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乌云集聚在青龙岗上空。
靶场上游击队员正在用手枪进行射击演练。
大刀张在举枪瞄准,他在扣动扳机,“叭”的一声,正中靶心。
报靶员举起靶板喊道:9环。
飞镖手李小丰举枪瞄准,他在扣动扳机。
不一会传来报靶员的报靶声:8环。
大刀张把头一扬,得意地轻轻一笑。
在一旁观看打靶的饶平泰对着大刀张投过去严厉的眼光。他接着喊道:“下一个!”
“到!”柳青从牛桂兰手中接过一支驳壳枪,她在反复掂量,眉头突然一皱,张嘴正要说什么。
“柳青,是不是嫌枪重了?来,我这支换给你!”说罢从腰间取下那支小手枪,把它递到柳青手中。” 牛桂兰关心地问。
“牛部长,你这是为什么?”饶平泰问道。
“女同志嘛,总得照顾点。想当初,我刚来县委组织部上任时,组织上也是发给我一支又大又沉的驳壳枪,还不是秦书记把他的这支小手枪给了我的!”牛桂兰说。
秦伟山忽然问:“桂兰同志,你还记得?”
“此时此刻,此枪此情,能忘吗?”牛桂兰回答。
秦伟山和饶平泰对视片刻,突然发出会意的一笑。
只见柳青静下心来举枪,瞄准、射击,一枪打在了靶心外的靶板上。
“不错!还上了靶板呢!比我刚参军时连枪怎么使都不知道要强多了。”秦伟山说。
“汪梅同志!”饶平泰又喊道。
“女游击队员汪梅到!”
饶平泰严肃地望着面前的这位生性活泼的小同志。心里暗自在想:“是否接纳你,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你倒好,自领了一个‘女游击队员’的雅号。”
“你是不是也想换支小手枪呀?”饶平泰见汪梅呆呆地站着,打趣地说。
汪梅有点胆怯地点了点头。
“我这里有一把左轮枪。”秦伟山边说边迅速取下枪,递到她手上,“汪梅同志,小心打好这一枪。”
汪梅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枪,先是单手举着,接着是双手托着,手还是不免有些微微的颤抖。她突然紧闭双眼,猛扣扳机,子弹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没上靶!”报靶员站起来大声喊道。
饶平泰拉着秦书记往边上走了几步。饶平泰着急地说:“秦书记,一个远离靶心,一个连靶子的边都没沾着,我带着她们两个,不是累赘吗?湖区游击战肯定是残酷无比,连枪都不会打的战士,叫我怎么好答应呢?我还是坚持我们原来讲好的条件,不是百发百中的坚决不能收!”
站在一边的柳青和汪梅十分着急,汪梅急得差点要哭了。
“他嫌我们是累赘,哼!我还嫌他四肢发达,没有一点人情味呢!”汪梅小声埋怨道。
柳青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
“平泰同志,环境恶劣、战斗残酷,这都不假,但是这是一条特殊的战线!这两个女战士虽然枪打得不好,但是她们两个有她们特别的用场!平泰同志,这点你要想好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今后你想通了,想要我还不给呢!”秦伟山也急了。
“我还是……”饶平泰半张着嘴。
青龙岗上空乌云急剧翻滚,阵风突起……
牛桂兰见状跑过来说:“平泰同志,闹了半天,你还是打你的小九九啊!你是不是对我们女同志有偏见呀?告诉你,柳青和汪梅两位女同志参加这次行动,是县委请示上级后慎重作出的决定,你有意见,可以保留,但是上级的决定,你必须服从!”
这下子,饶平泰没有话可说了,他沉思了一会,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秦伟山走过去握住饶平泰的双手,笑着说:“这样就好嘛!”
柳青和汪梅在一旁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大刀张在喊:“我们请大队长来个百步穿杨,大家说好不好?”
饶平泰笑着面对秦书记和牛部长说:“队员要考我这个大队长了!”三人来到刚才的射击点。
柳青的眼睛一直盯着饶平泰,眼神中不断流露着关切之情。汪梅望着柳青在偷笑。
饶平泰取下腰间的驳壳枪,拉了枪栓,正要射击,突然喊道:“再给我一支枪!”牛部长取了一支驳壳枪掷向饶平泰,饶平泰就势凌空飞接的同时,右手向靶板进行射击。紧接着,在双脚落地的瞬间,又用左手射出第二颗子弹。
报靶员举起靶板报靶:“一个9环,一个10环!”
场上一片激动人心的欢呼!
柳青心里跳的更热烈了。汪梅使劲拍着手。
趁大家欢呼雀跃的时刻,牛部长把秦书记拉到一边。
“老秦,大队指导员到现在还没有来报到,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牛桂兰有点担心问。
“不会!他是久经锻炼考验的老同志了,也许被一件什么特急的事给缠住了,我有这个信心,他一定会在队伍出发前出现在青龙岗!”秦伟山自信地说。
“老罗这个同志,平时就爱开开玩笑,他是不是想给我们大家一个惊喜?”牛桂兰又说。
“反正,他是这支特混队伍中不可缺少的角色。”秦伟山说。
“老秦,刚才你说什么?‘特混队伍’?”牛桂兰忙问。
“队员们来自各个大、小游击队,彼此不了解,甚至不认识,任务又特别,不叫‘特混队伍’叫什么呀?”秦伟山解释道。
牛桂兰想了想说:“经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倒有这么个想法,给这支游击大队取个什么……”
秦伟山忽然把脑门一拍:“哎!你看我这个死脑筋,昨天琢磨了大半夜的事,今天上午居然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走,找平泰同志商量去!”
两人向饶平泰走去。三人在说话,通讯兵小吴带着高挑个头的罗忠急促地朝山岗跑来。三人迎了上去,热情握手。
饶平泰用力击打着罗忠的手掌,兴奋地说:“原来,我们大队的指导员是你这个姗姗来迟的家伙!”
“对不起,我是去执行一次特别任务后赶来报到的。”说罢,罗忠凑近秦伟山的耳根小声嘀咕着。
秦伟山点点头说:“罗忠,你做得对!你已经比我们先行了一步啊!现在来的正是时候!刚才我们正在为这支队伍取个什么代号犯难呢!你们先听我说,目下这支‘特混队伍’本属孝感抗日第四游击大队。为了起到威慑敌人,同时又要保密,上级同意我们采用代号和实名制相结合的方法,你们说取个什么代号?”
“平泰,以前,我好像听你讲过,你的启蒙老师给你取过一个什么号的,当时给我的感觉这号听起来挺响亮,又有丰富的内涵——” 罗忠说。
“什么号?快说呀!”秦伟山急切地问。
“鸿——什么,啊,是‘鸿——箭’!”罗忠边想边说。
“是一把红色的利剑!这个代号好哇!符合我们的命名意图!”牛桂兰非常兴奋地说道。
“牛部长,是‘鸿大’的‘鸿’,‘毒箭’的‘箭’。”说着饶平泰从衣袋里摸出一支箭镖,大家不禁为之一怔!
“好!我们秘密建立的这支游击大队,不正像一支飞向敌人心脏的强大的利箭吗?这号不仅立意新颖,深刻,而且有浓厚的民族文化色彩,就这么定了!”秦伟山看了一下手表,把他们一拉,“走,当众宣布去!”
青龙岗上空雷声隆隆,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整装待发的四十六名游击队员精神抖擞地站成三排,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同志们!出发的时刻即将来临,我要在此庄严地宣布:我们这支负有特殊使命的队伍,它的代号是‘鸿箭’!下面,由鸿箭游击队大队长讲话。”秦伟山激动地说。
“同志们!出发前,我要让大家看一样东西!”饶平泰高高举起手中那支铁青色的箭镖。
青龙岗上突然炸响一声巨雷,闪电把饶平泰高高举起的锃亮的镖头照得一闪一闪的。
饶平泰亮开嗓门:“全体同志跟我来!”
队伍迅速移动到靶场附近,并自然地分列在场地两边。
饶平泰双目圆睁,怒视前方,看准靶心,奋力将手中的箭镖掷出!
闪电中,箭镖呼啸着朝靶心飞去。这一刻,令在场的所有的人热血为之沸腾!
又一声惊雷在青龙岗上空炸响,顿时,大雨倾盆般落下……
饶平泰手握箭镖,轻轻地吻了一下,又把它高高一扬,大声喊道:“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我们要它带着我们的体温,带着我们的仇恨,飞向敌阵!立正!向右转!出发——”
队伍在滂沱大雨中奋勇前进!
“鸿箭”游击队离开青龙岗后,朝目的地——塘口方向进发。
从青龙岗到塘口约有七十里的路程。由于天下着雨,道路泥泞,行军十分困难。时近中午,游击队员们正冒雨从大路旁的凉棚前疾步前进……
小贩主吃惊地望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这支队伍从自己的凉棚前走过,脑际里突然闪过在某地山岗上,新四军冲下山来猛追溃逃的日伪军的画面。他出神地望着这支队伍的背影,心中忽然一紧:“难道刚才走过去的就是打日本鬼子的新四军游击队么?”
小贩主探头注视……队伍好似一阵旋风渐渐远去。
游击队员们冒雨行进在一处山野的大道上。
汪梅不慎跌了一跤,军装沾满了好些黄泥浆,与她并肩前进的柳青忙把她扶起。
“小梅,疼吗?看你浑身摔成了什么样!”柳青疼爱地问她。
“大队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中午有黄鱼汤喝!”汪梅天真地嚷道。
有的队员看了看汪梅那样子后,不禁失笑。
“不要大声说话!”饶平泰严肃地说。
队伍重归肃静……
“鸿箭”游击队走过不久,伪孝感县保安大队长郭发财和赵五林骑着马,也带着伪军别动队十分狼狈地跑进凉棚内躲雨。伪军将两匹马栓在棚边的木柱上。
“他娘的!昨晚日本宪兵队在孝感城内转了一小圈,便回去睡大觉,要我们别动队从孝北转到孝南湖区,整整一夜没合眼(打了个呵欠),这么转来转去,又是风,又是雨,又没有女人,还要捉拿什么新四军的可疑分子,捉他娘的屁!”郭发财满腹牢骚地骂道。
“郭大队长!你我两人还算好,有马代步,这一二十个弟兄那才叫倒霉呢!”赵五林说。
郭发财忽然觉得肚子“咕咕”直叫,忙问:“五林呀,这里叫什么地方呀?我们中饭到哪里吃呀?”
赵五林转向凉棚小贩主问:“喂,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这里叫老店。老总,你们准备要到哪里?”小贩主回答道。
“我们想要到塘口、毛陈还有什么野猪湖一带。”郭发财说。
“这里去塘口,大概还有五十多里。不过,老总有马,走起来快。”小贩主说。
“喂,有什么吃的吗?肚子都饿瘪了!” 赵五林又问。
“干豆丝还有一些,那是我几天的口粮哩!”小贩主答道。
“快、快,去弄给我们填一下肚子。”赵五林催促他。
“老总,那你要给钱的呀!”小贩主说。
“有的,有的!别啰嗦,快去弄吧!”赵五林不耐烦地挥挥手。
郭发财站在棚下,望着雨水顺着茅草檐边涮涮地流下,心里直发毛。
茅草檐边的雨水渐渐变小。周边天空渐渐明朗。
正行进在山野大道上的游击队员们个个高兴地望着放晴了的天空。
罗忠擦了一把脸,对饶平泰说:“平泰!前方不远处有片小树林,队伍是不是到那里歇一下,眼看快到中午了,也好让战士们吃点干粮。”
饶平泰赞同说:“我看行,同志们冒雨走了几个钟头,也该歇一歇。”他离开队列,来到汪梅跟前,指着前面不远的小树林大声说,“同志们,再加把油,到前头小树林吃干饼,喝‘黄鱼汤’去!”
行进的队伍中发出一阵欢笑!
汪梅更是来了劲,风趣地回答:“大队长,恐怕‘黄鱼汤’喝不成了!你看雨水把我军装上的‘黄鱼’都冲干净了!”
饶平泰也被逗笑了,又说:“‘黄鱼汤’喝不成,那就换点别的花样吧!”
队伍像一阵风似的来到路边小树林。
饶平泰和罗忠坐在两个石头上面,与游击队员们隔着一点距离。他们一边啃着干饼,一边举着水壶在喝着凉水。
饶平泰放下水壶,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油布包着的小本子,翻开本子,眼光落在打着圆圈的两个队员的名字上。他念道:“陈为民、李海林。”略停一会,问道,“老罗,你认不认识这两个同志?”
“不认识。一路上行军很紧张,我也正想找个机会坐下来跟你谈这件事呢!”罗忠回答说。
饶平泰啃了一口干饼又说:“你说!”
高挑个头的罗忠瘦而精干,心细沉稳,他喝了一口清水,慢慢说道:“今天,我起得很早,本来是想争取第一个到青龙岗报到的,我正在房里收拾东西,通讯兵小田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报告指导员,有两个同志在西沟村口遭伪军拦截包围!’我立即问道‘伪军有多少人?’小田回答说‘估计有两个班。’我迅速集合队伍往一片丘陵地疾跑过去。当我们来到土岗旁时,远处传来枪声……赶到出事地点,只见一个坟包上有一滩血,我知道事情不妙,估计是我们的战士遭遇了伪军。那时,我没想到他们是赶来参加我们鸿箭游击队的陈为民和李海林两个。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伪军押着我们两个受伤的战士逃回孝感城。”
听完罗忠的叙说,饶平泰不免越是担心起来:“虽然,我们都不认识这两个战士,但是,他们不幸被俘,对我们大队的生存可能造成威胁!如果落到日本人手里,怕是性命难保!”
“是呀!如果这两个被俘战士中的任何一个,说出县委组建鸿箭大队的动机,敌人将加大对我们的围剿。这将对我们很不利!” 罗忠咽下一口干饼,接着说,“听说现任伪孝感县长赵坤南是个怕死胆小之徒,如果他要为自己留条什么后路,那么,我们的两位被俘战士也许会引起他的兴趣,不一定被送到日本人那里。”
想着两位游击队员连面都没见上便不幸被俘,饶平泰深深地叹了一声:“唉!真是出师不利呀!我们出发又很急促,县委领导在当时也不可能对此事作出相应的对策。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想,这主要是县委领导的事,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要把队伍安全地带到目的地。”罗忠说。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饶平泰点点头说。
正如罗忠所说的那样。此时,敌我双方都在为两位被俘的新四军游击队战士紧锣密鼓地行动着。
伪孝感县长赵坤南连中饭都顾不上吃便驱车赶到孝感监狱门前。
只见他从一辆黑包车里钻出来,在几个保镖的陪伴下急步朝监狱的大门走去。
守卫的士兵手持步枪在站岗,见赵坤南来了,忙立正向他行礼。赵坤南把手微微招了一下,头也不抬地直往里走。他紧随狱官身后,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铁门,来到一处单独的监房前。
狱官亲自打开特别监房。牢房里乱七八糟铺着些稻草,稻草上躺着两个血肉模糊的人。
赵坤南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走到牢房跟前隔着铁栅往里瞧,忽又掏出白手绢捂着鼻子,然后急急地转身走开,来到监狱长办公室。
“两个新四军俘虏叫什么名字?”赵坤南问监狱长。
“行刑队从昨天一直严刑拷打到深夜,但是,没见他们吐一个字!”监狱长答道。
“在哪个地方逮着的?”赵坤南又问。
“听说是在县城北门外十多里的西沟村附近。是县保安队的王班长带着十几个弟兄去城外突击巡逻时碰上的。” 监狱长回答。
“我保安队有无伤亡?”
“还好,只有一个弟兄在枪战中腿受了点伤。”
“郭发财知道这件事吗?”
“我遵照县长您的指示,抓到新四军奸细只能直接向您报告,所以我是不会向他透露半点消息的;再说,他昨夜就出巡去了,至今未回。”
“那日本人那方面呢?”赵坤南继续问他。
“我的心正悬着呢!按他日本人的规定,二十四小时不通报,我这狗头怕是难保!”监狱长担心地说。
赵坤南加重语气说:“这事由我来担!你不必害怕!现在主要的问题是——”说着悄悄凑近监狱长的耳根,小声地说了几句。接着问道,“从两个俘虏身上什么也没有搜到?”
“报告县长,从其中一个身上搜到一个记事的小本子。”
“快拿来!”赵坤南急说。
“是!”说着监狱长急忙打开铁皮柜,取出一个封面发黄的小本子,并把它递到赵坤南的手上。
赵坤南急忙地翻阅小本子。在最新的记事上看到简单的一行字;他念道:“上午九时之前务必赶到青龙岗报到!”
赵坤南手拿小本子,一边踱着步,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青龙岗,是*地下孝感县委所在地;赶到那里报到的,决不是闲得没事干的人!”
“您是说这两个新四军俘虏身负特别任务?”监狱长凑近赵坤南问。
“是的!那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走,我要亲自提审这两个新四军俘虏!”赵坤南说。书包 网 想看书来
此时,青龙岗*(地下)孝感县委里驻地办公室里,县委领导中饭也顾不上,正紧张地开着会。与会的有牛桂兰等几个县委干部。
秦伟山详细介绍说:“……事情的经过大致就像刚才我说的那样。”
炊事员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着急地说:“秦书记,饭菜都凉了,快吃饭吧!”
“好,再等等!” 秦伟山接着又说下去,“两位战士的意外被俘,是敌人对我们组建鸿箭大队的动向早有察觉呢,还是偶然碰上的?”
“我是搞武装工作的。依我看,要说信息外泄,这不可能!情报全部是靠通讯兵专递。这怎么会呢!” 武装部长蔡仲豪发言。
“刚才老蔡的发言是有道理的,我也觉得问题不会出在县——队这一级。”牛桂兰说。
“那你们的意思是出在旅部、师部?”秦伟山问。
“可以这么说。我是从十三旅机要科调到孝感县委的。旅指挥部、师指挥部,在与军分区、中央每天有大量的电讯联络。说不定日军截获了我方电讯信息,分析出我们最近将组建鸿箭大队的意图。”牛桂兰答道。
“桂兰同志的发言有道理。不过,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中心不是问题出在哪里,而是如何弥补已经造成的损失,或消除今后可能带来的危害。我想,我们现在立即做出如下决定:马上将陈为民、李海林两位同志被俘的情况向上级报告;同时,陈述我们组织营救的几种方案。”秦伟山总结说。
“同意!”与会的同志齐说。
秦伟山宣布:“散会!同志们吃中饭去!我还得把报告马上写出来,立即送出去!”
几位与会的县委干部走出办公室。
秦伟山写完报告,把几页信纸装入牛皮纸信封;他来到驻地前,向通讯兵临行叮嘱;通讯兵小吴翻身上马,策鞭而去……
再说,在路旁凉棚歇脚的伪军别动队,他们把嘴一抹,准备开拔,小贩急得连声嚷道:“老总,你还没给钱呢!”
赵五林生气的把长袖一甩,一脚踢翻长凳……吼道:“他妈的!老子吃你一点糊豆丝还敢向老子要钱,没给你吃枪子就算便宜了你!”
小贩主抢上几步,揪住赵五林的衣角,哀求道:“老总你多少给点钱吧,这是我几天的口粮呀!”
赵五林伸腿向小贩主踢去:“你他妈的耽误老子军务,老子毙了你这王八蛋!”边说,边把驳壳枪口猛的一抬。
郭发财催促道:“五林,别酿祸了,上马,快走!”
赵五林赶紧过去,先扶郭发财上马,然后自己也上了马。
伪军一行十几个人在大道上小跑起来。
小贩主望着渐渐远去的这群特务,自言自语道:“我今天是得罪了什么菩萨?这么造孽啊!”
且说游击队在小树林吃过午饭,柳青走到饶平泰身边,小声说:“饶大队长,汪梅要方便一下。”
饶平泰微微一笑说:“去吧!去吧!小解打什么报告。”
柳青道:“我陪她去!”
饶平泰点了点头。
柳青和汪梅起身朝树林深处走去……
碰巧,正匆匆赶路的伪军别动队也到了小树林附近。郭发财被一阵尿急涨得小腹难受,开口骂道:“他娘的!吃了这鬼豆丝还多尿呢!老五,你把队伍招呼好,我要到那边拉尿。”
赵五林嘻嘻哈哈说:“大队长,要不要我派几个弟兄给你护驾呀!”
郭发财骂道:“去你娘的!解小手有什么好看的?”
郭发财一跛一瘸地走近小灌木丛,正要方便,突然一只野灰兔从树丛中蹿出来。
郭发财先是吓了一跳,当他看清楚是只野兔时,急忙掏出手枪就打,一枪命中。宁静的天空、忽然响起清脆的枪声!
正在路边小树林休息的游击队一下子都警觉起来。
饶平泰一惊,小声说:“老罗!这枪声离这不远哩!”
远处又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饶平泰站起来,下达命令:“同志们,按三个小队成品字形隐蔽好,准备战斗!”
