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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奶­­奶­?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谢天谢地!还好你们来了,你都不知道,阎哥哥昨晚闹自杀,为了医他,我昨晚都把脚丫搁在他的心口上。”她把昨晚的事,一五 一十地说出来。

“住嘴!是谁要自杀?不过,我要是不杀了你,我不如自杀算了!”

“你——叫他阁哥哥?”阁林飞燕却只注意到这件事情。

“不好吗?我不想叫他坏叔叔,他又不准我叫他好叔叔,而昨夜他在睡梦中一直喊著我是你的阎哥哥,我想,他一定很喜欢人家这样叫他,所以——”紫荆愈说愈发现屋里的人个个脸­色­都很奇怪,像是在憋什么似地。

“叫哥哥?老夫人,你又得降一级了!”牛哥Сhā著嘴说道。

“这……这样好吗?我好不容易当­奶­­奶­的。”她有点不以为然地说著。

“­奶­­奶­,您别再担心这件事情啦!”她跳下床,仰著头笑说:“昨天我就跟阎哥哥以身相许了,我想再过不久,我就能生个孙子给您抱了。”

“娘,你放开我,我要宰了她!”阎领风这下子又抓狂了。

“儿子,你再多睡一下,娘有事要问小豆芽。”阎林飞燕这一听,是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于是,牵起紫荆就往外跑,“小豆芽,你可得说清楚啊!你要怎么生个孙子给我抱呀?”她一路上问个没完没了。

“小豆芽,你去哪儿?”在出了更漏院后,阿东遇见了她。

“哇!阿东哥,你怎么那么惨?是被鬼打的是不是?那个鬼好厉害呀!竟然把你打成这样。”紫荆还不知道凶手就是她。

“什么鬼?”彩姐一听,就嗅出不对劲了。

“没有,没什么啦!”阿东频频摇著手,急忙否认著。

“还说没有?­奶­­奶­,那潇湘馆是不是该请道士来作作法,不然,那鬼好凶啊! 阿东哥只不过带我进去采草药,就被打成这样。”紫荆心疼地说道。

“死阿东!你半夜三更跑去禁地做什么?还带坏小豆芽,看我不把你的双腿打 断……”彩姐折了一旁的树枝,就这么一路追著阿东边打边骂。

“­奶­­奶­,我觉得阎哥哥好可怜喔!小豆芽想,从今以后,我要多多关心他!”

“关心他?你不怕他吗?”阎林飞燕倒是万分惊讶。

“不怕啊!我娘说,我是豆芽仙子转世的,只要有我在,什么病都会好!”她 自信满满地说道。

“仙子?你要医好他?”阎林飞燕不可思议地瞅著她。

“没错!我这双脚丫曾经救活他,现在,我要大显身手,喔不!是大显身脚 了!”紫荆用手指绕了绕她的麻花辫,想起阎领风,她又傻呼呼地笑了。

“小豆芽,你在茅房­干­嘛?怎么那么久?生小孩呀?”

“小豆芽,你还在房里蘑菇啥?生小孩呀?”

打从她从更漏院回来后,庄里所有的人,动不动就拿“生小孩”这件事来糗 她。

不过她听不出来,以为是大家等得心焦了。只不过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过了那 么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是药粉失效了?

“小豆芽,你还杵在这儿­干­嘛?林师傅不已经在书房了吗?”彩姐还是一副冷 冰冰的模样,与灶上的那锅热红豆汤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彩姐,红豆汤好了吗?我想给林师傅端一碗去。”紫荆一边说话,一边注意 彩姐的肚子,还是扁扁垮垮的,看不出来有哈异样啊!

