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转眼,紫荆已经满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她,亭亭玉立,有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韵味,但是,稚气仍重。或许,是过惯空谷山庄山中无甲子的岁月,她还是像个大孩子似地,成天傻里傻气,但,快快乐乐地过她的日子,没什么烦忧。
“奶奶,小豆芽都不知道庙会这么好玩耶!下一次,您可得要再带我去喔!”紫荆挽着阎林飞燕,一路有说有笑地走进山庄里。
“你呀!已经是大姑娘一个了,把你带出门,还得提防那些人打主意,呼——好累呀!”其实,阎林飞燕是说笑的。在这一个月的出游里,不论走到哪里,每个人都称赞她、羡慕她,说紫荆真是标致得没话讲,还纷纷问起她许了婆家没?他们 打算上门提亲呢!让阎林飞燕风光得不得了。
“不好不好!不如下回我女扮男装。”
“啥?那怎么成?不糟蹋了你这花容月貌?再说,你迟早要嫁人的。”
紫荆觉得这就是长大后的烦恼,怎么大家动不动就提到这件事,让她觉得怪尴 尬的。每回一有人提起这事,她的脑海里总有一个人影闪过,接着,她的心底就会 一阵小鹿乱撞。
“彩姐,我们回来了。”紫荆一进门,就高兴地喊道。
不料,厅内厅外见不着半个人影,只看见地上散落一地碎瓷片,像是发生了什 么严重的事情。
“搞什么东西?我们不过才出门一个月,家里就变成这副德行。”阎林飞燕皱 着眉道。
这时,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紫荆转身一瞧,发现是牛哥,他神色凝 重,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厅里。
“小豆芽,快,快救阿东啊!他要让少爷给打死了。”他脱口就是这么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紫荆一听,立刻跟着牛哥奔出去。
“那个死阿东!真是天杀的不要命!竟敢半夜偷偷潜入藏经室,要偷武功秘笈,不料,却被少爷给发现了。还好你们及时回来,眼下,也只有小豆芽你能救他的命了。”
紫荆撩起她那一身水绿的纱衣,踩着白色的绣花鞋,急慌慌地往更漏院方向奔去。她虽然十七岁了,但是个子还是小小的。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笑时嘴角两旁便出现小梨窝;不笑时,还是像在笑。当她定定看着一个人时,总会让人有误入仙境般的宁静感……
而她,的确是仙女!因为,连空谷山庄的恶魔阎领风在面对她时,都无法抵挡她的法力。尤其是在那一年,他们打从晓风残苑回庄之后起,阎领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地,不但不再对她恶语相向,还不时地对她嘘寒问暖,吓坏了一庄子的人。大家原先都以为是阎领风在打什么歪主意,打算将她逐出山庄。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年、两年……五年过去了,阎领风不但没把她逐出庄,还把她捧在手心宠着。庄里庄外,只有小豆芽说的话他会听,就连阎林飞燕都常感叹她这个当母亲的还不如一个孩子。所以,她近来常有一句口头禅:“没办法!这孩子是天生来克我儿子的。”
此刻,他们只能靠这位“克星”,来救阿东这条小命了。
“啊!哎呀!”远远的,紫荆就听见阿东那凄厉的哀嚎声从更漏院传出来。
“少爷,求你手下留情啊!我大哥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把他打死了,我怎么向他们交代呀!”彩姐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向阎领风求情。