四十多位游击战士迅速就地隐蔽。
这时,正在小树林深处的柳青和汪梅听到枪声,也吃了一惊。
“青姐,发生了什么事?”汪梅急问。
柳青摆摆手,示意不要大声说话。
两人在树林里探头探脑的。
柳青拉着汪梅走出树林,准备奔回大队所在地。忽然看见不远处饶平泰站起来,用双手不停地做着让她俩就地隐蔽的手势。
两人迅速匍匐在树丛边的草地里,观望前方。
说来也巧,几个伪军用步枪杆在边走边拨着草丛,一只灰色的野兔从路旁的草丛中蹿了出来。
“小队长,这里还有一只。”伪军甲连忙喊叫。
赵五林举枪朝那奔跑的野兔射击。“叭”的一声,击中野兔的后腿,兔子往前蹦了几步。伪军甲连忙上前把野兔捉住。伪军乙手中也提着一只野兔。
“大队长,这野兔可是下酒的好菜呀!我们这趟算是没白跑!”赵五林得意地说。
郭发财没搭理他,嘟嘟囔囔:“我骑在马背上,怎么老觉得摇摇晃晃的?”
“大队长又在想老婆啦?”赵五林嘻皮笑脸问。
郭发财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他妈的,才在想你那个小翠呢!”
这一群伪军正朝树林边的那段路走去。
望着那帮伪军,饶平泰悄声地问:“老罗,看来是一支偶然路过的伪军别动队。你说怎么办?”
“刚才他们是在打野兔,这点可以肯定,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罗忠冷静地说。
饶平泰小声的数着伪军的人数:“他们总共也不到二十人,我想,我们大队可以发起突然袭击,吃掉他们。”
“不妥!我们立足的地方都还没有,就算是把眼前的这批伪军干掉,一下子把我们自己也暴露给了敌人,这样会因小失大的!”罗忠轻轻摇着头。
隐蔽在饶平泰、罗忠附近的大刀张低声说:“大队长!下命令吧!把这些狗特务干掉,为我们的两位同志报仇!”
“注意隐蔽!”饶平泰急令。
伪军别动队越走越近。
饶平泰打开驳壳枪保险,命令道:“准备战斗!”
游击队员们个个仇恨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伪军特务。
“同志们!不可以乱来!没有饶大队长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罗忠强调说。
一个伪军指着左前方五六十米开外的树林大声说:“小队长,我看,我们下午干脆就到这林子里打野猪好了!”
“这小树林有什么野猪可打?”赵五林问。
“你他妈的,打野兔打出瘾来了?你小子如果能逮着一两个新四军,我郭某人一定放你几天假到野猪湖去打野猪,或者打野女人都行!现在你给我规规矩矩赶路!”郭发财又骂道。
郭发财只顾自己说话,他根本没想到不远处的路边草丛中和树林间露出几十条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他们。
躲在小树林深处草丛中的汪梅,两眼死死盯着郭发财。她对柳青说:“青姐,你看见马背上那个尖嘴猴腮的瘦跛子吗?”
“嗯!看见了,他边上还有个像矮冬瓜似的胖男子,是不是?你说这个干什么?”柳青小声回答。
“他叫郭发财,是我的三姐夫!”汪梅说。
“你三姐怎么会嫁给像他这样的人,长相没长相,一跛一瘸的,还是个汉奸特务!”柳青疑惑不解。
“我从小在武汉读书,跟本就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听我在汉正街做生意的二姐汪荷讲,我三姐汪菊简直是被郭发财硬霸占去做二姨太的,我三姐汪菊死活都不愿意!可怜我那老母亲生怕恶人郭发财仗着日本人的淫威,报复我全家,不得已就答应了。”汪梅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呀。不过,这桩不情愿的婚姻,也许对抗战有用处!”柳青说。
汪梅不解地问:“我不懂,有什么用处?”
柳青不回答,两眼盯着前方,忽然说:“小梅,你看饶大队长好像有什么动作。”
此时,饶平泰双目怒视五十米开外的这群伪军特务。看着,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幻觉:郭发财领着一群伪军冲在前头,一边行进,一边进行射击,伪军后面是一群日军,他们用小钢炮向远处山头猛烈轰击……一名新四军战士被弹片击中倒在血泊中,他的战友背起受伤的战士沿着墙垛边在迅速移动;又有几名新四军战士被炮火击中,当场牺牲……
饶平泰望着眼前这群伪军,咬牙切齿,食指贴近了扳机。
手枪的准星正瞄着老冤家郭发财。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把枪筒给扒开。
“平泰同志,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身为大队长的你更要冷静!”罗忠告诫道。
饶平泰急了:“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这机会真是三载难逢呀!”
“平泰同志!鸿箭负有特殊任务,你一刻也不能有所淡忘!”罗忠加重语气说。
正是罗忠最后这句话让饶平泰冷静了下来。他情不自禁地从衣袋里摸出尚带着他的体温的箭镖,反复在看。
此时此刻,一段《鸿箭战歌》的旋律,像决堤的洪水,在饶平泰的心中奔腾,响彻他的耳畔:“啊,鸿箭!你是我们战斗的伙伴!你是杀敌的利器钢枪!哪怕只是闪电的一击,也定叫敌人胆战心寒!”
望着渐渐远去的伪军特务,大刀张等战士都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唉——”
饶平泰将箭镖揣进怀里,愤愤不平地说道:“解除战斗警报!”
匍匐的游击队员们纷纷从草地上爬起来。
躲在小树林深处的柳青从草丛中站起来就往前跑。
“青姐,你等等我呀!”汪梅小声喊。
两个女战士一前一后朝前面的林子迅跑……
见两个女兵回到跟前,饶平泰有意问道:“刚才,同志们有什么感受?”这句话虽然是冲着四十多个游击队员问的,汪梅却抢先答道:“就像憋尿一样难受!”
她这句话逗得大家一阵憨笑。
“小梅同志,遭遇敌人前,你不是打过报告的吗?”饶平泰又问。
“那可不一样。”汪梅说着从腰间拔出小手枪来,在大家面前晃动了几下,“我是说它(手枪)憋得难受啊!”林中又是一阵欢笑。
“大队长、指导员,我们两个刚才差一点犯错误!”柳青说。
“柳青同志,什么错误?”罗忠问。
“差点在敌人面前暴露了目标。”柳青回答道。
汪梅却说:“其实,那时我们暴露了还好些,那些傻头傻脑的伪军特务,为了抓我们两个女兵,都中了我们大队的埋伏!”
“这次遭遇战没打成,但是,你——小梅同志的游击战术倒有可喜的收获!”饶平泰说。
“我们小梅同志的收获可不止这些啊!”柳青说。
“还有什么,快说呀!让我这个指导员也高兴高兴!”罗忠忙问。
“那个骑在马上的伪军保安大队长郭发财,是我的三姐夫。”汪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难怪,你迟迟不动手,是不是手下留情了?”饶平泰半开玩笑地。
“大队长,你冤枉人!”汪梅抱屈急得要哭了。
“小梅同志,饶大队长是跟你开玩笑的。其实,这次遭遇战没打响,主要是我在压制。根本谈不上什么同情不同情的问题!有这种关系,不是你的错。哎,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罗忠笑着说。
“什么问题呀?”汪梅问。
“你三姐是不是长得像你一样的漂亮?”罗忠却问道。
“指导员,你问这个问题干嘛呀?”汪梅不解地。
“我是想重温一下关于一个俗语的魅力!”罗忠说。
“小梅,你不要曲解指导员的意思,他是想说这句俗语——‘鲜花Сhā在了牛粪上’!”柳青说道。
“我正是这个意思。”罗忠点头说。
“还是柳青有板眼,能一语道破别人的心里话!”饶平泰说。
柳青脸一下红了,说:“大队长,我可没有这个本领啊!”
罗忠把饶平泰一拉,凑近他的耳根轻声说:“这关系,将来用得上!”
饶平泰频频地点头。
饶平泰走到战士们面前喊道:“同志们,准备出发!目标——塘口村!”
这支四十六人充满生机的鸿箭游击队走出小树林,飞速行进在山坡下的大道上。
也许是刚才狭路相逢这个不争气的三姐夫郭发财并谈论起自己的亲姐,汪梅一时思绪难平,一边走着,一边挂念起三姐——汪菊来。其实,此时的汪菊也有一本难念的经。
汪梅的三姐汪菊,生不逢时落了个苦命。原来,东山头的财主汪士绅,家境富裕,鼎盛时在汉口还开店做生意。他娶了两房太太,大小姐是春天生的,取名汪桃,小名桃花;二小姐是夏天生的,取名汪荷,小名荷花;老三千金是秋天临盆的,取名汪菊,小名*;四小姐出生在寒冬腊月,叫作汪梅,小名梅花。当地人把这桃、荷、菊、梅四位千金比作“天上宫殿七仙女,地下东山四朵花”。四面八方的达官贵人、地主士绅纷纷前来提亲,媒人把汪家的门坎都踏破了。最后汪家挑来选去,大小姐桃花嫁给当地大士绅朱坤南,二小姐荷花嫁给了汉口富商。三小姐*正要许配国民党一高官的公子,时逢孝感沦陷,当上了伪县保安大队长的郭发鼎,早就对汪菊的美貌垂涎三尺,趁机依仗权势,软硬兼施,百般威胁汪家要把汪菊纳为姨太太。汪家敢怒不敢言,可怜汪菊是死活不依,扑在娘的怀里哭得像个泪人儿。汪家害怕郭发鼎对全家报复,也只好苦劝她认命。
汪菊的确很美:上额宽下巴尖,标准的椭圆形,脸上一对水灵灵的大眼,高高的鼻梁,宽肩、高胸、细腰、吊臀,楚楚动人。自打当了姨太太起,满怀怨气的她就没有给郭发鼎多少好脸色看。郭发鼎为了讨好她,竟把结发老婆赶回了老家,但仍不能换来汪菊的笑容。
汪菊虽衣、食不愁,但她总担心自己的男人是不是经常在外面拈花惹草呢?此时,她正准备出门去。只见汪菊扯了一下身上的旗袍来到梳妆台镜前照了又照,随手在台上取了扑粉,在脸上轻轻扑打了几下。
保安大队部茶水佣人李婶拎着一个大铜壶从门外进来。
“二姨太,准备出门呀?”李婶问。
“李婶,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我那个郭不死的从昨夜至今未踏进这个屋。这郭不死的死到哪个女人的身上去了?”汪菊问。
李婶放下沉重的大铜壶说:“二姨太,你是在问郭大队长啊!我听那些当兵的说,他带着特工小分队到孝南湖区一带巡防去了。”
“还听到些什么破烂消息?” 汪菊又问
“他们都这样说——县保安大队到湖里抓鱼,日本人在桌上吃鱼!”李婶回答。
“那个郭不死的什么时候回来问起我到哪里去了,就说我到大姐那里去了。”汪菊吩咐道。
“知道了!二姨太慢走!”李婶应道。
汪菊拎着小包,扭着细腰,“格登格登”地向保安大队院门走去。
两个站岗的伪军哨兵一见是郭太太出来了,忙向汪菊弯腰鞠躬,色迷迷的眼睛在她那高耸的胸脯上扫来扫去,嘴里说:“二姨太走好!”
汪菊将含在口里的香烟向其中一个卫兵喷吐过去,说道:“拜拜——”扬长而去。
两个站岗的哨兵贪婪地吸着空气中弥留的香味。
“二姨太的烟好香呀!她刚才说‘拜拜’是什么意思?”卫兵甲问。
“我想,意思是你快过来呀!”卫兵乙想了想说。
“胡扯!她说着就走了,而且越走越远呢!”卫兵甲不赞同他的说法。
一辆小吉普车向院门驶来,两人立刻持枪肃立,向这辆车致敬……
汪菊在大姐——汪桃家拉了好一阵家常,又当着姐姐的面数落了一顿自己的男人——郭跛子后,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她望了一下座钟,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对大姐汪桃告辞:“大姐,眼看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三妹,你大姐夫说不定就要回来了,一起吃晚饭再回去。”汪桃拉着妹妹汪菊的手说。
两姐妹正在拉扯,赵坤南从门外进来。
“大姐夫回来了。”汪菊迎上去说。
赵坤南取下金丝眼镜,望了汪菊一眼说:“你在这里呀!”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汪桃关心地问赵坤南。
赵坤南把汪桃一拉告诉她:“出事了!”两人往内室里走去。
汪菊一怔,便站在门外边偷听。
“出了什么事?”汪桃紧张地问。
“今天早上,县保安大队捉住了两个新四军,到底送不送日军宪兵队,我正为此事犯愁呢!”赵坤南说。
“进了日军宪兵队,就是有九条命恐怕也难保呀!能不送,当然不送好,这年头风水轮流转,你不为自己今后留点后路?” 汪桃担心了。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迟迟没有动作。”赵坤南压低嗓子,“为了减少风险,我已经把那两个新四军俘虏押到县政府地下室派人专管。我们屋里没有外人吧!”说罢转身朝门走去。
汪菊机敏地一闪出了门,溜走了。
且说在暴雨中送走鸿箭游击队后,秦伟山——这个老游击战士心里一直不安:一是担心饶平泰他们路上会不会出问题;二是为两个被俘的战士担忧。于是,他跟其他县委干部商量后,写了一个武装营救两位战士的报告,派通讯兵小吴火速送小悟山根据地。此时,他看了一下手表,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小吴还没回,等得实在不耐烦了,他索性邀上牛桂兰在驻地前边漫步,边谈话。觉得这样心里好受些。
远处一匹战马正朝驻地奔来。
通讯兵小吴在马背上喊道:“秦书记——”
秦伟山与牛桂兰不约而同地朝战马望去。
“老秦!小吴回来了!”牛桂兰喊道。
两人向前小跑了几步,通讯兵小吴差不多也就从马背上下来。
通讯兵小吴满头大汗:“秦书记,上级的急件!”
秦伟山从小吴手上接过信函,迅速取出信笺在快速阅读。
“桂兰同志,情况十分紧急,走,我们回办公室商量!”秦伟山一脸严肃。
县委办公室里,只见秦伟山把笔一搁,说道:“我想平泰、罗忠他们心里一定比我们还着急!桂兰同志,你看这样可不可行?”说着把写满公文的信笺递向牛桂兰。
牛桂兰看完公文后说:“我想,上级不同意武装营救是有道理的,进行*攻心,保护好两位被俘的战士的性命,这样做符合上级指示精神!”
“既然你没有意见,我想马上派通讯兵将公文送到塘口村!”秦伟山又说。
“老秦,通讯兵小吴当天往返青龙岗——小悟山,上百里的路程,还要赶到七十里外的塘口,现在是下午五点多钟了,这样做恐怕……”牛桂兰有点担心。
“两位被俘战士时刻有生命危险,而且,关系到我们的这次鸿箭行动,为了赢得营救时间,我看,只有这样做了!”秦伟山说。
“那通讯兵小吴到塘口,恐怕已经是晚上了。”牛桂兰又说。
“是的。还有,在信中我把塘口的老戴、秘密交通员猎户朱贵和孝感县地下情报站长黄啸天提供给饶平泰,不会有什么不妥吧?”秦伟山问。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只要对营救、保护两位被俘战士有利;我还不知道你老秦的一番心思——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牛桂兰笑道。
“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意见,那我就叫小吴出发了!”秦伟山急着说。
“老秦,小吴才赶路回来,你就让他吃点饭,喝口水再走也不迟!”牛桂兰提醒道。
秦伟山一边装信,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说:“你看,我这官僚主义又犯了!”
牛桂兰好像想起了什么,急问:“联络猎户朱贵和站长黄啸天的暗语没忘写上?”
“桂兰同志,你是从事我军机要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了,联络的暗语怎么可以明写在纸上?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秦伟山反问道。
“你看我也被急糊涂了!”牛桂兰不好意思地说。
“走,看看小吴的饭吃完了没有?”秦伟山接着说。
两人走出办公室。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再说往塘口村途中,鸿箭游击队在翻越一个小山丘。展现在游击队员们面前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一条小河蜿蜒向东延伸……
饶平泰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眷恋地说:“小时候,跟我做点小生意的父亲到过这一带。”说着抬头望了一下渐渐西斜的太阳,又看了一下手表,“我们已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刚才翻过的这个小山叫孤头山,此去塘口大约还二十多里。”
跟在饶平泰和罗忠身后的柳青和汪梅双手对击,表示庆幸。
“大队长,为什么叫孤头山,而不是叫馒头山呀、石磨山呀什么的?”汪梅天真问道。
饶平泰掉过头来反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偷袭到我和指导员身后的?”
“我和青姐是自愿前来保卫大队长和指导员!”汪梅回答。
“小梅同志,这次紧急出动行程七十多里,你俩能安全到达目的地,我就谢天谢地,怎敢要你两位女同志来担当警卫呀!”饶平泰说。
“既然是来警卫的,那就不要乱讲话,我跟大队长有重要的话要讲。”罗忠说。
“是,谢谢领导!”柳青和汪梅退到一边。
罗忠对饶平泰说道:“平泰同志,今天一整天,我想得最多的有两件事。”
“哪两件事?”饶平泰问。
“一件是我们到了塘口后如何展开工作;另一件是那两个被俘的战士县委不知有何考虑和安排。”罗忠说。
“是呀!那两个战士的被俘实在令人担忧,没有马,交通又不便,即使我们想出了什么办法也无法及时与县委取得联络。” 饶平泰有同感。
“我相信秦书记他们会有对策的。只是我们远在几十里地外,不能知道罢了!我心里也很着急!”罗忠又说。
暮色中鸿箭游击队战士来到村前的小土岗旁。队伍出现在土岗的草坡上。
饶平泰用手向前一指说:“前面那个村子就是塘口。”
汪梅兴奋地喊:“我们胜利到达——”
柳青急忙用手捂住汪梅的嘴。
汪梅看了看饶平泰、罗忠那严肃的脸,伸了伸舌头,再也不敢随便大声嚷嚷了。
“这村子不过几十户人家,看上去并没有特别的地方。”罗忠说。
汪梅在一边自言自语:“是呀,还没有我老家东山头大,它怎么成了我们鸿箭游击队的第一站呢?”
“县领导的考虑总不会错,你这小兵在这里胡说些什么呀!”柳青埋怨道。
汪梅小嘴一噘小声说:“好,好,我是小兵,还是个女的,你没话说了吧!”
“柳青没说错!这村子它西连云梦、南靠汉川、北通孝感,且水陆交通便利。进——东可击东山、柏泉,直到武汉东西湖、姑嫂树,东北可达毛陈、王母湖、野猪湖一带;退——则可撤往汉川刁汊湖、云梦……它的游击战略地位非其它村镇所能比!” 饶平泰接着话头。
“大队长,那我们下一步,就是打东山头了吧?”汪梅说罢自言自语道,“哎,终于可以回我的老家了!”
村口小树丛中突现一双受惊的双眼,接着是一阵沙沙的跑步声……
饶平泰站在队伍前面,大声说:“同志们,进村时一定要牢记我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出发!”
鸿箭游击队向塘口村开进。
村里的人正忙碌着一天最后的活:有的农妇在家门前绞草把;有的村民扛着锄头刚回到家;有的村民在喂牲口;其中有一个村民(猎户)的枪尖上挑着野兔、山鸡,往家门走去;一群小孩在村前空地上玩耍……
突然,一个村民惊恐万状地跑来嚷道:“不好了!村口又来了好些兵!”
“是下午抢东西的黑狗子保安队又回来了?”农妇急问。
“没看清,但是看上去人很多,有好几十个!”
猎户朱贵向村口望了一下,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匆匆朝家门走去。
狗吠声急起。
村民们有的丢下草把撒腿就往屋里跑;有的慌慌张张地把牲口赶进屋;有的赶紧关窗闭户;有的从门缝中探出头来偷窥;有的胆小的年轻女子抓起把灶灰,掺水往脸上抹;有的妇女紧紧捂住自己小孩的口,不准哭叫出声……
一回到家,朱贵操起枪,准备出门去。他的妻子连忙将他拉住。
“孩子他爹,你单枪匹马能干什么呀!”朱贵妻劝阻道。
“如果是日本鬼子,那咱村不就完啦?”朱贵硬是要出门。
“你一支猎枪能救下咱村几十户人家?不管外面出什么事,你不能出去!要死咱全家死在一块!”朱贵妻死死拦在门口说。
无可奈何,朱贵闷闷不乐地呆坐在一张高脚凳子上。
饶平泰领着游击队员,步伐整齐地进入村子,停在村前空地上。
饶平泰下达命令:“一小队负责警戒!其它人分散到各家各户去串联群众,作宣传工作。”
一小队长王锦风带着战士们布岗放哨。
二小队长肖子文和几个战士来到一户村民家前,见屋门紧闭。便上前轻轻拍门:“老乡,不要害怕,我们是新四军游击队——”屋内没有任何反应。
柳青和汪梅一起来到一户人家,两人交替地呼喊着:“老乡,老乡——”屋内也没有任何反应。
饶平泰在一家村民屋前喊道:“老乡,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游击队,你开开门吧!”屋内也没有反应。
饶平泰和罗忠朝一个单家独户走去,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农妇在家门前出出进进,行若无事,感到奇怪。
“老罗,你看那屋前有人!”饶平泰手往前一指。
罗忠说:“走,我们过去看看!”柳青和汪梅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来到那个独屋前。见那农妇端着一口旧铁锅往门外正准备泼水……
罗忠上前和气地问:“大娘,您家怎么没有躲进屋里?”
