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谢天谢地!还好你们来了,你都不知道,阎哥哥昨晚闹自杀,为了医他,我昨晚都把脚丫搁在他的心口上。”她把昨晚的事,一五 一十地说出来。
“住嘴!是谁要自杀?不过,我要是不杀了你,我不如自杀算了!”
“你——叫他阁哥哥?”阁林飞燕却只注意到这件事情。
“不好吗?我不想叫他坏叔叔,他又不准我叫他好叔叔,而昨夜他在睡梦中一直喊著我是你的阎哥哥,我想,他一定很喜欢人家这样叫他,所以——”紫荆愈说愈发现屋里的人个个脸色都很奇怪,像是在憋什么似地。
“叫哥哥?老夫人,你又得降一级了!”牛哥Сhā著嘴说道。
“这……这样好吗?我好不容易当奶奶的。”她有点不以为然地说著。
“奶奶,您别再担心这件事情啦!”她跳下床,仰著头笑说:“昨天我就跟阎哥哥以身相许了,我想再过不久,我就能生个孙子给您抱了。”
“娘,你放开我,我要宰了她!”阎领风这下子又抓狂了。
“儿子,你再多睡一下,娘有事要问小豆芽。”阎林飞燕这一听,是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于是,牵起紫荆就往外跑,“小豆芽,你可得说清楚啊!你要怎么生个孙子给我抱呀?”她一路上问个没完没了。
“小豆芽,你去哪儿?”在出了更漏院后,阿东遇见了她。
“哇!阿东哥,你怎么那么惨?是被鬼打的是不是?那个鬼好厉害呀!竟然把你打成这样。”紫荆还不知道凶手就是她。
“什么鬼?”彩姐一听,就嗅出不对劲了。
“没有,没什么啦!”阿东频频摇著手,急忙否认著。
“还说没有?奶奶,那潇湘馆是不是该请道士来作作法,不然,那鬼好凶啊! 阿东哥只不过带我进去采草药,就被打成这样。”紫荆心疼地说道。
“死阿东!你半夜三更跑去禁地做什么?还带坏小豆芽,看我不把你的双腿打 断……”彩姐折了一旁的树枝,就这么一路追著阿东边打边骂。
“奶奶,我觉得阎哥哥好可怜喔!小豆芽想,从今以后,我要多多关心他!”
“关心他?你不怕他吗?”阎林飞燕倒是万分惊讶。
“不怕啊!我娘说,我是豆芽仙子转世的,只要有我在,什么病都会好!”她 自信满满地说道。
“仙子?你要医好他?”阎林飞燕不可思议地瞅著她。
“没错!我这双脚丫曾经救活他,现在,我要大显身手,喔不!是大显身脚 了!”紫荆用手指绕了绕她的麻花辫,想起阎领风,她又傻呼呼地笑了。
“小豆芽,你在茅房干嘛?怎么那么久?生小孩呀?”
“小豆芽,你还在房里蘑菇啥?生小孩呀?”
打从她从更漏院回来后,庄里所有的人,动不动就拿“生小孩”这件事来糗 她。
不过她听不出来,以为是大家等得心焦了。只不过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过了那 么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是药粉失效了?
“小豆芽,你还杵在这儿干嘛?林师傅不已经在书房了吗?”彩姐还是一副冷 冰冰的模样,与灶上的那锅热红豆汤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彩姐,红豆汤好了吗?我想给林师傅端一碗去。”紫荆一边说话,一边注意 彩姐的肚子,还是扁扁垮垮的,看不出来有哈异样啊!
