,希望把它赶走,可是它却只是抬起头来喵喵的叫了两声,又倒下去睡了,还把毛绒绒的头使劲朝薄暮舟的头发里拱。和自己的主人睡在一起,它的胆子也变大了。
“好猫咪,别吵啊!”睡梦中薄暮舟迷迷糊糊的说道,然后用手试探着摸到那只猫,把它的脖子一把掐住,仿佛是想捏着它的脖子不让它叫唤一样,猫也没精打采的把一只爪子搭在她手上,呼呼睡着。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靠在吊脚楼上,大声说道。
“嗯?”她猛的抬起头来,用手捂住嘴巴,四下张望着,脸上因为惊吓而泛起红晕,遮盖了她因为长时间靠在手臂上而发红的那一部分,那只猫也因为这个而吓得逃走了。
“哥?”她一面怀疑的看看我,一面又怀疑的把手从嘴巴上拿下来,最后确定我真的就站在她面前时,才笑呵呵的叫了起来。
但我确突然闭了口,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一时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如此美丽的姑娘了。一张洁净的脸,一头浓发梳成一束长长的直发扎在脑后,其它的都耸搭在脑际,乌黑的,透着一股蛮劲的、傻气的大眼睛体现出了她们家族的那种原始而又充满奋斗精神的血统,眉间透着一种阴郁,好看的鼻子微微上翘,极富女人味的嘴唇里是二排大而洁白的牙齿。看着这张看似消瘦确并不消瘦的美丽地脸,普素的穿着和简洁的打扮,我就不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惊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傻了吧!……呵呵!……没有想到我也会长成一个大姑娘吧!”她一面笑着,一面整理着睡觉的时候折皱的、挤在一起的白色亚麻布、绘着好看图案的褂子。
“是啊!出落得楚楚动人啦!我都快认不出了。”我感觉脸上有一种被烈日灼烧的火热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你一个来吗?”她用手撑在桌子,让自己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提起拐杖,夹在腋下,缓缓朝那扇直通到吊脚楼楼道上的门走去。我没法去帮她打开那扇门,因为紧贴窗户的那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书本和纸张、字典、本子和笔,这不得不让我考虑是不是有必要去翻窗子了,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还合适。
“我父亲让我给你带祝福来了。”门开了,我把她搀出门槛,可是一到吊脚楼的走道上,我确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扶着她了。先天性的智障引发的双脚瘫痪,这种病症是若薄溪没有见过的,而且多年后仍然困扰着她。我已经陪着她走过了那么长的艰难岁月,虽然病痛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在她身上减轻,但我们之间的情谊确早已根深蒂固。可如今,我确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小爸他还好吧!挺想他的,这么久都没有见着他的面了,大概老了吧!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头上都有白头发啦!”她仍旧咧开嘴笑着,回忆着往昔某些生活的片段,虽然命运对她如此不公,但她自己确并不以此悲伤。
“父亲也想着你呢!几次都叫我过来看看你,他常常对我说:‘去看看你妹妹吧!替你母亲向她问声好。’他还说了很多,都是关于你的,他天天都念着你呢!”我扶着她朝堂屋走去,并不想告诉她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虽然很多话想对她说,但确又并没有说出来,那根紧绷着的弦依然那么牢靠,我还是害怕提起这些,有的人在悲伤的时候想得到别人的安慰,有的人确不愿意任何人来干挠自己,那份存放在内心的往事,即便悲痛得无以复加,也是不容侵患的。
她也不再问我别的事情,只是艰难的朝前走着,但是又因为站不稳而可怕的摇晃,要不是我扶着她,她恐怕已经摔倒几次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感觉到了她并不希望我扶着她,我知道人总是会变的,也许她已经成长得足够坚强。她自己柱着拐杖走着,因为我不在的日子里,她也只有自己想办法走动,大人们是没有空闲总是去扶着她的,但是我并没松开手,依然只是扶着她并不瘦弱但确是真的十分无助的身体,有些谦意的确又有些不安的问道:
“请你一定样原谅我,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看你了,发生了许多事情。”
森林中人第六章:那个夏天(3)
我让她坐在轮椅里,她并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把手平放在膝上,头靠在椅背,双眼注视着前方,她让我推着她朝院了里走去,我突然无法弄清自己是否还在乎这次谈话,我心里是否还在想着别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她在关心什么,我只是感觉我们都变了,她不在问我关于陈玲铃的事情,她一直很关心这个问题,但她确突然什么也不提了。我猜想,姑母已经把我的事情告诉她了。
也许,她觉得,在我身上的确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推着她走在一片艾稿丛生的草坪里,我停在一棵投下硕大阴影的枇杷树下,坐在一丛刚刚被烈日烘干,而现在又在树阴下享受阴凉的草丛中。四周是连绵的山,村庄在眼前浮动着,热浪一阵阵袭来,凉风也偶尔刮起来。空气中迷漫着从厨房飘来的焚烧桔杆的香味,和着夏日里炎热的草丛中散发出来的醉人的草香,闻起来叫人心情舒畅。蝉在树林中叫唤着,无数的蝉的鸣叫声在四周广茂的树林中回响,惊亥的唤回人们的恩绪,让人头脑中烘哄的响着,无法思考,无法回忆那些悲痛的片段。我瞥了她一眼,她正抬着头在眺望远处那一片在地平线内变得模糊不清的天空,云在那里变得蒙胧。天空蓝得耀眼,却也深邃得可怕。
“许多事情,”我继续说道,看到她似乎变得有些忙然的眼睛,我以为她陷入了沉思中,我不仅快速说了起来,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我并不想经历那些事情,其实你也知道,我们不想经历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实总是不尽人意,我们害怕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发生了,事实就是这样。”
我拔弄着一只甲虫,把它的膜翅从鞘翅中翻出来,确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子,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心里依然想着那些恼人的问题。
“我很遗憾,”她突然回过头来望着我,充满期待的眼神令我非常不安。我听得出,她的口气也开始变得有些陌生了,面对一个你并不想她来安慰自己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无动于衷,那难勉让人觉得有些许异样,“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但我又不得不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扔掉甲虫,看着它快要坠到地面时突然伸出翅膀腾空而起,朝那片幽蓝的森林飞去。然后爬起来,拍掉粘在身上的枯掉的草叶,默默的推着她朝开满花朵的草丛深处走去。在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蜜蜂友好的飞来飞去,金龟子匆忙从草丛中飞起来,蚱蜢跳到身上,然后又惊恐的跳走了。狗尾巴草在风中摇逸着,蒲公英已经开始播撒它的种子了。
“太阳快落山了,”我推着她在一片艾稿丛中走着,想到她的身世,孤苦伶仃的身世,身边只有一个述说真情的人,而如今这个人确无法对她在说些什么了。
在滚烫的能把水都煮沸的天气下,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有来得急喝一口水,喉咙突然干渴得要命,连喘气都变得缓慢而艰难了。“太阳快落山了,”我指着远处那片逐渐升起来并将在太阳落山后变成彩暇的云朵,却似乎又是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看,多怪异的云彩。就像人的生命一样,活着的时候,精彩而且辉煌,逝去的时候,暗淡而又沉寂。”
她惊讶的看着我,对我说的话感到有些迷惑不解,但更多的确是不安,说出这种话来,她自然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陈玲铃死了,但你的生活还得继续啊!”
