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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7战事急召

林风坐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百无聊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根烟,啪的一声点燃了它。

“今晚又要往返马拉松了。”林风不无惆怅的叹了口气。基地里边没有贩卖烟酒的地方,要买这种东西只能趁熄灯以后翻过高墙,潜入传达室,来回跑上四十公里山路才能到达最近的小卖店。没有哪个学员能做到这种事,连教官都有点勉强,所以经常一买就是好几条烟,藏起来慢慢抽。

香烟袅袅的烟雾慢慢升腾起来,尼古丁的味道弥漫了神经。突然他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下一下走近,在他身后停住了。

林风没有回头:“你来­干­什么?”

罗冀绕到他身边坐下,没回答,只转过头去仔仔细细的盯着林风看。他从来没有看过林风抽烟,乍看上去就像看到自己上高中的儿子瞒着自己偷烟抽一样惊悚。更惊悚的是,林风竟然还抽的很熟练很地道,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那根马可波罗,也不知道烟龄多少年了。

罗冀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从没看见你抽过啊。”

“你看见我什么呢?”林风在轻烟中漫不经心的回答他,“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明知道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是一个危险人物,却还控制不了自己欲望的男人没资格跟我说这句话。”林风弹了弹烟灰,语气和袅袅的烟雾一样轻渺,“再说我们之间已经没关系了,罗冀,我们已经结束了,谁也不欠谁的了。”

罗冀用一种家长的眼神看着小林教官,“结束一段感情是双方的事啊孩子。”

“……那就是我把你给蹬了。”

“这么­干­脆?”

“你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这话说得其实底气有点虚。小林教官受过专业抗审讯训练,知道在说言不由衷的话时人的鼻子会因为血管膨胀而稍微变大几毫米,尽管­肉­眼看不出变化,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尖。

罗冀不以为意,反而稍微坐近了一点,笑问:“为什么我不值得你留恋?”

林风面无表情:“……你是大叔。”

“哦。”

“离过婚。”

“啊。”

“不懂得情趣。”

“嗯?”

“还不会追求人。”

“……”

“充其量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是暂时的教官和暂时的学生而已,我要关你禁闭就关你禁闭,我要你当­射­击活靶子你就必须当活靶子,在这里教官的命令大过一切,甚至我叫你乖乖躺下让我上,你也得照做。”

林风摁熄了烟,刚要站起身,被罗冀拉住了:“嗯,我躺下了,你来吧。”

小林教官鼓起了包子脸:“我凭什么上一个比我老这么多的大叔啊?你又没有我好看!”

罗冀一下子笑了:“是是是,没教官您好看,没您好看啊。”

林风拍拍ρi股就要走,罗冀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一摸,摸出来崭新一盒特供中华,林风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定住不动了,然后猛地一个饿虎扑食,骑在罗冀身上抢过了烟盒:“基地禁止吸烟,违禁品教官没收了!”

他那一扑当即把罗冀狠狠撞翻在地上,身手灵活得就像一只丛林中的小豹子,在金黄|­色­的阳光中流光溢彩,漂亮­精­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罗冀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林风,或者说,他看到的、他认识的都不是正常状态下的林风,真正的、日常状态下的林风,他今天才第一次看见。

这样也很好,罗冀看着一条大腿跨在自己身上、急急忙忙把那盒中华往自己口袋里揣的林风,这样想着。

这样一只小野兽,带着他骄傲的獠牙,挥舞着他尖利的锐爪,时不时对你威胁的咆哮两声,然后又趾高气昂、得意洋洋的拍着爪子慢慢走远。傲气、昂扬、优雅而高贵,你只能一点一点靠近他,耐心的等待他,不厌其烦的照顾他,最后才能雷霆出手,一举擒获。

这个姿势非常方便罗冀摸到林风身上某些不大会被碰到的地方,于是他也就理所应当的拍了拍林风的ρi股:“我说,教官……”

林风嗷的一声,狠狠挥了罗冀一爪子,捂着ρi股跳起来:“­干­什么?你­干­什么?”

罗冀忍住­色­狼大叔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说,我还有。”

“什什什什,什么还有?”

“香烟。中华。还有一盒子雪茄。”

林风眨眨眼睛,慢吞吞的伸出爪子。

罗冀的笑容更大了:“刚才有个人说我们俩之间谁也不欠谁的。”

林风皱起鼻子来哼笑:“不懂情趣的大叔就是不懂情趣的大叔,幸亏我蹬了你。连怎么追求人都不会,你真应该跟基地里暗恋我的小护士和那几个追求我好几年的特种兵学学。”

罗冀僵化成一尊石像。

林风用一声冷笑来表示了一下他的不屑,起身要走,罗冀如梦初醒一把拉住:“你你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小护士?什么追求好几年?”

“就是指天天帮我打饭给我买烟下雨了帮我撑伞郁卒时让我撒气的、传说中真金不怕火炼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的追求者啊。怎么,你没见过?”

“……”

“那下次介绍你和他们认识。”

林风摸出手机,接通了电话,语调十分拽的懒洋洋招呼:“喂?XX吗?……嗯告诉食堂中午帮我炒个土豆丝儿,放辣,再帮我要个白水煮的­鸡­骨头,我喂猫。……什么,问我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没了没了,你这人真烦。……什么,放假去看电影?看你妈的电影啊,黑咕隆咚的坐上俩小时,还不如陪我去玩小弹珠呢!……”

罗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按断电话,林风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他紧紧按住肩膀抵到了墙上:“林风……”

“怎么了你?”

“我陪你去玩小弹珠。”

“……”林风沉默了一下,“光陪玩小弹珠就够了吗?”

“还有我房间里那几盒特供的中华。”

“……那也不够。”

“我请求组织给我留用察看的机会,本人保证好好表现。”

林风挑起一边眉毛,现出一个类似于轻蔑的神情:“表现?笑话,你连怎么表现都不知道。追求人你会吗?用尽手段讨好我,让我开心,让我舒服,在我没开口之前就满足我的想法,这个你都会吗?”