“你看什么?”彩姐问了一声,因为这阵子来,她老觉得这小娃儿老盯著她的 肚子瞧,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彩姐用大勺子在汤锅里搅一搅,再舀起一小匙往嘴里送,尝尝甜度。
“嗯,可以了。呕——”不知怎地,最近她老是觉得肚子不舒服,反胃得厉 害。而这才一尝了口甜汤,马上就作呕。
“喔——”谁知,紫荆这一瞧,两眼瞪得斗大,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圈。
“哇!什么味道这么香?是红豆汤耶!”刚好,从外面刚干完活的一群人走到 了厨房外,而其中牛哥嘴馋,想先尝为快。
“喂,死阿牛,这汤连小姐都还没尝,你敢!呕——”彩姐瞪了牛哥一眼,却 又一阵反胃。
“你干嘛?”牛哥边吃边问著。
“牛哥,你笨哪!彩姐是怀孕了。”紫荆一副理所当然地叫起来。
“嗯?哈哈哈——”所有的人全笑成一团,只有彩姐一脸的白。
“小豆芽,你……想生孩子想疯了?彩姐?哈哈,要教少爷跟她生孩子,不如 一头去撞墙。哈哈哈,笑死我了!”牛哥笑得把手中的红豆汤都溅到地上了。
“牛哥,你糊涂啦!彩姐肚里的小孩是你的,关阎哥哥什么事啊?”
这一会儿,全体又是笑得人仰马翻,除了牛哥以外。他看了看手中的红豆汤, 又看看了彩姐怒气冲冲的模样,他不知该笑或该嚎啕大哭?
厨房里的气氛实在太诡异了,紫荆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于是,她端起一碗甜 汤,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就在经过更漏院前的小路时,她突然心念一转,觉得这么 香浓可口的红豆汤,应该先端去给她的阎哥哥尝,因此,她转进更漏院,直直地往阎领风的卧房走去。
“小鬼,你给我滚出去!”正如每一次的情况,紫荆几乎都是让阎领风给拎著丢出来的。
“阎哥哥,你手受伤了,不方便,让紫荆喂你嘛!”
“我不必你喂!信不信,我只要用一只手,就能掐死你。”
“那……好吧!等哪天你另一只手也受伤了,我再喂你吧!”
“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尽管阎领风每一回总是毫不留情地把她拎出更漏院,还恐吓外加三令五申,但是说也真奇,紫荆却依然天天往他的更漏院跑,一会儿送水果,一会儿送糕饼,举凡有好吃好喝的,紫荆一定先想到她的阎哥哥。
至于他领不领情,套一句她的口头禅——关她什么事?
就这样,时光荏苒,紫荆已经在阎家住了三年有余。此时的她,已经十二岁,有著美女的雏形,而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散发出生命的活力与热情。
这一日,阎领风刚从岭南办完事,回要山庄里。他前脚才刚踏进院子里,便隐约听见黄莺出谷的歌声,袅袅萦绕在他的更漏院里。他狐疑地一路走进去,却发现他的更漏院竟不似以往的情景,放眼望去,院子里多了几株桂花,他沿路走去,都能闻到桂花飘来的香气。茂密的杂草不见了,空出来的地方,全种上了杜鹃。水塘 的水清澈不已,池里的锦鲤正快活地在其间悠游。而屋外那片枯了好多年的芍药, 此刻都开得又大又美丽。是谁这么大胆?他不过才离开一年,就擅自把他的更漏院 换了造型?