看到她那已经由担心变为焦滤的表情,我实在不忍心在谈下去。我担心她会因为我而变得愁眉不展,而且我并不需要她来安慰我,即便我现在伤心欲绝,但只要她开心,我便不会有负担。我们停在一片向下延伸去的山坡上,风从下面刮上来,已经不是那么热了,暑气退了下去,阳光开始变得柔和,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说话声。我呆在那里,目光所及的景物突然之间全部消失了。原来我害怕的,正是要在惰落中去寻找所谓的希望。
她突然低下头,陷入了一阵悲伤给她带来的冲击中,虽然短暂,但就她来说,死亡总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她的死对我打击很大,就是这样,我得花很长的时间来让自己淡忘这件事,而也许我永远也忘不掉这件事。但不管怎样,我总是会好起来的,对于这一点你不必太过担心。希望总是存在的,只是需要时间去获得。”我又坐到一块石头上,摊开手,无奈的想着我会记住她到什么时候。
“你真的那么爱她吗?真的要记住她一辈子吗?”她睁大眼睛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口气中确带着一丝不安,在没有得到我的回答之前,她一直望着我,脸胀得通红,但我确并不知道她问我的意图,面对这样的问题,我也几乎不知道怎样回答,我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但我又必须回答。“没有人比我更爱她了,”我并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不光只我一个人爱她,她周围所有的人,只要是认识她的人,无一不像喜欢自己的亲人一样喜欢她。就同你一样,你周围的人都在关心你,注视你,希望你过得好,并且一直在祝福你。但确偏偏因为这样,她离我而去了………”
我们都不再说话,昆虫们也突然住了嘴。暇光开始升起来了,没有了风,云朵并没有散开,蒙胧的暇光像条很长的,没有尽头的,一边整齐平滑,而另一边确溶入天空的绸带。天空变得沉寂,和天空一样,树林、村庄、田野、大地,一切都开始变得沉寂。炊烟从烟囱里向外飘散,牧归的牛群踏着薄溪清凉的河水在饮水,放牛的孩子们在河沟里翻着螃蟹,天真的嘻笑、打闹着。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疲惫的朝家里走去,暮归的小路渐渐变得空阔、寂寞了。整个村庄也渐渐静止下来,一开始还四处飘荡的炊烟,现在已经直直的朝天空升去。偶尔听到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夜晚就要降临。我怕薄暮舟受凉,便从暖烘烘的草丛中爬起来,推着这个一言不发,本就多愁善感的病人朝屋里走去。我原先所担心的并不全都没有必要,如今,我又得继续担心了。
夜,寒冷而凄凉。
我爬在床上,确怎么也无法入睡,独自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孤独感便油然而生。我心中像有可怕的东西交织着,混乱、繁杂,我努力搜寻着白天偶尔想到的那些记忆的碎片,死者带给我的忧伤始终折磨着我。即便我在对着自己的妹妹微笑的时候,忧愁也并没有在那一刻消逝,我有些惊恐,想到了这笑容中所包含的虚伪,可怕的就是这笑容,这种虚伪,在这背后,我得不到一丝安慰。但是我到底对不起谁呢?这种念头在我大脑中闪过,我感觉有些奇怪,就好像我在欺骗自己的妹妹一样,但又是欺骗她什么呢?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啊!
我爬起来,站在窗户边,窗子并没有关上,寒气透进来,冷得让人以为冬天来了。住在森林里,昼夜的温度变化让人觉得惊奇,山里的天气就是这样。星光映在院子里,模糊的透出屋外事物的轮廓,就好象昏暗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一样。月亮还没有爬起来,这个时候是星星最密积的时候,也就是在这种时候,陈玲铃总是把我叫出来,我们站在黑乎乎的马路上,朝着天空观望,数着最亮的星星,猜那些并不认识的星座,一起笑着、闹着、相互述说着自己遇到的趣事。但是我突然觉得这些事是多么没有意义,我们为什么会把时间浪费在那上面,我应该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带她吃她想吃的东西,而不是去看那些无聊的星星,我不懂当时我们为什么会兴奋得睡不着觉,现在想起来始终只是悲哀。回味着死者留下的记忆,除了伤痛,你还能指望什么呢!就是你再努力回忆,也不会再有新的记忆留给你继续思念了。
我痛苦的从窗户前退回来,又倒在床上,绝望的想到改变环境也一样不能减轻我对死者的思念。
“你醒啦!在看什么呢?”太阳还刚刚露头,朝暇还没有退去,院子里的草坪上结满了大颗大颗晶莹的露珠,鸟儿们正在枝头上欢快的叫着。我坐在窗子前,眼睛盯着远方,盯着太阳升起来的地方,我知道我能在那里看到希望。但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她不会了解。我站起身,有些不安的打开门。
薄暮舟坐在轮椅中,洁净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和一丝忧愁,她穿上了一件绘着对称花纹的白色褂子,下身是同样颜色的裙子,露出两条细长的小腿,双脚并拢踏在轮椅的脚踏上,脚上穿的是粉红色的短袜和红白相间的鞋子。她头发向后梳起,扎着一束好看的辨子,额间的头发耸搭下来,紫色的发夹在她头上泛着暗淡确耀眼的光芒。