农妇白了他们一眼说:“有什么好怕的?”她泼完水,指着小铁锅说,“我家就只有这口小铁锅了!还有两只母鸡,你们要抢,就都抢去!”说完走进家门。柳青和汪梅跟了进去。
独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门、窗射进来的一点光亮。
农妇李大娘往锅里舀了一勺水,倒了一碗冷稀粥,又丢进一些青菜叶,盖上盖子,然后准备生火。
柳青主动上前说:“大娘,我来帮您家烧火。”只见她手脚麻利擦拭火柴,点燃一把柴草。
李大娘借着灶前微微的火光,看清了柳青秀气的脸和穿的军装,疑惑地问道:“你是女兵?你们——”
柳青摘下军帽,露出齐耳的短发,亲切地喊:“大娘!我们是新四军,是专门来打日本鬼子和黑狗子保安队的!”
李大娘一把拉着柳青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俊俏的姑娘,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问:“闺女,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们能帮我把儿子找回来吗!”说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起来。
“两年前,村东头来了一队日本鬼子,村民们慌作一团赶紧四处逃难。许多村民被枪弹击中倒地,一个日本兵手持带刺刀的长枪向一头母猪刺过去,还发出一阵怪笑;还有几个日本鬼子把村里一个来不及逃跑的青年妇女摁倒在草堆旁。看到这些,我害怕极了,便用力把我儿子黑牛一推,告诉他,‘黑牛,你快跑啊!’谁知我儿子黑牛刚跑出家门不远,便被几个日本兵捉住,双手反捆,打进劳工的行列……后来,我听说是日本鬼子抓劳工,把我儿子黑牛抓去了孝感城,在火车站当苦力,至今生死不明呀。”
“大娘,我们一定替您家报仇!有机会呀,一定要救出黑牛!”罗忠安慰李大娘说。
饶平泰从背袋里拿了两个干饼,递到李大娘手中,对她说:“大娘,您家就放心吧!”转身又对其他人说,“走!到别处看看去。”
他们来到村头一片小树林旁。
“看来,我们今晚只能在林子里露宿了。”饶平泰又转身对三小队长彭水生说,“彭水生同志,你去村里把队员们都带到这里来!”
“是!”彭水生转身离去。
等战士们都来到小树林后,饶平泰鼓舞着战士们的士气:“同志们,今天我们已深入到敌占区的腹地——离武汉仅七八十里之遥,遇到了想象不到的困难。你们都看到和听到了,沦陷区的人民受了多么大的苦难啊!党经常教导我们要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俗话说:没有彻骨寒,哪有梅花香。只要我们能吃大苦,就一定能完成鸿箭大队的光荣任务!大家走了一整天,今晚就在树林中过夜。这里就是我们要开辟的第一块游击根据地!现在,吃干粮,别忘记啊,这是我们来塘口的第一顿晚餐!”他说话时特别把“第一块”和“第一顿”这两处有意说得重些。
又饥又渴又累的战士们在解自己的背包,取干粮,水壶……在啃着干饼……
“同志们,边吃边听我再说几句:这里的群众现在不欢迎我们,不等于以后不欢迎我们。因为,这里不是游击区,群众对新四军几乎不了解,再说我们进村时,天都快黑了,他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们一定要有耐心!”罗忠接着说。
“刚才指导员说得好——要有耐心;塘口一带并非游击区,群众对我们的确没什么了解,当然也谈不上对我们有什么支持;但是,这里敌人的力量也相对薄弱,起码没有驻军,没有鬼子的据点,这些有利于我们今后开展游击活动!”饶平泰又说。
“大队长、指导员!我们当小兵的,能不能也说说意见?”汪梅突然问。
“当然可以呀!”饶平泰说。
“我们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官兵平等,讲的是*、团结,不光是汪梅同志,所有的同志都可以自由发言!” 罗忠在一边附和。
只见汪梅清了清嗓门,振振有词说道:“我觉得那位独居的李大娘没有了儿子,挺可怜的,如果组织同意,我愿认她做干娘!”她的声音高昂清晰,是那么的天真可爱。。
小树林中响起一阵掌声。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我可以向汪梅同志提一个问题吗?”大个子肖子文发问。
“欢迎呀!”汪梅拍手道。
“如果我们游击队帮李大娘找回了儿子,你是否愿意做她的儿媳妇呢?”肖子文问了一个怪问题。
汪梅脸一红,嗔怪道:“我反对二小队长提这样的怪问题!”
柳青笑得合不拢嘴说:“其实汪梅同志刚才说出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想法——就是如何尽快接近群众,扫去群众对我们的误解;我建议明天,我们就组织宣传队,我报名第一个参加!”
“我向汪梅同志道歉,刚才提了个怪问题。听说她有一付百灵鸟般的好嗓子,让她给同志们唱个歌好不好?我这个意见你们不反对吧!”肖子文又说。
小树林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气氛越来越活跃。
“嗓子有的是,又不卖钱。我建议会唱的跟着我和柳青同志一起唱《游击队之歌》好不好?”汪梅高兴的手舞足蹈说。
饶平泰也笑了,说:“会唱的同志,卖点力气唱啊!刚才汪梅同志说得好——嗓子又不卖钱。不过,这嗓子肯定会值钱的呀!”
汪梅摆好姿势起唱:“我们都是神枪手……在那密密的树林里……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谁要想把它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汪梅那银铃般清脆的嗓音确实甜甜美美的,还带着几分力量,几分自信。
鸿箭游击队员们一齐唱起了节奏鲜明的《游击队之歌》,歌声穿过小树林,穿过夜幕飞向塘口村各家各户。
有的村民推开紧闭的窗子;有的甚至把门打开,把头伸出门去听;有几个小孩溜出家门(大人阻止未果)朝小树林这边跑,有二、三个*岁的男孩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大男孩的带领下越走越近,来到林子边。
柳青亲切地喊道:“小朋友,不要怕,过来听!”她让几位小男孩坐在自己身旁,直到曲终。
“大姐姐,这歌真好听!我就喜欢唱歌。” 一位叫黑伢的儿童带着童声说。
“明天我来教你们唱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汪梅问他。
“好呀!我叫黑伢,全村的伢们都听我的。” 黑伢兴高采烈起来。
“明天,你把村里的孩子们都邀来好不好?现在你们赶快回家,免得大人担心!”柳青关心地告诉他。
“好的。明天我们一定都来!两位姐姐,我们走啦!”黑伢懂事地点了点头说。
饶平泰看见她们说得那么热乎,心想:“秦书记说的对,这两个女兵发动群众还真有一套!尤其是柳青,心细认真,又会关心人,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把李大娘给感动了。”
“同志们走了一天,够累的啦,就地赶快休息,办什么事,必须两人同行。我和大队长还要商量些事,就在这林子边上。”罗忠站起来对战士们说。
突然,在这宁静的夜晚,传来“叭叭”两下枪声!划破夜空!
饶平泰拔出驳壳枪,急令:“三小队跟我来!指导员和其它同志留守小树林。”
说罢,饶平泰带着十来个游击队员迅速朝树林外跑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饶平泰带着三小队,迅速跑出小树林,朝村外一片野地摸去。
三小队长彭水生走近饶平泰说:“大队长,刚才,枪声好像是从这方向传来的。”
“这里是一片野地,根本就没有路呀?难道——”饶平泰问。
彭水生是侦察兵出身,有着过人的本领。他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说:“大队长,你听!是马蹄落地的声音!”
“卧倒!”饶平泰喝令。
马蹄声由远渐近,借着星光,那马突然停下,原地打转。
“饶大队长——”忽然传来一声喊。
饶平泰一阵惊喜:“是通讯兵小吴,一定有紧急情况!”说着站起来朝前边跑边喊道,“小吴,我——在——这!”
双方终于会合到一块。
通讯兵小吴汗流浃背,跳下马来说:“饶大队长,我可找到你们了!”
“刚才是你打的枪?”饶平泰问。
“走到这一带我迷路了,情况十分紧急,我只好鸣枪找人了!”通讯兵小吴答道。
“这倒是个办法。但是,你这两下枪声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啊!”饶平泰说。
“饶大队长,这是秦书记给你的急件!”通讯兵小吴从公文袋中取出一封信交给饶平泰。
饶平泰用手电筒照着公函,在迅速阅读。
“事不宜迟,我得马上找指导员商量。走,大家先回到小树林去。”饶平泰热血沸腾,着急地说。
大伙回到小树林。
通讯兵小吴的到来,使大家雀跃欢呼。
饶平泰用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发出:“嘘——,”大家迅速平静下来。
罗忠在看信函。
饶平泰在一边心如火燎,越想越性急。突然,他从通讯兵小吴手上夺过缰绳,跨上战马,马发出一声嘶鸣。
饶平泰把驳壳枪一举冲动地喊道:“同志们!哪个不怕死的,现在就跟我去夜袭孝感城!”这喊声非同小可,震得小树林沙沙作响。
一些战士霍然起身,小树林沸腾了!
“平泰同志,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一来立足未稳,缺乏支持;二来,我们要仔细研究营救细节,确保不出问题!同志们,大家坐下!特别是在这种时候,我们特别要保持冷静!我们不能以血肉之躯就这么个样子去投虎口呀!”罗忠严肃地看着骑在马上的饶平泰。
战士们听到指导员的这番至理至诚的话后,都纷纷就地坐下。小树林慢慢平静下来。
“可是我们那两个被俘的同志,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呀!身为游击大队长,眼看我手下两个战士的性命难保而不顾,我还配当这个鸿箭游击大队长吗?”说着饶平泰痛心疾首地从马上下来。
看到刚才饶平泰那冲动的样子,柳青在一边非常着急,却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去劝阻他。见他从马上下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上前说:“饶大队长!你刚才的这番话,正说明你是个血性的男子汉。我想,只要我们心里有对敌人的无比仇恨,对同志的深沉热爱,我们就都具有鸿箭游击队的本色!”说完她的心猛地跳个不停,脑袋轰轰作响,几乎变成一片空白。
没想到,她的这番话在战士中产生了激烈反响。众战士喊道:“是呀!是呀!柳青同志说得对!”
“刚才,柳青同志说出了我们大家的心里话。同志们,大家行军了一整天,都很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和大队长还要研究些事。”罗忠接着说。
罗忠把饶平泰拉到一边,轻声道:“刚才你怎么这么冲动呢?我们当前的头等大事就是要找到立足的地方!县委来信中提到的老戴和猎户朱贵,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得去见他们。”
“可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们呀!在这个时候去找他们行吗?”饶平泰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
“我认识这个老戴!”通讯兵小吴在旁边说。
“好!真是天赐良机!那猎户的问题也就好办了。你们说是不是?”稍停片刻,罗忠又说,“猎户朱贵是我党地下交通员,我们与他的见面,必须有暗语才行啊!”
“小吴,联络用的暗语写在哪里?”饶平泰忙问。
通讯兵小吴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在这呢!”通讯兵小吴上前凑近饶平泰耳根,细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小吴领着饶平泰、罗忠摸着夜路朝老戴家走去。
汪梅灵机一动,拉着柳青的手静悄悄地跟在后面。
走了不一会,他们来到一棵大树下。通讯兵小吴说:“戴师傅就住在这屋里。”
“你没没记错?” 罗忠提醒道。
“没错!”通讯兵小吴拍打着一棵杨树,“是的,他家门前就有一棵这样的杨树!”
饶平泰感到奇怪地说:“刚才,这屋里还亮着灯哩,怎么……”
原来,老戴的家确实是在这里。当村头突然响起枪声时,为了看个究竟,老戴擦亮一根火柴,把搁在床头边小桌上的煤油灯点亮。接着从床上下来,从窗口往外探望。
“你不怕惹祸?刚才的枪声响得不明不白的,你把灯熄了,上床来睡呀!”戴妻云娇躺在床上喊他。
“我怎么觉得今晚来塘口的这些兵是秦书记的部下?”老戴像有心事地问道。
“是呀!如果是那伪军、日本鬼子兵,这塘口还有这么平静?”云娇索性坐起来说话。
老戴脸庞黝黑,肌肉结实。他抽了一口旱烟,慢吞吞地说:“奇怪!去年,好像也是这个时候,新四军孝感县委书记老秦,还有一个女的——”
“牛桂兰!”云娇接道。
“对,对!你们女人更关心女人,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小同志——”老戴说。
“叫什么来着……啊,小吴!你说这些干嘛?”云娇问。
“我怎么老觉得是秦书记的部下来了!”老戴坚持说。
“我看是你盼着急了吧!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他们老远地来塘口干什么?哎,外面有脚步声。”云娇喊道。
老戴迅速吹熄煤油灯,顺手操起一根粗木棒闪到家门边。
通讯兵小吴上前拍门:“戴师傅!老戴师傅,开门呀!我是小吴!”
“好像是小吴。”老戴小声对云娇说。
云娇迅速下床,急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开门!”
老戴放下木棒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借着煤油灯的幽光,可看清老戴黝黑发亮的脸……
“真是小吴呀!老秦没来?”老戴瞪大眼睛看了一会问道。
“秦书记他现在可忙呢!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人来了?”通讯兵小吴说。
“鸿箭游击大队长饶平泰看望戴师傅来了!”饶平泰进屋后说。
老戴紧握着饶平泰的手,朝他看了老半天,诙谐地说:“你没把我老戴吓着就算是客气的了,怎么敢要你登门拜访呀!鸿箭游击大队,这个名字响呀!”他的话,逗得大伙都笑了。
“我叫罗忠,大队的指导员。”罗忠进屋握着老戴的手自我介绍。
“你将来就是发展成像秦书记那号的人物吧!”老戴说。
大伙又是一阵笑。
突然门外闯进柳青和汪梅。两人各挽着老戴的一支手臂。
柳青亲切地喊:“戴师傅好!我叫柳青,鸿箭游击队的一名女游击队员!”
汪梅调皮地说:“我叫汪梅,是鸿箭游击队最小的队员!”
云娇兴奋地看着这两个女战士说:“饶大队长,谢谢你送来两个这么俊俏的闺女咧!”
她的黄陂话又引得大家一阵笑。原来,云娇是黄陂县罗汉寺人,五岁丧母,八岁被继母卖到孝感塘口一户人家做“童养媳”。二十岁时她男人病死,年纪轻轻成为寡妇。村里老戴不嫌弃,托人做媒把孤伶伶守寡的她娶过门。可是好景不长,日本鬼子来了,穷苦人家没活路了。他们只好下湖,靠打渔为生,风里来、雨里去,凄风苦雨,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你们这次来,还走吗!”老戴问道。
“我们这次来塘口,就准备不走了!”罗忠说。
“戴师傅!你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啊!”饶平泰动情地说。
“我们这里是淹水的窝子,装水的袋子,没有哪年不遭灾,家家户户都有一本念不完的苦难经呀!湖乡歌谣唱道:‘湖笃笃,水兜兜,哪有一年收;爷爷愁得脸扯蓬,奶奶哭出两泪沟,百年难逢一年收,九十九年穷担忧。’一旦遇到遭灾的年月,乡民不得不逃走他乡讨米要饭,‘三棒鼓、三根棒,婆婆敲锣媳妇唱,诉水患、诉灾荒,字字句句泪汪汪,人双双,泪双双,抛起三棒离故乡,渔家拍鼓走四方。’村民以渔猎度日,‘出门是水,进门是水,活是水的人,死是水的鬼,春涨水,秋涨水,活着受苦受累,死了两眼不闭。’湖乡中,一个湾子远隔一个湾子,一个台子远离一个台子,相距甚远,音讯不通,在水流人难流的日子里,很多人长期难见世外人,一生不说没到过县城,就是连集镇也没有上过。所以说,‘湾对湾,台对台,不出官来不出财,出世就在浪里滚,死了不见棺和材,冤冤枉枉土里钻,奔生奔死出娘怀,一生打不过三十岁,黑暗昏灯伴灵牌。’ 在悲惨难熬的年月里,湖乡人是‘生也难,死也难,难死难活荡渔船,只要有气命不断,去去来来荡不完,十五的月亮缺个角,望来望去望不圆。’湖乡人的苦,只有生活在湖里的人知道,也只有体会湖上寒暑的人才知它的格外炎凉,我们越冷越要打开凌冰卧底去捉鱼,越冷越掀开淤泥去挖藕,‘三九四九,越冷越往寒里走,身上没有棉袄披,肚里只有四两酒。’”老戴一口气道出了湖乡人民的悲惨生活。
“自打日本鬼子来了后,湖乡人民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渔霸和土豪劣绅与鬼子一个鼻孔出气,压得我们气也喘不过来,这苦日子哪年哪月才是头呀!”老戴妻云姣伤心地流出了眼泪。
“戴师傅!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专打日本鬼子和汉奸的!那些与鬼子穿一条裤子,欺压老百姓的渔霸和土豪劣绅,我们决不放过他!”饶民太掷地有声。
“太好啦!只要你们不走,为湖乡老百姓出头,我豁出命也要跟着你们去干”!老戴浑身抖动着,伸出一双长满老茧的手紧紧攥住饶民太,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戴师傅,来,我们就明天如何发动群众,大家说点想法吧!”罗忠激动地说。
“我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人,只会捕鱼驾船。你们这一来,我们穷苦渔民的苦日子就有了盼头!我们塘口村民早就盼着有这一天呀!这样吧,你们管我叫老戴,好不好?”老戴动了感情。
“好!老戴。”饶平泰又握住了他那双长满老茧的手。
这深夜枪声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引起惊慌,但对猎户朱贵则是引发了他的某种过人的思考。
朱贵粗壮结实,浑身是劲。他对妻子说:“我觉得刚才的枪声很蹊跷呢!不像是打仗,倒像是某种信号?我想出去看个究竟。”
“情况不明不白,又是在夜里,你还是不冒这个险好。”朱贵妻担心地劝他。
“万一是我们的同志来了,遇到什么危险,发生什么意外,那不是错失营救时间,贻误战机吗?”朱贵着急地问。
“就是要出去,也得再等等,看还有什么动静再说。你放心,到时我跟你一道去!” 朱贵妻坚持说。
枪声过了好一阵子后,见没有什么动静,朱贵越发胆子大起来。他轻轻地把门打开,探出头去,两只猎犬躇的一下窜了出去……
门外立即传来一阵阵狗吠声。
“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你看有好几个人朝我们家走来。”朱贵妻喊道。
朱贵赶紧将门关上。
饶平泰与罗忠等人朝猎户家走来。猎犬在他们周围狂吠……
饶平泰上前拍猎户家门。
“老乡,有野猪吗?”饶平泰用暗语问道。
(猎户的)声音:“老板,要大的还是要小的?”
“要小的。是不是公的?” 饶平泰又说。
(猎户的)声音:“没有公的,只有母的。”
饶平泰喊道:“朱贵同志!”
朱贵迅速把门打开,猎犬围了上来,摇着尾巴在嗅着饶平泰脚上的草鞋。
饶平泰一把握着朱贵的手说:“同志,我可找到你了!”
“老朱同志,有什么东西招待我们的饶大队长和罗指导员呀?”通讯兵小吴兴奋地说。
朱贵指着挂在屋梁上的一挂腊肉说:“瞧,这可不是刚才暗语里说的母野猪肉。我从来不打母野猪!”
朱贵妻拿着叉子准备取腊肉,饶平泰上前拦住她说:“嫂子,来日方长,以后我们麻烦你们的可多哩。现在,我急须向朱大哥了解一些进孝感城的事!”
“我经常到野猪湖一带打猎,从毛陈镇走陆路可直达孝感城。不久前,我还给那个鬼子队长板仓太郎送去了半边野猪肉。”朱贵道说。
“你跟鬼子兵交上了朋友?”罗忠感兴趣地问。
朱贵得意地笑笑:“这是根据上级的指示进行的一种渗透!这个板仓太郎队长主管军需仓库,包括火车站物资的装卸、运输和储藏,权力大得很。我的野猪肉不是白送的,是为了有那么一天,来个野猪换军火!”
饶平泰也高兴起来:“那我们的朱老板做的是无本生意。听说野猪湖畔有的是野猪,是吗?”
“饶大队长,我这打野猪的弹药可是要钱买的。还有呀,野猪,特别是大公野猪,凶得很,搞得不好,老命还要赔上。刚才你说是无本生意,那是不太公平啊!”朱贵笑着说。
“朱大哥,以后我要跟你去打野猪!”汪梅十分兴奋,Сhā话道。
“小同志,你这么小,你不怕大野猪用嘴把你拱到天上去了呀?”朱贵故意问她。
“那怎么会呢!有我们大队长护着呢!”汪梅调皮地说。
她的话惹得在座的都笑了。
“说正经的,刚才那两声枪响是怎么回事?”朱贵问道。
“没把你吓着吧?那是我的无奈之举。”通讯兵小吴说。
“迷路了,找饶大队长?”朱贵又问。
通讯兵小吴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是伪军别动队来了,我正准备在塘口打‘野猪’呢!”朱贵风趣地说。
饶平泰看是间不早了,便说:“虚惊一场,很晚了,你们也要休息了。明天我和指导员再来找你了解情况。我们去了。”
告别朱贵,夜已很深了。饶平泰和罗忠送走老戴后,跟战士们一起在村东小树林里宿了一夜。
这一夜,虽然很冷很冻,但饶平泰和战士们的心却是火热的!