“你看什么?”彩姐问了一声,因为这阵子来,她老觉得这小娃儿老盯著她的 肚子瞧,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彩姐用大勺子在汤锅里搅一搅,再舀起一小匙往嘴里送,尝尝甜度。

“嗯,可以了。呕——”不知怎地,最近她老是觉得肚子不舒服,反胃得厉 害。而这才一尝了口甜汤,马上就作呕。

“喔——”谁知,紫荆这一瞧,两眼瞪得斗大,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圈。

“哇!什么味道这么香?是红豆汤耶!”刚好,从外面刚­干­完活的一群人走到 了厨房外,而其中牛哥嘴馋,想先尝为快。

“喂,死阿牛,这汤连小姐都还没尝,你敢!呕——”彩姐瞪了牛哥一眼,却 又一阵反胃。

“你­干­嘛?”牛哥边吃边问著。

“牛哥,你笨哪!彩姐是怀孕了。”紫荆一副理所当然地叫起来。

“嗯?哈哈哈——”所有的人全笑成一团,只有彩姐一脸的白。

“小豆芽,你……想生孩子想疯了?彩姐?哈哈,要教少爷跟她生孩子,不如 一头去撞墙。哈哈哈,笑死我了!”牛哥笑得把手中的红豆汤都溅到地上了。

“牛哥,你糊涂啦!彩姐肚里的小孩是你的,关阎哥哥什么事啊?”

这一会儿,全体又是笑得人仰马翻,除了牛哥以外。他看了看手中的红豆汤, 又看看了彩姐怒气冲冲的模样,他不知该笑或该嚎啕大哭?

厨房里的气氛实在太诡异了,紫荆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于是,她端起一碗甜 汤,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就在经过更漏院前的小路时,她突然心念一转,觉得这么 香浓可口的红豆汤,应该先端去给她的阎哥哥尝,因此,她转进更漏院,直直地往阎领风的卧房走去。

“小鬼,你给我滚出去!”正如每一次的情况,紫荆几乎都是让阎领风给拎著丢出来的。

“阎哥哥,你手受伤了,不方便,让紫荆喂你嘛!”

“我不必你喂!信不信,我只要用一只手,就能掐死你。”

“那……好吧!等哪天你另一只手也受伤了,我再喂你吧!”

“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尽管阎领风每一回总是毫不留情地把她拎出更漏院,还恐吓外加三令五申,但是说也真奇,紫荆却依然天天往他的更漏院跑,一会儿送水果,一会儿送糕饼,举凡有好吃好喝的,紫荆一定先想到她的阎哥哥。

至于他领不领情,套一句她的口头禅——关她什么事?

就这样,时光荏苒,紫荆已经在阎家住了三年有余。此时的她,已经十二岁,有著美女的雏形,而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散发出生命的活力与热情。

这一日,阎领风刚从岭南办完事,回要山庄里。他前脚才刚踏进院子里,便隐约听见黄莺出谷的歌声,袅袅萦绕在他的更漏院里。他狐疑地一路走进去,却发现他的更漏院竟不似以往的情景,放眼望去,院子里多了几株桂花,他沿路走去,都能闻到桂花飘来的香气。茂密的杂草不见了,空出来的地方,全种上了杜鹃。水塘 的水清澈不已,池里的锦鲤正快活地在其间悠游。而屋外那片枯了好多年的芍药, 此刻都开得又大又美丽。是谁这么大胆?他不过才离开一年,就擅自把他的更漏院 换了造型?

一定跟那歌声有关系!他神­色­一凛,迈步朝那歌声飞奔过去。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紫荆一身白­色­的 衣裳,披著浅蓝­色­小披肩,手里拿著扫帚,就这样一边哼著歌,一边扫著假山后的 草地。

十二岁的她,最喜欢来此消磨下午的光­阴­,尽管她的阎哥哥很少回来这里,他 不是到秦苏苏的晓风残苑去,就是五湖四海忙他的事,不过,她还是很喜欢这里, 有时拔拔草,有时浇浇花,有时扫扫地,更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只坐在那片芍药 花前的石阶上,托起腮帮子发傻。

在阎领风走到她身后不远处时,她还沉浸在唱歌的喜悦里,丝毫没有察觉他的 来到。她轻松地挥著扫帚,饶富有趣地将地上的落叶扫成了螺旋形,随著她身形的 摇摆,她那绑在两边的蓝­色­流苏,晃得是飘逸轻盈;她脚下没穿鞋子,光用她那双 ­精­致小巧的脚丫,在草地上转来飞去的,让她整个人好似人间­精­灵。