一定跟那歌声有关系!他神色一凛,迈步朝那歌声飞奔过去。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紫荆一身白色的 衣裳,披著浅蓝色小披肩,手里拿著扫帚,就这样一边哼著歌,一边扫著假山后的 草地。
十二岁的她,最喜欢来此消磨下午的光阴,尽管她的阎哥哥很少回来这里,他 不是到秦苏苏的晓风残苑去,就是五湖四海忙他的事,不过,她还是很喜欢这里, 有时拔拔草,有时浇浇花,有时扫扫地,更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只坐在那片芍药 花前的石阶上,托起腮帮子发傻。
在阎领风走到她身后不远处时,她还沉浸在唱歌的喜悦里,丝毫没有察觉他的 来到。她轻松地挥著扫帚,饶富有趣地将地上的落叶扫成了螺旋形,随著她身形的 摇摆,她那绑在两边的蓝色流苏,晃得是飘逸轻盈;她脚下没穿鞋子,光用她那双 精致小巧的脚丫,在草地上转来飞去的,让她整个人好似人间精灵。
阎领风有点看傻了!因为,这么生动、充满生命力的身影,不该出现在他阎领 风的更漏院里。尤其是那一双小脚丫,不知怎地,他竟然想起当年小豆芽用脚丫替 他治病的情景……
“此物最相思——啊,阎哥哥?!”她才高兴地转了一圈,却发现她那位一年不 见的阎哥哥,竟然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阎领风不动声色,照理说,他是该破口大骂的,但是,他竟然没有,只是错愕 地望著她,胸口暖暖的,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阎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小豆芽好想你呀!”紫荆倏地扔下扫帚,撩起裙 摆,就这么扑进他的怀里。
阎领风还是一动也不动,他没想到在这偌大的山庄里,还有人如此真诚欢迎他 归来,尤其是这个常让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小鬼头。
“是你把我的更漏院搞成这样的?”他终于开了口。
“对、对不起!阎哥哥。”紫荆这一听,以为他又要发火了,赶紧退后几步,满脸歉疚地接著说:“因为……你不在,我成天没事做,就……”
“成天没事做?你有被虐待狂啊!我不在,你还闲得发慌?看你把我这地方搞成什么样子了。”他的语气不似以往的暴躁,反倒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还不只这些,”她倒是不打自招了。
“什么?!”阎领风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他随著她进了其中一间厢房,那本是个杂物间,早已结了满室的蜘蛛网,她还能干嘛?
“我觉得这房间太脏了,比狗窝还脏,所以,我就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来整理它。没想到那里面有好多的诗画喔!只不过有的长了虫,有的发了霉,可是,我已经把它们整理好,全挂了起来。”紫荆得意地将门一推,里头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的呈现在阎领风眼前。
“你?!可恶!你这丫头,竟然敢碰我的东西!”不知怎地,阎领风一看见墙上的字画,脸色立刻一白,疯了似地开始扯下那些字画,撕碎一地。
“啊!阎哥哥,不要撕啊!那不是你写的东西吗?还有云姐姐的呀!”紫荆急忙拦阻他,却使不上力。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恨?你是故意要刺激我、看我笑话是不是?”他一把掐住她的衣领,对她横眉竖目的叫嚣著。
“没有,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阎哥哥,你弄痛我了。”紫荆沮丧地解释著,原来她的一番好意,却害他挑起旧伤口。
“几年前,你为什么不一刀砍死我?那样云娘就不必死了,而我也不用活著来让你这小鬼来折腾我。”他满眼的血丝,声音沙哑地数落她的不是。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快乐一点,我又搞砸了吗?对不起!我笨嘛!难怪你老是不喜欢我。我好抱歉,好抱歉哪!”紫荆第一次在他面前掉泪。或许是她长大了,她更能感受到阎领风对她的排斥与误解。
“小鬼,你——”阎领风看她声泪俱下,突然心口一震,气竟然消了大半。
“我知道,要我滚嘛!我滚,我马上滚,只要你别再生气,我立刻消失在你面前。”她用著蓄满眼泪的双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拂著泪,转身就走。
“小豆芽!”他第一次这样唤她,声音是冷漠中略带温柔。“以后别打赤脚,危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怪怪的。
尽管那句话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却让紫荆高兴得一整夜睡不著觉。因为那是这几年来,她的阎哥哥除了“滚”字外,最特别的一句话了。
紫荆看了看自己的小脚丫,得意又开心地想著:多亏这脚丫子!
自从那天起,阎领风对紫荆的态度已经有明显的转变了。
谈不上对她好,但至少不会再动不动对她大吼大叫,还由著她经常在他的更漏院转来转去,也不急著把她赶走了。
“阎哥哥,你很喜欢秦姐姐吗?”她开始敢跟他聊个几句。
“她是我朋友。我不对女人动真情的!”他偶尔也会回答个几句应付她。
“那……你会跟她生孩子吗?”对这事她已经有概念了,不像以前那么幼稚。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去去去,去帮我到书房找一本书过来,我要练功。”
“哪一本?”她问著。
“你识字吗?上头写著‘形意之道’四个字。”那是一本武功秘笈。
“喔!那一本哪!不必找了,我马上背给你听。”紫荆就这么大剌剌地背著,还一字不漏地背完。
“你……你怎么办到的?”阎领风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不只这本,你书房里所有的书,我全都背完了,你还要哪一部?”