天蒙蒙亮,黑伢领着十几个小朋友蹦蹦跳跳来到小树林边。
柳青轻轻推了汪梅一把,小声说:“快醒醒,黑伢他们来了!”
“啊,天都亮了?”汪梅打了个呵欠。
两人悄悄地溜出树林……来到村中小土坪。
见到黑伢这些孩子,汪梅忽然来了精神。她在一句一句地教黑伢这些小朋友学唱《游击队之歌》:“我们都是神枪手……在那密密的树林里……”
柳青则带着黑伢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边唱歌,边用小竹杆制做红樱枪。
太阳渐渐升起,塘口村家家户户的烟囱开始冒着青烟,一片热气腾腾。
游击队员们在饶平泰、罗忠的带领下,有的在帮老百姓挑水,有的在扫地,有的在喂牲畜……
老戴领着饶平泰和罗忠来到独屋边牛栏。
老戴用手指着牛栏说:“把这个旧牛栏打扫、整理一下,我看整个队伍能住得下。”
“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基地啊!”饶平泰感激地说。
“真是太委屈同志们了!”老戴说。
“还有两个女同志怎么办?” 饶平泰忽然问。
“边上独屋是李大娘家。李大娘家反正只有一个人住,两位女同志可以住到她家去,而且互相有个照应。”老戴又说。
“嗯,我看行!还有,四五十个人要吃要喝,还得搭一个简易的伙房。”饶平泰说。
“这好办!我家屋后堆放着不少旧竹筒、木头,正好可以拿来用。” 老戴拍拍胸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有吃、住安顿好了,才有利于出征杀敌呀!”饶平泰又说。
老戴一拍脑袋:“我给游击队捕点鱼来。”说罢,向远处大声喊道,“黑伢——快来!”
正在村道上“操练”得起劲的黑伢听到老戴的喊声后,大声应道:“哎——我来了——”他把红樱枪往地上一捅,说,“报告两位姐姐!戴伯伯在那边叫我呢!”
柳青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赶快去吧,一定有什么事。”
黑伢肃立:“是!”然后把红樱枪交到柳青手上。
黑伢一溜烟地向旧牛棚跑去……不一会,跑到小河边。
老戴将船桨轻轻一摇,船在摆头。黑伢站在船头上。
老戴向站在岸边的饶平泰和罗忠喊道:“等我们回来,中午,你们一定有好吃的!”
“小心点啊!”饶平泰向他们招手。
“早点回!”罗忠喊道。
小船悠悠远去,传来黑伢幼稚的歌声:“我们都是神枪手……”
饶平泰和罗忠并排坐在小河边的一排柳树下,饶平泰出神地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小河水,眼前浮现着这般情景:一支支满载各种物资的船队,通过府澴河水道在顶风前进;某地岸上的新四军指战员们在向越驶越近的船只招手,欢呼;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岸上的新四军指战员朝枪声响处奔去,在河堤上对来犯的敌人奋勇阻击;岸边的军民抓紧时间对船上的物资进行抢运;马车满载物资向大道深处疾跑……
突然一下子觉得领悟到什么的饶平泰说:“真没想到,秦书记在一年前便为我们的到来做好了铺垫!”
“这起码说明了两点:一是开辟新的交通线是多么的迫在眉睫!二是新交通线的建立该是多么艰难。现在,如果得不到像老戴、地下交通员朱贵同志,以及塘口村群众的大力支持,我们根据地的建立将很难设想;即使建立了,恐怕也难以维持。” 罗忠说。
“这方面,你的理解比我深刻。不过,我认为开辟并保持地下水道的畅通,比陆路交通更为有价值,为此我们也将付出更大的牺牲!” 饶平泰点点头说。
“平泰同志,你的理解可能是对的。因为在敌人看来,对陆路的封锁、盘查远远要比水路来的快捷、有效。所以,鬼子和伪军都在京汉铁路、汉宜公路,或要道的两旁,布置了重兵,修建了许多据点和岗楼。企图卡住鄂豫边区根据地军民的给养,困死、饿死我们!他们的注意力主要在铁路和公路沿线上。”罗忠分析说。
“按我的思路,我们要有能力征集更多的船只,而且更要拥有一大批像老戴这样谙熟水性的驾船能手,为抗日战争冲锋陷阵!” 饶平泰接着说。
“这就要求我们做好群众工作,做好*工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投入到抗日中去。并且,在实际中要让人民群众尝到甜头——说得文雅一点,那就是为他们谋福利!” 罗忠语重心长地。
哎,老罗!刚才你说到为人民群众谋福利,让我联想到这次去孝感城进行政策攻心,威慑敌人时,若有机会,我想把李大娘的儿子给救出来,你觉得怎么样?”饶平泰突然地问。
“你的想法很好!我同意。不过,你这次的主要任务一定要确保完成,不能主次颠倒。” 罗忠说。
“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不过,搭救黑牛的事并非凭空想出,是昨晚朱贵同志给了我一点灵感。若能成功救出黑牛,这对我们立足塘口、东山……对宣传我党我军的政治路线,将会产生巨大的效果!” 饶平泰进一步说。
“那是肯定的。现在,我们是不是就进入孝感城的每一个行动细节再仔细研究研究?”罗忠道。
“好的。” 饶平泰说着从袋中掏出一张地图,指着地图,他解释道,“这就是塘口,出小河岔入府河,沿府河一直北上到沙堤坝渡口——其实这地方是孝感城西的一个水路出口。出渡口往东走二、三里,便是孝感南城门。鬼子和伪军联防主要是在南门吊桥边设卡,盘查入城的行人。”
汪梅拉着柳青悄悄地沿着河堤走来。
罗忠正问饶平泰:“你的武器准备随身带?”
“你不要命了?敌人搜身岂不成了乖乖儿——被瓮中捉鳖了吗?”饶平泰反问道。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笨得像你昨天夜里那样——要骑马夜袭孝感城,朝着鬼子、伪军猛扫一阵后,喊道:冲呀!缴枪不杀!投降免死!”罗忠说。
两人都禁不住笑了。
“其实,刚才,我也只是唬着你一下,枪随身带是不便,那往哪儿藏呢?” 饶平泰接着说。
偷偷潜到饶平泰和罗忠身后的柳青、汪梅突然出现。
“让我来告诉你吧——大队长,刚才你和指导员讲的话,我和汪梅都听到了。” 柳青说。
饶平泰打断她的话:“好呀!你们居然潜到我们身后偷听机密?”
“‘冲呀!缴枪不杀!投降免死!’这是什么机密呀?这是尽人皆知的我党我军的一贯政策!”汪梅说。
“平泰,看来,我们得认输了。你这两个部下太厉害了。”罗忠笑道。
“这两个女兵,难道你罗指导员就没份?” 饶平泰反问。
河堤排柳下响起一阵爽快的笑声。微风吹来,河面上有几条鱼在跳跃。
饶平泰兴奋地对她们说:“你们来的正好,我正在酝酿一篇大文章呢——它的题目叫‘夜走孝感城’。”
“你的文章暂且搁下,刚才的问题——武器怎样携带还没有解决呢?”罗忠说。
“大队长,不是要带汪梅一道去的吗?就藏在小梅身上。” 柳青想了想说。
“带谁去,是不是带汪梅,这是我鸿箭游击队的机密,柳青同志,你怎么知道的?”饶平泰奇怪地问。
“大队长,这就是柳青姐高明的地方。你忘了?我们来塘口的途中——我提醒你:在那片小树林里——” 汪梅抢答。
“我怎么想不起来啦?”饶平泰故意地。
汪梅接着说下去:“当时,罗指导员问我——‘小梅同志,你姐是不是长得像你一样的漂亮?’我反问他:‘指导员,你问这个问题干嘛呀?’罗指导员说:‘我是想重温一下关于一个俗语的魅力!,接着柳青姐说出那句俗语,你还表扬了她。大队长,现在该明白了吧!柳青姐有非凡的洞察力,早就能道破你的心里话。”
柳青急忙把汪梅的衣角扯了一下。
“啊——有这么回事!”稍停片刻,饶平泰接着说,“就算敌人看在我们汪小姐的情面上不搜身,但是,这时节,衣服穿得不多,藏枪还是会走样的,不妥。”
罗忠把饶平泰拉到边上,细声说:“事不宜迟,是不是派大个子肖子文今晚回青龙岗向秦书记报告这次行动细节?”
“好的!这样也好让孝感的地工人员心中有底。” 饶平泰点头道。
“哎,那不是老戴师傅和黑伢回来了吗?”汪梅忽然指着前方叫起来。
不远处,一只小船朝河堤划过来。
“有了,让汪梅手提鱼篓,在鱼底下藏两把小手枪不成问题!”罗忠突然说道。
“还是我们的指导员聪明!”汪梅拍着手跳了起来。
饶平泰也高兴的笑了:老罗,你真是我们鸿箭的‘智多星’呀!”
汪梅抢着问:“那柳青姐是什么呢?”
罗忠:“是‘女智多星’唦!”
柳青脸红了:“罗指导员,你别拿我开心好不好!”
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走,看他们打着鱼没有?”饶平泰说。
四人说说笑笑走近堤边,迎接老戴的归来。
黑伢从船舱里抓起一条六、七斤重的草鱼,引起堤岸上一片欢呼……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且说,此时此刻,伪孝感县长赵坤南正在办公室伏案翻阅各种报告。他习惯性地把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往上抬一下,又低头继续看文件。
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赵坤南摘取话筒:“喂!”
话筒里传来宇岛的声音:“是赵县长吧!老朋友,你的在忙什么的?”
赵坤南忙答:“啊,是宇岛司令呀,我正在批阅文件,处理公务。”
(宇岛的)声音:“我的,请你的马上的到我这里来!”
赵坤南心里一紧,问:“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宇岛的)声音:“你的,来了就会知道的!”
赵坤南慢慢地放下话筒。心想:“难道新四军俘虏的事被他发觉了?”
赵坤南越想越怕,急得在办公室里打转,低头踱着步,不停地用手绢在擦汗。
程秘书悄悄地来到赵坤南的身边,突然说:“县座——”
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所扰,赵坤南受了一惊,像惊弓之鸟,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维持会副会长问,大后天晚上的晚会是不是如期举行?程秘书说。
“当然如期举行啊!‘日中友善,共存共荣。’你把我的意思传达下去——晚会一定要把友善的气氛搞得浓浓的。” 赵坤南说罢,匆匆忙忙走出办公室的门。
在伪县府大院里有一辆黑色的小包车停在那里。
透过玻璃,司机看见赵坤南在两名警卫护卫下,朝小包车急急忙忙走来,便提前把车发动了。
一名警卫拉开后车门,肃立迎候赵坤南。
赵坤南坐进小包车,两名警卫随行。车驶出大院……
小包车朝黄记修理店那段马路驶去。
黄记修理店的柜台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身穿灰色长袍的师傅,他正在修理手表。此人叫黄啸天,是*孝感县委安Сhā在城里的特工组长。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不时地扫视街上的行人,他身边站着一位十来岁的小伙计。
远处传来小汽车的马达声。不一会,一辆黑色的小包车从黄记修理店铺前驶过,引起黄啸天的注意。
小伙计气愤地说:“师傅,这‘赵瞎子’肯定又是去拜访他那位拜把鬼子兄弟宇岛!”
“你现在马上去‘水师傅’那里,看他那里有什么信息。”黄啸天吩咐道。
“好!我就去!”
此时,一位肩挑米酒名叫张天水的小吃贩子,今天也不例外地把担子停在挂着“日军驻孝感司令部”牌子的院门外。他机警地往院里瞟视。
赵坤南乘坐的黑色小包车像一只乌龟爬进日军司令部大院。他隔窗看见宇岛大佐牵着一只大狼狗站在那里,还有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站在他身边。阴森恐怖的气氛令赵坤南顿感毛骨耸然。他暗自思忖:“难道要出事啦?他今日为什么以这种方式迎接我?”
赵坤南胆战心惊地从车里走出来。他的两个卫兵正准备下车,一个日本军官却上前将车门关上,只许他一个人下车。
“赵先生,我的大大的欢迎。”宇岛大佐皮笑肉不笑说。
“宇岛司令官好!”赵坤南鞠了一躬。
“我的今天要你来,是要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宇岛大佐又说。
“什么事,请讲!”赵坤南故作镇定地。
“赵先生,有件你我都很关心的大事,你的至今还没有告诉我……”宇岛大佐说。
赵坤南掏出白丝绸手绢轻轻揩擦额头,并借此机会偷偷望了对方那双令人生畏的眼睛,心里犯嘀咕:“难道那两个新四军俘虏的事他真的已知晓?”
“宇岛司令官,你是说——”赵坤南小小心心地说话,惟恐有半点闪失。
“赵先生,你的是真的忘了,还是装糊涂?”宇岛大佐提醒他。
“宇岛司令官,这阵子,我赵某公务缠身,忙的不可开交呀!”赵坤南回答道。
“再忙也不应该把庆祝皇军进驻孝感两周年这件事忘了!赵先生,你说是不是?”宇岛大佐干脆挑明了。
听到这里,赵坤南好似卸下一座大山,大松了一口气说:“啊!是这——这样大的事,我赵某怎么敢忘了呢?我正在积极筹备!请司令官放一百二十个心!”
宇岛大佐露出干笑道:“嘿嘿嘿,走,赵先生,上楼喝你们的中国茶去!”
楼上,按日本人的习俗摆着两张矮脚桌,两人上楼来。
“请——”宇岛大佐手一指。
“司令官请——”赵坤南推让道。
两人对坐。宇岛大佐对几个荷枪的卫兵作了一个退下的动作。卫兵随即退下。他又拍了两下巴掌,在日本音乐伴奏下,两个穿着日本和服的俏丽女子,翩翩起舞。另两个涂脂抹粉的日本女子分别跪在宇岛和赵坤南身边,为主客倒茶……
“赵先生请——”宇岛大佐端起茶杯说。
“司令官请——”赵坤南还之以礼。
两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宇岛顺势将身边的女子搂在怀里。并示意赵坤南也像他那样把女子搂上。
“赵先生,大后天的庆典,我方要求你们办的隆重些。你的要把孝感地区的乡绅统统地请来。我的要他们向皇军捐献白银万两,你嘛——送美女百人。”宇岛大佐威严地说。
赵坤南一听,刚才放下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满脸为难地说:“司令官,别的好说,这美女百人怕是难以做到呀!”
宇岛大佐脸一沉,推开怀里的女子,露出威胁:“做得到也得做,做不到也得做,你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明白?”说完,他发出疯狂的笑声,又把自己身边的女子一抱,往内室一步一步走去……赵坤南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愣。
过了一会,赵坤南满脸愁云从楼上下来,坐进小包车,沮丧地对司机说:“走,快离开这鬼地方!”
小黑包车驶离司令部大院。
正好黄记修理店的小伙计喘着气跑到张天水跟前,见赵坤南的黑包车驶出院大门,故意开口说:“来碗米酒。”
小贩张天水也故意提高嗓门:“来啦——孝感米酒一碗!”借着冲酒的机会,对小伙计说,“赵瞎子见了那鬼子司令后下来,看他脸神有些沮丧,不知为什么。”
“黄老板要你盯紧一点!”小伙计悄声告诉他。
有几个不三不四的特务走了过来。
“孝感米酒——白糖米糕——先生,您来一碗!”张天水故意吆喝。
特务用枪尖把张天水的破帽往上一顶吼道:“又是你!去,去,去……这里不准摆摊设点!”
夕阳西斜,一抹红霞落在塘口村头土岗上。
饶平泰与汪梅在村道上边走边谈。
“孝感城里很复杂。这次我们进城,风险确实很大。”饶平泰说。
“这次行动,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汪梅问。
“一是在鬼子庆祝入城两周年的联欢晚会上,教训一下杀人魔王——宇岛,打击日军嚣张气焰!二是敲一下伪县长赵瞎子,进行政策攻心,达到侧面营救两位被俘战士的目的;三是有机会的话救出李大娘的儿子黑牛。”饶平泰缓慢说道。
“那我的任务是什么呢?”汪梅又问。
“这回呀,你可要认真地扮一次大小姐呢!记住!我是武昌育才中学的胡老师,你是我的学生。”饶平泰认真地说。
“哪个‘胡’呀?是不是那个‘糊里糊涂’的‘糊’啊?”汪梅调皮地说。
两人不禁失笑。
柳青在不远处出现,她在小跑。她喊道:“汪梅——指导员找你谈话!”
她跑到饶平泰和汪梅跟前,喘着气说:“原来你们到村头谈话,害得我到处找呢!”
“青姐,你陪大队长好好说说话。”汪梅临走时,冲柳青做了个怪像。
饶平泰和柳青并排走着。阵阵晚风吹来,还带着河堤那青草湖水的清香。这是饶平泰和柳青第一次在小河堤上单独谈心。
“柳青同志,我正想找你商量件事。”饶平泰开口先说。
“什么事?”柳青问。
“暂时把你的小手枪换给我。”饶平泰又说。
“我这小手枪,子弹才勉强上靶板,你带着不觉得‘累赘’?”柳青话里有话。
饶平泰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我有大男子主义,上次在青龙岗打靶,让你和汪梅同志受委屈了。现在我正式向你赔不是还不行吗?噢,还有,我想要一小块白绸布,到哪里去找呀?”
柳青头一低,轻声地问道:“我做学生时用过的白手绢,还留着呢,行吗?你做什么用?”话中带着青年女子的羞涩。
“行!至于用场,我现在谁也不能告诉,这是鸿箭游击队的行动机密。不过,我答应你,从孝感城回来后,一定告诉你!”饶平泰高兴地说。
柳青从腰间解下武装带,把小手枪递到饶平泰手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他。
饶平泰看着她那会说话似的眼睛,就像触电一般,心中点燃火花。他掂了掂手中这支小手枪,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如哽咽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从孝感回来,我带孝感麻糖感谢你!”饶平泰想了半天,挤出了这句话。
煞时柳青圆脸腓红:“什么我都不要,只要你平安回到塘口村!”说完撒腿就跑。
“哎,我的驳壳枪还没给你呢!”饶平泰着急地喊。
柳青头也不回地朝村子里跑,心里美滋滋的。
晚饭后,饶平泰还有一件事要做。一想到明天要出发,他便激|情满怀朝老戴家加快了步伐。
饶平泰走进老戴家说:“老戴,今晚我只得借你家写几个字。”
“欢迎,欢迎!来,这里有纸有笔……”老戴笑着说。
煤油灯下,面对柳青送的一方白色手绢,饶平泰在沉思。
“饶大队长,你怎么用这小布块,写什么呀?”老戴问。
饶平泰似乎没有听见老戴的问话,他凝神集思,在小手绢上写下具有爆炸威力的四个字。
“有没有一根粗一点的线?”饶平泰问老戴。
“缝被子的线,行吗?”戴妻云娇应道。
“行!”饶平泰从她手中接过线。
饶平泰正起身要走,罗忠找上门来。
“罗指导员,快请坐。” 老戴忙说。
“不啦,我到处找平泰同志商量点事,没想到他躲在你家里。”罗忠说。
踏出老戴家门,饶平泰对罗忠说:“我心里有事,还不想睡觉。”
“走!把战士们安顿好后,我陪您到堤上去谈话!”罗忠说。
游击队即将进行的这次行动,也牵动着孝感城关的地下工作人员。他们白天各忙着自己的事,只有深夜聚会的机会。
深更人静的孝感街上行人稀少。有几个穿便衣的男子,闪进黄记修理店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
小伙计把门关紧。
此刻,黄记修理店内室正在开会。
四十来岁的黄啸天是新四军孝感城地下组织小组长,他的公开身份是黄记修理店的老板。他说:“同志们,接上级通知:近日有位鸿箭游击队大队长要来孝感城,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在座的地下人员都十分兴奋。
一阵热议后,黄啸天继续说:“上级命令我们要密切配合这次鸿箭行动!确保完成任务!
“组长,这位鸿箭大队长是啥模样?” 张运问道。
“我也没见过。不过,凭我想象,应该是长得人高马大,浓眉大眼。有那么一点绿林好汉的模样。” 黄啸天摇摇头。
“那就像《水浒》里的黑旋风——李逵啦!” 郑天锁开玩笑道。
“我们这位鸿箭大队长,非李逵所能比,他应该是——红色风暴!”黄啸天激动地。
“对!红色风暴!”
“来!大家把这几天城里的敌情汇报一下!”黄啸天说。
在这天深夜还有一个不能安寝的人,那就是赵坤南。醉得不醒人事的赵坤南在程秘书的搀扶下,很晚才踏进住处。夫人汪桃从室内急步迎出与秘书一起扶着赵坤南往床边走去。
赵坤南喃喃自语:“美女,美女,哈哈哈……到哪里去找美女!”
“程秘书,他嘴里嘀咕些什么呀?” 汪桃问。
赵坤南躺在床上,嚷道:“我要美女!”说完又是一阵苦笑:“哈哈哈!”