“……”小孩儿太顽劣,家长突然有点哭笑不得的感想,“那你先说说你都有哪些想法?”

林风眼珠子转了一圈,想说什么,突然又忍住了。那脸上表情一看就知道在冒坏水,看得家长牙痒痒的,恨不得冲小孩那包子脸一口咬下去。

“我不能说,你得自己猜。”小林教官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总之就是拍我马屁,讨我欢心,我高兴了你才能高兴,我不高兴啊,你就……嗯,你就GAME OVER啦。”

罗冀无奈的摇摇头,林风洋洋得意的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努力吧罗冀。当然如果你不努力的话,很多人愿意代替你努力的哟。”

小林教官没心没肺的挥挥手,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看站在原地的罗冀,然后心情很好很愉快的哼着小调调,步伐轻快的往食堂去了。

家长目送着小孩消失,半晌苦笑一声。

也还算好,重新开始,从头追求一个人。

这个人年轻、嚣张、缺心少肺、就像个刺头一样,同时对感情抱着怀疑的态度,从不相信,甚至隐隐怀着憎恶。

他其实不是想要我追求他吧,罗冀想。他只是缺少对于感情的信任,所以他逃避付出感情,他只希望别人毫无保留的对待他。所以即便感情失去,他也从来没有付出过,不存在任何损失和伤害。

把自己保护得真紧啊。罗冀望着基地上空渺远的天穹,无声的叹息着。

小林教官在午餐里心满意足的吃到了他的土豆丝。虽然对土豆的直径还存在着微妙的不满,但是至少已经是他所能找到的最接近他要求的土豆丝了。

杨教官把菜刀往餐桌上一剁:“告诉你啊小王八蛋,已经帮你切土豆了,还帮你喂了猫,再不陪我去看那个恐怖片,小心我砸了城里那唯一的一家小钢珠店!”

“……真是基地的耻辱啊,”林风慢吞吞的放下勺子,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身为基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十七区教官,手下菜鸟无数,出行浩浩荡荡,携副官、拥雏儿,夹道山呼万岁,地动山摇,威风八面……如此猛人,竟然怕看恐怖片。哦不,那还不是恐怖片,不过是有点暴力的M级罢了。”

林风斜斜的瞥了杨教官一眼,无限寒凉,“真是基地的耻辱。”

“……”杨教官发飙了:“小心我晚上害怕,挤到你床上去睡!”

“原来您老爱我如此,隐忍多年不发,已经兽欲难禁了?”

“滚蛋滚蛋!”

林风端着盘子凭空一跃,轻轻巧巧避过了杨教官他老人家的铁掌轻功水上飘。谁知道他跃起来还没落座,半空中突然响起尖利的警报声,差点直接刺穿了小林教官的耳膜。

“­干­什么呢混蛋!”林风一手摔了他的汤,浇了食堂一桌子,“吃个饭都不让人安生,多少年没响警报了都!实验仪器吗?”

杨教官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警报停了,食堂大喇叭里嗡嗡响了几声,然后一个声音咳了两声,听得出是叶莲校长身边一个副手的声音。

“咳,咳——”

有几个教官吆喝着:“听得见听得见——”

“全体教官听令,全体教官听令——!”副手在大喇叭里一声停顿不带的往下吼,“校长677急召,677全体急召,基地二级戒备,请所有教官即刻前往677,即刻前往677,完毕!”

林风和杨教官对视一眼,都有点发愣。

677是基地大门口的地势代号,平时谁说677啊,直接说上大门口去就得了。

只有在很少数情况下才会启用这种代号,第一是保密信件,第二是给新来的工作人员上课做培训,第三就是677发生情况,导致基地需要启动防御系统,最­精­良的战斗力——众位教官——被校长急召。

教官平时是老师,离开了学员,就是南美大陆上最­精­锐的战士。

“出情况了,”杨教官反应过来,从桌面上拿起帽子往头上一扣,大步往外走,“伙计们,咱们走。”

十几个教官呼呼啦啦往外走,食堂的学员们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在后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这些学员来这里的时候都签了特殊合同的,训练中因为无法承担训练量而失误致死,那怪不到基地头上,甚至教官都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是如果因为基地被攻击而受到大面积伤害,那基地就会被这些学员的老部队们算账。

在特殊时刻保卫学员、保卫这个基地的安全,是教官的责任。有时候他们用枪炮,有时候他们用血汗,有时候他们用生命。

“这都多少年没有这样的事儿了,677怎么了?象群侵袭不成?”一个教官大声问他的同事。

“象群侵袭不会用到我们的,”杨教官安静的说,“只有枪和枪、炮和炮、子弹和子弹、人和人之间的对抗才会让我们出场。”

林风突然感觉到什么一样回过头去,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食堂,外边门口停着一辆悍马,是校长派人来接他们去677准备行动。

正午炙热的阳光下,罗冀正从食堂门口的台阶上望过来,眉心拧着,神情中带有很多复杂的东西,因为那情绪太多太复杂,以至于林风一时无法看清。

他下意识接过了前边人丢给他的M16,同事们扛着单人火箭炮,一个一个上了车。车窗很快升起来,林风还想去看罗冀是不是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离开,但是很快就看不见了。

血­色­浪漫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杨一边拉下作训服的拉链一边问,“不会是真的象群向我们基地的大门进行攻击吧,喂喂,保护野生动物可是我们身为公民的职责啊。”

校长那个忠心耿耿的黑脸副手在更衣室里到处散发子弹,“放心吧,不会要你们猎杀大象的,这个季节还不到大象迁徙的时候。”

杨接过子弹看了一眼:“达姆弹?怎么我们还有这种东西。”

黑脸助手撇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上头强迫咱们基地接收的,说是叫我们保管,其实就是强迫校长用这种子弹。”

一个资历并不很久的教官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谁啊,上头?”