“这个混蛋!以前他胡闹,我还可以当他是年幼,不知道轻重;如今,他已经二十了,却还干出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来。你知道吗?他竟然为了偷东西,在饭菜里下毒,把我养的那三条狗全毒死!这样的人,我今天要是不打死他,明天,他不就要杀人放火了吗?可恶!”阎领风气得青筋暴露,鞭子一挥,直往被绑在树干上的阿东身上抽打。
“啊!不要啊!少爷,彩姐求你呀!”彩姐知道是自己家的孩子不争气,但,那毕竟是他们吴家仅剩的血脉,说什么她也得保住他的命。
“姑姑,不要求这恶魔,打呀!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算了,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找你算帐的,我会找你这恶魔算帐的!”阿东满身是血,恨恨地瞪着阎领风。
“做错事还理直气壮?好,我今天就打死你,免得坏了我这恶魔的名号。”他发现眼前这孩子桀惊难驯,若不给他严惩一番,怕日后他会走入歧途。
“阎哥哥,不要!”就在这时,紫荆翩然来到。她大声一呼,立刻止住了阎领风手中的鞭子,也同时让所有的人吁了一口气,因为,救星驾到了。
“小豆芽?!”阎领风一见着她,那笑容立刻藏不住地泛上原本阴森的脸。他不自觉地将手上的鞭子一扔,疾步走向她。
“阎哥哥,小豆芽好想你喔!你好不好啊?”紫荆奔上前就抱紧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怎样样?这一个月好不好玩?”阎领风也双手环抱着她,还不时地抚弄着她的秀发。照理说,这绝不是他这个大男人会做出来的行径,但是,紫荆就是有办法,让他习惯接受她天真热情的拥抱。并且,还懂得回应她。
“好玩哪!只不过人家太想你了,有时候半夜想着想着,都会掉眼泪呢!阎哥哥,下次你也跟小豆芽一道去好不好?不然,小豆芽会害相思病的。”她黏着他,黏得让一旁的人起鸡皮疙瘩,但,阎领风却听得、心窝暖呼呼的。
“又说浑话了。什么相思病?不能这么说的。”他笑着捏捏她粉红的脸颊,发觉她的气色好得像春天的花朵。
“哎呀!阎哥哥,怎么这么多人在这儿?阿东哥又闯祸了?”她故意吃惊地问,“阎哥哥,你就别气了嘛!阿东哥不乖,改天我替你骂他去,可是,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小豆芽有好多话要告诉你呢!能不能先让他们出去?”这几年下来,紫荆只有“帮人求情”这件事变聪明了。
果然,经她这么一说,阎领风也没心思跟阿东再穷蘑菇下去,只得放了他,再稍稍严辞训斥一番,就让所有的人出去,他可是想跟他的小豆芽好好叙一叙呢!
“来,喝晚绿豆汤,退退火气。”紫荆硬是将他拉回屋里,按在椅子上,再端碗甜汤往他嘴里喂去。
“小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鬼主意。”阎领风故意瞪她一眼,再轻敲她的脑袋一记。虽然如此,但她的心底却是甜甜的。
“你当然知道罗!你向来懂我的。来,我帮你捶捶背。”她笑着转到他背后,开始捏着、揉着,捶着,把他伺候得像老太爷似的。
“你呀!也别老替那阿东求情,他那么顽劣,迟早会出事的。”
“不会啦!阿东哥只是倔了点,又贪玩罢了,其实,他心肠还不坏啦!”
“小豆芽,我问你一句话。”突然,阎领风将她拉到面前,正色地问她:“你 该不会——喜欢阿东吧?”
“为什么这么问?这庄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喜欢呀!”她不知他干嘛这么问。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有那种……特殊的感情吗?”他似乎很难启 齿。
“喔!你说的是——”她像是有点懂了,笑ⅿⅿ地摇着头说:“应该没什么特 别啦!阎哥哥,你问这干嘛?”
“那就好!我只是要告诉你,那阿东你要小心一点,他对你不怀好意。”阎领 风看出二十岁的阿东早就倾心于紫荆。不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绝不允许那 臭小子动他的小豆芽一根寒毛!