阎领风有点看傻了!因为,这么生动、充满生命力的身影,不该出现在他阎领 风的更漏院里。尤其是那一双小脚丫,不知怎地,他竟然想起当年小豆芽用脚丫替 他治病的情景……

“此物最相思——啊,阎哥哥?!”她才高兴地转了一圈,却发现她那位一年不 见的阎哥哥,竟然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阎领风不动声­色­,照理说,他是该破口大骂的,但是,他竟然没有,只是错愕 地望著她,胸口暖暖的,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阎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小豆芽好想你呀!”紫荆倏地扔下扫帚,撩起裙 摆,就这么扑进他的怀里。

阎领风还是一动也不动,他没想到在这偌大的山庄里,还有人如此真诚欢迎他 归来,尤其是这个常让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小鬼头。

“是你把我的更漏院搞成这样的?”他终于开了口。

“对、对不起!阎哥哥。”紫荆这一听,以为他又要发火了,赶紧退后几步,满脸歉疚地接著说:“因为……你不在,我成天没事做,就……”

“成天没事做?你有被虐待狂啊!我不在,你还闲得发慌?看你把我这地方搞成什么样子了。”他的语气不似以往的暴躁,反倒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还不只这些,”她倒是不打自招了。

“什么?!”阎领风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他随著她进了其中一间厢房,那本是个杂物间,早已结了满室的蜘蛛网,她还能­干­嘛?

“我觉得这房间太脏了,比狗窝还脏,所以,我就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来整理它。没想到那里面有好多的诗画喔!只不过有的长了虫,有的发了霉,可是,我已经把它们整理好,全挂了起来。”紫荆得意地将门一推,里头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的呈现在阎领风眼前。

“你?!可恶!你这丫头,竟然敢碰我的东西!”不知怎地,阎领风一看见墙上的字画,脸­色­立刻一白,疯了似地开始扯下那些字画,撕碎一地。

“啊!阎哥哥,不要撕啊!那不是你写的东西吗?还有云姐姐的呀!”紫荆急忙拦阻他,却使不上力。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恨?你是故意要刺激我、看我笑话是不是?”他一把掐住她的衣领,对她横眉竖目的叫嚣著。

“没有,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阎哥哥,你弄痛我了。”紫荆沮丧地解释著,原来她的一番好意,却害他挑起旧伤口。

“几年前,你为什么不一刀砍死我?那样云娘就不必死了,而我也不用活著来让你这小鬼来折腾我。”他满眼的血丝,声音沙哑地数落她的不是。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快乐一点,我又搞砸了吗?对不起!我笨嘛!难怪你老是不喜欢我。我好抱歉,好抱歉哪!”紫荆第一次在他面前掉泪。或许是她长大了,她更能感受到阎领风对她的排斥与误解。

“小鬼,你——”阎领风看她声泪俱下,突然心口一震,气竟然消了大半。

“我知道,要我滚嘛!我滚,我马上滚,只要你别再生气,我立刻消失在你面前。”她用著蓄满眼泪的双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拂著泪,转身就走。

“小豆芽!”他第一次这样唤她,声音是冷漠中略带温柔。“以后别打赤脚,危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怪怪的。

尽管那句话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却让紫荆高兴得一整夜睡不著觉。因为那是这几年来,她的阎哥哥除了“滚”字外,最特别的一句话了。

紫荆看了看自己的小脚丫,得意又开心地想著:多亏这脚丫子!

自从那天起,阎领风对紫荆的态度已经有明显的转变了。

谈不上对她好,但至少不会再动不动对她大吼大叫,还由著她经常在他的更漏院转来转去,也不急著把她赶走了。

“阎哥哥,你很喜欢秦姐姐吗?”她开始敢跟他聊个几句。

“她是我朋友。我不对女人动真情的!”他偶尔也会回答个几句应付她。

“那……你会跟她生孩子吗?”对这事她已经有概念了,不像以前那么幼稚。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去去去,去帮我到书房找一本书过来,我要练功。”

“哪一本?”她问著。

“你识字吗?上头写著‘形意之道’四个字。”那是一本武功秘笈。

“喔!那一本哪!不必找了,我马上背给你听。”紫荆就这么大剌剌地背著,还一字不漏地背完。

“你……你怎么办到的?”阎领风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不只这本,你书房里所有的书,我全都背完了,你还要哪一部?”