林风套上裤子,光滑的脊背刹那间隐没在丛林迷彩服上衣之下,头也不抬,“——「红」。”

更衣室里刹那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校长是恐怖组织「红」的成员,但是所有人都不会明着说出来。

在「红」深达十层的地下核心里悬挂着一副巨大的世界版图,随着红­色­面积越来越大,人手渐渐不够用,军队也需要扩张。作为叶莲私人资产存在的这座南美雇佣兵基地对雷诺的吸引力越来越大,他要求叶莲为了「红」的任务而出动基地的力量,不,不是要求,有时候是胁迫。

叶莲选择了服从这种胁迫。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叶莲大步走进来,身上迷彩服已经有点尘土,作战靴上泥泞还没有­干­,整个人有点风尘仆仆的感觉,“都到齐了吗?”

一帮教官扯着嗓子回答:“是——!”

“门外我挑了一些­精­选出来的学员,马上会跟你们一起行动。首先我要说明一下这个任务,我把它的等级定为A。一群预计人数在三十左右的恐怖分子正向基地大门靠拢,你们的任务是击毙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677五百米之内。”

杨举起手:“校长!”

“什么事?”

“来者何人?”

“我说了是恐怖分子。”

杨放下手,疑惑万分:“……那不跟我们是同行吗?”

叶莲背着手,从每一个教官眼前走过,神情冷冷的,眼角的­阴­影隐藏着某种尖锐的残忍。都是身经百战的人,谁都闻得到叶莲身上还未散尽的硝烟气息,以及某种鲜血的气味。

来者不善,势头汹汹。

“这是一支来自于塔克拉玛­干­沙漠北方的雇佣兵部队,先头­精­锐,全副武装。武装直升机两台,对空打击两台,机枪点哨十九个,十五个热成像观察仪。我们的狙击手用他的鲜血换来了情报,对方持有反狙击装备,预测对方具有八百米外­干­扰战场的能力。”

叶莲在所有人面前停住脚步,目光在室内逡巡了一圈。

“你们不需要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这次任务,要求你们将对方全歼。”

每次都是一样,不需要知道什么是敌人,谁会变成敌人。有时林风会混淆敌人这个称号,从狙击镜往外望去的世界里,只有能打的目标,和不能打的战友。

教官从更衣室鱼贯而出,外边已经等了几辆装甲车,被调出来的十几个尖子学员蹲在另一边,弥漫着兴奋、紧张、好奇、忍耐等等混杂起来的情绪。

杨教官从学员边上走过,丢下一声懒洋洋的哼笑:“老大,真的要带上这群菜鸟吗?我们这是上战场,可不是上幼儿园啊。”

林风眼睛都不斜一下的擦肩而过:“这不是日常训练,不用伪装了。”

教官们通常都有一见到学员就忍不住要­阴­阳怪气打击人的通病,这其实是一种条件反­射­,或称职业病。杨教官哽了一下,半天才放缓脸­色­。虽然杨教官是个流氓的废柴,但是在学员面前他通常都以酷帅朋克小青年的形象出现。

“再说,这应该不叫战场,只是一次反侵袭实战吧,对正规军来说连过家家酒都算不上。”林风继续说,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所以才敢带上这些菜鸟啊。”

……

一直到抵达677,菜鸟们的脸­色­都没有缓过来。

677在正午高达五十度的高温下几乎要蒸发地面上最后一点水分,地温可以直接煮­鸡­蛋。从校门外走出去,正对着丛林,山峦,无边无际的树和随时隐藏的沼泽。

几枝树丛在地面上不引人注意的移动。一个教官头上扎着鸟窝,从狙击镜里注视着五百米外的勘探地点,半晌抬起手,笔直往前一侧。

在他身后,统一行动小组的成员呈V字形往前突破。他们下了山坡,埋伏在一处天然战壕里,周围全是灌木丛,蚂蚁到处乱爬。地面上非常­干­燥,林风偏过头去跟人说话时不小心被树枝挂到了脸,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那根细小的树枝,却没有折断它。

“小十八,小十八,”杨在耳麦频道里低声说,“去埋诡雷。”

“新兵蛋子不会把我当成目标,一枪毙命吧。”

“滚你妈的,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十八区教官向前摸索前进,每一步都尽量避免发出树枝的踩踏声和摇动。不一会儿他消失在茂密的树丛里,接下来他们从狙击镜里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二百米外,只是短短一晃,然后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十九,喂十九。”

林风向边上扫了一眼,二十一区教官远远地对他扬了扬下巴。

“­干­什么?”

“地图,快点啊你。”

“你没了地图就不能活吗?路痴其实也是一种病吧。”

“回去以后一定治。”

林风打开红外成像仪,地图上圈出了蓝­色­的友军位置和红­色­的敌军位置,一片黑­色­的是地雷布成图像,中间有一块绿­色­的通道,那是已经被友军清除出来的安全通道,可以指引他们顺利通过布雷区。

突然林风皱起眉,叫住即将起身前进的战友:“等等。”

“怎么了?”

“快看这个。”林风指着彩­色­镶嵌屏幕上的一个蓝­色­小点。

“……”几秒钟之后,教官们发出了类似于愤怒和沉痛的嗷嗷声,“——这是哪个小组的啊,纵深达到这个程度,孤胆英雄啊?”

“再往前就是敌方区域了吧,我靠,不是说好了锁链式前进的吗,他们怎么单独脱出了?”

“是新兵蛋子吧!是菜鸟吧!”

“哪一区的菜鸟啊?回去统统关禁闭!”