我不去看她的脸,也避开她的目光,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我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细长纤弱的手用力抓着轮子从窗户那里艰难的朝我移来,这是我的妹妹吗?我突然想到这样一个可怕问题。我为什么一夜之间会突然变得害怕和她在一起,这是一个做哥哥的对一个妹妹应该有的想法吗?特别是一个身体残疾的妹妹。我下意识的走到她身边,推着她朝前走去。
“很抱谦我昨天要你说出那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其实不应该问你那么多问题的,哥,你看,我并不是有心这么做的。”薄暮舟用手往脑后撩着头发,突然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说道,她的表情严肃、忧愁、仿佛她挖掘到了我内心最深处的伤痛,现在要来和我分享一样。
“就是那些关于陈玲铃的事情?”我反问了一句,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她向我道搛的原因。而且,当我听到她向我道谦的那种语气,心突然像被刀割了一下痛了起来。我有些恐慌的想到,原本已经为陈玲铃而变得破碎的心,还会为了什么东西而心痛?生命中难到我还在乎别的东西吗?“你不必向我道歉,你并没有冒犯我。”
“也许我是不应该问那样的话。但是,哥!你应该知道我很在乎你的感受,很多事情都得说出来。在我这并不完美的一生中,是你陪着我走到现在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你还是那个时刻关心我的哥哥,而不要让我在你眼光中看到对我的恐慌。那样,我的心都在痛,可能你并不会相信,看到你看我的眼神,我心中也许比你对她的死的那份悲伤还要悲伤。”她注视着我的双眼说道,但她的眼神并不是想寻找什么,而是在期待什么。
她不是我的妹妹,这种不该有的思想还是又一次钻进了我的大脑,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她出生在哪里?她的父母又是谁?她只不过是我父亲捡回来的一个孩子,跟我并没有兄妹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这些事情,又想起了姑父的儿子被牛角顶死的情景,想起了姑父把牛栓在树上,用一根圆木把牛抽得从嘴里吐出血来的情景,想起父亲把薄暮舟过继给姑父的情景。一切都是那么偶然的想起来了,从她的眼神中,我又看那到了那个被姑父从我父亲手中抱过去的那一刻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而我急得哇哇大哭的那个女孩那双可怜的眼睛。
“我并不是讨厌你,你千万不要乱想,我是太悲伤了,也许时间可以让我谈望这一切………”我不再说话,心中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我只是推着她,在她偶尔的提醒下,在草坪能过得去轮椅的地方转着圈子,沐浴着清晨温暖的阳光。我本就糟糕的生活,现在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森林中人第六章:那个夏天(4)
早餐吃得有些勉强,虽然长辈还是像往常一样热心的招待我,可是我已经觉察不出以前那份自由了。我害怕和薄暮舟接触,但良心又不允许我这样,我尽量避开她的视线,不去看那张透着诱惑力的美丽而又总是带着一丝忧愁的脸,避免和她谈一些我们之间的问题,但确又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白天,我把爱心全部倾注在薄暮舟身上,晚上,我确又痛苦的思念着陈玲铃。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着,但我了解到,我还是不能就这样过下去。
我整日都陪着薄暮舟,陪着她去院子里看星星,陪着她在温暖的朝阳下散步,陪着她看电视,陪着她看书,为她消愁解闷,为这个残疾的妹妹能够多一点自由,能够多一点生活的空间和乐趣,我觉得我愿意牺牲自己的自由。更何况和她在一起,我觉得有一种感觉在挤压我那些曾经的伤痛,在不断的碰撞着、矛盾的有些解不开,但这种感觉确并不可怕,我总是模糊的期望着这种感觉,觉得它可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减轻我内心的痛苦。可是我确回避着这种感觉,并且经常用异样的眼光注视她,把她视为暂时的敌人。
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我头脑中整日想着太多的事情,生活的转轮复杂得理不清头绪,每时每刻都在糊思乱想,下一分钟记不住前一分钟所想的事,整日昏昏沉沉,恍恍忽忽,就像陷在泥淖里的醉鬼一样。即便这样,和她在一起,确很多时候都特别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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