阎领风这才发现她真的与众不同。她不仅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一颗善良的心。这几年来,他对她那么坏,她还把他当成亲人般关心他、讨好他,丝毫不在乎他粗暴的言行。
这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呢?他突然升起了想要了解她、疼爱她的渴望!
“小豆芽,你想不想学功夫?”他脱口而出。
于是,这整座空谷山庄又骚动了起来。因为,那向来水火不容的一大一小,竟然开始在后山练起武功来。
“庄主,阿东也想学,可不可以?,”此时的阿东又长高了不少,但仍给人滑头与霸气的感觉。
“你想学武功?哼!你没武功已经常常惹事,搞得庄里鸡飞狗跳的,要是再让你学了功夫,那你就去杀人放火了!”阎领风一眼就看穿了阿东的个性,他不但没有答应,还把阿东骂得狗血淋头。
“小豆芽,看在我这么疼你的份上,你把庄主教你的,也教我一些行不行? ” 阿东恨得咬牙切齿,但脸上仍挂著笑脸,改向紫荆要求。
“不行!阎哥哥说不行就是不行!”她对阎领风的话是言听计从。
阿东除了悻悻然走开之外,十五岁的他,倒也还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这一日,秦苏苏突然差人捎了一封信过来,请阎领风走一趟,说有要事相谈。
“唉!哪有女人这么不识相?领风才刚回来,就这么迫不及待把他叫去。”阎 林飞燕唉了一声,搁下手中的碗筷,不悦地说著。
“娘,我有要紧事,可能过几天才回来。”阎领风平静地收起信函,站起身来 打算出门去了。
“不是说不喜欢女人吗?我看哪!不过是借口罢了,存心敷衍老娘的。”
“奶奶,别说了!说不定……阎哥哥是跟秦姐姐去生小孩的。”紫荆扯了扯阎 母的袖子,安慰地道。
“小豆芽,你也收拾收拾,跟我去苏苏那儿。”不料,阎领风思索了一下,竟要她一同前往。
待他们走后,牛哥这才缓缓地对阎林飞燕说道:“老夫人,有希望了!您的豆芽仙子开始施展魔法了。”
“是吗?可是,她才十二岁。”虽然她觉得小豆芽的魅力无法挡,但是,小豆芽跟领风……她实在不敢想。
“再等个四、五年吧!咱们小豆芽就是小美人了。”牛哥认真地分析著。
“拜托!死阿牛,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会怎么说少爷?”彩姐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哎呀!就顶多是老牛吃嫩草嘛!你想想,这全天下除了小豆芽外,还有谁敢惹少爷?”
“还有秦苏苏啊!不知道她这一回葫芦里卖什么药。”阎林飞燕嘟囔著。
而在晓风残苑里,一场精采的歌舞盛宴正在进行。
“你来啦!”秦苏苏一身白纱衣坐在阎领风的身边,对他咬起耳根子。“看见前面那些人吗?听说,那本阎家家传的武功秘笈就在他们的手里。”
“哇!好热闹啊!我从来都没来过这里耶!”突然,紫荆从阎领风的背后跳出来,一脸的兴奋。
“是你?你怎么把她带来了?!”看得出来,秦苏苏甚是诧异。
“我自有我的道理!”阎领风只说了一句,便寒著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原是一本属于他们阎家的武功秘笈,只不过那秘笈裹的东西太深奥,而且全是用琴谱写成的,因此,他始终无从练起。直到他娶了精通琴艺的杜云娘,才将这本秘笈从密室里拿出来,让杜云娘解出其中的意思。谁知,杜云娘的心始终都在冷鹰堡的单剑飞身上,于是,在她与单剑飞私逃之后,这本秘笈也让她带了出去。
自此之后,江湖上的人经常为了争夺这本秘笈而互相残杀,也因此泄漏了单剑飞与杜云娘的形迹。杜云娘原是想要让单剑飞习得秘笈里的武功,好让他有足够的能力应付阎领风的追击,殊不知,这却成了他们败露形迹的原因,而这一本武功秘笈,也在失踪一阵子后,辗转又流落到另一批人的手里。
阎领风决定,他要让这件事从此画下句点!
