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之后,很快就到春节了。
在圣诞节的夜晚,我们喜欢在街道上,酒吧里,自由的放纵自己。www*
而在春节,却还是习惯回到家里。
因为春节是年关,总要终结和遗忘一些不好的事情,当然遗忘之前要想起。所有的人这个时候都会比较脆弱,而只有家里足够温暖,父母也足够可以信赖,可以让自己可以很快的坚强起来。
在春节的夜晚。
我知道很多人,无论比我小或者是比我老的人都在想,百分百的爱情是不是一定要有百分百的忠贞,那么第三个人呢?是否只能遵守先来后道的原则。
白芨有了国画是不是就真的容不下个动物来。
白芨在想,动物在想,我和小狗在看着,还有缓缓。
春节过了,就是春天了。
在度过了学校开学期间的一段忙碌之后,是美丽的四月。
在美丽的四月,我、缓缓、白芨、动物和小狗,在每个周六的晚上六点,都会准时的出现在那个酒吧里。走过那个写着随喜的箱子的时候,我们也会习惯的往箱子里扔一些钱。那些,真的只是一种心意。
我们几乎每个周末,都是在听,动物讲着,流浪期间的故事。
而我们之中最喜欢动物的好象是缓缓,动物的每段经历都像是传奇一样深深的吸引着缓缓。每一次听动物都会用喝上一瓶二锅头时间讲述一段经历和故事,然后离开,那个时候也差不多刚好,我和缓缓喝完一听可乐,白芨喝完一杯红酒,小狗吃掉一块火腿,然后睡去,刚好醒来。有时鲁嫂会递上鲁伯精心调好的酒,动物会一口喝掉,然后用不变的表情说:“味道虽好,却不够激烈。”
在那个四月,动物讲述了很多流浪的故事。而我记住的只有三个。
第一个:
“您去过最美的地方是哪里?”缓缓问动物,
“天下最美,莫过黄山!可是千万要记得,去的时候一定要和你最爱的人。”
其实动物并没有爬上黄山,但他去了,他去的时候发现四处都是一对一对的男女,就返回了,他害怕自己会难过。
第二个:
“最让你难忘的地方呢?”缓缓接着问。
“那是在一个新疆牧民的帐篷里,男主人是个魁梧而又爽快的大汉,女主人也很粗壮,棱角分明,声音沙哑。他们一共有四个孩子,最大的六岁,他们的脸色都黑红黑红的,我和大汉对饮,用碗喝女主人自己酿的酒,两个小鬼看见我们两个喝酒,拼命抢酒瓶子和酒盏,给我们填酒,男主人时时用最粗野难听的骂人话,吆喝像小狗崽般在炕上闹的小孩,女主人一直蹲在灶火边,烤着肉,煮着汤面,看着她的男人和孩子,微笑……后来我就醉了,也哭了,因为生活是可以温暖而亲切的,人的热力是能够点燃世界任何冰冷角落里的生命的,而我却在抛弃整个世界,真正被生活抛弃的,只是像我这样不安分的人,我意识到自己的悲剧就回来了,酒吧还在,二锅头还在,白芨也在,好象我昨天刚刚离开一样,事实上呢?两年过了,我依旧什么也没有。”
那年的好多个夜晚都是这样过的,缓缓问一句什么,动物回答一段什么。
第三个:
“你最痴迷的地方是哪里?”