阎领风这才发现她真的与众不同。她不仅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一颗善良的心。这几年来,他对她那么坏,她还把他当成亲人般关心他、讨好他,丝毫不在乎他粗暴的言行。

这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呢?他突然升起了想要了解她、疼爱她的渴望!

“小豆芽,你想不想学功夫?”他脱口而出。

于是,这整座空谷山庄又­骚­动了起来。因为,那向来水火不容的一大一小,竟然开始在后山练起武功来。

“庄主,阿东也想学,可不可以?,”此时的阿东又长高了不少,但仍给人滑头与霸气的感觉。

“你想学武功?哼!你没武功已经常常惹事,搞得庄里­鸡­飞狗跳的,要是再让你学了功夫,那你就去杀人放火了!”阎领风一眼就看穿了阿东的个­性­,他不但没有答应,还把阿东骂得狗血淋头。

“小豆芽,看在我这么疼你的份上,你把庄主教你的,也教我一些行不行? ” 阿东恨得咬牙切齿,但脸上仍挂著笑脸,改向紫荆要求。

“不行!阎哥哥说不行就是不行!”她对阎领风的话是言听计从。

阿东除了悻悻然走开之外,十五岁的他,倒也还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这一日,秦苏苏突然差人捎了一封信过来,请阎领风走一趟,说有要事相谈。

“唉!哪有女人这么不识相?领风才刚回来,就这么迫不及待把他叫去。”阎 林飞燕唉了一声,搁下手中的碗筷,不悦地说著。

“娘,我有要紧事,可能过几天才回来。”阎领风平静地收起信函,站起身来 打算出门去了。

“不是说不喜欢女人吗?我看哪!不过是借口罢了,存心敷衍老娘的。”

“­奶­­奶­,别说了!说不定……阎哥哥是跟秦姐姐去生小孩的。”紫荆扯了扯阎 母的袖子,安慰地道。

“小豆芽,你也收拾收拾,跟我去苏苏那儿。”不料,阎领风思索了一下,竟要她一同前往。

待他们走后,牛哥这才缓缓地对阎林飞燕说道:“老夫人,有希望了!您的豆芽仙子开始施展魔法了。”

“是吗?可是,她才十二岁。”虽然她觉得小豆芽的魅力无法挡,但是,小豆芽跟领风……她实在不敢想。

“再等个四、五年吧!咱们小豆芽就是小美人了。”牛哥认真地分析著。

“拜托!死阿牛,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会怎么说少爷?”彩姐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哎呀!就顶多是老牛吃­嫩­草嘛!你想想,这全天下除了小豆芽外,还有谁敢惹少爷?”

“还有秦苏苏啊!不知道她这一回葫芦里卖什么药。”阎林飞燕嘟囔著。

而在晓风残苑里,一场­精­采的歌舞盛宴正在进行。

“你来啦!”秦苏苏一身白纱衣坐在阎领风的身边,对他咬起耳根子。“看见前面那些人吗?听说,那本阎家家传的武功秘笈就在他们的手里。”

“哇!好热闹啊!我从来都没来过这里耶!”突然,紫荆从阎领风的背后跳出来,一脸的兴奋。

“是你?你怎么把她带来了?!”看得出来,秦苏苏甚是诧异。

“我自有我的道理!”阎领风只说了一句,便寒著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原是一本属于他们阎家的武功秘笈,只不过那秘笈裹的东西太深奥,而且全是用琴谱写成的,因此,他始终无从练起。直到他娶了­精­通琴艺的杜云娘,才将这本秘笈从密室里拿出来,让杜云娘解出其中的意思。谁知,杜云娘的心始终都在冷鹰堡的单剑飞身上,于是,在她与单剑飞私逃之后,这本秘笈也让她带了出去。

自此之后,江湖上的人经常为了争夺这本秘笈而互相残杀,也因此泄漏了单剑飞与杜云娘的形迹。杜云娘原是想要让单剑飞习得秘笈里的武功,好让他有足够的能力应付阎领风的追击,殊不知,这却成了他们败露形迹的原因,而这一本武功秘笈,也在失踪一阵子后,辗转又流落到另一批人的手里。

阎领风决定,他要让这件事从此画下句点!