在酒酣耳热的喧闹里,秦苏苏依著心里的盘算盛装出现在会宾台上。她一身透明轻薄的长纱,飘过众人面前时,就像是仙女下凡,她还特地对那些人回眸一笑,放出她强大的电流,试图将他们电得浑身酥麻。
“各位大爷,小女子苏苏,为了感谢各位的大驾光临,特地拿出了我从回疆带 来的雪山云筝,为各位弹奏几曲。”雪山云筝是江湖上传闻的奇珍异宝,据说,已 有百年的历史,而且是出自回疆的天山上。
“雪山云筝?听说这筝只要一弹奏,便会自然生香,而且,其音色极为优美, 让人听得是如痴如醉啊!”底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一旁的紫荆也没闲著,她赶紧搁下阎领风点给她的瓜子、花生,重新抬起头, 专心聆听秦苏苏的演奏。
秦苏苏弹奏得好极了!她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熟练地划著筝上的弦,而弦 上的乐曲像是潺潺流水,从她的手里流溢出来,飘进了听者的耳朵里。
紫荆听著,感动得全身疙瘩顿起,她想,要是能在那雪山云筝上弹过一回,该 是多么令人陶醉的一件事情!
琴音戛止,在所有人屏息的陶醉静默中,秦苏苏突然叹了好大的一口气。
“唉——”这口气,她故意叹得又长又沉重。
“苏苏小姐,为何事叹气呢?”其中一人起身问著。
“我是感叹,让这雪山云筝委屈了。”
“怎么说?”
“这么好的一把筝,不该只弹奏这些小曲的!只可惜,这些年来,苏苏都无法 寻得能配得上这筝的曲谱,唉!这恐怕是苏苏此生最大的遗憾了。”她将眉头拉了 下来,摆出幽怨的脸孔,怔忡地望著前方。当然,她是故意放出钓饵的,果不其 然,底下那些人捱不住了。
“苏苏小姐,不知道你听过‘香矜’这曲子没有?”有一位中年大汉问著。
“‘香矜’?听说那是一首来自仙境的乐章,内容深奥,没几个人能看得懂, 况且,这只是江湖传说,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当然是真的!而且,这本琴谱就在咱们的手上。只不过,这琴谱跟一般的琴 谱不太一样,我们哥儿俩研究了好几年,都没能找出它的精奥。不如,就请姑娘为 咱们弹奏看看。”他从包袱里拿出一本琴谱,打算递给秦苏苏。
“慢著!”突然有人出声阻止。“大哥,这样做太冒险了,要是让苏苏解了其 中的奥妙,却又不告诉我们,咱们不是吃大亏了吗?”
秦苏苏眼看著即将到手的琴谱又被收了回去,焦急地看了一旁的阎领风一眼,
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这样吧!为了让这些大爷放心,就让这位小妹妹帮苏苏看琴谱吧!苏苏就依她念的弹奏,这样一来,大家就可以安心地欣赏雪山云筝与香矜的合鸣,不是皆大欢喜吗?”原来,这就是阎领风带紫荆来此的原因。
他的提议果然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因此,紫荆依著他的话,站到了秦苏苏的琴台边,再由一位大汉守在另一边,这才将“香矜”拿给她,让她读一遍。
她每读一段,秦苏苏就随之弹奏一段,但是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是哪里不对,而大家也说不出来。
“嗯,怎么这么难听啊?”
“是啊!没什么特别嘛!”