“宇岛司令要赵县长在庆祝日军进驻孝感城两周年时,进贡百名美女,万两白银……”程秘书说。
汪桃瞪大眼睛,吃惊地:“什么?万两白银?就是有机器,也造不赢呀!”
“此事慢慢筹办。夫人您先休息,我走了。”程秘书无可奈何又说。
汪桃看着床上不醒人事的丈夫,心里越想越着急。她抓过电话:“喂,三妹子,三妹夫在不在家?”
(汪菊的)声音:“大姐,他刚才还在这里,转眼又和那个赵五林往外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汪桃急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话筒里传来汪菊的急切地声音:“大姐,什么事让你这么急?你说呀!”
汪桃看了一下话筒,无可奈何地把它挂了。
次日,晨曦映照着这个位于三县交界、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小村庄——塘口。村道上、树林里传来游击队出操时整齐、响亮的口号声。按昨夜饶、罗二人商量好的——由大刀张带全队战士到村头土岗操练。饶平泰等几个人来到小河堤岸。薄雾迷漫在水际与堤岸间,让大家一下子想到一次古代英雄的别离。特别是饶平泰,他念过古书,想得自然比别人要多。他想:此次秘密出击,虽然没有义士高渐离那“风箫箫兮易水寒“的悲壮。但是,它毕竟是鸿箭游击队的首次行动,同志们的第一次别离。饶平泰已经把整个身心献给了鸿箭!当然,在这种场合自然会引起他的难过。柳青似乎看出他的心理。
“饶大队长,你就放心地去吧!塘口有罗指导员在,还有乡亲们的帮助,不会有什么事的。” 柳青的话非常有亲和力,还透着悉心关切。
“老罗!那就辛苦你们了!”饶平泰点点头。
“柳青说得对。你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还要保护好我们的汪梅同志。祝你们胜利完成任务,一定要安全归来!” 罗忠上前紧紧握住饶平泰的手说。
“指导员再见,青姐再见!我不会有事的!”汪梅兴高采烈招手。
饶平泰和汪梅踏上小船,罗忠和柳青在晨风中默默地向他们挥手。柳青那对黑眼眶里不由自主地闪动着泪花。
老戴驾着这只带蓬的小船静悄悄地离河堤远去……
不一会,小船驶出河道岔口。
老戴边划桨边说道:“从左边直通云梦县;从右拐弯,通府河。此去孝感水路六十多里,中途要休息。”
“戴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到孝感城?”坐在小船舱里的汪梅问道。
“大概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老戴告诉她。
站在船头观望的饶平泰说:“老戴,你只管划,累了,我来换你。”
“饶大队长,怎么好意思让你划船。我这里还有一个备用的小后生!” 老戴的话刚说完,从搁置在船舱中的麻袋里突然钻出一个小男孩来。
“黑伢,是你!” 汪梅一惊。
黑伢虎头虎脑地:“报告饶大队长,汪梅姐,黑伢送你们上前线来了!”
船舱里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黑伢又揭开小舱盖,小舱里有好些鱼。他笑着说:“这是昨夜我和戴伯伯一起到朱湖捕的。这鱼呀!戴伯伯说,有用场呢!”
“黑伢,你很能干,就像我小时候。不过,捕鱼,我比不上你。”饶平泰爱怜地说。
“汪梅姐,你讲故事给我听,好不好?”黑伢缠上了汪梅。
汪梅亲热地:“来,坐近点!我给你讲一个神话故事。从前,天上的宫殿里住着一位善良的七仙女……”她讲起了家乡那动人的传说——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讲完故事,汪梅和黑伢又靠着船舱贪婪地欣赏着府河水那迷人的风光——
春天的府河,绿悠悠的,远远望去,像条绿带。岸边开满的无数小黄花浸润在涨起的府河水中,随波荡漾,煞是漂亮。岸上桃红柳绿、麦苗青青,一派好风光。谁不为自己的家乡有这样一条美丽的河和那动人的传说而感到骄傲,感到自豪呢?!
饶平泰深情地看着脚下美丽的府河水,又瞧瞧充满童真少年气息的汪梅和黑伢她们,念过私塾上过体育专科学校的他,此刻心中本能地腾起无限感慨:“要不是这场可恶的侵略战争,她们小小年纪,一定会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
黑伢忽然说声“我要换戴伯伯划船了!”便起身到船尾去换戴伯伯划桨。
小船逆水而上,船头溅起朵朵浪花。
“黑伢这孩子很懂事,会划船,会捉鱼,还会唱渔歌……”老戴爱怜地说。
黑伢在舱外应声道:“就是还不会打枪!”
“黑伢,不用急,这个包在我身上了!”饶平泰接过话头。
“饶大队长,我黑伢的家人都被鬼子的飞机给炸死了,我只好跟着叔叔过日子,你饶大队长就多多关照我呀!拜托了!” 黑伢又说。
饶平泰这铁打的汉子,此时也不禁眼圈渐红:“这孩子,也是够可怜的!”
“我们村里被鬼子的飞机炸死的村民有很多,黑伢他妈临死时,还抱着一个奶伢呢!太惨了!黑伢这孩子在他爹娘和妹妹的新坟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眼泪都流尽了,发誓要去找日本鬼子报仇!这孩子实在可怜,是不是请大队长收留下来?”老戴压低嗓子说。
“老戴,这孩子的年纪还小了点。这样吧,过两年,也许我们在塘口、东山、柏泉、野猪湖一带建立起巩固的游击根据地,像黑伢这样的小后生,我们还缺着呢!”饶平泰告诉他说
“饶大队长是有心眼的人,那时,我老戴是不是也可以领个什么乡长的官当当?”老戴问。
“我呀,早就想好了——这地下运输大队长还非你莫属哩!” 饶平泰说得大家都高兴地笑了许久。
老戴朝舱外望了望天说:“现在恐怕已过了中午,你看,只顾说话,我这运输大队长拿什么给大家打‘牙祭’呀?”
“不忙,不忙。俗话说得好:‘好话也能充饥’!”饶平泰说.
老戴从小舱里抓起一条二三斤重的鲤鱼,手脚麻利地在宰杀;汪梅在帮忙烧火做饭;饶平泰换下黑伢在驾船……不一会,一顿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便做好了。
午饭后,饶平泰向老戴问起李大娘的儿子黑牛的事。
“听说是作为劳工被鬼子抓走的,极可能是被鬼子弄到火车站一类的仓库干重活。”老戴痛心地说。
老戴的猜测没有错。
已经是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孝感火车站的劳工们还在苦力地干活。30多个瘦得皮包骨的劳工饿着肚子正在孝感火车站仓库干重活——他们从火车上把一批军火往仓库里搬。
黑牛在扛一捆大包时,因包件过重,摔倒在地。一个监工的日本兵如狼似虎地冲过去,狠狠抽了黑牛一鞭子,并嘶声吼叫:“八格牙路!想死了死了的?”那鬼子又要抽鞭,地下人员张运上前哀求道:“太君,我的和他一起快快地扛进去。”说着扶起黑牛,两人把那包沉重的货包扛进了仓库。
日军驻孝感军需仓库队长板仓太郎此时正在靠近库门处一人独饮。他用刺刀挑起一大块腊肉往血盆大口里塞。他边嚼着腊肉,翘着腿,喃喃自语:“哟西!这腊野猪肉,味道很好!”说着又挑起一小块肉送到为他捏脚的日本女子嘴边,“你的,米西米西!”那女子用牙轻轻地咬住这块野猪肉,眼中闪着呆滞的目光。
仓库那一边,一个赤膊的日本武士在练刀。他一边挥刀,一边发出“嘿、嘿”的狂叫。
张运和黑牛搬完包件,正要经过库门出去。板仓太郎示意卫兵将他二人拦下。板仓太郎乜斜着一双小眼睛,用手指着黑牛说:“你的,过去跟那武士格斗的。你的赢了,我的赏肉给你米西!”
黑牛拉着张运转身要走。那卫兵用带刺刀的步枪把他们拦住。张运说:“太君,他的,还是个孩子!”
板仓太郎蛮横地:“那你的替他去!今天,我的高兴,要看你的跟我的武士的格斗!”
迫于无奈,张运默默地朝那武士走去。日本武士一边狂喊,一边举拳向张运击去。张运将身一闪,躲过了这一拳。他猛的一个飞腿,把那日本武士踢得踉跄后退几步。日本武士被激怒了,抓过那把雪亮的军刀就向张运砍过来。张运左闪右闪,这样招架了一阵,突然觉得一阵头晕。那日本武士举刀欲砍。
板仓太郎喝道:“八格牙路!停!”说着气势汹汹地走近那日本武士,给了他一巴掌,“你的,没看见他的有病?”
黑牛趁机扶着身体极端疲乏的张运走出库门……
下午五点钟左右,游击队乘坐的船驶近府河沙堤渡口。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这片水域。一条从对岸过来的渡船正朝渡口岸边撑来。渡船离岸越来越近,船上的人都焦急地等待上岸。
老戴用手指着前面说:“前面就是沙堤渡口,上岸后朝东走几里路就到孝感城。饶大队长、小梅姑娘,你们要多加小心呀!”
这时,相距不远的渡船上,一个农民打扮的中年男子,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他往船尾方向移动了几个身位。站在渡口水岸边的一个伪军正在对一个可疑的老头搜身,那老头被放行。那伪军正要对那个农民打扮的中年男子搜身,那男子见情况不妙,转身跃进府河中。伪军急忙拉动枪栓向水中射击。
“叭”——枪声打破渡口的平静。在小船舱里的饶平泰迅速拔出手枪:“前头渡船出事了!”汪梅也从裤袋里掏出小手枪攥在手中。老戴望着饶平泰,轻声叫道:“饶大队长——”饶平泰没有回应。
“大队长,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把三个伪军干掉怎么样?”汪梅急问。
“这不打草惊蛇?”饶平泰默默地注视着渡口。
忽然,传来伪军的吆喝:“喂!小船上的人,快过来接受检查!”
“老总,我们是送人的,马上就到。”老戴在船上回答。
“汪梅同志,快把枪给我!”汪梅不理解地:“大队长,你这是为什么?”她看了一眼对方严肃的脸色,只得把枪交到饶平泰手上。饶平泰从船舱里拿过来一只鱼篓,把自己的一把手枪和汪梅的一把迅速放在篓中,然后盖上一层鱼草,接着对老戴说:“下面就要看你的啦!”
老戴会意的点了点头,揭开小舱盖,从里面抓起几条二、三斤重的鲤鱼往篓里装。接着他又取过一个鱼篓,往里装了几条鱼。他还要抓鱼时,饶平泰按住他的手说:“慢!留着另有他用。”饶平泰低声对老戴说:“敌变我变,看来,我们的行动细节要变动一下。”然后凑近他耳语了几句。
老戴点点头:“好,就这样办!”他转向汪梅,“小梅姑娘。上岸后,我得管你叫小姐,你叫我老戴,千万不能喊我戴师傅呀!”
“记住了。”汪梅默默点头。
“戴伯伯,那我怎么办?”黑伢问道。
“你就呆在船上,不要怕。如果伪军问你是我的什么人?就说是我儿子,明白了吗?”老戴嘱咐说。
“哎!明白了。”黑伢又向饶平泰和汪梅看了看,恋恋不舍地说,“饶大队长,汪梅姐姐,你们可要快点回来呀!”说话间眼里噙着泪花。
饶平泰示意黑伢不要声张,好好呆在船上。然后,三人平稳地离船上岸,朝沙堤渡口岗卡走过去。
饶平泰、汪梅在前,老戴提着两篓鱼随后,三人大大方方来到卡口跟前,正要穿行,伪军班长两眼一横,突然怪声怪调地喝道:“站住!
看到伪军班长那满脸的霸气,老戴连忙上前说:“老总!这是我家小姐和她的老师。请给个方便吧!”
高个子伪军朱班长扫了老戴一眼,冷冷地说:“小姐也好,先生也罢,总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吧!”
“你倒底想要怎样?”汪梅压住火气问。
“你把《渡口检查条例》给这位小姐看看。”伪军朱班长对身边的一个伪兵说。
伪兵从岗卡的板墙上取下胡乱挂着的一个小册子把它递到汪梅跟前。
汪梅目不斜视,置之不理:“我只管走路,管你什么条例不条例!”
“老总!你就不要为难我家小姐了!”老戴在旁边央求道。
伪军朱班长示意伪兵说:“你就吃点亏,念吧!”
伪军翻开《条例》大声念道:“第一条:凡是过往沙堤坝渡口的,不管男、女、老、少均须接受检查!第二条:受检人员要主动出示证件,通报姓名,说明出行事由,主动配合检查站进行工作。第三条——”
“停!够了!这回听明白了吧!” 伪军朱班长一抬手说。
“小姐,你就说明一下自己的身份,以免对方误会。再说,我们还要赶路呢!”老戴劝汪梅道。
汪梅这才报上姓名:“本小姐姓汪,今日来孝感城走亲戚。”
“为何弃陆路而走水路?”伪军朱班长盘问道。
“本小姐家住东山头,府河从家门前过,为什么要舍近而求远呢?”
“嗯,言之有理,不失为大家闺秀。那这位先生呢?”伪军朱班长接着问。
汪梅说:“这位先生——”
“汪小姐,我要他自己说,这要求不过分吧!” 伪军朱班长两眼一瞪。
饶平泰不慌不忙上前说:“本人在武昌任教,目下,时局*,护送自己的学生回乡。”
“噢,好一份师生情缘!真是难能可贵呀!不过说到这里,本职还想啰嗦几句:刚才先生说是送学生返乡,那为何又双双逆行府河来到百里外的孝感城呢?”伪军朱班长又盘问起来。
“逆水行舟是为了欣赏府河风光;一路陪护汪小姐来孝感是为了看望她两位家姐。贵军的渡口条例,没有说不许可吧!” 饶平泰沉着应答。
伪军朱班长佩服道:“毕竟是当老师的,能说会道。本职在此渡口,见的人也算不少,但像先生这样言词犀利,滴水不漏的确属不多。敢问汪小姐的两位家姐是否已嫁人?”
“你这一问似乎已超出《条例》范围了吧!”饶平泰说。
“只要本职高兴,想怎么问便怎么问。你不便回答,也不勉强;汪小姐,不会勉为其难吧!”伪军朱班长蛮横地。
“告诉你!我家老三嫁给郭发财当姨太;老大嫁给赵某人,我想不必全都说出来好!”汪梅突然大声说。
伪军朱班长忽然大惊失色:“噢,郭——郭大队长,是本职的顶头上司;那位赵某人想必就是孝感县的父母官。对不起,汪小姐,刚才本职失礼了,请你和这位先生多多原谅。”
汪梅故意反问:“素昧平生,说不定,哪一天本小姐还要来此渡口,老总不会再这般刁难吧?”
伪军朱班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恭恭敬敬地:“汪小姐,岂敢!岂敢!本人姓朱,来时只管直呼敝姓无妨。”
一个伪兵凑近伪军朱班长说:“她说是什么,你就相信了?你看那老汉手中拎的鱼篓沉甸甸的,要不要检查一下?”
伪军朱班长用眼死死盯着老戴手中的两篓鱼。
老戴沉着冷静,满脸堆笑上前对伪军朱班长说:“老总,多有麻烦了!这篓青鱼是我送给老总尝新的。这一篓鲤鱼是我家汪老太带给郭大队长的,你知道,郭大队长就爱吃鲤鱼。”
伪军朱班长一听有鱼送,满心欢喜,伸手接过鱼篓,嘴里却说:“这多不好意思,让管家你破费了!”
那个伪兵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伪军朱班长捅了他一下,小声说:“你长的是铜脑袋,还是铁脑袋?人家那鲤鱼是给顶头上司送的礼,你就不怕那郭大队长敲碎你的天灵盖?”那伪兵知趣地退到一边。
“汪小姐,请便!”伪军朱班长殷勤地对汪梅说。
老戴趁机把装有武器的鱼篓递到汪梅手中对她说:“我在船上等小姐?”
汪梅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头轻轻一点。
饶平泰见那只鱼篓确实有些沉重,便从汪梅手中接了过来。
常言道:“见物思人!”饶平泰此刻不免想起借枪的柳青。
几十里外的塘口游击队驻地。此时,柳青也是心绪不宁,有些神不守舍地来到驻地伙房。
司务长和战士李小丰正在简易的伙房里做菜。
“司务长,晚餐有什么好菜呀?”柳青随口问道。
司务长老曹指着已炒好的辣萝卜块,风趣地答道:“这个是辣炒鸡丁!”又指着锅里说,“那是红烧海参!”
“啊!是肉皮条?”柳青走近仔细一瞧说。
“别小瞧它了,这是一般人都吃不上的上等佳肴呀!”司务长老曹笑嘻嘻地。
正巧指导员罗忠也走进伙棚,他嗅了一下问道:“好香呀!是什么海味佳肴?”
司务长说:“刚才,我告诉柳青说锅里的是红烧海参,她还不相信呢!”
柳青用手一指:“指导员,锅里的明明是猪皮嘛!”
“这猪皮来之不易,是猎户朱贵同志特意送来的腊野猪,这可是难得的佳肴啊!” 罗忠笑道。
“为什么那锅里只见猪皮,不见猪肉呀?”柳青觉得奇怪。
“是我要司务长把腊肉留下,先把猪皮给吃了的。”罗忠又说。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留肉吃皮呢?” 柳青又问。
罗忠眨眨眼:“实话告诉你吧,饶大队长今日出征孝感城,此行一定很辛苦,你想想,他凯旋后我们拿什么慰劳他呀?”
“还是指导员有心。”柳青顿悟指导员的良苦用心。
司务长老曹把菜烧好添进土盆里,用筷子拈了一条送到柳青面前,柳青用手指拈着放进口里嚼了一下,惊讶地说:“好吃!这比真海参强!”
“开饭了——”李小丰站在伙棚门口嚷道。
一大群战士蜂拥而进。大家兴高采烈地在进晚餐……柳青有些郁闷地在一边吃着晚饭。
罗忠见柳青有点闷不作声的样子,便问道:“怎么?才走不到二十四小时,便挂念起来啦?”
“指导员,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在想事呢!”柳青脸一红。
“有什么事,说出来,我担着!”罗忠笑道。
柳青放下碗筷:“晚饭后到河堤上我告诉你!”
“好吧!”罗忠点点头说。
饭后,罗忠和柳青来到河堤上边走边谈。
“这事说来有点怪!昨天,饶大队长要找我借枪,我把小手枪换给他后,他突然问我:‘想要一小块白绸布,上哪里去找呀?’我回答说:‘我做学生时用过的白手绢,还留着,行吗?你做什么用?’他说:‘行!至于用场,我现在谁也不能告诉,这是鸿箭游击队的机密!’指导员你说这事是不是有点怪?”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罗忠也觉得奇怪。
且说,正在孝感城郊土路上赶路的饶平泰和汪梅默默地走着。走了一程,饶平泰回望渡口,暮色中,老戴还守望在那里,便说:“估计,这几个伪兵不会对老戴怎么样,我担心的倒是塘口的战友们!”
“好呀,饶大队长你——”汪梅说走了嘴。。
“你!”饶平泰忙加制止。
“你心里老是挂念着她!”汪梅立即改口。
“汪梅同志!”饶平泰也说走了嘴。
“你刚才也说走了嘴!”。汪梅也提醒说。
两人不禁笑了。
“你就别在胡猜乱想了!身为大队长,四十多个队员的生存,比我个人的生命重要得多,其中也包括你这位小同志呀!”饶平泰说。
汪梅满意一笑,又机警地说:“后面有人来了。”
他们向孝感城走去。
这孝感古城,城高二丈,厚一丈五尺,方圆一千五百丈,辟东、西、南、北、小东五门。它三面环水,只城北依陆。发源于河南灵山的澴水途径武胜关,由故道蜿蜒进入孝感古城西门,南门、濒临东门,与溳水(府河)汇集于城南,再流经汉口湛家矶而注入长江。就是这条澴河,成了古城东通长江上下游,西贯溳水荆襄,南通洪湖洞庭,北抵桐柏山麓的水运枢纽。当年孝感城外大小码头林立,西至河口,东至小东门沿岸,日间帆樯如林,夜间桅灯似星。送往迎来,穿行如梭,拥挤的人流,如山的货物,在此吞吐。所以孝感古城歌谣云:
金西门,银南门,
迎官送府走东门,
挑水卖菜小东门,
杀牛宰马进北门。
饶平泰和汪梅来到孝感城南门。
西门岗楼边有两个日本鬼子在守岗。郭发财带着赵五林等一帮特务正在吊桥口边检查过往行人。
饶平泰,汪梅,还有一些乡民来到南门吊桥边。
城门边有一个头戴草帽的人力车夫,早就守候在那里。
饶平泰已注意到这个人的特殊存在。
“进城的,过来,过来!”赵五林吆喝道。
“郭发财在城门口。”汪梅小声说。
“我看见了,放镇定点!”饶平泰叮咛。
汪梅假装没看见郭发财,跟在一个入城妇女身后。那妇女手挎个布包。
“是不懂规矩呀,还是故意跟我们搞别扭?”赵五林冲着那妇女喊。
那个妇女身边的一位老头提醒她说:“老总是要你开包接受检查!”妇女解开布包,都是些婴儿穿旧了的小内衣,*和尿布……
赵五林捡起一块尿布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用巴掌在鼻子前扇着:“好臊!快走!下一个!”