“我才觉得是你不怀好意呢!奶奶说,要是你再常常动不动就发这种脾气,那 我就嫁不出去罗!”她揪着两旁的细辫子,开始在手指间绕玩着。
“怎么说?”他立刻反问。
“因为我要是嫁人了,哪来的救兵哪!”她皱起小鼻子,想逗他笑。
“嫁人?是啊!你下个月就满十七岁,是该找婆家了。”他嘴里虽是这么说, 但不知怎地,心底却酸酸的,万般不舍。
“为什么人长大了就得找婆家?”只要一想到这事,她就心烦得不得了。
“傻丫头!总要有人照顾你呀!”阎领风望着她,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他都还没有好好地将她疼个够,就已到了她离巢的时刻。
“我有你呀!小豆芽这一辈子只要有阎哥哥疼就够了,我不要找什么婆家夫家的。”她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
“就说你傻嘛!哪有女孩子长大不嫁人的?再说,我年纪大你那么多,我会老,没办法永远照顾你呀!”他嘴上说得轻松,心却隐隐痛了起来。
“不!你才不会老呢!你是小豆芽永远的阎哥哥,小豆芽永远都不要离开你。阎哥哥,你千万不要赶我走呀!我要是离开了你,一定会死的,我会伤心死的!”她说着竟哭了起来,一双眼睛竟成了洪水泛滥,看得阎领风心疼得不得了。
“乖!别哭嘛!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人家会笑的。”他红着眼眶替她拭泪,安慰地说道。
“我就是爱哭嘛!不是说女人是水做的吗?”她撒娇地说,还自然而然地坐上 了阎领风的腿上,双手揽着他的颈,将脸靠进他的胸膛,“阎哥哥,你真的放心把 我交给其他人吗?万一他们会打我,或者像我大娘那样虐待我,你难道不心疼 吗?”她一语就说入了阎领风的心坎里。
阎领风听得浑身不舒服起来,他只要一想到他的小豆芽会离开他,整个心都揪 了起来。难怪大家都说她是他的克星,不知怎地,面对她,他那一颗心怎么也放不 下。但,她终归有她的路,他凭什么留住她一辈子呢?
“唉!”他轻叹了一声,望着蜷在他怀里的紫荆,他的心,偷偷地颤了一下。
“下个月,你就满十七了,想要什么东西吗?”他轻声问着。
“有啊!可是……就怕你不肯。”这几年来,只有这件事他始终不肯。
“没错!除了那个以外,什么都可以。”他知道她说的是古筝。
“好吧!那……我只要你以后别乱发脾气——生气容易老的,你要是老了,那 谁来保护小豆芽呢?哎呀!你有一根白头发耶!我帮你拔下来。”
“不要,哎呀!”这山庄里也只有她敢在老虎嘴上拔毛了。
于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倏起,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与一位十七的小 女孩,就这样在更漏院里追逐,而他们的笑声传了出来,所有的花都开了。这里, 原本是空谷山庄中最冷酷冰寒的地带,因为有她,却成了百花盛开、百鸟齐鸣的温 暖所在。
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声,对庄里的人而言,就是警报解除的讯号,他们一听见 后,都松了一口气,安心地忙他们的事去了。
只是谁都没发现,躲在一角的阿东的脸色充满愤恨之情,他握了握拳头,不知 想什么似地,朝更漏院瞪了一眼,这才无声无息的离开。
几天后的某个傍晚,阿东趁着阎领风外出之际,约了紫荆到后山竹林的地方。
“阿东哥,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紫荆觉得有点奇怪。
“小豆芽,我打算离开这里,去外头闯一闯。”
“真的?彩姐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决定了,等过几天我找到我要的东西后就离开。 小豆芽,我要你跟我一起走!”他正经八百地说。
“我干嘛跟你走?”她一头雾水,连忙摇头。
“我不想看到你在那恶魔的身边转来转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大家才这么 忍辱负重的。”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不!不是这样的。”她一听,连忙摇着手说。
“小豆芽,跟我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地将她拉近自己说:“我会保 护你的,我们一起远走高飞,从此断绝与阎家的所有关系,我会给你幸福,你相信 我!”
“阿东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她还是一脸的惶惑,“我不会跟你走的!因为 我喜欢这里,我喜欢奶奶,喜欢阎哥哥——”
“不!不是的!你撒谎,你才不会喜欢那恶魔,你喜欢的人应该是我,我们这 么多年的感情了——你……你爱上那恶魔了,是不是?”他突然脸色一变。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心虚的别开脸。
“小豆芽,你醒醒吧!他不是人,他是恶魔啊!你不能爱上他,也不要妄想他 会娶你当老婆——你该不会还把那药粉的事当真吧?”