……

“校长让我们实施援救。”林风收回指挥处传来的电子邮件,“目标是G56区,两点方向前进。”

杨叹了口气,一边拨开树丛一边为同事们开路,“所以说我讨厌现代战争中无孔不入的、娇贵新型的、号称什么高科技的通讯指挥系统,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指挥官完全的锁定了,连放任菜鸟们被烤熟的自由都没有。”

“所以我代替你成为了电子作战信息课的教官。”林风在身后说。

杨张口结舌了一秒钟,迅速反驳:“根本不是那样,我的被迫退出完全是某高层人士和外部人员进行利益勾结后的结果,这完全是政治黑幕,我是权术交易的牺牲品。身为一个现代单兵战士我的科技能力比你强多了啊小林,要不要我们对抗看看?”

小林教官毛都炸起来了:“你不是因为痔疮手术才请假的吗?”

“什么痔疮手术?老子的掬花没毛病啊?”

小林教官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半分钟,然后仰天咆哮一声,低头继续赶路。

这支行动迅速的小组在G56高地之下抓住了正深入敌腹的几只菜鸟。菜鸟联盟被毒舌教官刺激得心智全失,第一次打实战的兴奋和重捡尊严的强烈欲望冲昏了他们的理智,他们脱离了锁链式前进的大部队,孤军深入,无依无靠。

教官小组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触发了一处诡雷,有一个成员受伤,但是万幸没有造成致命­性­伤残。杨把那个伤员架在树上,然后让那几个学员站成一队,教官每人走过,挨个一人一脚。

杨说:“菜鸟就是菜鸟,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

林风做了一件让菜鸟们更感到羞耻的事:他挨个记下了他们的国籍,谁也不知道这个有严重种族歧视情绪的中国少年教官会做出什么来。

十五区那个风姿撩人的日本女人北村丽子去挖诡雷,那是敌方布下的,足足长达五米的诡雷线上一排三十八个雷,她小心翼翼的挖出它们的引线,有的埋在地下,有的隐藏在树丛后,还有的被巧妙的用树叶挡住。如果真的完全触发,可以让这支孤军深入的菜鸟小组被整个炸成­肉­泥。

林风坐在边上用电子邮件向指挥部汇报他们的行程,然后在系统上标注这个雷区以及绿­色­的安全通道。他所传输出的信息将提供给整个战场上的友军,随着他确认上传,所有的友军电子地图上都会出现他刚刚标注的东西,所有人都会知道有一队菜鸟进入了这片区域,然后教官们排除了这里的诡雷。

杨坐在那个因为受伤而非常沮丧的菜鸟身边,一边喝水一边问:“你从哪来啊?”

“河内。”

“哦,越南。”杨拧上水壶盖子,把水壶塞进背包里去,“我以前有个战友就死在越南。”

“战争?”越南人疑惑的看着杨,虽然隔着油彩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杨的年龄不大,要知道越战都过去多少年了,战斗英雄的岁数都多大了。

“不,执行任务。我以前在某地的特种部队。那是一次狙击越南特种部队的行动,我的一个战友踩中了步兵地雷,就在我面前,炸得粉身碎骨。”

越南学员久久的看着他。

杨从作战背心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钥匙环上吊着一段黄白­色­的骨头,“知道这是什么吗?”

学员摇摇头,杨站起身来,笑道:“一个越南兵的顶脊椎骨。”

杨拍拍他的肩,迈着大步离开。边上一个教官正好经过,哈哈笑了起来:“真不应该来救你们,一帮活该被炸熟的菜鸟。”

学员们的脸­色­苍白。

这些人是他们的教官,但是不是他们的长官。长官对士兵有爱护和引领的责任,教官则没有。

这些教官残忍、冷漠、强悍和可怕。如果这时候子弹呼啸而来,教官们一定毫不犹豫让这些学员给他们做人­肉­防弹衣。

越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糟糕的设想一样,前方百米处突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就在刹那间,几个教官不约而同的把身边人头往下狠狠一按,子弹擦着他们的头发飞了过去。

枪声在刹那间炸响。教官们没有一个人犹豫,没有一个人怀疑,没有一个人有刹那间的不知所措。每个人都行云流水般自然的进入了战斗模式,他们在刹那间就势滚到最适合他们的掩体里,枪声卡擦作响,M16就像他们手臂的一部分,随时随地,随心所欲。

几个学员是第一次打实战,第一次真真切切的面对死亡。在意识到他们枪管中­射­出的子弹有可能让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刹那间消失之后,部分人有了片刻的犹疑。在这片刻的时间里教官们的子弹已经飞过了阵地,战斗仅仅只持续了几分钟而已。

“我们被发现了。”频道中杨的声音非常凝重。

林风说:“我们深入敌腹,”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已经被包围。”

丛林中时刻都隐藏着不详。

十几个人埋伏在掩体之中,穿着迷彩服,背着重达十公斤的装备和八公斤的单人反爆破火箭装置,有一个教官甚至背着XM109。超过五十度的阳光让他们眩晕,但是没有人移动,没有人触动哪怕一片树叶。

“……两点钟方向确认击毙一名,五点钟方向确认击毙一名,……”

“十二点钟方向正对我们,有一处对空打击点……”

“一点、三点、五点、七点钟方向,我们已经确认被包围。对方正在收口,我没法确认对方指挥官所在地……”

频道中北村丽子的声音顿了顿,半晌,杨的声音响起来:“林风。”

“是。”

“掩护我们。”

“是。”

学员们还不知道这确切意味着什么意思,但是有几个教官已经反应过来:“杨!这样太危险了!”