一个伪军特务问汪梅:“这篓子里藏些什么,倒出来,就像刚才那个妇女那样。”
汪梅故意高声道:“老总,我这几条鲤鱼是送贵客的,折腾死了,你负责呀?” 她把“鲤鱼”说得很重很响。
果然,赵五林一听有鲤鱼,忙喊道:“郭大队长,快来看,有你喜欢吃的鲤鱼!”
郭发财急步走近汪梅,对汪梅上下打量了一会,惊讶地说:“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在武昌读书的小姨吗?”
汪梅故作姿态:“三姐夫!你在城门边站着,我怎么就没看见呀?”
郭发财嘻皮笑脸地说:“自家人就是自家人,小姨你也知道我爱吃这鲤鱼?”他看见有一个男子站在汪梅身旁,便客气地问道,“这位先生是——”
“他是我的中学老师——胡老师。”汪梅介绍道。
“哦,胡老师。从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不但人大方,而且人也长得体面。”郭发财望了望饶平泰说。
赵五林鬼头鬼脑地把郭发财拉到一旁,悄声问道:“我觉得这个胡老师不像是一般人!是不是把他带到宪兵队登个记?”
“这事传到小姨她姐那里,她不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才怪!”郭发财瞪了他一眼。
忽然,一辆摩托车朝城门驶来,从车上下来一个鬼子通讯兵,径直走到郭发财跟前。
“郭大队长,板仓太郎队长要你的到仓库里饮酒。”
“谢谢太君,我的一定去!”郭发财一阵惊喜。
“大队长!就趁这日本人的摩托由我陪着把胡老师带到宪兵队去,你发话呀!”赵五林说。
饶平泰注视着他们两人的谈话,面部表情严肃、沉着。
城门边那个戴草帽的人力车夫的眼光机警地扫向吊桥……
“你没事找事……”郭发财表情尴尬。
戴草帽的人力车夫突然跑到吊桥边,冲着饶平泰喊:“胡老师!你怎么来孝感城了?”
饶平泰愣了一下,镇定地答道:“啊!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胡老师,你们早就认识?”郭发财问。
“郭队长,我跟他是同乡,不同行。教书也只是换碗饭吃而已。”饶平泰从容答道。
“喔,是这样!”郭发财转向汪梅说,“小姨,我公务在身,你就自己坐人力车先走吧,车钱算我的。县保安大队部就在老街口,那地方一问便知。哎!你把这个牌子拿着,进保安大队时用!”说着他掏出一个特别通行证递给汪梅,又对饶平泰说,“胡先生,多多包涵,我公务在身就不送了。”
饶平泰向郭发财点了点头。
一边的赵五林心里嫉妒说:“好个公务在身,还不是为要去板仓队长那里喝酒寻欢找借口!”
饶平泰和汪梅在“人力车夫”的陪伴下随着乡民一起进城。
“先生,小姐,请上车吧!”人力车夫刘绍坤左顾右盼后对饶平泰说,“今晚九点,老街100号,黄记修理店老板要见你。”
刘绍坤把他们拉到伪孝感县保安大队大院外。饶平泰从车上下来也悄悄地对刘绍坤说了一声:“谢谢你!”然后他带着汪梅径直朝大门走去。
保安大队门前站岗的伪兵甲见汪梅和饶平泰走近,盘问道:“你们找谁呀?”
“找我三姐——郭大队长的太太!”汪梅回答。
伪兵甲睁大眼睛看着汪梅,嘴里说道:“你是郭大队长的小姨?请——请进!”
“慢着!有什么东西可证明你的身份吗?”伪兵乙叫道。
汪梅正要发作,饶平泰上前拦住她,并示意她不要与守门卫兵纠缠。
汪梅拿出通行证一晃:“这个该可以证明了吧!”
伪兵乙接过一瞧,原来是郭大队长的特别通行证,连忙将通行证奉还给汪梅:“请——请进!”
两人进去后,伪兵乙说:“这汪家姐妹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可不是吗?人称她们四姐妹是‘天上七仙女,东山四朵花’呀!听说当年到东山求婚的达官贵人把汪家门坎都踏破了!”伪兵甲咂着嘴道。
走过一段开阔地带, 汪梅和饶平泰来到郭发财住处门前。李婶灌完开水正从屋里面出来,她见门前来了一男一女,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神秘……
李婶嚷道:“二姨太,来贵客啦!”又对饶平泰和汪梅说:“先生,小姐请进!”说罢拎着大铜壶离去。
汪菊内应道:“什么贵客呀?”
汪梅叫了声:“三姐——”
汪菊赶紧跑出门来,拉着汪梅的手说:“你来这干什么?”她机警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嗓子说,“快进来!”
李婶有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双眼眨了一下,走开了。
汪菊拉着汪梅的手,责备道:“四妹子,不是我这做姐的说你,这年月你来这里,非常危险!你参加新四军的事,你姐夫也许不知道,但是,我这个做姐的,还会不知道?”
汪梅一把拉住汪菊坐在椅子上说:“三姐,不入虎|茓,焉得虎子?来!我们得认真谈谈……”
饶平泰站在窗口旁机警地瞧着外景。天色,暗了下来。
匆匆吃完晚饭,汪梅说要去会一位朋友,便从郭家出来。
饶平泰、汪梅正在街上走,突然,宪兵队长岗村领着一支鬼子的宪兵队在身后不远处跑上来。
饶平泰急中生智把汪梅一拉,闪进一家杂货店、假装在买东西。
鬼子宪兵队从杂货店前跑了过去。整齐地跑步声使人感到一阵压抑。
饶平泰和汪梅从杂货店出来,在老街找了一会,终于来到黄记修理店前。只见昏暗的街灯照着铺前“黄记修理”四个字。
饶平泰上前轻轻敲门,用暗语联络:“黄师傅在家吗?”
小伙计(内应)道:“他不舒服在床上躺着。”
“请他看块手表行吗?”饶平泰说。
小伙计(内应)道:“是什么牌的?”
“瑞士表——劳力士!” 饶平泰说。
店门突然打开,小伙计对饶平泰说:“请进!”
此时,黄啸天正在内室听地下工作人员汇报。
小伙计跑进来报告:“师傅!他们来了!”
“欢迎鸿箭大队长光临!”黄啸天起身热情地说。
“都是自己的同志,还客气什么呢?”饶平泰紧紧握着黄啸天的手说。
汪梅突然从饶平泰身后窜出来,站到黄啸天跟前,问道:“黄老师,你还认识我吗?”
黄啸天出神地望着汪梅,在不住地摇头:“记不起来了。”
“那还是我在东山乡小学读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一个男生在黑板上画了一只狗,我拿起粉笔在旁边写了二个字:黄狗。那男生抢过我手中的粉笔接着又加了‘汪汪’两个字。” 汪梅提示道。
“啊有这么回事!当年的‘黄狗汪汪’如今成了大姑娘了!”黄啸天忽然仰天大笑。
“小梅是新四军师部的一名文艺兵,现在是我手下的一个女游击队员!”饶平泰说。
“不错,有出息。不过,鸿箭大队长,你可要把这小汪汪看紧一点啊!”黄啸天风趣地说。
“黄老师,你也会开玩笑骂人哪!”汪梅喊道。
黄啸天又说:“岂止会骂人,在这年月,我还学会了杀人杀那汉奸、鬼子呢!”来,你们快坐下,我来介绍:这位是卖米酒的张天水,绰号‘水师傅’;这位在日军火车站仓库当苦力的,叫张远,绰号‘扳道工’;这位就是接你们的人力车夫刘绍坤,绰号‘走千里’,这位是铁匠郑天锁,绰号‘铁砣子’。”
“时间紧迫!后天就是鬼子进城两周年联欢日,黄组长,我想明天把黑牛先救出去。至于后天晚上的行动细节我们再行研究。” 饶平泰抓紧时间说道。
“上级并没有通知救什么黑牛的事。这……”黄啸天有些犹豫道。
“出发前,我和罗指导员商量过此事,还派小队长向县委汇报了。”饶平泰进一步说明。
“也许,上级来不及通知。这样吧,你需要我们做怎样的配合?” 黄啸天点点头。
“请安排一位同志在火车站前守候,事成以后送黑牛出城。” 饶平泰说。
“那就是我‘走千里’的事!” 刘绍坤抢着说。
“时间?”黄啸天问。
“具体时间,现在还不能定。这样吧,明天安排个机会让我跟‘走千里’碰面后再定。”饶平泰回答。
“我县城满街跑,到时,我把车停在保安大队院门外。”刘绍绅说道。
“你们今晚住在哪里?”黄啸天又问。
“请不必操心,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走了。”饶平泰说。
出了“黄记修理”,饶平泰带着汪梅往伪县保安大队走去。在街旁暗处汪梅将小手枪交到饶平泰手中。在伪县保安大队大院门前,饶平泰望着汪梅的背影消失在郭发财住处,才放心转身离开。
当饶平泰从“春宵楼”前走过时,几个涂脂抹粉的女子靠上来:“先生,请上楼玩呀!不要走啊……”饶平泰未于理睬,径直往前走,不一会,到了“老孝感”客栈前。 饶平泰看了一眼店号,把头一低,走进客栈……
塘口李大娘家在这深夜还未入睡。这是一个不安之夜,令人困扰的夜晚。
柳青在木板床上辗转。李大娘好像看出她的心思,便问:“柳青姑娘,你怎么还没睡?”柳青心事重重地回答:“我睡不着。”李大娘又问:“是不是因为饶大队长和小梅姑娘走了?”柳青说:“不光是因为这个。我还在想,如果这次你家黑牛得救,那该多好呀!”李大娘急问:“你说什么?我黑牛有消息啦?”柳青从自己床上爬起来,走到李大娘床边坐着,两人接着谈,“我听饶大队长说,这次去孝感城,如果机会好的话,就把黑牛救出来。”
“你说的是真的么?我的儿子黑牛他没有死?我的儿呀,你听到娘在叫你吗?”李大娘禁不住大声嚎哭起来。
“李大娘,这深夜里,您家不要把大伙哭醒了!有话明天再讲,来,我陪您家睡吧!” 柳青为李大娘擦去眼泪劝说道。
晨光照在孝感城头。
城南门内外已有些赶早的民众在等候吊桥落下。一个守门伪军伸着懒腰,慢慢走进门岗,把吊桥落下来,民众一拥而上。守门伪军喊叫:“哎,排好队,一个个来!”
伪保安大队郭家内室,郭发财在穿衣准备外出。
“怎么你准备外出?”汪菊冷冷地问。
“去花园镇落实一件公务。”郭发财回答。
“办什么公务,还不是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汪菊扳起了脸。
“我的好太太,这回你错了!我去花园镇落实美女,是为你大姐夫解围呀!”郭发财一本正经地说。
“啊——难得你做件好事。怎么谢你呀?”汪菊这才陪着笑说。
郭发财嬉皮笑脸:“你少指着额头骂我就好了!”说着用嘴要亲汪菊。
不知什么时候汪梅带着饶平泰闯了进来。
“三姐夫,你也为我这个小姨做件正经事吧!”汪梅有意甜甜地喊道。
听见这声音,郭发财骨头都是酥的,嘻嘻哈哈道:“什么事?包在我郭某人身上了!”他的一双色眼,不断地在汪梅身上睃来睃去。
“嗯,嗯!”站在一旁的汪菊悄声地警告他。
“说来话长,我这位胡老师,有一位同乡叫黑牛,据说两年前被日军抓去当苦力,有人看见就在火车站仓库。你不是那位板仓太郎的拜把兄弟吗?今日,我们拎几条鱼去见那板仓太郎,三姐夫,不就是你一句话就把这事摆平了吗?”汪梅又说。
郭发财一愣,忙说:“啊,这事可不好办!你不知道,这个板仓太郎喜怒无常,血腥难缠呀!”
“你好歹是我三姐夫,我的事你还会不答应帮忙?”汪梅故意撒娇。
郭发财斜视了一下汪梅那张俏丽的脸蛋,说:“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试试看!”
忽然,电话铃声响。
郭发财去摘话筒:“喂!”
(汪桃)的声音:“啊,是三妹夫呀!你还没有去花园?”
郭发财:“本来是打算今天上午去的,没想到小姨来孝感有事要麻烦我。”
(汪桃)的声音:“啊,我四妹子来孝感了,怎么不到我家来呀?”
汪梅抢过话筒说:“大姐,请原谅,我办完事一定去看望大姐。”说罢挂了电话。
出门前,郭发财对汪梅说:“我骑马先走,你们随后坐人力车来!”汪梅答:“好的。”
饶平泰与汪梅走到伪县保安队院门外,刘绍坤早就等候在那里。他起身说道:“先生,小姐,请坐我的车。”
“火车站。”饶平泰挥挥手。
人力车刚走不远,迎面走来叫卖孝感米酒的小贩张天水。刘绍坤打着招呼:“‘水师傅’早,请代我向黄师傅问好。”张天水悄悄把头一点,嚷道:“孝感米酒——”挑着担走了。
刘绍坤将饶平泰和汪梅拉到火车站仓库外边,两个日本卫兵用枪把他们拦下。
此时张运扛完包件出仓库与他们擦肩而过,递过来一个神秘的眼神。
郭发财发现了饶平泰和汪梅,就向板仓太郎嘀咕了几句,板仓太郎示意身旁的一个卫兵:“你的,把那两位客人接过来。”
饶平泰和汪梅来到仓库门边。
汪梅送上一个鱼篓说:“板仓队长,久仰了!这几条鲤鱼,送给你。”
板仓太郎伸出大拇指说:“谢谢你的好意!你的很漂亮!”他把手一招,身边那个日本女子便小跑到汪梅面前,鞠躬后,从汪梅手中接过鱼篓,又鞠躬后才离开。
“板仓队长,这个男子就是黑牛的邻居!”郭发财指着饶平泰介绍道。
板仓太郎望着身体魁梧的饶平泰又伸出大拇指说:“哟西!你的气度非凡!我的就是喜欢!”
汪梅无意中往仓库里面看:一个日本武士正在挥刀练功,听到那‘嗨’‘嗨’的狂叫声,她有些害怕。
正巧黑牛扛着包件从库门入,好像有意在饶平泰面前停顿一下,黑牛不敢对他们多看一眼,急急离去。
饶平泰望着他的背影,心想:“难道,他就是李大娘的儿子——黑牛?”
场中沉寂了一会,充满一种神秘气氛。
“我的有个条件!” 板仓太郎突然说道。
“板仓队长,你的请讲。”郭发财说。
“你的这位客人跟我们那个武士来一场空手对单刀的格斗:他的赢了,你的把叫黑牛的带走;他的输了,甚至死了死了的,我的不管。” 板仓太郎说出了条件。
汪梅着急了,轻声说:“胡老师,我们回去吧!”
饶平泰斜眼望了那武士一眼,眼前闪过血腥残暴的一幕:青龙岗上几个壮汉双手被绳索牢牢反捆……血淋淋的人头滚下草岗……一个日本军官用军刀凶残地剖开受害者的胸膛,然后仰天狂笑……顿时,仇恨填满了胸膛!他冷眼看着面前这个刽子手,恨不得三下五除二把他干掉。
“板仓队长,这不是太残酷了吗?难道没有别的方式?”郭发财问道。
“我的就是喜欢残酷的游戏!”板仓太郎冷冷地笑了几声。
“板仓太郎先生,你的说话算数?”饶平泰上前一步问道。
“我的,决不食言!” 板仓太郎十分傲慢自信。
“郭队长,我虽然是一个平民,但是,在日本人面前,我代表着自己的民族;为了我们中华民族不受污辱,我决定按他的条件办!”饶平泰对郭发财说。
“胡老师,你也不必义气用事!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犯得着你这样为他去冒险吗?”郭发财劝道。
“在你眼里,这黑牛还有许许多多像他这样的人的性命随时可断送,在我看来,能有机会挽救一个垂死的生命是一种职责。请你向板仓太朗转告我的意思!”饶平泰又说。
板仓太郎问郭发财:“他的说些什么?”
“他的表示同意。”郭发财如实相告。
“哟西!你们统统的过来!”板仓太郎得意地把手一招。
全体苦力,还有约一个班的鬼子在仓库内自然的围成一个圆圈。
张运拉着饶平泰的衣角,悄悄说了一句:“多用腿功!”
头系红布条的日本武士狂叫着举刀朝饶平泰砍来。饶平泰敏捷地将身一闪,躲过这一重击。日本武士又挥刀拦腰一斩,饶平泰像一只飞燕,腾空而起又躲过这一刀,在落地前凌空对着日本武士的头一脚蹬去,那日本武士猝不及防,踉跄后退几步……日本武士将刀平举,用力冲刺,这一招十分凶狠,饶平泰一个空翻,将对手踢翻在地,日本武士顺势一个滚翻,转过身对着饶平泰,左挥右砍,并以旋转刀法逼饶平泰后退,饶平泰急中生智使出迷踪拳,绕着日本武士左转右转……使他一时失去攻击的目标。饶平泰看准一个机会,把日本武士手中的刀一脚踢飞。刀在仓库里划了一道弧线,然后落下Сhā在一袋米袋中,刹时间大米四溅流了满地。日本武士杀红了眼不服气,欲举刀再战。
板仓太郎对着他吼道:“八格呀路!你的败了!给我的滚!”又转身对郭发财说,“你们的赢了!把人带走吧!”
张运把黑牛拉到饶平泰面前,用眼悄悄地作了暗示。饶平泰拉着黑牛说了一声:“黑牛,跟我快走吧!”
三人朝仓库门走去。
一直躲在仓前角落里的赵五林和两个伪军特务,瞧见饶平泰和汪梅从仓门出来,迅速遁去。
当饶平泰牵着黑牛朝外走时,忽然听到仓内传来日本武士的一声惨叫。他们回头去望,只见火车站仓库内日本武士举刀刺进自己腹部。血,喷涌而出。
板仓太郎见此情景,却毫无表情地扭头往仓门走去。他对围观的劳工和日本兵连声吼道:“滚!滚!”
饶平泰带着黑牛迅速来到孝感火车站侧边,一直守候在那里的“走千里”——刘绍坤见饶平泰一行出来,急忙把人力车拉上前去。饶平泰把黑牛扶上了人力车,对刘绍坤低声说:“快,出南门,拉到沙河坝渡口,河边有条小船,找一个姓戴的船老大,并告诉他立即回塘口,不要等我和汪小姐。”
刘绍坤拉着黑牛渐渐远去。
饶平泰望着远去的人力车,松了一口气,对汪梅说:“我们回‘老孝感’客栈!”
汪梅喘了口粗气:“刚才看你跟那日本武士格斗,我的腿都吓软了。”
饶平泰带着汪梅走进老孝感客栈。两人急步走进客房,饶平泰把房门闩好后,搬来一张凳子再把手伸进已经松动的天花板,摸出两支小手枪来。饶平泰说:“这下我才放心!现在不便带枪,还是放在里面。”
“大队长,我们现在干什么?”汪梅压低嗓音问。
“大大方方见你的大姐夫去!”饶平泰道说
却说,连日来心烦意乱的赵坤南几乎家门不出,在家中闷坐或翻阅图书。有什么事全靠程秘书到县府办公楼上传下达。今日上午一反常态提笔写字。他在书桌的纸上写了八个字——中日友善,白银美女。他瞧着这八个字,又六神无主地用笔在“女”字边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凝视片刻后,他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字纸篓里,他提笔重写。外面传来汪桃的声音:“坤南,看来我这做姐姐的还得到保安大队去找那个跛子——发财,当面催促才行。”赵坤南停了一下笔说“昨天他不是说办得差不多了吗?”汪桃:“我还是去一趟好!”说着出了家门
此时,饶平泰和汪梅正好来到伪孝感县政府大院门前。
守门伪兵拦住他们盘问:“找谁?证件!”
“妹妹找自家姐姐也要证件? 汪梅反问。
“什么姐姐不姐姐的……来县府大院,就这么个规矩!” 守门伪兵说。
“我说出来,怕把你给吓着了呢!”汪梅提高嗓门,“找我大姐汪桃!”
“什么桃呀,李呀!没这个人!” 守门伪兵又说。
忽然汪梅瞧见大姐汪桃正朝院门走来,便招手嚷道:“大姐——”
守门伪兵一看慌了,连忙说:“对不起,小姐原来真是县长太太的妹妹……”
汪桃一把拉住汪梅,带着责备的口吻说:“你胆子好大呀!来孝感干啥?”
“大姐,我是想你们了呀!你能不能让我这位胡老师跟大姐夫见上一面。” 汪梅亲亲热地拉着汪桃。
“哎呀,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大姐夫心里乱糟糟的,妹子,你这不是给我添乱了!” 汪桃说着望了饶平泰一眼,有礼貌地说,“胡先生,对不起!”