“药粉?是啊!没想到那药粉还真有用,自从撒了它之后,阎哥哥对我的态度 就不一样了耶!或许我注定该是他的人。”她这一想,竟然禁不住的兴奋起来,却 更惹火了一旁的阿东。
“不!你注定是我吴碧东的人。小豆芽,你看着我,那药粉是假的,是我骗你 的!我好不容易等你长大,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虎口。”他一说罢,便倏地抱 住她,想对她轻薄。
“不要!阿东哥,不要啊!”紫荆没想到会这样,她先是一愣,随即拚命地挣扎,不断闪躲他的狼吻。
他们站着的后方刚好有一个小坡,紫荆死命地挣扎,不小心脚下一个踩空,她就这么滚下了坡坎。
“小豆芽,拉着我,我拉你上来呀!”阿东好不容易将紫荆拉起来,两人刚要从竹林里走出来,却与刚回家的阎领风迎面撞个正着。
“小豆芽,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阎领风瞪着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直盯着阿东瞧。
“没、没人欺负我啊!是我自己不小心掉到山坡底下的。”她讷讷地说道,深怕真相一说出口,阿东必死无疑。
“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去?是不是有人推你?”阎领风也不是好骗的。
“啊?是……是……”紫荆从来都不是说谎的孩子,被这么一问,就结巴了起来。
“聒聒聒——”突然,一只白色的鹅就这么从林子窜了出来,它是紫荆最近养的宠物之一,不知怎地,竟“散步”来这里。
“喔!是这只鹅啦!这只鹅好凶啊!不认主人就罢了,还追着小豆芽咬,小豆芽才会不慎掉到山坡下的。”阿东索性接着讲,他可不想在逃出去之前,就让阎领风给掐死在这儿。
阎领风没说话,只是望了那鹅一眼,旋即牵着紫荆回屋里包扎伤口。
打从竹林里回来后,紫荆就不说半句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阎领风不禁担忧起来。
“小豆芽,还摔着哪里了?很痛是吧!”他以为是这样。
“不是痛,是很不舒服,很想吐。”她说得含含糊糊,脑袋里则浮现阿东强吻她的情景,让她老觉得浑身不舒服,反胃得厉害。
“我不是早告诉你,那里危险多,没事少去,你就是不听我话。阿东这臭小 子,一定又是他带你去的。”
“不!不关他的事。阎哥哥,我有点累,想睡了。”虽然紫荆对阿东的行为很 反感,但毕竟这几年的相处下来,彼此之间也有了亲人般的情感,她不想他死,也 不想他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只是,她左想右想,老是想不明白,怎么平常没半刻正经的阿东哥,竟会对她如此“另眼相看”?而他说她爱上了阎哥哥?
“我爱他吗?我已经爱上他了吗?”她躺在床上喃喃自语,想着想着,一道暖流顿时流进了她少女情怀的心口里。她觉得一阵臊热袭上脸颊,不好意拉起被子蒙住自己,偷偷地傻笑不停……
晚饭时刻,阎领风特定亲自来叫她,陪她一起走到饭厅。
“哇,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丰盛呀!”一坐下来,紫荆就对满桌子的菜垂涎不已。
“我告诉你,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不过,另一旁则传来彩姐的大嗓门,语气里充满火药味。
“谁惹你?我只是好心告诉你,这东西要熏烤比较入味,你用水煮,什么味道都没了。”牛哥毫不客气地与她抬起杠来了。
“好啦!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的小豆芽饿了,还不快上菜!”阎领风这么一吼,果然,彩姐与牛哥立刻停止斗嘴,将手中的食物端上桌来。
“小豆芽,试试我这个,铁定比死阿牛的好吃。”彩姐白了牛哥一眼。
“不!小豆芽,还是先吃我的,这可是我的独门料理喔!”牛哥也不甘示弱地白了彩姐一记。
“喔!好好好,我都吃吃看。嗯,都很好吃,各有各的味道。”紫荆拗不过两人的美意,只得把他们夹进碗里的肉吃了,还差一点呛到。
“慢慢吃。怎样?气消了没有?”阎领风看着她,笑得神秘兮兮的模样。
“嗯?”紫荆听了觉得怪怪的,但就不知怪在哪里。
“少爷,你交代的事全办好了,那些竹子也都砍得差不多了。”突然,有位家丁进来禀告。
“砍竹子?”紫荆一口菜还在嘴角,就连忙抬起头来。
“是啊!下午我派人将那片洼地给填平了,连带那片竹林也给砍了,我说过,谁要是欺负你,我绝不放过他,它们也不例外。”这几年来,阎领风已经为了紫荆,拔光了让她割伤的芦荟、折断了让她划破手的剑、辞退了把热汤洒在她身上的粗心佣人,还把晓风残苑的老鸨打成重伤,牙齿全掉光——老鸨当初不过是开开玩笑,说紫荆倘若来她那儿挂牌,铁定是位红牌姑娘。
