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沟的桃花开了又谢了。菜子花金黄金黄一片,散发着沁人肺腑的芳香。谷子已经撒在田里,玉米也在播种了,小麦一天天壮子,胡豆快开始收割了。采采挂记着杨家山的田,杨家山的地。她早就要回去,她的父母兄嫂都不让她走。一则娃娃嫩,二则男人没音信,三则——她的嫂子正在串通她的母亲,希望能说服她跟那个“野牛儿”离婚,再同本队一个姓赵的民办教师结婚,因为这位姓赵的青年从过去到现在,依然那样默默地真诚地爱着采采!
这一天采采的儿子满月了。把孩子抱到门外温暖的阳光底下看,她觉得越发长得可爱了!那眼睛、鼻子、嘴,都像她,但整个小脸盘上总的模样儿又像杨文林……采采心里高兴,高兴得有点发痛。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呢!但她把嘴唇凑近儿子的小脸,轻声而又热烈地叫着:
“野牛!野牛!……你在哪里?……”
她幻想着,杨文林已经回家了。是呵,他不回家还能到哪儿去长住呢?他一定是回家了,正在打扫着多日不曾打扫过的屋子,正在一担一担往水缸里倒水,正在汗流满面地劈柴……他准是不好意思,过几天,他就会来把她和儿子接回去的!……想到这里,她觉得那样不好,还是应该自己回去才好!
过几天,有人从杨家山给采采带来一封信,信是党支部书记写的。信上说:最近省城开始整顿秩序,杨文林同志经有关部门教育帮助,已提高了思想觉悟,对自己无组织无纪律,流入城市影响正常社会秩序的错误有所认识,决心回队搞好社会主义农业生产。现已遣返回家,大队对他热情接待,他也表示痛改前非。希望你即速回家团聚,建设新的生活……
这封短信带来的消息把全家人都震动了。哥哥嫂嫂坚决反对采采回去。哥哥说:“真是肇皮!给‘整顿’回来了,给‘遣返回家’了,多难听的字眼呀!无组织、无纪律!……”
嫂嫂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采妹子,你还打算跟这个人过日子?你还是个党员呢!”
父亲也说:“哎!这种人总不安生过日子!现在而今还用对待‘四人帮’那一套来对待今天的政府!什么立场观点呀!”
母亲气愤地补充道:“这种人,连老婆都可以丢了!还算人?”
一家人七嘴八舌,总的意见是叫采采别回杨家山。
“你怕离了红萝卜不办席了么?”嫂嫂进一步鼓励说,“你有这个模样儿,还怕嫁不脱?如今都还有人在一旁眼巴巴等着你哩!只要你下个决心开个口……”
采采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但她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在众目睽睽之中,她回屋把自己和儿子的衣服打成一个包袱,挂在手腕上,抱着她的儿子出门上路了。
母亲哭着说道:
“采采!你不听话了……”
嫂嫂接着说:“你不听话,要后悔的!”
采采站住了,回过头来,说道:“你们怎么啦?支书的信上不是说了,大家都相信他能改好,一定能改好的!……我不后悔!”
说罢,迈开脚,碎步碎步地像小跑一样朝杨家山方向奔去了。春日明媚的阳光洒在她和儿子的身上。
哥哥在后面挖苦道:
“真是!自讨苦吃!”
倒是母亲的心软了,她说:
“哎,我的采采她心太好!……是个苦命的女人!”
…………
一九七九年五月二日初稿
一九八〇年三月十八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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