汪桃带着汪梅、饶平泰走进赵坤南的书房。赵坤南见三人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迎了上去。
“大姐夫!”汪梅叫道。
赵坤南迟疑了一会:“哦……这不是小姨子吗?几年不见,长成了大人了!这位——”
“大姐夫,我一直在武昌读书,这位是教我体育的胡老师。”汪梅介绍说。
赵坤南上前跟饶平泰握手连声说道:“幸会!幸会!”
汪梅拉着汪桃,对赵坤南说:“大姐夫,你们谈,我和大姐在客厅谈家常。”
汪桃亲热地拉着汪梅的手在客厅里坐下,她疼爱地看着自家姐妹中的老幺——四小姐,赶紧拿出她小时候最喜爱吃的零食——孝感麻糖。
说起这孝感麻糖,可有些年头了。自元代以来,孝感麻糖就以香、甜、薄、脆的独特风味而成为皇帝贡品。孝感麻糖以糯米、麦芽、芝麻和糖为主要原料,因黑白芝麻颜色有别,做成的品种有黑白芝麻糖之分。黑芝麻糖有黑发之功效,甚为妇女独钟。
汪梅一见孝感麻糖,自然是满心欢喜。她轻轻地拿起一片黑芝麻糖,看厚薄如何,然后用鼻子闻闻,香不香,最后放进小嘴里咬咬,看脆不脆,甜味如何。
“这可是真宗的孝感麻糖,你多吃点!等会我让人再包一些,给你带走!”汪桃高兴地看着妹妹。
汪梅一边有津有味地吃着,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书房那边的动静。
书房里,赵坤南问道:“胡先生家居何处?”
饶平泰答道:“老家安陆。民国21年,考入湖北体育专科学校,毕业后到中学教书。本人不才,误人子弟。”
“胡先生过谦了!我那小姨子从小娇生惯养,岳父视为掌上明珠,在我的记忆中,她是一位体弱多病的小姑娘,如今已非昔比,都是胡老师的功劳呀!”赵坤南说。
“先生过奖了!在国人的眼里,搞体育的没出息,都不过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有什么功劳可言呀?”饶平泰淡淡地说。
“不,不!那都是国人的一种偏见!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没有健康的体魄,拿什么本事去保卫国家呀?胡先生,你觉得我这说法怎样?”赵坤南问。
“是的,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有的国民,虽有健康的体魄,可是,他的灵魂是弱小的。就拿当今世事来说,日军侵占我中华,可是有些国民,徒有健康的身体,却甘愿居人篱下。我觉得,这种健康,是一种祸害。”
“胡先生不会是在说我吧!”
“赵先生,身体单薄乃是文弱书生之辈,你觉得像我刚才所说的那种人吗?”
“哈哈哈……胡先生真会说话——把人打疼了,还要他自己说‘不疼’!高明!高明!”
“赵先生,误会!误会!”
两人谈话,一时陷入僵持。赵坤南踱步书房,不知不觉踱至书桌前,见桌上平放着自己刚才写的那张字,意欲撤掉,不料,饶平泰立在身后。
饶平泰出口赞道:“好书法!好书法!简直是柳(公权)公再世呀!”
赵坤南顿时心生好意,问道:“胡先生也喜欢书法?”
“年幼时在私塾跟老师习过字,遗憾呀,后来自己的专业未能有助于我这习字的癖好!”
“胡先生岂不后悔莫及?徒有满腔爱国热情而不能报效国家。我赵某人也为胡先生叫屈。”
“不,不!你理解错了!我早年的‘体育报国’现在看来确实有些幼稚。但是,我还不至于做些祸国殃民的坏事,这点我还颇感*。”
赵坤南突然失态:“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先生千万别误会,你看我会是什么人?我们还是来谈字吧!”说罢,拿起桌上的字,“从字里行间,我感觉出赵先生有两点与众不同的地方。”
“此话怎讲?”赵坤南忽又兴奋地。
“柳公书法——神气清健,笔力挺拔。赵先生的这八个字,充分体现了他的风格,这是一;二,常言道,字如其人,文吐心声。这八个字正道出你心中的不满,说明赵先生对时局是有看法的,我说错了吗?” 饶平泰不紧不慢说道。
“佩服!佩服!可是,我无法摆脱目下的困境!”赵坤南十分惊讶。
“俗话说一口吃不了热粥,滚水凉透还须时间!赵先生是聪明人,这其中道理难道还用得上我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胡某人来胡诌吗?”饶平泰点到为止说。
两人不禁失笑。
汪梅推门进来问:“大姐夫,什么事这么高兴?”
赵坤南从饶平泰手中取过那张纸,边撕边说道:“我和胡先生谈经论道呀!”
饶平泰趁机告辞:“本人在此地逗留时间不多,今日还准备寻访一位朋友,改日再来拜访赵先生!”
“不客气,随时恭候!” 赵坤南说。
出了赵坤南宅楼,来到门前。饶平泰借欣赏这别墅式宅楼之机,仔细观察了大院里的地形地貌。饶平泰双手抱拳对着赵坤南说:“打搅了,再见!”
“大姐夫、大姐再见!”汪梅说。
赵坤南夫妇目送两人走出大院门。
正午,福隆茶馆来了不少茶客。
在偏角处,黄啸天正在与几个组员聊话。
“铁砣子”郑天锁说:“他们来了!”
黄啸天起身:“我们走!”于是,四人走出茶馆,在茶馆门前有意作短暂逗留。
饶平泰和汪梅从一条小巷出来,正要经过福隆茶馆。
“他们在那呢!”汪梅看到了黄啸天。
“不可以跟他们打招呼,就跟在他们后面走!注意保持距离!”饶平泰叮嘱道。
这一伙人先后进入“黄记修理店”内室。
“鸿箭大队长,祝贺你旗开得胜!”黄啸天紧握着饶平泰的双手说。
“这是一个鸿箭游击队员应该做的事,感谢同志们的协作!”饶平泰感谢道。
“只差扳道工张运——”
饶平泰打断黄啸天的话,问道:“张运同志与黑牛在仓库里的待遇怎么这么不同呀?”
“哦,张运是应招进去做工的,黑牛他们是鬼子从各地强抓来的劳工,所以,待遇上有所不同。张运有点工钱,放工后还有人身自由。他是我们特意安排打进鬼子仓库的。”黄啸天回答。
“噢——”饶平泰明白了。
“走千里”刘绍坤上前对饶平泰说:“请鸿箭大队长放心,昨天我已经把黑牛安全送到那个叫老戴的船上,他们呀,早就回塘口了。”
“同志们,下面我们一起来研究下一步,也就是明晚行动的细节。”黄啸天接着说。
“黄组长,有纸么?”饶平泰问。
“有!”黄啸天说着随手取出一张纸铺在桌上。
饶平泰在纸上边画边说:“刚才我已经侦查过了:这是伪县政府大院,这是礼堂,这是我伏击的地点,礼堂右侧有一处露天汽修站。这是院门左院墙(说明一下,是从进门这角度来定的左右方)。请黄组长在院墙外设伏,最好有三个同志。听到枪声后,院墙外的同志立刻做出策应,把守门的卫兵和日本宪兵吸引过去……”
黄啸天指着图纸的右对街一个地方说:“那马,按理就应牵到这里接应。”
“是的。汪梅同志也应该在我出院门前先到达这里等我。至于南城门,要安排同志及时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饶平泰指着地图说。
“同志们,都弄明白了吗?”黄啸天问大家。
“米酒张”拍着胸膛说:“南门、吊桥,我负责!”
“我这‘铁砣子’,就当一回盗马贼好了!”郑天锁说。
“铁砣子”的这番话惹得在座的一阵笑。
“策应由我和‘扳道工’张运 ,‘走千里’刘绍坤三个同志担任。鸿箭大队长,你觉得这样安排行吗?” 黄啸天又说。
“好!我们明晚就来它一个麻子发怒——全体动员(圆)!”饶平泰打了个比喻。
黄啸天:“我们要卷起一场‘红色风暴’!”
“对!‘红色风暴’!”在座的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来,五只大手紧紧贴在一起。
离开“黄记修理店”饶平泰和汪梅走进一家服装店。
饶平泰用心看了一会,从衣架上取下一套红色的时装和一套黑色的学生装,付款后,两人走出服装店。
入夜,饶平泰独自一人回到“老孝感”客栈。他仰躺在床上,两眼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心想:“明天这个时候,鸿箭就该行动了!”他想了许多,想得最多的还是在青龙岗县委驻地时秦伟山的话。那是在孝感地下县委办公室下象棋时,秦伟山说:“平泰呀,莫看我们人高马大,在这盘棋上,莫说什么马呀、炮呀,我看就像这兵呀、卒呀!”再就是在青龙岗靶场,秦伟山:“同志们!出发的时刻即将来临,我要在此庄严地宣布:我们这支负有特殊使命的队伍,它的代号是‘鸿箭’!”
突然传来敲门声,饶平泰一个鲤鱼打挺,机警地从床上跃起,悄悄朝门边走去。
敲门声再起。饶平泰小声问:“是谁?”汪梅的声音:“是我!”饶平泰开门,汪梅闪身入内。饶平泰问:“这么晚了,你一人来这干嘛?万一碰上鬼子宪兵怎么办?”汪梅紧张地说:“饶大队长,我有点害怕。”饶平泰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汪梅肩上,鼓励她说:“只要我们心里有对敌人的无比仇恨,对人民的深沉热爱,我们就都具有鸿箭游击队的本色!就什么都不怕!懂吗?”汪梅把头点了点。饶平泰又说:“现在,趁夜还不太深,我送你回保安大队大院。”
饶平泰迅速把门关紧,然后从天花板里摸出一支小手枪来,暗藏在裤袋里。两人来到客栈门口,饶平泰警惕地朝门外瞧瞧,然后朝前街匆匆走去。
两人走到福隆茶馆跟前时,迎面一队日本宪兵正在巡夜,饶平泰机智地将汪梅一挽,装成一对情侣的样子亲热地走进茶馆……待日本宪兵队走过,两人才走出茶馆,然后穿街走巷,快速来到伪县保安大队大院门前。
“汪小姐,明天见!”饶平泰看着汪梅眼睛说。
汪梅顿时受到鼓舞,心中平静许多,说:“再见!”
饶平泰目送汪梅走进郭发财住处后,飞身离开大院门口。
次日,晨阳射落在孝感城头。一阵风吹得黄叶纷飞……
一队日本鬼子的宪兵正站在街上,挨家挨户检查是否悬挂日本国旗。
宪兵队长岗村从三轮摩托车上下来,右手执皮鞭,左手牵着一只大狼狗,凶神恶煞地走近一家商铺。一个胖个中年男子,正在扫铺前的落叶。岗村指着铺面吼道:“你的,为什么还没有挂日本国旗?”说着一鞭子抽过去。大狼狗对着那中年男子猛吠。中年男子抱头连声求饶:“马上就挂!马上就挂!”转身入店,不情愿地将那面大小尺寸统一的日本太阳旗Сhā在铺面上。一待鬼子兵离开,那中年男子冲着鬼子走的方向猛吐一口口水骂道,“小鬼子你不得好死!”
“扳道工”张运匆匆赶到黄记修理内室说:“报告组长,我刚才打听到一个消息:今日全城的鬼子都放假一天。”
“太好了!这对我们的行动很有利。黑牛的事发生后,听到什么消息没有?”黄啸天问他。
张运说:“倒还平静!这回板仓太郎碰到我们的鸿箭大队长,吃了个闷亏,古书上叫什么来着,赔了——”
黄啸天接着他的话说:“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今晚鸿箭大队长的行动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我看不会!这个鸿箭大队长武艺超群,胆大心细。他有把握在孝感城掀起这场红色风暴!”
黄啸天又问:“鬼子放假,莫非你也放假?”
张运忙说:“组长,我今天要是放假,我‘扳道工’张运不就成了鬼子啦!我得赶到火车站仓库去做苦力!走了。”
黄啸天拍拍他的肩膀关心地说:“小心,晚上准时到位!”两人紧紧握手道别。
按行动计划,在当天下午四点,郑天锁从伪县保安大队牵出一匹马来。在出大院时,伪军甲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想偷郭大队长的马?”郑天锁解释说:“老总,我是来为郭大队长的马换蹄铁的!”
听到这边争执不下,李婶边跑边嚷道:“兄弟!钉马掌这事是郭大队长亲自吩咐过的。”
终于郑天锁牵着马出了院门。
入夜,伪县府大礼堂前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气氛热烈。
日军军乐队在礼堂前面草地上演奏欢快的日本乐曲。
衣着华丽的各界人士纷纷到场。人们自然地排队签到,在签到的同时,还陪着笑脸送上银元……银箱前站着两个身穿红旗袍的年轻女子,她们对每一位来宾尽情地鞠躬陪笑……
“米酒张”挑着米酒担子朝孝感城南门走去。只见城门紧闭,几个守城门的伪军在玩纸牌。
伪军甲骂道:“他妈的,他鬼子都放假一天,我们还要值夜班!”伪军乙叹气:“唉!这年头,饱一顿是一顿,谁又知道,哪天遇到恶运?”伪军丙说:“我怎么感觉到口渴呀!”伪军甲说:“你他妈的加了餐,吃多了呗!”
听到这对话,在不远处的“米酒张”故意大声吆喝:“卖孝感米酒——”
伪军甲拍着伪军丙的肚子说:“米酒来了!多喝几碗!”伪军丙喊:“喂!米酒!过来!”“米酒张”挑着担子应声走过来。
“老总,我这米酒是孝感城里出了名的,你先尝一碗!”张天水冲好一碗米酒,又从一个小罐里舀了一小勺白色粉状的东西,掺在酒中。
“哎,哎,你那东西有没有毒呀?”伪军丙喊道。
“米酒张”陪着笑说:“老总,那是一点棉白糖,你想多要,我还给不起哩!”说着他将米酒端到伪军丙面前。
伪军丙喝了一匙,便叫了起来:“好!确实与众不同,别有风味……”
趁着伪军喝米酒的当儿,“米酒张”向城门的大锁瞄了一眼,又把眼光转到岗门上的那把锁上。
此时,饶平泰和汪梅并肩在街上走着。汪梅手拎一个小包,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色时装,饶平泰身穿全套黑色学生服。汪梅小声说:“我真的很害怕!”
饶平泰安慰她:“我再给你叙述一遍:你在我行动前必须借故走出大院。在听到枪响后,必须守候在马前!”
“我都反复默记了好多遍了!”汪梅说。
有一队日本宪兵从他们身边走过。饶平泰故意挽着汪梅的手,双双来到大院门口。
日本宪兵问守门的伪军哨兵:“他们的是什么人?”
“太君,这小姐是赵县长的小姨,他们是赵家的客人!”伪军甲答。
日本宪兵把头点了点:“嗯——”
饶平泰挽着汪梅走入院门后,站在后排观看来宾签到。不断有来宾从他们身边走过。
站了一会,饶平泰看了看手表:八点一刻。他小声对汪梅说:“日军城防司令宇岛马上就到,现在,你可以先走了。”
“胡老师,你得加倍小心啊!”汪梅眼巴巴地望着饶平泰那双刚强勇猛的眼睛,用眼神传递着她发自心底的担心。
“放心去吧!” 饶平泰轻轻把汪梅推开。
他的双眼此时此刻在这夜里显得特别的大,特别的亮,特别的有神!
再说守城南的那三个伪军已醉倒在桌旁,有的歪坐在椅子上,有的伏在桌上,有的倒在地上。
“米酒张”麻利地在几个伪军身上乱翻乱摸,最后在伪军甲身上找到一串开城门的钥匙,他悄悄地打开了锁、门,虚掩着。
忐忑不安的汪梅正准备出伪县府大门,一个日本宪兵拉住她的袖口纠缠道:“小姐,别忙走哇!陪我们的聊聊天!”
“干什么呀?”汪梅有点生气。
日本宪兵问:“我的不明白,你的才来,怎么就又要走了?”
“哦,我忘记把金耳环给戴上了,回去戴了再来陪你们聊天。”汪梅灵机一动,眼捷毛忽闪了几下,嘴含微笑说。
日本宪兵被她的美丽惊奇得说不出话来。
“汪小姐不是住在县府里吗?”伪军甲问。
“不,本小姐在县保安大队住。”汪梅沉着回答。说罢,她匆匆迈出院门。
汪梅刚离开,县府大门便传来汽车马达声,饶平泰立即闪进靠墙的花坛后面。
这时,“铁砣子”郑天锁把马牵出来,隐蔽在暗处。汪梅恰好赶到。
日军军车驶入门口。伪军哨兵和日本宪兵一起向军车敬礼。
在伪县府大院大门花坛,黑暗处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机警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在礼堂前,军车停住,一名副官迅速从前门下来,打开后门。赵坤南等政界要人及乡绅头面人物鼓掌表示欢迎。一位手拿日本小国旗的军官缓缓走下车。
军乐队高奏日本国歌……日本军官得意洋洋地举起手中的太阳旗。
躲在花坛树丛中的饶平泰举枪,瞄准,对准那日本军官连开两枪,紧接着他又向汽修站边的汽油桶射去一枪。油桶被击中,刹那间烈焰冲天。在一片火光中,一支尾系白绸绢的箭镖带着呼呼的啸声朝礼堂前柱飞去。
日本军官受伤倒地。箭镖正中礼堂前一根木柱。
煞时,大礼堂前一片混乱,惊叫声、求救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
突然,大院外枪声四起……守门的哨兵和一小队日军宪兵慌乱地朝院门西侧追击……
趁此机会,饶平泰将身一闪,飞身出院门,疾跑斜穿街道……
在暗处,汪梅骑在马上焦急地等待着。忽然,饶平泰飞快赶到上马,“铁砣子”郑天锁对着马ρi股猛拍一下,马开始狂奔起来。一切行动均对接的天衣无缝。
伪军突然喊道:“刺客在这边——”一群日军和伪军朝饶平泰边追边胡乱放枪。
饶平泰猛地掉头向追兵连放两枪,两个鬼子应声倒地。饶平泰骑马径直朝县城南门奔去。
汪梅在马上紧紧抱住饶平泰的后腰,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蹦出来似的。
赵五林带着一队伪军和日本宪兵在穷追不舍。
地下人员“米酒张”听到枪声后,立即打开虚掩的孝感城南门,并迅速放下吊桥……然后他挑着担子,不声不响地离开现场。
这时,一个伪军被枪声惊醒,见城门洞开,他挣扎着爬起来,拼命地扒着城门那根粗大的木栏……终于把木栏扳落到位。
正骑马飞奔向城门口的饶平泰面临后有追兵,前有横拦的危险境地,凭着他过人的勇敢和在体育专科学校时学就的精湛马术,他沉着面对,稳稳的将马的缰绳猛地一勒……
话说饶平泰身后日伪军穷追不舍,枪弹嗖嗖地从耳朵根前飞过。饶平泰驾着马一个腾跃,人马齐齐跳过横栏,冲过吊桥,像一阵风似的朝城南外大道飞奔而去。
鬼子兵和伪军追出吊桥,朝着漆黑的夜空一阵乱枪。
就在此时,一辆日军军车在几辆摩托车前后护卫下,驶进大院。
坐在车上的宇岛大佐,从军车内看见礼堂前乱哄哄的围着许多人,还有些人在车库前救火,不免心中一惊。他掏出手绢在揩汗……
在伪县府大礼堂前,几位日本宪兵将刚才受枪伤跌倒在地的日军军官扶起来,正准备将这位军官安置到车内后座。
伪县长赵坤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用力将Сhā在礼堂木柱上的箭镖拔了下来。
那辆日军军车嘎然而止,宇岛大佐从车上下来,走近靠在车门口受伤的岗村队长。
“让岗村君代我活受罪,我的心里不安。”宇岛大佐抓着岗村的手说。
“司令不必介意,能有机会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我的只是手腕受了点轻伤。”岗村肃立道。
“宣抚班长小松!你的马上送岗村队长去医院。”宇岛大佐命令。
小松:“嗨!”
不一会,孝感城里响起了警报。南城门外还传来稀落的枪声。
宇岛大佐命令道:“星野副官!你代理岗村队长,进行全城搜捕!”
星野手握军刀:“嗨!”说着带领一队日本宪兵分乘几辆摩托车,驶出县府院门。带着受伤的岗村的军车也驶出县府大院,朝博爱医院方向驶去。
街道上有许多日军在紧急调动。行人惊恐地逃避,商店纷纷关门。郭发财领着赵五林一帮伪军正朝伪县府大院跑去。
进行策应的黄啸天、张运、刘绍坤三人翻过一堵矮墙,正准备沿着小巷出去。一支日军摩托巡逻队从巷口那头迎面驶来。黄啸天急忙指挥张运和刘绍坤迅速退回矮墙,蹲伏在矮墙下。
一束强烈的电光射到矮墙上,黄啸天紧紧握着枪,随时准备战斗,幸好没被敌人发现。巡逻队风驰电掣地从矮墙边驰去!
另一街区,陈天锁正急步往前走,不料正碰上挑着米酒担子的张天水。两人加快步子朝黄记修理店走去。
在这次骚乱中受惊吓最深的可能要算赵坤南了。脸色惨白的他看着手中这支红色的箭镖,手在不住地发抖。赵坤南惴惴不安地将系在镖羽上的白绸布展平,上面是用柳体书法写的这四个字:“慎之又慎!”不觉大惊!这时,他的脸煞时变得更加惨白,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双手几乎本能迅速地将字掩饰起来。同时,他眼前迅速闪过昨天中午书房中的那一幕。
赵坤南情不自禁地又瞟了手中的箭镖一眼:“难道是他?”