“我最痴迷的地方有两个,都很大,一个全都是沙子,一个全都是水,沙子以前或许被水覆盖着,水以前或许被沙子掩埋着,可谁知道呢?管他呢。我们只要知道沙子多的地方叫沙漠,水多的地方叫海洋就可以了,一个是蓝色,一个是黄色,我痴迷它们是因为置身于其中而显出的自己的渺小,我们可以在沙漠里行走,或者是在水里游泳的,可无论我们怎么扑腾都不能留下一点痕迹,比如一个水纹,一个气泡,或者一个脚印。”
“我在沙漠里迷失了,我几乎都已经死掉了,没有水,没有粮食,大风,寒冷,其中的任何一样都可以让我死掉,可后来我隐约的听见有声音在叫我,我很清楚是白芨的声音,当时是黑夜,可我却看见了,一片亮光,然后就鬼使神差的走出了沙漠,我知道肯定是天意,天让我走到白芨的身边。”缓缓问动物这些话的时候,白芨也听着,在听到动物说这些话时,白芨显然被感动了,我看到她几乎要站起来拥抱动物了,被一个将死的人想起,就算是不感动,也算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就算不能证明,他是真的爱你,至少也可以认为你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我想,白芨,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应该,可以拥抱爱自己的人,就算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人,更何况她的爱人连一个拥抱都不能给她。
可白芨没有。我很崇拜她,我和她一样的爱着国画,所以,我坚定了我的决心,因为我没有背叛的理由,即使有,也不充分。在一年之后想到那时,我一直都以为白芨当时有很大的冷漠是做给我看的,我们是一条路上的两个人,一个人不能抛弃另外一个人不管,而且,她是大人,我是孩子,尽管我是男人,她是女人。她除了自己不能放弃还要鼓励我要努力,因为我们是沿着祖辈的路,走下来的,我们只能向前走,尽管没有人知道前边是什么样子。这好像有点像耶和华告诉后辈的人,只要坚持下去就可以到达天国,见到上帝。不过,那些人要比我们有动力的多,也幸福的多,因为他们有很多的伙伴,还有耶和华在圣经中,描述了上帝的万能和天堂的美好,还有,说清楚了人们如何如何去做就可以到达天堂。而我和白芨却几乎什么也没有。
我俩好像在沙漠中行走的两个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但还是要走下去,我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留下的脚印马上就会被风沙填平,这样我们即使又走了回去也不会发觉,所以也就不会沮丧,还有,我们是两个人。
“我们两个若是相爱会好一点。”白芨对我说。
“是。”我说。
然后我们一起陷入很深的沉默中去。
我们若能相爱,然后一起走,当然会很幸福,遗憾的是,不能,道理很简单,一个人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两个人也可以爱着同一个人,而被一个人爱着的两个人,或者爱着同一个的两个人却不能相互爱着的。
然而我觉得白芨是有一点爱动物的,至少也是愿意让动物爱的,就算是动物的爱不能给她精神上的安慰,或者物资上的幸福。即便只是动物心血来潮的一种冲动,而这种冲动虽然持续了一年,但或许明天就没有了,白芨还是愿意的,至少是在虚荣心上的一点满足。好比画了一幅画,夸奖画美丽的是行家当然好,但即使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夸奖画的美丽,也会使人很开心。
第二天下午,光线很好,我到白芨家里画画。我打开门,上楼,东西收拾的很整齐,笔被涮干净了,桌子也擦的很干净,反着很暖的太阳光,完成的和未完成的画,都用布盖上了,小狗孤零零的在地板中央站着,看到我居然摇摇尾巴,发出呜呜的叫声,尽管它能够承受孤单,但显然还不习惯。白芨不在,我就想,白芨大概是在一夜的思考之后,决定和动物在一起了,因为小狗被留了家里。
白芨离开了这间屋子,连一封信,哪怕一个纸条都没留下。我猜想在昨天夜里,白芨一定和小狗说了许多的话,但小狗懒得和我说,我讨好的给了它一根火腿,它依然懒得和我说,其实它不说我也知道,白芨就是决定和动物在一起了。白芨和许多陷入爱情的女人一样,一旦确认了一个方向就是那么的义无返顾。画笔不要了,以前的作品,以及对以后的构思通通不要了。
小狗我会养活,房子以后也会有和我们一样热爱国画的人,被我们引领着住进来,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或许传到哪一代出来个杰出的人物,国画就光大了,当然也或许传到哪代出来个不肖的子弟,国画也就衰落了,房子和这里的笔,墨,纸,砚,也会被卖掉,如白芨卖掉那么多珍贵的东西,并最终为了一种更真实的情感,一种更真切的眼泪,和手可以触摸到的脸的棱角,和身体能够依靠的肩的塌实,就是为了一个人的存在,而离开了这些。
想到这里我哭了,脸贴在玻璃窗上有些变形,十七楼高,玻璃窗子隔住了我和陆地的接触。透过眼泪我看到,缓缓的宿舍飘出两面旗子,上上下下的,表示想念和开心,我知道缓缓很想我,却也知道,她看不清楚我的眼泪。
我没有理她,于是我知道自己刚才在撒谎。无论在明天或者很多年以后,国画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今天都不会欢笑或者流泪的,我哭,只为白芨的离开。甚至不能否认的是,我想到她和动物结婚我很伤心,就像一个看着自己初恋情人嫁给别人一样,祈祷着白芨的幸福,却依旧伤心。
我很想下楼去找白芨,但根本找不到,在我知道的白芨的生活里,她每次出门,基本上只带着身份证,一张信用卡,和几百元的现金。她没有手机,没有传呼,不上互联网……
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尽管白芨一直在我身边,却是一直她联系我的,而且我跟白芨之间,好像除了以前在老家的一间屋子,我ρi股下的一所房子,和角落里停着的一间小小的酒吧之外,就再没什么关联了。然而,既然当初她能够毅然决然的变卖了小屋来到这里,现在又为何不可以把这里抛弃呢?