“难道是咱们搞错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笈。”大家议论纷纷起来。
“小豆芽,你都念完了吗?”阎领风问著。
“全念完了!”紫荆才刚点了头,就发现阎领风倏地纵身一跃,在那些人尚未会意过来之前,就跳到她的身旁,抢下她手上的琴谱,扔进他事先准备好的火炉里烧。
“哎呀!快,快抢回来呀!”只见这一堆人乱成一团,纷纷奔向火炉,要拾起烧得几成灰烬的琴谱。
“可恶啊!你活得不耐烦啦!敢抢老子的东西?上,给我剥了他的皮!”那老大一声令下,整个晓风残苑顿成战场。
这些江湖人物个个身手不凡,不过,阎领风却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只见他一个啃踢,一套落英掌,就把这一票人打得落花流水,哀声不已。
“这本琴谱本来就是我阎家的东西,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将它据为己有!今 天,我要你们分筋锉骨,这是你们应得的教训!”说著,他就运起气,用力一震, 顿时飞沙走石,桌椅纷飞。
“不要!阎哥哥,不要杀他们!”突然,紫荆跳到阎领风的面前,焦急地替他 们求情。“他们拿了你的东西,是他们不对,可是,罪不致死啊!小豆芽求你放了 他们,要是他们死了,那他们的孩子不就成了孤儿吗?那实在太可怜了!阎哥哥, 千万不要啊!”
阎领风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不决。眼前的那张小脸,如此的真诚,散发出悲天 悯人的慈悲,他深深的被震撼住了。
“滚吧!”终于,他放下手,迸出这样一句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这些人一听,二话不说,抱着肚子纷纷逃出苑外。
秦苏苏看了看“行为异常”的阎领风,又看了看紫荆,不知怎地,她的心口颤 了一下,她知道,除了杜云娘之外,现在阎领风的心里又多了这个小女娃的存在。
那她呢?她轻叹一声收回心思。
“领风,你怎么这么意气用事?那可是你们阎家百年的武功秘笈呀!就这么毁 了,实在很可惜。”她望着已成灰烬的秘笈感叹的说。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阎领风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转过身来对紫荆笑说: “小豆芽,你全背齐了吗?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全在小豆芽的脑子里了。”紫荆对他笑说,再对秦苏苏问:“苏姐,你有纸 笔吗?”
她果然是过目不忘!连这么艰涩的乐谱,她都照样一字不漏地写了出来,让一 旁的秦苏苏面露惊讶,更让阎领风引以为傲。
“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秦苏苏瞠目结舌地望着紫荆写出来的东西, 啧啧称奇。
“是啊!我阎家的人可是个个身怀绝技喔!哈哈哈——”阎领风笑得很得意,而他那一句“阎家人”,无意问透露他这几年被紫荆收服的心情。
是的!他早已把紫荆放在心里,只不过碍于面子、碍于心里的阴影、碍于一大堆有的没的原因,他嘴巴还是不松口,还是死守在自以为是的界线里。
要不是一场意外,他对紫荆的感情,恐怕连他自己都还不知情呢!
那意外,是发生在晓风残苑的隔天清晨。一声声叫卖桂花糕的声音与桂花糕的香气,划破了清晨的静谧,也飘进了紫荆的耳里。
“哇!好香的桂花糕呀!苏苏姐,你想不想吃?小豆芽去买!”紫荆一大早就跑来秦苏苏的房里,求她教她弹些小曲儿。
“也好!你家那恶魔庄主也差不多起床了,别让他瞧见你在弹琴,他会不高兴的!”秦苏苏站起身来,将房里所有的窗户重新打开。
“干嘛这么隐密?弹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紫荆着实搞不懂。
“别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件事,昨晚是不得已,难道你还不知道他最痛恨古筝,在他的空谷山庄里,是绝对不准弹琴的,那是他最大的忌讳。”
“是这样吗?”紫荆搔搔头,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不过,她也没再问下去,因为,外头的桂花糕正在催促着她。
她兴匆匆地奔出晓风残苑,四下寻着卖桂花糕的身影。没一会儿,她在巷口转 角处发现了那摊子,她索性买了一大包,想趁着桂花糕热呼呼的时候,让她的阎哥 哥尝一尝。
不料,她身后有一群汉子盯上她,并且一路跟她进了巷弄。