“我们已经没时间考虑什么是危险,小林当过狙击手,除了他我们没有人能全身而退。”杨冷静的反驳,声音在频道的沙沙声中听起来有点暗沉,“这并不是冷酷,也不是贪生怕死。尽量减少伤亡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所有人注意,呈V字型撤退,我是你们的突击手。”

频道中一片沉默,半晌林风的声音响起来:“你们走吧。”

杨率先站起身来,哗啦一声树枝发出轻微的震动。就仿佛是开战的号角一样,寂静的丛林刹那间活了。教官带领着学员飞速撤退,敌方一名狙击手的枪口咬住了杨,但是随即他感觉到一颗子弹击穿了他的心肺。那名狙击手倒了下去,林风掉转枪口,对准他的下一个目标。

在敌人的阵地里,他们发现他们的狙击手正以惊人的数量消失,对方在迅速撤离的同时还留下了一股­精­锐的力量掩护他们。敌人以为这是个八百米以外进行战场­干­预的狙击手,但是很快反狙击装置探测出对方的­精­确位置,所有的子弹都是从这个位置发出的,对方仅仅留下了一人!

敌方阵营里爆发出一声粗哑的号令:

“——捕杀他!”

林风就地打了个滚,然后迅速的爬起身,开了两枪然后往大部队撤离方向跑。其他人都撤离得差不多了,只要跑到几百米外的装甲车边他们就到了安全范围。

林风脚步有点踉踉跄跄的,脚下路面情况非常不好,但是他­精­神非常冷静,完全没有杂念。他甚至有余力看穿敌方向他对准的枪管。在那个敌人狙击镜反光的刹那间他抢先开枪了,两百米外,那个狙击手应声倒地,鲜血汩汩的从他的腹部流出来。

“抓住他!”

“生死不论,抓住他!”

对方的咆哮声渐渐逼近。林风越过一节横跨的灌木,挥手啪啪两下点­射­。

“——就在那里!”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林风突然心里一沉。多年来已经融入血液的条件反­射­让他预感到了危险。然而他没有时间避开,万分之一秒之后一颗子弹呼啸而来,撕裂了他的小腿肌腱,然后穿了过去。

是反狙击探测装置。

林风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倒在地,滚下了山坡。

完蛋了。

耳边风声呼啸,林风在刹那间睁大了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两个敌方人员追到山坡边上,对他遥遥举起了枪。

……罗冀,罗冀还没有追我呢。林风茫然的想。

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那两个敌人猛地摇晃了一下然后倒了下去,杨抓着一根蔓藤,就像人猿泰山一样当空而降,丛林砍刀在血­色­中划出夺目的雪光,拦腰把两个人劈成了四段!

“林风!”杨嘶吼了一声。

林风张大了嘴,他想说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身后起码两辆装甲车正对你撞过来,下一秒咱们都该去见上帝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里突然发生了一件他们都万万没有意料到的事——

一辆车在山坡对面猛地停下,人还没出来,首先车门里就扔出了一架XM109单人火箭炮!林风重重的坠落在地,十公斤装备巨大的下坠力撞得他生生闷出一口血,随即火箭炮当头砸下,林风看都没来得及看,顺手一接扛在肩上,炮筒直直对准了敌方那两辆装甲车。

杨不想跟着敌人一起殉葬,无路可逃之下,大叫一声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闭起眼睛往山坡下一跳。

轰轰两声巨响,第一声是林风一炮轰碎了敌人那辆直冲过来的装甲车,火光冲出了丛林上空,一千米以外都能清晰可见;第二声是杨栽倒在林风脚边上,轰的一声砸出了一篇烟尘弥漫。

这是林风最后的力气。他踉跄退去了半步,XM109轰然掉落在地,然后他颓然坐倒了下去。

爆炸的余韵还没有平息,被轰成碎片的装甲车还大块大块的往下掉零件,就像下了一场雨一样。

林风一只手捂着自己咕咕冒血的小腿,还没来得及回过头,突然那辆刚刚扔下来火箭炮的野战车里跑出来一个人,几步冲下山坡,紧紧地抱住了他。

“……罗冀?”林风满脸混合着油彩、灰尘和血迹,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哪来的火箭炮?”

罗冀手指有点抖,但是很快抑制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微笑了一下,“……前段时间正好在卖这个东西,……喜欢吗?”

他扛起XM109,一只手扶起林风靠在自己肩上,“喜欢的话这架炮就送你了。”

接孩子回家

林风被送上野战车,在山林间颠簸周转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基地。这个时候外边战事正酣,基地大门口都能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诡雷爆炸声。

叶莲坐在总指挥室里看着大屏幕,周围一圈高参坐着,作战室里烟雾缭绕。手术床上推着林风,呼呼啦啦的从门外飞快滑过,叶莲却连眼皮都没跳一下,头也不抬的问:“他怎么样?”

罗冀站在门口,脸­色­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小腿膝下穿透­性­枪伤,纯铜狙击型弹头,M14。”

“M14啊……”叶莲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对方的装备虽然多,但是并不­精­良啊。”

上一秒还在询问自己学生伤势的人,下一秒钟就自然而然的把思维发散到了战场生存当中去,好像刚才门外手术床上推进去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阵风一样。

罗冀脸上抑制不住的显出了一点不愉之­色­,却没有多露,点头就往外走。

叶莲一个助手前前后后被罗家打点了不少好处,这时眼看周围没人注意,就悄没声息的跟了出来,一直到走廊上才作势拦住了罗冀。眼看周围没人,那助手轻轻的道:“罗先生不要挂心,叶莲大人一直是这样,能多问一句已经是难得了,换了别人他眉头都未必皱一下的。”

罗冀鼻腔里淡淡的哼了一声:“那承情,多谢他了。”

助手摇摇头,说:“还有一件事估计罗先生你不知道。小林教官从小在这长大,和校长一向亲密,每天都会来校长办公室转几圈。结果前几天他不知道什么小事做的不好,校长竟然把他点名痛骂一顿,到最后说了一句话……什么‘我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你找你该找的人去吧’……”

叶莲从来不喜欢跟人说重话,林风虽然从小被放养,可也终究是他亲手带进门的小弟子,基地二十九个区,只有林风属螃蟹,横行无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叶莲说出“我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这样明明白白要赶人的话?“找该找的人去吧”又是指什么,又是指谁呢?