下午过了。
期间,缓缓又摇了几下旗子,我无精打采的挥挥手。
晚上,我忍不住又去了酒吧。我在假设万一,比如白芨只是出去下,只是顺便把屋子收拾下,而恰巧小狗也懒得动……然而我必须要承认,我走进酒吧的时候很紧张,以至于鲁伯问我喝什么的时候,我叫了一瓶二锅头。尽管我习惯性的朝大箱子里扔了两枚一元的硬币,那是我习惯喝的一听可乐的价钱。
然后,我环顾四周,缓缓在和动物说话,瞥了我一眼,然后装作没看到,然后装作更加兴高采烈的听动物说这说那。我知道下午的事情缓缓生气了。动物也瞥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了小狗一眼,然后又抬起头,以为会看到一张美丽的脸,美丽的脸属于白芨,然而没有,于是动物很失望的低下头喝了口二锅头,继续无精打采的说着这里和那里。他不喜欢我和小狗,或许他认为若是没有我和小狗,白芨就会属于他。这个笨蛋,白芨谁的也不是,只是她自己的。
后来我明白,白芨几乎谁也不爱。
可我不知道,白芨也不清楚,谁知道呢?天知道吧!
但在当时,动物的眼神是失望的,而我的目光却是失落的,所以我断定动物不知道白芨的离开,若知道了,动物的眼神会是绝望的,或者疯狂的。如一只跟踪麋鹿的土狼,已经跟踪了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饥饿和寒冷已经让麋鹿奄奄一息了,土狼自己也快筋疲力尽了,可土狼仍在坚持,或许它在想,挨到天亮麋鹿就会死掉,自己就会有一顿美餐,可天亮的时候,土狼却发现麋鹿不见了,无论是被别的土狼吃掉了,还是被猎人带走了,或者麋鹿自己跑掉了,可是不管怎样,重要的是麋鹿不见了。
我看着动物,喝着二锅头,有很得意和很坏的笑,动物就好像那只土狼,无论他想从白芨身上获得的是爱情,或者金钱,或者肉体,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白芨和那只麋鹿一样无声息的消失了,而这只笨蛋动物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于是我用幸灾乐祸的态度看着动物,微笑的喝掉一瓶红星二锅头,于是开始头晕,呕吐。我冲到大街上,睡着了,接着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手里拿着一只巨大的毛笔,在一个四面都是墙的空屋子里,空的吓人,空的好象要把五脏六腑都吸出来,只有光秃秃四面墙和天花板,我拿着大毛笔就站在屋子中间,屋子里亮的刺眼,可是既没有灯光也没有阳光,我只是迷惑的站着,这时,听到白芨的声音,说:“你跟我学画画十年了,现在就在这墙上画给我看看吧。”我却根本不知道画什么,我在墙上一个墨点都没画,最后连笔都拿不动了,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我羞愧的不得了,然后又听见白芨的声音:“我用人生中最宝贵的十年,替你照亮了这间屋子,你却什么也做不了。”然后是白芨呜呜的哭声,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芨反复的说着“罢了,罢了……”随着声音越来越弱,屋子也越来越黑,于是我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用了好长时间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画室中央的大垫子上,没点灯,附近楼的灯光映进来,我看到了缓缓的脸,我最熟悉也最触手可及的一张脸,我曾经用几乎整三年的时间里默默的跟着,看着的一个身体,一张面孔,现在很安静的躺在了我的身边,睡的很香,好像也在做梦。
然后我抓住缓缓的手,手心里沁着汗。我不忍叫醒她,就睁着眼睛想刚才的梦,我和许多人一样相信着,梦一定是预言着什么的,特别是一些很清晰和奇特的梦。整整十年,白芨像一束阳光一样把我的生活照亮,还指引我东南西北,现在,十年过去了,白芨终于开始失望了,于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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