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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 > 模特(4)

模特(4)

“也许,说不定我们看到的只是那么一幅幅卓绝千古的作品,”她说,“但是,我们许多人都忽略了画家和他的模特之间,在那样的时代,在那样属于他们自己的时空环境中,那样也许充满着艺术氛围的他们自己的生命历程上,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他们的生理欲望、­精­神渴求、情感的雀跃与苦痛,基本上,没有办法由别人,甚至他们自己完全揭示出来。”

……

“那是欲望的融合,也是美的融合。或者,是把普通人的,也属于他们的生理欲望的融合,通过画笔和油彩,把那些除了他们,谁也不可捉摸到的艺术形象,从脑海中,从心灵中,牵引出来,固定下来,成为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艺术与人体,另类形态的生命和谐和完美,这就是艺术。”

……

啊啊!她简直说得太好太绝了。有好多东西,正是我常常考虑到,又没有完全思索明白,也无法说出来的艺术难题和情感难题。我想,我眼前的这个比我稍大几岁,已经在全国美术界很有名气的女雕塑家,真比我看得更深更透一些。因而,她的艺术成就也应该比我更大一些。不过,我还是没有完全弄清楚,她是因为什么样的人生历练和艺术历练,对艺术的认识和理解,才达到了她目前那样近乎炉火纯青的艺术生命境界。在我心目中,她可能就是当初来到我们乌溪小镇采风绘画,并且和那个鹰钩鼻子男画家莫尚之间,产生过生死恋情的实习女画家。那时,她十七八岁,秀发略卷,身材娇美,纤纤玉手和双腿走路宛如一首动人的诗篇。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标准而有灵气,能给所有画家带来独特创作灵感的绘画模特。她和莫尚之间,在“文革”中发生的那段给他们带来无尽耻辱的风流韵事,虽然已经在我们乌溪小镇和万年台歇马场的阅兵台前淡化了消失了,但是,他们被群众专政批斗泼粪的残忍镜头,已深深印在了我的心灵中。因为那时的基­干­民兵郎天裁指使小孩捞粪的茅坑,就在我住的如风老辈的吊脚楼脚下。也许投到他们身上肮脏的粪便,有些就是我创造的作品。我不知道他们被专政民兵,从女儿泉瀑布的小木屋里拖出来,究竟是不是­祼­体受辱。我也不知道游街的时候,那些想去脱他们衣服的基­干­民兵,究竟受到了谁的阻止。不过,她和男画家莫尚,也是因为在女儿泉瀑布边上绘画、写生、画­祼­体。自己是画家,她自己又当了画家的模特,在那个没有艺术,也没有人格尊严与美的时代,被人押着­祼­体游街,成了我们小镇千百年来变幻莫测的时代、历史风景中,最令人神往、也最令人揪心的生命风景之一种。时间过了几十年,当年那位清秀如眉、清纯如露的女画家,变成了眼前这位刚毅果敢、­干­练自信的女雕塑家。她是别人的模特,也许没有做成,我也没有看到以她为模特的画家莫尚,画出了任何一幅感人心魄的作品。画家与模特之间的相互转换,画家与模特之间的情感纠葛和生命纠葛,不一定都会出现伟大的作品中。现在,她也做出了很大的成就,她身边也许又有了另外的模特,男­性­的和女­性­的模特,这些,我并不十分了解。我明白的是,她现在依然单身一人。在她的画室里,有各种各样的男­性­人体雕塑习作。那些习作,肌­肉­饱满、刚气十足、动作粗犷、线条细腻、形神兼备。也许,我看到的只是表面。她的那组显示生命起源和表现形态的雕塑作品,一组温柔静谧的男­性­与女­性­­精­神生命画图,那种神态形态、节奏韵律,深深掩盖和完美融合着一种神秘莫测的视觉语言和生命哲学。

我和易安讨论关于人体模特那些也许不仅仅属于艺术理论话题的时候,当然,是那年夏天,我们第一次以画家和雕塑家的身份,到乌溪小镇和女儿山采风写生,在那片开满了杜鹃花、紫荆花的山坡上,采集用来雕塑红军渡河,或石达开艺术形象的石材……但,应该说,能把那些艰深的艺术话题,谈论到那么深刻融洽的地步,说明我们之间早已能够深深交流。我和她之间,永远都不能再往前跨进一步。虽然很多时候,我们在乌溪小镇上采风写生那段时间,吃住在一起。我们仅仅是艺术上的朋友、师长和伙伴。生活中,虽然我们都有各自的情感生活,作为画家和雕塑家,我们不可避免地会接触认识生活中的男人和女人。我知道,她的那个老情人、画家莫尚,还在香港绘画经商。她也许另外还有和她关系很密切的男人。我似乎听说过,其中一个就是我们这个城市最高的行政文化官员,也是我们大家知道的蓝一号。那时,莫尚、蓝一号都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不过,那次采风写生,莫尚和蓝一号都没有进入我们关于人体模特的艺术话题。她也没有问我和我的那些,这些年来在我生活中出现的似是而非的女­性­模特之间,发生的暧昧关系。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把瑁黧、佳苇和莎莎,看做是我的模特。我从来没有以一个画家欣赏、审视模特的目光、时间和场合,和她们待在一起,审视她们、看待她们。不过,那时,她们像云一样,在我生活和心灵中飘走了。我和雕塑家易安的这次采风写生,是上帝关于我和女­性­之间,另一次刻骨铭心对话安排。本来,我们可以除了绘画、除了写生,还应该会发生一些什么。我们很多时候一起谈论和吃住,只要以艺术和绘画的名义,就已经很够了。离奇和巧妙的是,我们在乌溪小镇采风写生,正好住在她和画家莫尚“文革”时曾经住出了风流韵事的小镇东头绣楼,住了大概一周时间,过去那栋掩映在皂荚树丛中的古­色­古香的绣楼,现在已被镇长郎天裁重新装修开发成为一座五层楼高的“金皇后美食娱乐城”,立于进入乌溪小镇的门户。红墙黄瓦,给古老绣楼披上现代化外衣,古朴中透出现代生活气息。日里夜里,游客熙来攘往,歌舞之声不断。我们在娱乐城吃住,当然晚上并没有住在一起。虽然,我们都感到各自的艺术趣味接近,绘画境界一致,心灵也很相通,但我们更多的以一种理­性­的,或者,洗去画家的浪漫,而以一种职业的艺术的眼光,看待这个千年小镇过去、现在和将来发生的一切,也包括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待我和易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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