“哈哈——小鬼,好久不见了!你还认得我们吗?”突然,这些汉子站了出 来,奸险地对她笑说。
“你……是你们!”紫荆仔细看了一下,顿时脸色大变,拔腿就跑。
“你还想跑?!”不料,这些人早有提防,一把就拎住她,再捂住她的嘴,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将她拎到一个不知名的院落。
“说!你大姐跟二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他们在哪儿?你赶紧把他们供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一位身形臃肿、全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女子手持皮鞭,面容扭曲地威胁绑在树干上的紫荆。
“大娘,我真的没骗你,我大姐跟二哥在逃家的当时就跟我失散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再说,我们都已经离开唐家,你为什么还要把我绑来这里?”她从来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还遇上这头母老虎。
“因为你那下贱的母亲,竟然把老爷生前最珍贵的三颗含香珠给藏了起来,要不是我无意间发现,这三颗唐家的传家之宝就会糟蹋在你们三个小杂种的身上!说!这珠子是在你们谁的身上?”就因为这原因,唐家的人这几年都在打听唐家三姐弟的消息。
“什么珠啊?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啊——”她话还没说毕,就让突来的一顿鞭子给抽得叫了起来。
“死丫头!我看你是太久没尝尝我这鞭子的威力了!好——我这就让你尝个过瘾。你说不说?说不说?”这女子卯起劲地一鞭接着一鞭,直往紫荆的身上抽去,而这是紫荆此生最大的噩梦,她彷佛又重回当年扬州城的家。
“阎哥哥,救我!救我!”她惊悸地叫喊,整张小脸都是泪痕。
“住手!”突然,有人出声了。只见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紫荆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那人昨晚也是晓风残苑的座上客之一
“表嫂,这丫头看过阎家的那本秘笈,你想,她脑子里还能记得多少东西?”他一脸贪婪,还附在那中年女子的耳朵旁说话,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
“真的?不过,这小鬼行吗?要是真能得到那秘笈,那咱们不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那中年女子脑筋一转,对着紫荆再说:“小豆芽,听说你昨晚看了一本曲谱,你还记得多少呀?”
“我全都记得啊!”紫荆不会撒谎,只得照实说。
“全都记得?!那好,你要能把它抄下来,我就放你下来,不再抽打你了!”
在他们半信半疑下,紫荆被放了下来,还搬来了一张台子,上有纸笔,要她把昨晚看的全写下来。
“哎呀!好痛啊!,”不过,由于她刚刚被吊在树上鞭打,一双手抖得厉害,怎么写就是写不好。她索性提出建议:“要不,我用弹的,好不好?”
“你还会弹?”这女子想到紫荆之母也练了一手好琴艺,或许,是她母亲教过她也说不定,因此,随即差人搬张古筝来这里。
“小豆芽,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否则,看我怎么对付你!”
紫荆一听,内心反感至极。她继而一想,这样的一群坏蛋,怎么有资格听阎哥哥家的乐曲,尽管它真的很难听。
她念头一转,深吸了一口气,就在那筝上铮铮瑽瑽地弹了起来,虽然,她还满 生嫩,不够流畅,但是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而言,这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事情了。 更何况,她一开始弹起琴,就陷入情境里。因为天真,所以她很能专心,专心到忘 了身处危险中。
“不对!她弹的跟昨晚秦苏苏弹的不一样。啊——”那位中年男子才发觉不对 劲,就觉得脑袋轰然一声,胀得像要爆炸似地,痛得在地上打滚。
紫荆继续弹她的琴,竟没发现站在她身后的那些人,全都随着她的弹奏一个个 痛得翻滚不已,接着,两眼一翻、两腿一伸,昏死了过去。
“呼,好了!我全弹完了!好过瘾啊!”她才抚掌笑道,一个转头,却发现地 上倒了一票人,还口吐白沫,凄惨不已。
“怎么会这样?”她还不明所以,便让一声用力的踹门声给吓得转回头去。
“小豆芽?!你不要紧吧?你吓死我了!嗯,这是怎么回事?”冲进房的是阎领 风,他满头大汗,一脸惊悸又讶异。