在酒酣耳热的喧闹里,秦苏苏依著心里的盘算盛装出现在会宾台上。她一身透明轻薄的长纱,飘过众人面前时,就像是仙女下凡,她还特地对那些人回眸一笑,放出她强大的电流,试图将他们电得浑身酥麻。

“各位大爷,小女子苏苏,为了感谢各位的大驾光临,特地拿出了我从回疆带 来的雪山云筝,为各位弹奏几曲。”雪山云筝是江湖上传闻的奇珍异宝,据说,已 有百年的历史,而且是出自回疆的天山上。

“雪山云筝?听说这筝只要一弹奏,便会自然生香,而且,其音­色­极为优美, 让人听得是如痴如醉啊!”底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一旁的紫荆也没闲著,她赶紧搁下阎领风点给她的瓜子、花生,重新抬起头, 专心聆听秦苏苏的演奏。

秦苏苏弹奏得好极了!她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熟练地划著筝上的弦,而弦 上的乐曲像是潺潺流水,从她的手里流溢出来,飘进了听者的耳朵里。

紫荆听著,感动得全身疙瘩顿起,她想,要是能在那雪山云筝上弹过一回,该 是多么令人陶醉的一件事情!

琴音戛止,在所有人屏息的陶醉静默中,秦苏苏突然叹了好大的一口气。

“唉——”这口气,她故意叹得又长又沉重。

“苏苏小姐,为何事叹气呢?”其中一人起身问著。

“我是感叹,让这雪山云筝委屈了。”

“怎么说?”

“这么好的一把筝,不该只弹奏这些小曲的!只可惜,这些年来,苏苏都无法 寻得能配得上这筝的曲谱,唉!这恐怕是苏苏此生最大的遗憾了。”她将眉头拉了 下来,摆出幽怨的脸孔,怔忡地望著前方。当然,她是故意放出钓饵的,果不其 然,底下那些人捱不住了。

“苏苏小姐,不知道你听过‘香矜’这曲子没有?”有一位中年大汉问著。

“‘香矜’?听说那是一首来自仙境的乐章,内容深奥,没几个人能看得懂, 况且,这只是江湖传说,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当然是真的!而且,这本琴谱就在咱们的手上。只不过,这琴谱跟一般的琴 谱不太一样,我们哥儿俩研究了好几年,都没能找出它的­精­奥。不如,就请姑娘为 咱们弹奏看看。”他从包袱里拿出一本琴谱,打算递给秦苏苏。

“慢著!”突然有人出声阻止。“大哥,这样做太冒险了,要是让苏苏解了其 中的奥妙,却又不告诉我们,咱们不是吃大亏了吗?”

秦苏苏眼看著即将到手的琴谱又被收了回去,焦急地看了一旁的阎领风一眼,

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这样吧!为了让这些大爷放心,就让这位小妹妹帮苏苏看琴谱吧!苏苏就依她念的弹奏,这样一来,大家就可以安心地欣赏雪山云筝与香矜的合鸣,不是皆大欢喜吗?”原来,这就是阎领风带紫荆来此的原因。

他的提议果然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因此,紫荆依著他的话,站到了秦苏苏的琴台边,再由一位大汉守在另一边,这才将“香矜”拿给她,让她读一遍。

她每读一段,秦苏苏就随之弹奏一段,但是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是哪里不对,而大家也说不出来。

“嗯,怎么这么难听啊?”

“是啊!没什么特别嘛!”