“那……那……那只鹅……你该没把它怎样吧?”她问得胆战心惊的。
“它敢咬你,你说,我会放过它吗?我让它成为盘中飧了。”他眼光看着那两盘彩姐与牛哥端上来的“东西”,一脸得意之色。
“这……这……该不会是……”她已经说得颤巍巍了。
“小豆芽,怎样?我的烟熏鹅肉香不香呀?”牛哥此刻Сhā着嘴问道。
“鹅?!呕——呕——”她这一听,脸色一白,立刻大吐特吐了起来。
“小豆芽,你怎么了?”阎领风慌张地跳了起来问道。
“不要碰我!”紫荆反射地跳了开来,脸色苍白地望了他一眼后,随即奔出门外。
她一直跑到了她的麝薰馆,抱住了一棵油桐树,又开始大吐特吐了起来。虽然那只是一只鹅,但是,却是她亲眼看它长大,亲手喂食过它的鹅呀!而且,它比任何一只鹅都要来得听话,它经常陪着她玩,陪着她前山后山的绕,甚至在她心烦时,它就会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像是一位善体人意的朋友一样。而今,她竟然害死了它?还吃了它?
“哇——”她愈想愈伤心,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豆芽,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还觉得委屈?还是我再去把庄里所有的鹅杀了?”阎领风以为是她的怒气未消。
“杀杀杀!你的心里面永远都只有这件事吗?你难道只会用残暴的方式,来对付你讨厌的人吗?你没有同情心吗?你没有人性吗?你真的是恶魔吗?”她转过头,满脸泪痕地指责他。
阎领风一脸错愕,“小豆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是不是没搞清楚,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
“不要说为了我!那只会让我更感到歉疚。”她捂住耳朵,猛晃着脑袋说:“是我害了它,都是我!”
“够了!不过是一只鹅,一只伤害过你的鹅罢了!”他有点愤怒了。
“不!它没有伤害我,伤害我的人是你,是你这个冷血的人!你是不是没心没肺?你把你的生活建立在大家的恐惧上,这样,你觉得很快活是不是?你觉得很有成就感是不是?你是个恶魔!恶魔!”她激动得歇斯底里地大喊,无视于阎领风铁青的脸。
“是的!我本来就是恶魔,不用你来告诉我。”他一把扳住了她的肩,气得两眼喷火,“我是庄里的主人,我要谁生谁死,别人都不能过问,一只鹅算什么?你想见识一下恶魔的本事是吧?你等着吧!我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把庄里的动物全杀光,一只活口都不留!”
他说罢,立刻转头就走,那股杀气,充斥在整座山庄中。
“恶魔!恶魔!难怪云姐姐不要你!难怪她宁可死,都不要跟你回来!是我瞎了眼,错看了你,错看了你!”她在他的背后大叫不停。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顿时打上她的脸颊。
空气顿时凝结住,她错愕地望着他,脸颊上热辣辣的感觉直烧上她的心头。
阎领风错愕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紫荆不谅解的神情,他什么话都没再说,神情怔忡地奔回更漏院。
夜阑人静,阎领风独自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步伐不稳的往潇湘馆的方向走去。
紫荆一句无心的指责,却将他隐忍多年的旧伤再度挑起。其实,他向来是个爱恨分明的男子,只是他的爱或恨都太过霸气,总令人无法喘息。当年,他对杜云娘的百般呵护也是如此,以前,乌龙寨的几个喽罗不小心在言辞上轻薄了杜云娘几句,让他听见了,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单独一人杀进了寨里,把里头的人砍得七零八落,死的死伤的伤,惨不忍睹。
而就是在那一次,杜云娘才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离开他那霸道无理的羽翼,飞向单剑飞的怀里。他一直以为,是单剑飞把他的妻子抢去的,殊不知,那只是导火线而已,真正的原因是他自己,是他亲手把自己的老婆推进别的男人的怀里。
三十几岁的他,看起来像是二十岁的年轻男子。只不过他的眼中,却有种历尽沧桑的痕迹,在浑身的酒味里,更是显得格外的明显与凄清。
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他的心口竟痛得无法自抑。他又想起了杜云娘,想起了她的浅浅微笑,想起了她弹琴时的神韵,那是仙子才有的神韵啊!而他所有的梦,全都碎在这个潇湘馆里……还有那个该死的唐紫荆!