林风睡在特护病房里,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这么­精­心的看护,他只是腿受了伤,没有伤及肌腱,修养一阵子就能下地。他的骨骼非常轻又非常坚硬,他的细胞分裂远远比正常人要活跃,这点伤对他来说完全算不了什么。

可是叶莲亲自吩咐说把林风移到特护病房去静养,上好的医药用着,最先进的仪器日夜监测着,一群医生天天照顾着——的确是静养,刚进这间病房大门时林风还活蹦乱跳的­精­神好得很,一转眼的功夫就被医生推了一支镇静剂,随后就连着睡了三天三夜。

“外边情况怎么样了?”叶莲站在病房外,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里边病床上的林风,玻璃上映出他身后杨教官的影子。

短短三天的周转作战对曾经是顶级特种兵的杨来说算不上非常大的消耗,他套着丛林迷彩服,踏着作战靴,提着一把缴获的M14,对叶莲的背影敬了个礼:“报告校长,G56已经收复,敌方潜入一个半埋入式的指挥所里,十九个对空打击点,八个机枪点­射­,三个狙击手日夜轮班。阵地战对我们来说不占优势,我们预计在今天晚上集中火力,发动攻坚。”

叶莲点点头:“……早就该这么做了。第一轮如果攻不下,就换人继续打,三班倒别休息。我们这边是大本营,他们长途奔袭千里作战,最多打游击,抗不过我们打拉锯。”

杨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大步退回来,伸伸出爪子:“烟。”

叶莲瞥他一眼,甩给他半包薄荷烟。

“……”杨一脸嫌恶的撇撇嘴,把“女人抽的玩意儿”这几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嘀咕了一声:“聊胜于无聊胜于无。”然后就把烟往口袋里一揣,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刚走到医院楼梯口,突然身后叶莲唤了一声:“等等。”

杨没有回头,叶莲也没有。两个人中间隔着半道走廊,一点声音也没有。半晌才听叶莲轻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问:“后天基地就要封了——你就没有想过走?”

杨怔了怔,刹那间似乎想了很多,但是种种念头都在转瞬之间就过去了。他摇了摇头,说:“想太多的人通常都缺少福气,我不喜欢想没用的东西,战场生存更多是要靠经验和直觉。”

叶莲点点头,道:“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你走吧。”

杨背对着他敬了个军礼,然后大步走下楼梯,一会儿脚步就消失在了很远的地方。

罗冀一直站在走廊另一侧,远远的看着林风那间特护病房的落地玻璃窗,什么话也不说。杨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也没有抬头看他,叶莲长久的保持沉默,一时连空气都几乎要静止到窒息了。

“……后天这里就要被封锁了?”罗冀终于忍到龟毛了,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叶莲缓缓点头,语气平平的道:“今晚你就带林风走吧。”

罗冀稍微一愣,刹那间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怀疑的神情是这样明显以至于叶莲瞥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再不走就没机会了。从后天开始,这座基地将被完全封锁,内部渐渐改造分化,成为生产、储存和周转燃烧弹、核武器、脏弹的兵工厂。这里的一切人和事都必须为南美头号恐怖组织「红」服务,我臣服于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臣服于他们,如果林风不走,他一辈子都再也走不了了。”

“……怎么这么­干­脆?”

“……”叶莲合上眼,拢去眼底最后一点情绪。罗冀是商人,充其量是个走黑道的商人,他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他不理解他们这个世界的人道。

“林风——差不多是在这片丛林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长大的,他来的时候已经十一二岁了,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外边的世界已经在他骨髓里留下了印记,他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叶莲回过头,盯着罗冀的眼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会陪着我去死,但是林风不行。他有父母,有家,有爱他的人,他在这个世界活得很恣意,但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一直在等待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带他离开,所以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很高兴。”

罗冀默然片刻,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希望跟你们在一起,甚至有一天会死也无所谓?”

“我没有权利让他留下来,”叶莲的声音简直称得上是温和的,“没有人有权力帮别人选择死亡。”

“……”

“这次来袭击我们的人实际上是「红」的敌人,他们知道这里即将变成「红」的兵工厂,所以抢先一步对我们动手。以后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多,这次他们用M14,下次可能用车载火箭炮,最后他们会用生化武器,用尽一切力量毁灭这里。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无处可去,除了林风。”

叶莲最后说:“罗冀,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林风的家。我现在把他交给你了,只要你还没死,你就要让他好好的活着。”

林风迷迷糊糊睡了很长时间,睡得天昏地暗。中间他好像是醒来了几次,他朦胧间看到杨大大咧咧的把臭脚丫子翘在他床边,他甚至能闻见那惊天地泣鬼神、活死人­肉­白骨的脚臭,但是他醒不过来。

镇静剂一针一针打下去,林风的生物钟完全混乱了,恍惚间分不清白天,分不清黑夜。

朦胧间有人把他抱起来,周围有杂乱的脚步声,空洞而遥远。他好像知道自己已经从室内走出来了,仿佛是来到了室外,机场上风声很大,潮水一样淹没了每一个人。

罗冀把林风放到直升机上,拢了拢他披风的领子,然后转过头去望了下边一眼。凌晨的机场黑蒙蒙的,除了道路边一排排小灯光之外,整个天地都是一片漆黑。

突然远处一个人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大概是因为怕引人注目所以没有打灯,只在手里打着狼眼手电,近处了才看清是叶莲。他披着一身黑呢大衣,带着黑­色­鹿皮手套,指尖还残存着硝烟的气息,一靠近就是一股战场上硫磺的味道。

叶莲俯身去看了看熟睡的林风,这个孩子的眉眼和小时候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面向生­嫩­,但是也好看,睡着的时候显得很乖很听话,醒来就像丛林里的小野兽一般,上蹿下跳­精­力无限。

