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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周克芹中短篇小说 > 第48章 五月春正浓(1)

第48章 五月春正浓(1)

“我看你是头一回上街卖菜。是吧?没关系,多几回就习惯了……我没有读啥书,爸妈死了,我就不想上学了。我哥哥也是高中毕业生,那一年回家种田,挑了粪桶上街都不好意思。可是,如今做生意,当铲铲,什么都会,都不害羞了。嘻嘻……”

杨小义并没有注意听。她说:

“多谢你。我想回去了。这剩下的一点菜送给你吧。”

“送我?那怎么行!你真要回去,也可以,就称给我。照刚才卖的价。”

“不……”

“杨姐,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做生意从来不亏人家。我哥哥有时有点那个……,哦,就这样吧,称一称……怎么?为什么急着回去?我还真想请你到我们家去喝杯开水呢!”

“不了,我爸在医院里躺着,我妈还等我回去呢……”

“哦,住医院要很多钱的。”

“快出来了。我爸得了病,地里的菜也耽误了,黄瓜,有的都烂了。”

“哦,真可惜!”

“有啥办法!我又不会种菜。”

“学嘛!我都会种。”

“不想学。那有啥好学的,一个女子家……我想做点别的事更好。”

“做什么呢?参加公社建筑队?砖瓦厂?预制厂?那些都是气力活路,你这身体不一定吃得消。再说,没人缘,还进不去呢!”

“我才不想去参加呢!”

“那你想做什么?做生意吧……看样子,你不行,也不愿意,怕丢面子,是吧?刚才,那个老师叫你名字,你都害怕得那副样儿。其实,菜种出来就是要卖出去,丢了什么面子嘛!唉,你是读书人,跟我不一样。”

“人人都有个小小的希望。难道你没有?”

“我?希望?哈哈哈……怎么没有呢!我希望政策不变,允许农民自己种田,自己做生意。”

“就这个?”

“当然还希望田里收成好,做生意有赚!”

“……”

“怎么?不对么?”

“对。不过各人希望的不同样。”

“你希望什么呢?”

“我想做个教师,小学教师。”

“民办教师?天啦……那,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呀?我们大队有个民办教师,十多年了,才挣三十多。打死我也不­干­——不过,我也­干­不了,嘻嘻……”

“只要是希望做的事,就不在乎挣钱多少。”

“这话对。好像哪个电影里说过。”

“难道不是这样么?”

亮亮一下子回答不上了。她注意到,此刻小义眼睛里放­射­出一种光彩,完全不是初见时的那种惶惶的、胆怯的样子了。

好在,这时候,闷热的气流被一股劲风驱赶过去,密密麻麻的雨点劈头盖脸地落下来。菜市坝的人们开始奔跑,急忙离开这没遮没盖的地方,各自去占领那些商店里、饭馆里的空隙,连屋檐下也挤得满满的了。大雨如注。亮亮和小义自然也停止了谈话,忙着收拾菜篮。小义被亮亮拉回家去。而衣服已被打湿了。

“哥,你等会儿进来!”亮亮把宽宽挡在门外。砰的一声关好大门,张罗着和小义换衣服。

宽宽挤在屋檐底下,脱了衣服拧着水,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小义身穿亮亮的衣服,离开石马场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雨早已停了。路也­干­了。而一番风雨之后,平原显得更加美丽,绿得更加可爱了。那些骑着单车从城里归来的年轻人,把车铃儿拨响,从杨小义身旁“飞”过去,一个个全像参加国际比赛似的。

小义对于今天石马场之行结识了亮亮,她是满意的。虽然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收获。亮亮确实是个好姑娘,又热情又大方,真诚直率得叫人放心,叫人感到她是透明的;也许,她对生活的要求太少了吧?但,正因为要求不多,她才生活得那样快活,那样满足哩……小义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由得另一种情绪又涌上心来。