一想到紫荆,一想到她那怨恨的眼神与刺人的话语,阎领风用力地将酒瓶砸碎在地,冷着一双眼,往潇湘馆的内屋走去。
此刻的紫荆却在内屋里,心事重重地弹奏着她的琴。不!该说是杜云娘的琴,只是这几年来,她总是这么偷偷摸摸地来到这里,凭着自己的天分,再加上秦苏苏的一些指导,她已经能把古筝弹得出神入化,优美动听。
但是,今晚的她没有雅兴来练琴,而是觉得胸口闷得厉害,想藉着弹琴来纾解心底的伤心。是的!伤心,尽管阎领风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但,却痛到她的心底。
她知道,她这一次是真的伤到他的心。他再怎么不该,她都不该拿杜云娘的事来挑起他心里最难堪的一段记忆。他是疼她的,虽然他的方法不对,但无可否认的,他确实疼她疼入了心坎儿里。
“我这样算不算恩将仇报,不知好歹呢?”她叹了一口气,随手一拨,琴弦声划破一室的静谧。她弹起了秦苏苏教她的那首小曲儿。
她弹着弹着,没注意到外头的脚步声逼近。阎领风在醉眼蒙胧中,看见了杜云娘正在低头抚琴,恰似当年的光景。
“云娘?云娘!”他高兴地冲上前,一把就抱紧紫荆,将她按贴在自己的怀袅。
“啊——”紫荆被他这一吓,一时忘了要反应。
“云娘,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你!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你啊!”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喃喃自语。他激动地捧起紫荆的小脸,低头开始狂吻不已。
“嗯……不要……我不是……”紫荆一慌,下意识地挣扎不停。
“云娘,不要拒绝我!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让你离去。”她的挣扎反倒激起他的征服之心,他将她箍得更紧,还对着她的嘴,将自己的舌头伸了进去。
一时间,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他将这几年对杜云娘的思念之情、怨怼之情,全发泄在这一场吻中。既爱又恨的情绪,让他的吻一会儿狂乱,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强烈,一会儿又缱绻不已。紫荆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她在阎领风霸气又深重的吻里,深陷了下去。
她全身瘫软,让他肆无忌惮的亲吻她,让他湿滑的舌尖绕着她的舌、舔着她的唇,再轻咬着她的肩颈。她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感受到他内心澎湃的感情,她为他心疼,为他心悸。
是的,她爱他,就在此刻,她才真正地确定。
“你……你不是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突然,阎领风有点清醒,立刻将怀中的紫荆推得老远。
“阎哥哥,对不起!紫荆不该拿云姐姐的事来伤害你。”她怜惜地上前几步, 伸手想抚上他的脸。
“你以为你是谁?能伤害得了我?”他别过脸去,语气冰冷无情。“这么晚 了,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还要我再告诉你一遍,这里是禁地,谁都不许来这 里。”
“这也是你不许我弹古筝的原因吗?阎哥哥,云姐姐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 有紫荆陪你,紫荆一样会弹许多曲子让你开心的,不信,我弹给你听。”说罢,她 兴匆匆地坐在琴前,开始卖力弹了起来。
“不要弹!我不许你弹,你没听见吗?”阎领风像是发了疯似地,立刻捂住耳 朵,暴跳如雷,并在紫荆还没会过意之前抢下古筝,往地上用力一摔,古筝顿时碎 了一地,木屑还飞上来打到紫荆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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