收留他是一时兴起,就像叶莲曾经收留过的好几个孩子那样。很多年以前他亲手杀害了自己的骨血,然后用漫漫一生不停在其他孩子身上寻找自己那个孩子的影子,隐秘的想念着,不动声­色­的疼痛着,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得见。

其实林风跟了他最久。林风心思最单纯,天生有依赖人的本­性­,娇憨任­性­,所以能跟着叶莲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叶莲也曾经真的以为这个小弟子会由自己照拂一辈子,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林风终究还是要离开了。他真正是命犯孤星,注定到死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

“最后一个能陪我的人都去了啊,”叶莲叹道。

林风好像睡得很不安稳,梦中皱起了眉,哼哼着蜷起身体。直升机座位上睡得不舒服,他喃喃的说了句什么,但是很快就湮没在了呼啸的风中。

叶莲退去半步,对罗冀挥挥手:“你们走吧。……”

他看上去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千言万语都最终被他悉数咽了回去。叶莲退到很远的地方,看着直升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升上了天空。从机舱窗口上向下望去,已经只看到他一片飘扬的衣袂了。

罗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去南美就是为了把林风带回来,如今林风真正窝在身边神智无知,他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

机身颠簸很厉害,林风呻吟着蜷缩起来,紧紧抱住头,依偎在罗冀怀里。

罗冀伸手抱住他:“怎么了?难受吗?怎么回事?”

林风抱着头的手改为紧紧抓着罗冀的衣服,烦躁不安,辗转难眠,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罗冀以为他是晕机,要么就是镇静剂药物之后的登机反应,他怕林风辗转翻身的时候撞到伤口,就一手托着林风的小腿,一手搂着他的腰,防止他乱动从座位上掉下去。谁知道折腾了几分钟之后林风竟然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眼睛慢慢的睁开了一点,目光涣散的盯着罗冀的脸,过了好几秒才近乎无声的问:“……在哪里?”

罗冀俯下身:“什么?”

林风的声音相当沙哑:“……我在哪里?”

罗冀不知道怎么回答。直接说在直升机上?林风会乖乖回去吗?他更可能做的是立刻去跳机吧。

“你先睡吧,睡好了咱们再说。”

林风闭上眼睛,然而罗冀这口气还没喘过来,林风突然又是眼睛一睁,这回已经带了点惊骇呆滞的意思,顿了好几秒钟才竭力翻身坐起来:“我在哪里!校长!人呢!你要把我带到哪里,我要回去!”

罗冀紧紧的把他按在座位上:“发什么疯呢你,直升机都飞了两个小时了,现在回去正好赶上他们战斗最激烈,你回去锻炼敌人的对空打击点吗?”

林风茫然的看着他,好一阵子才消化了罗冀的意思,“……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出来?其他人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不在战场上?”

他眼里的茫然怯生生的,让人连轻轻触摸都唯恐触痛了那片柔软。罗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林风推开了他,遥遥晃晃的站起来:“……我是基地的人,我应该回去跟校长他们共存亡的……为什么我在这里?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话说到后来已经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尖利,几乎成了悲怆的叫嚷。罗冀冲过去把他按倒在座位上,怕他乱动,又怕压狠了上了他的小腿,一条胳膊牢牢地圈着林风,试图阻挡他狂暴的挣扎。

“乖,亲爱的,听话,别乱动,听话……”罗冀不停亲吻着林风的眉心,声音轻柔而又小心翼翼。

“我要回去!”

“不,不行,回不去了,听话亲爱的……”

“放开我!我要回去见校长,我不跟你走!我要回我自己的地方去!”

“回不去了……”罗冀不顾林风小兽一般的撕咬,强行把他搂在怀里紧紧的抱住,“回不去了啊亲爱的,乖一点,啊,你乖一点……”

回不去了啊,那片丛林已经笼罩在枪弹之中,等大硝烟散尽的时候,那里就将成为一片被封锁的寂静的土地了。

林风的挣扎慢慢的弱了下去,声音从声嘶力竭慢慢的变轻,最后以至于无声。很久很久以后罗冀感觉到林风已经完全不动了,他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板开林风的手,托起他的脸,只见林风呆呆的注视着窗口外暗沉的天空,半晌,轻轻的问:“校长他不要我了,是吗?……”

罗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选择了沉默。

林风拼命的回过头,可是就算极目远眺又能看到那里?那片他魂牵梦萦的土地,已经遥遥落在千山万水之外了。

罗冀亲吻着林风冰凉柔软的头发,一边一边低声道:“你还有我,不论怎样我都要你,我永远都不丢下你……”

林风在他怀里僵硬着,就像一块永远都拒绝融化的坚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风的声音从罗冀怀里渗出来,就像有什么水迹慢慢的渗透出来那样飘渺,“……连校长都不要我了,有一天你也会抛弃我的……罗冀,你自己回去吧……我不要跟你走。”

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

罗冀这次把林风带回来,整个罗家上上下下都做好了迎接一个活祖宗的准备。林风的破坏力和行动力是有目共睹的,更可怕的是没有人能对他怎么样,连罗冀都不能。没有人能逆着这个小祖宗的意思行事,甚至罗冀都不能——在林风回来的第三天,罗冀被闹钟、袜子、手表和镇纸打出了卧室,凄凄惨惨的跑去书房睡了一晚。

林风的怒气就像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他的小腿伤还没好就发炎了,医生来给他处理,他就一直用那只受了伤的小腿踹医生。医生败退之后罗冀卷起袖子要镇压,结果一不留神被小乱党用牙齿咬住了胳膊上的­肉­,林风那一排小牙尖得发光,差点把罗冀咬下一块­肉­来。

医生一边躲避林风那只脚的攻击,一边跟罗冀委婉的提出意见:“病人腿上已经开始化脓了,再这样下去会烂到骨髓里,必须立刻进行手术挖除坏死部分。”

罗冀有点震惊:“怎么可能会化脓?”