“难道是咱们搞错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笈。”大家议论纷纷起来。

“小豆芽,你都念完了吗?”阎领风问著。

“全念完了!”紫荆才刚点了头,就发现阎领风倏地纵身一跃,在那些人尚未会意过来之前,就跳到她的身旁,抢下她手上的琴谱,扔进他事先准备好的火炉里烧。

“哎呀!快,快抢回来呀!”只见这一堆人乱成一团,纷纷奔向火炉,要拾起烧得几成灰烬的琴谱。

“可恶啊!你活得不耐烦啦!敢抢老子的东西?上,给我剥了他的皮!”那老大一声令下,整个晓风残苑顿成战场。

这些江湖人物个个身手不凡,不过,阎领风却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只见他一个啃踢,一套落英掌,就把这一票人打得落花流水,哀声不已。

“这本琴谱本来就是我阎家的东西,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将它据为己有!今 天,我要你们分筋锉骨,这是你们应得的教训!”说著,他就运起气,用力一震, 顿时飞沙走石,桌椅纷飞。

“不要!阎哥哥,不要杀他们!”突然,紫荆跳到阎领风的面前,焦急地替他 们求情。“他们拿了你的东西,是他们不对,可是,罪不致死啊!小豆芽求你放了 他们,要是他们死了,那他们的孩子不就成了孤儿吗?那实在太可怜了!阎哥哥, 千万不要啊!”

阎领风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不决。眼前的那张小脸,如此的真诚,散发出悲天 悯人的慈悲,他深深的被震撼住了。

“滚吧!”终于,他放下手,迸出这样一句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这些人一听,二话不说,抱着肚子纷纷逃出苑外。

秦苏苏看了看“行为异常”的阎领风,又看了看紫荆,不知怎地,她的心口颤 了一下,她知道,除了杜云娘之外,现在阎领风的心里又多了这个小女娃的存在。

那她呢?她轻叹一声收回心思。

“领风,你怎么这么意气用事?那可是你们阎家百年的武功秘笈呀!就这么毁 了,实在很可惜。”她望着已成灰烬的秘笈感叹的说。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阎领风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转过身来对紫荆笑说: “小豆芽,你全背齐了吗?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全在小豆芽的脑子里了。”紫荆对他笑说,再对秦苏苏问:“苏姐,你有纸 笔吗?”

她果然是过目不忘!连这么艰涩的乐谱,她都照样一字不漏地写了出来,让一 旁的秦苏苏面露惊讶,更让阎领风引以为傲。

“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秦苏苏瞠目结舌地望着紫荆写出来的东西, 啧啧称奇。

“是啊!我阎家的人可是个个身怀绝技喔!哈哈哈——”阎领风笑得很得意,而他那一句“阎家人”,无意问透露他这几年被紫荆收服的心情。

是的!他早已把紫荆放在心里,只不过碍于面子、碍于心里的­阴­影、碍于一大堆有的没的原因,他嘴巴还是不松口,还是死守在自以为是的界线里。

要不是一场意外,他对紫荆的感情,恐怕连他自己都还不知情呢!

那意外,是发生在晓风残苑的隔天清晨。一声声叫卖桂花糕的声音与桂花糕的香气,划破了清晨的静谧,也飘进了紫荆的耳里。

“哇!好香的桂花糕呀!苏苏姐,你想不想吃?小豆芽去买!”紫荆一大早就跑来秦苏苏的房里,求她教她弹些小曲儿。

“也好!你家那恶魔庄主也差不多起床了,别让他瞧见你在弹琴,他会不高兴的!”秦苏苏站起身来,将房里所有的窗户重新打开。

“­干­嘛这么隐密?弹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紫荆着实搞不懂。

“别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件事,昨晚是不得已,难道你还不知道他最痛恨古筝,在他的空谷山庄里,是绝对不准弹琴的,那是他最大的忌讳。”

“是这样吗?”紫荆搔搔头,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不过,她也没再问下去,因为,外头的桂花糕正在催促着她。

她兴匆匆地奔出晓风残苑,四下寻着卖桂花糕的身影。没一会儿,她在巷口转 角处发现了那摊子,她索­性­买了一大包,想趁着桂花糕热呼呼的时候,让她的阎哥 哥尝一尝。

不料,她身后有一群汉子盯上她,并且一路跟她进了巷弄。

“哈哈——小鬼,好久不见了!你还认得我们吗?”突然,这些汉子站了出 来,­奸­险地对她笑说。

“你……是你们!”紫荆仔细看了一下,顿时脸­色­大变,拔腿就跑。

“你还想跑?!”不料,这些人早有提防,一把就拎住她,再捂住她的嘴,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将她拎到一个不知名的院落。