这是关于自己的。

她不习惯,也不满意于自己目前的生活。

她在城里舅舅家住了四年。高中是在城里念完的,第一次高考落榜,复习了一年,鼓足了劲参加第二次,依然是名落孙山。上大学是没有希望了,留在城里,也不过帮舅妈带娃娃,做个小保姆。农村户口,工作是没有希望的,反遭城里那些市民看不起。她就回到家来了。可是,回来后,却再也过不惯农家的日子。她不愿这样在田野上、在锅灶旁过一辈子。母亲娇惯她,也不叫她下田­干­活路或上街做买卖。今天卖菜还是头一回呢,父亲住医院割阑尾,地里的菜都烂了,母亲为了付医院的药费,不能不叫小义上街卖菜了。这地方的人,卖菜,本来不必跑到八里外的石马场去,近处就有一个汪家镇。可小义怕在近处卖菜被小时的同学老师看见,就独自到石马场去了……上学读书,得到了知识,本来是好事,可偏偏染上了虚荣。虚荣心是一种病,这种病本不应该由一个农村姑娘来害的。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义想着:自己要能像亮亮那样对待生活,多好呵!要真像亮亮的话,这两只空空的菜篮子放在肩上就不会这样的沉重了……

回到家,小义把菜篮重重地丢在院子里。母亲听见声音,忙从屋里迎了出来。家里等着用钱,而小义却到这时才回来,做母亲的本想责备几句,然而看见女儿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只好把要说的话忍了回去,赔着笑脸,说道:

“在哪儿吃的午饭?饿了吧?……你穿的哪个的衣裳呵?这个料子还好看哩……”

小义进屋,把卖菜的钱掏出来,什么也没有说。在她这个年龄,母亲的关怀,固然重要,然而已经不够了,她需要得更多些,比如说:理解。

母亲说:“学均来找你两趟了……刚才还来呢,他说,去镇上找你了,所有的老师同学家都去问过,没见你的影子……”

“妈!你真是!又是你叫他去找的吧?”

“不,我没叫他去呀!……唉,那真是个好心肠!如今的男娃娃,难得有那样心肠好的了……”

“妈,你说这些­干­啥嘛!”

“好啦,我不说……可人不能没点良心呵。人家还不都是为你,脚杆才落下一个老残疾。唉……虽说那是小时候的事,人家至今也没说什么,我这心里却总觉着欠着人家……”

又提到这个叫人烦恼的话题了,小义返身跑出门去。她不愿意听母亲这种唠叨。

小义跑到小河边,坐在青青的草地上。这儿是她常来的地方。从城里搬回乡下这大半年来,她就爱这么独自坐在小河边上,一坐就是半天。有时入迷地读一本什么书,有时什么书也不看,就那么望着小河,望着小河对岸的田野、工厂、小学校,望着小学校那些年轻的女教师,手里抱着一叠课本在学校那小小的­操­场边走过去……

至于那个名叫学均的,她和他早已没有关系了。她心里这样肯定地对自己说。那些青梅竹马的事,固然叫人留恋,然而现实呢?她更倾向于现实的考虑。是的,读初中那阵,因为他用自行车搭她到镇上上学,不慎摔到沟里,他的脚踝骨受伤,成了残废。可从那以后,不是她用自行车搭了他去上学,一直到初中毕业么!……至于在那些朝朝暮暮里,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什么值得珍惜的记忆,以及怎样无形无声地告诉了他们一些什么,并从而影响到他们长大成|人以后的生活,她是没有去想过的。她不可能去想。在城里上高中,拼命读书,偶尔也想一想未来,而想得多的是上大学,以及大学毕业以后的生活。学均呢?他却是那样看重儿时的情谊。这一点,小义回乡以后就感觉到了。他是在镇上念完高中的,回家以后,因为腿脚不方便,难以从事田间劳作,挑粪桶更是不行,兄嫂常常对他使白眼,埋怨家里养了一个能吃不能做的“公爷”,使他很难堪。但他没有灰心,他学医,给农家小孩治病,得到人们的称赞,可是个人生活依然不能自立。这半年来,他一个劲地奔走,要自办一个“文化室”,他要求小义和他一起筹办。他们什么都不缺,只是缺钱。盖房子,购置桌椅、书籍,什么都需要钱的,他们没有多少办法。不久,小义厌倦了,她不想再白白地为什么“文化室”奔波了。她想得到一个大队民办教师的位置。然而他们这个大队却没有这样一个空着的位置。越是得不到,她就越想得到,近来简直什么也不想,就只想着当教师,觉得那才是自己唯一适合的、最美好的生活!学均阻止她不要去做这种不能实现的梦。他们难以说到一起了。他仍十分依恋着她。她却要回避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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