“阎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紫荆一见到他,飞也似地冲进他的怀里, 泪流满面地笑着对他低语。
“小豆芽,你真聪明,竟然懂得用桂花糕做暗号,才让我找来这里。”其实, 阎领风的一颗心还跳个不停,当他在晓风残苑等了半天都等不到紫荆的身影时,就觉得不对劲,因此,他走出去寻找她的踪影。不料,没见到她人,却发现地上散落一个个桂花糕,一直掉落到这个宅院才停止,他心知不妙,便想都不想就翻进了墙里,结果,真的让他找到了紫荆。
“哎呀!桂花糕,我的桂花糕!”她这才想起她的糕饼。原来她不是故意留下糕饼,而是她在挣扎中,不小心将纸袋弄破一个洞,桂花糕自然就沿路掉下去。
“对了,小豆芽,这是怎么回事?”阎领风检视昏死过去的那些人,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功夫?竟然把每个人的耳膜震破,连心肺都受损。”
“啊——这么严重吗?我不过是弹了一首曲子。”紫荆搔着脑袋,一头雾水。只不过她没告诉阎领风,刚刚她把那曲子从尾巴倒弹回来。
“你——弹这玩意儿?”他看着她,一脸黑暗。
她点点头,这才想起了秦苏苏的话。
“以后别弹了!能把人弹得昏死掉,铁定很难听。”阎领风说着就晃起脑袋来,接着,他牵起她的手,一路笑着走出去。
“真的很难听吗?”紫荆本来还有点沮丧地喃喃自语,但当她发现阎领风牵着她的小手,还笑得春风得意时,她什么都忘了。她只是傻傻地仰望着他那冷峻粗犷的脸庞,一种暖暖的感觉流进了她的心。
在暗夜中,他们再度回到晓风残苑。
“可恶!他们竟然把你打成这样子!早知道,我就剥了他们的皮,拿他们喂狗去!”在看见紫荆身上的伤痕后,阎领风气得咬牙切齿,心疼不已。
“阎哥哥,没关系,这点伤不算什么啦!以前我在家里时,每天都得挨这些鞭子,我早就习惯了,疼一下就过去了。”她不但没喊疼,还反过来安慰阎领风。
“什么?!他们这些禽兽!竟然这么残忍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他一面帮她上药,一面激动不已。
“是啊!我大娘很凶啊!所以罗!当年我们要逃家时,我大姐要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对大门下诅咒吐口痰呢!我还记得!我说要让大娘家的树全砍光,这样就算她把我抓回去,也没法子再把我吊在树上毒打呀!”紫荆第一次与阎领风如此亲近,她很兴奋,话匣子一开就说个不停。
“小豆芽,以后绝没有人敢这样毒打你了!因为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阎领风听着她的童言童语,一颗心竟然揪了起来。
直到他回到房里,躺上床休息时,他激动的情绪依然久久不能平复。他将头枕在手上,脑海里一直重复着紫荆甜美的笑与身上的鞭印,他不知道,经过大风大浪 的自己,竟然会被今天的意外给吓得胆战心惊,他只要一想到差点就要失去小豆 芽,就觉得有一把火烧灼着他的心。
“叩叩——”敲门声响起,是紫荆。她一身的白衣,瑟瑟缩缩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的关心,早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我……可不可以跟你睡?”她抬起头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勉强自己绷着脸,让她进了房,还爬上了他的床。
就这样,这一大一小同盖一床被单,温暖地靠在一起。紫荆的小手小脚自然地 攀上了阎领风的身子,那是她表达亲昵的语言,也是她信任他的一种表现。
“阎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喔!”紫荆在睡着之前,还叨絮个不休,“你 不是恶魔,你是小豆芽的守护天神,小豆芽喜欢你,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小豆芽都 喜欢你喔!”
望着她睡去的小脸,阎领风突然感动得无法入眠。她那句句充满情感的语言, 再度让他的心澎湃不已,在经过杜云娘的事件后,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这种感觉 了。
他不自禁地轻抚着她的小脸,暗夜里,谁都没发现,他阎领风神情中的温柔与眼中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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