“说!你大姐跟二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他们在哪儿?你赶紧把他们供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一位身形臃肿、全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女子手持皮鞭,面容扭曲地威胁绑在树­干­上的紫荆。

“大娘,我真的没骗你,我大姐跟二哥在逃家的当时就跟我失散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再说,我们都已经离开唐家,你为什么还要把我绑来这里?”她从来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还遇上这头母老虎。

“因为你那下贱的母亲,竟然把老爷生前最珍贵的三颗含香珠给藏了起来,要不是我无意间发现,这三颗唐家的传家之宝就会糟蹋在你们三个小杂种的身上!说!这珠子是在你们谁的身上?”就因为这原因,唐家的人这几年都在打听唐家三姐弟的消息。

“什么珠啊?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啊——”她话还没说毕,就让突来的一顿鞭子给抽得叫了起来。

“死丫头!我看你是太久没尝尝我这鞭子的威力了!好——我这就让你尝个过瘾。你说不说?说不说?”这女子卯起劲地一鞭接着一鞭,直往紫荆的身上抽去,而这是紫荆此生最大的噩梦,她彷佛又重回当年扬州城的家。

“阎哥哥,救我!救我!”她惊悸地叫喊,整张小脸都是泪痕。

“住手!”突然,有人出声了。只见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紫荆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那人昨晚也是晓风残苑的座上客之一

“表嫂,这丫头看过阎家的那本秘笈,你想,她脑子里还能记得多少东西?”他一脸贪婪,还附在那中年女子的耳朵旁说话,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

“真的?不过,这小鬼行吗?要是真能得到那秘笈,那咱们不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那中年女子脑筋一转,对着紫荆再说:“小豆芽,听说你昨晚看了一本曲谱,你还记得多少呀?”

“我全都记得啊!”紫荆不会撒谎,只得照实说。

“全都记得?!那好,你要能把它抄下来,我就放你下来,不再抽打你了!”

在他们半信半疑下,紫荆被放了下来,还搬来了一张台子,上有纸笔,要她把昨晚看的全写下来。

“哎呀!好痛啊!,”不过,由于她刚刚被吊在树上鞭打,一双手抖得厉害,怎么写就是写不好。她索­性­提出建议:“要不,我用弹的,好不好?”

“你还会弹?”这女子想到紫荆之母也练了一手好琴艺,或许,是她母亲教过她也说不定,因此,随即差人搬张古筝来这里。

“小豆芽,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否则,看我怎么对付你!”

紫荆一听,内心反感至极。她继而一想,这样的一群坏蛋,怎么有资格听阎哥哥家的乐曲,尽管它真的很难听。

她念头一转,深吸了一口气,就在那筝上铮铮瑽瑽地弹了起来,虽然,她还满 生­嫩­,不够流畅,但是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而言,这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事情了。 更何况,她一开始弹起琴,就陷入情境里。因为天真,所以她很能专心,专心到忘 了身处危险中。

“不对!她弹的跟昨晚秦苏苏弹的不一样。啊——”那位中年男子才发觉不对 劲,就觉得脑袋轰然一声,胀得像要爆炸似地,痛得在地上打滚。

紫荆继续弹她的琴,竟没发现站在她身后的那些人,全都随着她的弹奏一个个 痛得翻滚不已,接着,两眼一翻、两腿一伸,昏死了过去。

“呼,好了!我全弹完了!好过瘾啊!”她才抚掌笑道,一个转头,却发现地 上倒了一票人,还口吐白沫,凄惨不已。

“怎么会这样?”她还不明所以,便让一声用力的踹门声给吓得转回头去。

“小豆芽?!你不要紧吧?你吓死我了!嗯,这是怎么回事?”冲进房的是阎领 风,他满头大汗,一脸惊悸又讶异。

“阎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紫荆一见到他,飞也似地冲进他的怀里, 泪流满面地笑着对他低语。