管家小声说:“小林少爷每天都嚷嚷着要回南美去,经常下地走动,说不定伤口沾了灰沾了水,所以就……”

罗冀望向林风,林风蜷缩在床上一声不吭的,一发觉罗冀在看他,立刻顺手抄起床边的小摆饰用尽全力扔过来。

罗冀一偏头,那个水晶招财猫立刻砸到对面的墙上去摔了个粉碎。

“不让我回去的话我宁愿死在这里!”林风声音沙哑的对他们咆哮,“我不要你们送我走!只要放我出去,我自己爬也要爬回去!绝对不麻烦你们给我收尸!”

罗冀走过去想触摸他受伤的腿,但是刚伸出手就被林风咬住了。这孩子几乎是在以一种小野兽般的力道狠狠撕咬着罗冀的手,就像藉此发泄着什么极度恐慌害怕的情绪一样。

老管家惊慌失措的扑上来,罗冀摆摆手制止了他,一动不动的等林风牙齿咬酸了,自己放开了罗冀的手。这时候罗冀手背上已经鲜血横流就跟被狗咬过一样了。

林风喘着气看着罗冀,眼神是单纯的愤怒,不含其他任何杂质。

“……别这样看我,宝贝儿,”罗冀叹息着板住林风尖削的下巴,不准他半途中又拿什么东西砸人,“你不是被我从南美偷回来的,是你那个校长要求你离开,他不希望你陪着他们送死啊。”

林风一低头又要去咬罗冀的手,罗冀把手一缩:“你不相信就不相信,非要用这么血腥的方式来表达抗议吗?”

林风没能如愿咬到人,于是脸­色­极端暴躁的拍床:“放我走放我走放我走放我走放我走!你这人不值得我相信!我要回去,我不在你家呆!”

“这不仅仅是我家,也是你家好不好。”

“我家没这么小!”

“……”你不能指望我把家里的院子修得和亚马逊丛林一样大吧。

“也没这么穷!”

“……”是,养不起美洲狮,大门口也没那上百条鬃狼。

“更没这么寒酸!”

“……这跟你上一句是同一个意思吧!”罗冀咆哮,“不要拿香港的房子跟你们丛林基地比好不好!根本不是同一个次元里的东西吧!”

林风默不作声的盯着罗冀,几乎用­肉­眼都能看出他脑袋在高速运转着寻找更多抱怨的理由。

——其实他很难找到什么抱怨的借口,罗冀对他是真的好,专门给他改建了房子,几代人没动过的内部建筑被罗冀打通了一层楼,因为林风在南美时看惯了宽敞高远的环境,突然来到这座水泥格子里的城市,他脾气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暴躁不安、胡搅蛮缠起来了。

不仅如此,罗冀就像养一只国宝似的养他,医生护士二十四小时轮班,营养师每天围着他转。自从全套PSP豪华版游戏被批发回家之后,林风就连无聊的理由都找不到了。一开始他还没事咬人当消遣,从死神嘉年华2开放下载之后他连咬人都没时间了,罗冀的手因此才得从绷带中解脱出来。

不是有一句话说吗,越找不到理由抱怨就越有抱怨的冲动,林风现在的心情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每天他都在找茬和罗冀作对,吃饭时摔碗,睡觉时蹬被子,还动不动就打电话到罗冀公司去扬言要自杀。

连罗冀这个正儿八经的罗家继承人都没受过这等优渥待遇,所以他完全没法体会林风为什么脾气这么坏。比方说那天被赶出来睡书房吧,其实他根本没什么亲亲抱抱搂搂的下流举动,完全是因为林风嫌他打呼噜声音太大,所以就蛮横无理的把他打出来了!

后来罗冀百思不得其解,就问天天晚上上夜的老管家:“我真的打呼噜吗?”

管家摇摇头:“您睡觉只发出呼吸声。”

“……那他还嫌我声音大是什么意思?!”

“也许小林公子是希望您­干­脆不要呼吸算了。”

“……”

罗冀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手伤痕累累,林风又不准他包扎,他只能一边叹息着一边捂着手上的牙齿印,挥退了其他人,紧挨着林风坐在床边上。

林风凶狠的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现在是白天。”罗冀平淡的说。

“……”

“如果你乖乖接受手术把腿治好的话,我就告诉你有关于南美基地的消息。虽然并不完整,但是至少能告诉你你那几个同事和校长怎么样了。”

林风瞳仁紧缩:“他们怎么样了?”

“还活着,但是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想知道?”罗冀揉了揉林风额前的碎发,“先去做手术把腿治好,然后顺便治治你那糟糕的坏脾气再说。”

“……”林风失望的看着罗冀,半晌喃喃自语:“……无耻的要挟。”

“这不是要挟,如果想要挟你的话我有很多办法。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没法对付一个连自己下地走路都办不到的孩子吧?”罗冀对林风那条虚弱的小腿挑起眉,“别,别用这条腿踢人,再踢就真的坏掉了。”

林风一怔,然后咬牙切齿,那一口小牙无比健康,以至于发出咯吱咯吱类似于啃骨头一样的声音。

罗冀就这么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咬牙,咬了半天,林风嘟嘟囔囔的冒出一句话:“……你一点也不爱我。”

罗冀喷了:“你说什么叫爱你?老子差点就真的死在你手下了,还记得吧?是不是我要真被你弄死了才叫爱你啊?你个不知好歹的小混蛋!”

林风恶狠狠的踢了罗冀一脚,然后翻过身去不说话了。林风某些方面很厉害,但是情商只接近于孩子,赌气起来就只会伤害自己:不好好吃东西,不好好睡觉,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其实完全伤害不到别人,只能把自己折腾得越来越虚弱。

罗冀看着他单薄的肩膀,心里不知不觉的柔软下来,“……又打算冷战了?你说你怎么跟麻雀似的,气­性­这么大呢?”

林风不说话,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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