“小豆芽,你真聪明,竟然懂得用桂花糕做暗号,才让我找来这里。”其实, 阎领风的一颗心还跳个不停,当他在晓风残苑等了半天都等不到紫荆的身影时,就觉得不对劲,因此,他走出去寻找她的踪影。不料,没见到她人,却发现地上散落一个个桂花糕,一直掉落到这个宅院才停止,他心知不妙,便想都不想就翻进了墙里,结果,真的让他找到了紫荆。

“哎呀!桂花糕,我的桂花糕!”她这才想起她的糕饼。原来她不是故意留下糕饼,而是她在挣扎中,不小心将纸袋弄破一个洞,桂花糕自然就沿路掉下去。

“对了,小豆芽,这是怎么回事?”阎领风检视昏死过去的那些人,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功夫?竟然把每个人的耳膜震破,连心肺都受损。”

“啊——这么严重吗?我不过是弹了一首曲子。”紫荆搔着脑袋,一头雾水。只不过她没告诉阎领风,刚刚她把那曲子从尾巴倒弹回来。

“你——弹这玩意儿?”他看着她,一脸黑暗。

她点点头,这才想起了秦苏苏的话。

“以后别弹了!能把人弹得昏死掉,铁定很难听。”阎领风说着就晃起脑袋来,接着,他牵起她的手,一路笑着走出去。

“真的很难听吗?”紫荆本来还有点沮丧地喃喃自语,但当她发现阎领风牵着她的小手,还笑得春风得意时,她什么都忘了。她只是傻傻地仰望着他那冷峻粗犷的脸庞,一种暖暖的感觉流进了她的心。

在暗夜中,他们再度回到晓风残苑。

“可恶!他们竟然把你打成这样子!早知道,我就剥了他们的皮,拿他们喂狗去!”在看见紫荆身上的伤痕后,阎领风气得咬牙切齿,心疼不已。

“阎哥哥,没关系,这点伤不算什么啦!以前我在家里时,每天都得挨这些鞭子,我早就习惯了,疼一下就过去了。”她不但没喊疼,还反过来安慰阎领风。

“什么?!他们这些禽兽!竟然这么残忍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他一面帮她上药,一面激动不已。

“是啊!我大娘很凶啊!所以罗!当年我们要逃家时,我大姐要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对大门下诅咒吐口痰呢!我还记得!我说要让大娘家的树全砍光,这样就算她把我抓回去,也没法子再把我吊在树上毒打呀!”紫荆第一次与阎领风如此亲近,她很兴奋,话匣子一开就说个不停。

“小豆芽,以后绝没有人敢这样毒打你了!因为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阎领风听着她的童言童语,一颗心竟然揪了起来。

直到他回到房里,躺上床休息时,他激动的情绪依然久久不能平复。他将头枕在手上,脑海里一直重复着紫荆甜美的笑与身上的鞭印,他不知道,经过大风大浪 的自己,竟然会被今天的意外给吓得胆战心惊,他只要一想到差点就要失去小豆 芽,就觉得有一把火烧灼着他的心。

“叩叩——”敲门声响起,是紫荆。她一身的白衣,瑟瑟缩缩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的关心,早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我……可不可以跟你睡?”她抬起头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勉强自己绷着脸,让她进了房,还爬上了他的床。

就这样,这一大一小同盖一床被单,温暖地靠在一起。紫荆的小手小脚自然地 攀上了阎领风的身子,那是她表达亲昵的语言,也是她信任他的一种表现。

“阎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喔!”紫荆在睡着之前,还叨絮个不休,“你 不是恶魔,你是小豆芽的守护天神,小豆芽喜欢你,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小豆芽都 喜欢你喔!”

望着她睡去的小脸,阎领风突然感动得无法入眠。她那句句充满情感的语言, 再度让他的心澎湃不已,在经过杜云娘的事件后,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这种感觉 了。

他不自禁地轻抚着她的小脸,暗夜里,谁都没发现,他阎领风神情中的温柔与眼中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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