站在一旁的宇岛大佐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秘密,问道:“赵先生,你怎么啦?”
听道宇岛大佐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赵坤南强作镇定说:“啊,宇岛司令!我是想问你,今天的晚会还开不开?”
“当然要开!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一样。”宇岛大佐说。
“是!” 赵坤南说着对身边的程秘书吩咐:“你现在进去通知一下前台主事,晚会马上开始。”他边说,边把箭镖捏在手中,准备捅进衣袋。
宇岛大佐的眼缝里射出一股阴凉逼人的目光:“赵先生!你的手中捏的是什么东西?”
“啊,捣乱分子用来吓唬人的小玩艺!” 赵坤南慌了,将箭镖呈到宇岛面前。
“我倒想见识一下这小玩艺!”宇岛左看右看后说,“赵先生,我的认为,这不是吓唬人的小玩艺,而是取人性命的利器!”说着,从衣袋中掏出白手绢把这只箭镖小心地包好,深藏进自己宽大的衣袋中。 然后又说,“赵先生,我们进去参加晚会吧!”
赵坤南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说:“宇岛司令请——”他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用手绢揩擦头上的汗珠。
礼堂舞台上正在表演叠罗汉这个节目。
身穿白色运动衫裤的运动员的精彩表演受到在场观众的欢迎。
“下一个节目是魔术表演。”报幕员报道。
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黑色礼帽的男演员风度翩翩地从后台走到前台。他站在台中央,取下礼帽,将空礼帽向观众作了展示,急速转身一周,他从帽里抓出一只灰鸽,博得全场鼓掌。他将礼帽重新戴在头上,又是一个急转身,从大黑袍内端出一盆火来。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坐在席间的宇岛大佐将脸侧对赵坤南说:“中国的舞台魔术,实在是了不起!今晚来孝感城滋事的,就像这台上的魔术家一样,神出鬼没,来去无踪。若不是我的来个偷梁换柱——日本人常常玩的生活魔术,我这司令恐怕性命难保!”他停了一会,忽然从衣袋中摸出那包沉甸甸的东西又说,“刺客能在如此近的距离对皇军指挥官进行袭击,你还说是吓唬人的小玩艺!”
“司令官,今晚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都是我的警惕性不高!是我的错!” 赵坤南小心亦亦地回答。
“我觉得你一直在轻描淡写今晚发生的非常事件!你的应该立即作出深刻的检查并确保此类事件不再发生!你的,明白?”宇岛大佐不满地说。
“明白!请司令官宽限时日,让我去调查!” 赵坤南连忙说道。
“中国人是亡了国的奴隶,亡国奴很难理解我们皇军对生命的理解:为天皇效忠,是我们毕生最大的意愿!如果在中国歹徒的飞镖下毙命,那是我们一生中最大的耻辱!今晚本该是愉快的时辰,却被你的大意、还有那新四军的特工,搞得一点兴趣都没有没有的!”宇岛大佐生气地说。
“司令官,我赵某人再次向您表示歉意!并高兴地告诉您,我已筹齐了白银万两,美女百人!”赵坤南陪着小心。
“白银万两,美女百人,能换我宇岛的性命吗?” 宇岛大佐更加生气地反问道。
“司令官先生,实在对不起!”赵坤南唯唯是诺。
“我的对晚会没有兴趣!” 宇岛大佐阴沉着脸,他起身离座,在副官和警卫的护卫下离开礼堂。
宇岛大佐钻进一辆军车。
赵坤南隔着玻璃窗向他点头哈腰致歉。
“到博爱医院去!”宇岛似乎没有觉得赵坤南的存在。
约十几分钟路程,宇岛大佐下车走进孝感博爱医院。
此时岗村的右手腕已包扎上纱布,他正斜靠在病床上。
宇岛大佐走进病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从床头柜上拿起玻璃镜框,出神地看着相框中的那位女子,说:“岗村君,你还是念念不忘她啊?我劝你最好把她忘掉!”
“她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岗村说。
宇岛大佐加重语气说:“不!这是不可能的。”说罢,他深深叹了口气,“唉!”把相框放回原处,从衣袋中掏出一个白手绢包裹的东西把它递到岗村手上。
岗村慢慢地将白手绢展开,露出一支箭镖。
“岗村君,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宇岛大佐问。
“当第二枪响时,我已经跌倒在地,当时,是觉得有一阵呼啸声从头顶上方飞过,可我并不知道是这种利器!”岗村回答。
“岗村君,你我都是浴血沙场的军人,枪、炮对我们来说都已习以为常!可今晚这箭镖的出现让我有一种感觉,它比枪、炮还厉害万分!我知道你在早稻田大学读书时,还学过中文,你能解释我刚才说的那种现象吗?”宇岛大佐说。
“宇岛君!这是中国民间的一种利器,如果被它刺中咽喉,可能丧命!”岗村说。
“可是,它并没有刺中你、我,或者说是赵坤南。”宇岛大佐又说。
“也许是我们的敌手失手了!”岗村猜测道。
“那两颗子弹,一颗擦着帽沿而过,另一颗只伤你的手腕,这也是敌手的大意吗?更令人奇怪的,我们的敌手还赠给我们四个字呢!” 宇岛大佐接着说下去。
岗村急忙展开箭羽尾部的白手绢,果然惊现“慎之又慎”这四个字。
岗村的脸先是一阵煞白,后来又涨红了脸,愤怒地说:“八格牙路!我们的对手在羞辱我们!”他猛地从床上想起来,又突然惊叫一声,“我的腰、手好痛啊!”
一名护士破门而入,来到病床前与宇岛大佐一起扶着岗村,将他斜躺在病床上。
宇岛大佐示意护士出去,护士鞠了个躬离去。
“岗村君,我觉得新四军游击队不仅侮辱了我们,更侮辱了我们大日本帝国!不过,这四个字是不会阻止我们的军事行动的!” 宇岛大佐说。
岗村斜视箭镖,将它交到宇岛大佐的手上说:“宇岛君,我觉得,这四个字还隐含着一种警告,这警告除了我们皇军外,还会有谁呢?”
“难道,赵坤南跟他们暗中有什么勾结?”宇岛大佐问道。
岗村不得而知地摇了摇头。
一看时间不早了,宇岛大佐劝慰道:“岗村君,你的好好养伤。我还必须赶到武汉去向将军报告今晚发生的非常事件。我得走了。”
岗村准备起身送行,宇岛大佐用手势示意其躺下。然后走出病房。
宇岛大佐登车而去。几辆三轮摩托前后压阵,车队驶向日军驻孝感司令部。
“司令官,是不是回司令部?”司机问。
“直开武汉!” 宇岛大佐阴森地说。
清冷的孝感城街道突然响起一阵马达的轰鸣。宇岛大佐的车队轰隆而过。
黄记修理店店门虚掩着,一双机警的眼睛注视着车队异常的行动。
再说鸿箭游击队大队长饶平泰骑着马冲出孝感城南门后,沿车大道经卧龙、毛陈,直奔塘口而去。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他驾驭着的这匹黑驹放慢了速度。
“饶大队长,塘口是不是快到了?”汪梅问道。
“是的,前面那片黑树林的地方,就是塘口。怎么,你显得很紧张?”饶平泰关心地问她。
“我看呀,紧张的应该是你!”汪梅却说。
“刚才放慢了马速,我有两点考虑:一是,这马驮着两个人一路奔跑了40多里,够辛苦了!它救了我们的命,我真觉得应该下来,让它喘口气;二是,我们穿的这身衣服,红的黑的,去见我们的同志多少有点别扭。所以,我要征求一下这次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汪梅同志的意见!”饶平泰解释道。
“大队长,我知道你心疼这立下战功的马驹!你把马停住,让我先下去好不好。至于这一身衣服,我们现在哪有换的?”汪梅问。
“你说的也是。”饶平泰吆喝了一声,“吁——”马停了下来。
汪梅先从马背上溜下来,饶平泰接着也翻身下马。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轻轻的抚摸着黑驹的的鬃毛,又在牠的湿透了的背部怜爱地拍了几下。
“这匹黑马驹,在郭跛子手中是一匹破马!但在我们大队长的手中,变成了难得的良驹!”汪梅感慨地说。
“我会好好待牠的!”饶平泰说。
两人且走且说,不知不觉到了塘口村前土岗。
“站住!口令!”值班哨兵彭水生喊道。
“鸿箭!”饶平泰回答。
“三小队长!”汪梅兴奋地喊道。
“饶大队长,汪梅!你们可回来了!”彭水生惊喜地叫了一声。
几个战士迎上来,亲热地拉着饶平泰往村里走。
他们来到村前空地,彭水生大声喊叫:“饶大队长回来了!”
罗忠一个“轱轳”从铺上坐起:“你们听!是饶大队长回来了!”
战士们霍的从铺位上爬起来,黑牛第一个冲出房门朝空地奔去。
这时,在独屋内的柳青也被一片喊叫声吵醒……
“大娘!你听,外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柳青谛听了一会,“大娘,是饶大队长他们回来了!”
“啊!是饶大队长回来了,我要去见见恩人!”李大娘惊喜地说。
“大娘别慌,我和你一起走!” 柳青说。
村前空地挤满了人。罗忠走上前去热烈地拥抱饶平泰。
一小队长王锦风接过那匹黑马驹,啧啧声赞不绝口。
柳青牵着李大娘从人群中钻进去。柳青热烈地拥抱着汪梅。
李大娘拉着黑牛突然跪在饶平泰跟前说:“儿子!赶快向咱们的救命恩人谢恩!”
黑牛眼含热泪说:“谢谢救命恩人饶大队长!”
饶平泰赶紧扶起呣子俩,动情地说:“大娘,你这是干什么?要谢就谢我们的共产党、新四军!”
“共产党是我们的大救星!”大刀张振臂高呼。
在场军民齐呼:“共产党是我们的大救星!”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大刀张又呼。
在场军民齐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罗忠在指挥大家齐唱《鸿箭》战歌。
歌词唱道:
暴雨倾盆下,箭出青龙岗。
两耳风雷过,激|情斗志昂。
暂别亲人去,誓死保国疆!
啊,鸿箭!
你是我们战斗的伙伴!
你是杀敌的利器钢枪!
那怕是闪电的一击,
也定叫侵略者胆战心寒!
歌声停,罗忠说:“乡亲们,饶队长一路奔波辛苦了。你们明天还有活计,大家休息去吧!”战士们劝走了群众,才往驻地走去。
战士们把饶平泰拥进了驻地。饶平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大伙趴在他边上围成个半圆。
李小丰抢到一个最接近饶平泰的位置。
“大队长,我最关心的是——是不是一镖命中?”李小丰急问。
“小丰同志,你是一个好镖手,在回来的路上,我算准了你一定会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来的。”饶平泰说。
“大队长,快说呀,是不是一镖结果了那鬼子司令的性命?”李小丰又问。
“同志们,我们鸿箭的箭镖,既然出手了,就决不会虚发!”饶平泰自豪地。
“那一定是命中了!” 张东华叫道。
罗忠在边上捅了一下饶平泰说:“平泰同志,你就照直说呗,让我们的战士也好借此机会充分理解上级的作战意图,学习军事斗争艺术呀!”
“中是中了!击中礼堂前的木柱!”饶平泰一笑说。
“啊?”众战士带着失望的、疑惑的复杂情绪。
看见饶平泰平安归来,柳青才放下这几天忐忑不安的心。此时她正津津有味地站在一边听着饶平泰的讲话,Сhā上一句问道:“大队长,那我手枪里的子弹是不是长了眼睛呢?”
“谢谢柳青同志,你的这支枪确实很优秀!我带着它出征,也没有辜负它的一片杀敌的激|情,可是我要告诉大家:它的第一发子弹打在鬼子军官的军帽上;第二发子弹打中他拿国旗的右手腕;第四、第五发子弹分别击中两个鬼子兵的腿……
“那第三发子弹呢?”柳青忙问。
“击中伪县府一个汽油桶!说实在的,我还留了一发子弹在枪膛里。同志们,子弹都按我们的作战意图分别击中该击中的目标,这算不算弹不虚发呢?”
“大队长,我还是不理解,既然帽子都可以打掉,为什么不往下一点打,把那狗娘养的脑袋瓜,来个遍地开花呀?” 二小队长肖子文问道。
他的话惹得大伙一阵笑,刚才驻地里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
“同志们!我认为你们的大队长这次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按上级的指示,这次鸿箭行动旨在达到政策攻心,威慑敌人的目的。正像饶大队长刚才所说,箭镖和子弹都按我们的作战意图命中目标!这是一次成功的心理战!”罗忠说。
在座的战士们情不自禁的热烈鼓掌。
“我还想补充一点:我们按照上级指示——不进行武装营救两位被俘的战友,但是这次行动如果真的奏效,那么,可以这样讲:我们在敌人内部制造了矛盾,也就是说,利用敌人之手起到保护我们自己同志的目的。”饶平泰说。
“通过饶大队长和罗指导员这么一解释,我理解了上级的作战意图。不过,下次有什么任务,我要求把我小丰带上,我的箭镖肯定不是Сhā在木柱上,而是敌人的大腿上!”李小丰风趣地说。
大伙一阵哄笑。
“同志们,现在不早了,明天还有新的训练任务。大家休息了,我和饶大队长还有些话要说,我们的欢迎会就开到这里。”罗忠说。
战士们回到自己的铺位上,柳青和汪梅走出驻地。
在驻地门口,汪梅说:“指导员——”
“汪梅同志,这次辛苦了,你和柳青快回屋休息去,有话明天再说不迟。”罗忠劝她。
沸腾的塘口之夜,渐渐平静了下来。
朦胧的星光映照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域上。罗忠和饶平泰来到河堤上。
罗忠用胳膊肘捅了一饶平泰:“你这家伙,还有件事瞒着我。刚才,我不便当众揭穿,现在你可得老实交待啊!”
“老罗!我这人一条直肠通到底,会对你罗忠保守什么秘密?”饶平泰莫名其妙地大声问。
“小点声,没人不知你是‘洪锣嗓’!我问你,去孝感城前你向柳青要小手绢干什么?还有,当天晚上,你躲在老戴屋里鬼鬼祟祟地背着我干什么?”罗忠道出一连串的追问起来。
饶平泰恍然大悟说:“唉!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向柳青同志要白手绢是为了做箭缨;躲在老戴屋里,是为了写字!”
“写什么字?这么机密?连我这个指导员也保密?”罗忠又是一连串的追问。
“老罗,我知道这次出征孝感城仓促回来,不可能带有什么礼物送给你,所以出发前就留了一手,目的也只有一个:让你这个与我同甘共苦的指导员有一个惊喜!”饶平泰解释说。
“什么惊喜?”罗忠又问。
“来,我们坐下好好谈!你刚才不是给大伙很好地诠释了我们上级的作战艺术吗?我这个大队长没有别的本领——嘴皮子耍不过你,但是,我还有一招,不是吹牛的话我饶某人的——书法在你老罗之上,所以——”
“别卖关子啦!快揭密呀!” 罗忠又捅了一下饶平泰。
“我在白绸绢上写了这么四个字……”饶平泰说。
“是不是‘我爱你呀’四个字?”罗忠打趣问。
“你老罗也真会开玩笑?我告诉你:我这四个字是给我们的敌人看的,如果没有什么背景和高深文化,恐怕他娘的还看不懂呢?我现在说出来,倒要看你老罗是不是一下子就明白得过来!”饶平泰也捅了他一下。
“你快说呀!”罗忠忙说。
“这四个字是:慎之又慎!”饶平泰一字一顿说。
“好!这是我们中华民族文化的精髓!它伴随着利器的确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力量,一方面向敌人宣告:我们鸿箭游击队就活跃在他们眼皮底下;另一方面又告诫敌人每做一件事,都得想了又想,慎重行事!” 罗忠点点头。
“可是敌人会听我们的吗?”饶平泰问。
“那倒也是,要求我们的敌人事事按我们的意图行事,如果是这样——他们还是我们的敌人吗?但是,起码给了他们一种抹不掉的心理威慑!” 罗忠说。
“老罗,我们说了这半夜的话,怎么没见到老戴和朱贵同志呀?”饶平泰话题一转问道。
“啊!他们两个昨天结伴到野猪湖打野猪去了,说是打头野猪为全村欢庆你和汪梅的凯旋啊!”罗忠回答说。
“这两位给我们的帮助真是无私的。等他们回来我们得好好谢谢他们才是!”饶平泰感动地说。
罗忠看了一下手表说:“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你折腾了白天加黑夜也该好好休息了。”
“今晚,我们也许可以睡个安稳觉,不过,我们的敌人可能睡不着觉!”饶平泰说。
“谁要你的那四个字,扰得他们不得安宁啊!” 罗忠再把饶平泰一捅说。
两人沿着河堤快步往驻地走去……
正如饶平泰和罗忠分析的那样,孝感城里的敌人几乎彻夜难眠。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朦胧的星光映照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域上。罗忠和饶平泰来到河堤上。
罗忠用胳膊肘捅了一饶平泰:“你这家伙,还有件事瞒着我。刚才,我不便当众揭穿,现在你可得老实交待啊!”
“老罗!我这人一条直肠通到底,会对你罗忠保守什么秘密?”饶平泰莫名其妙地大声问。
“小点声,没人不知你是‘洪锣嗓’!我问你,去孝感城前你向柳青要小手绢干什么?还有,当天晚上,你躲在老戴屋里鬼鬼祟祟地背着我干什么?”罗忠道出一连串的追问起来。
饶平泰恍然大悟说:“唉!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向柳青同志要白手绢是为了做箭缨;躲在老戴屋里,是为了写字!”
“写什么字?这么机密?连我这个指导员也保密?”罗忠又是一连串的追问。
“老罗,我知道这次出征孝感城仓促回来,不可能带有什么礼物送给你,所以出发前就留了一手,目的也只有一个:让你这个与我同甘共苦的指导员有一个惊喜!”饶平泰解释说。
“什么惊喜?”罗忠又问。
“来,我们坐下好好谈!你刚才不是给大伙很好地诠释了我们上级的作战艺术吗?我这个大队长没有别的本领——嘴皮子耍不过你,但是,我还有一招,不是吹牛的话我饶某人的——书法在你老罗之上,所以——”
“别卖关子啦!快揭密呀!” 罗忠又捅了一下饶平泰。
“我在白绸绢上写了这么四个字……”饶平泰说。
“是不是‘我爱你呀’四个字?”罗忠打趣问。
“你老罗也真会开玩笑?我告诉你:我这四个字是给我们的敌人看的,如果没有什么背景和高深文化,恐怕他娘的还看不懂呢?我现在说出来,倒要看你老罗是不是一下子就明白得过来!”饶平泰也捅了他一下。
“你快说呀!”罗忠忙说。
“这四个字是:慎之又慎!”饶平泰一字一顿说。
“好!这是我们中华民族文化的精髓!它伴随着利器的确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力量,一方面向敌人宣告:我们鸿箭游击队就活跃在他们眼皮底下;另一方面又告诫敌人每做一件事,都得想了又想,慎重行事!” 罗忠点点头。
“可是敌人会听我们的吗?”饶平泰问。
“那倒也是,要求我们的敌人事事按我们的意图行事,如果是这样——他们还是我们的敌人吗?但是,起码给了他们一种抹不掉的心理威慑!” 罗忠说。
“老罗,我们说了这半夜的话,怎么没见到老戴和朱贵同志呀?”饶平泰话题一转问道。
“啊!他们两个昨天结伴到野猪湖打野猪去了,说是打头野猪为全村欢庆你和汪梅的凯旋啊!”罗忠回答说。
“这两位给我们的帮助真是无私的。等他们回来我们得好好谢谢他们才是!”饶平泰感动地说。
罗忠看了一下手表说:“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你折腾了白天加黑夜也该好好休息了。”
“今晚,我们也许可以睡个安稳觉,不过,我们的敌人可能睡不着觉!”饶平泰说。
“谁要你的那四个字,扰得他们不得安宁啊!” 罗忠再把饶平泰一捅说。
两人沿着河堤快步往驻地走去……
正如饶平泰和罗忠分析的那样,孝感城里的敌人几乎彻夜难眠。
当晚,宇岛大佐赶回孝感城。他立即下令集合城关驻军。
一时间,日军驻孝感宪兵队宪兵队紧急集合出动;日军驻孝感司令部里日军紧急集合出动;火车站仓库前日军在紧急集合出动;伪孝感县保安大队伪军在紧急集合出动。
黄记修理店店门轻轻地拉开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在注视着这突然的动静。
汪桃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她睡眼惺松地推了一把身边的赵坤南说:“坤南!你听外面乱糟糟的,好像出了什么大乱子似的。”两人起床,披着衣服忐忑不安地站在窗边往外瞧……
日伪军集合完后兵分三路,向野猪湖、塘口、东山一带进发。
在山野大道的一岔口,板仓太郎领着一队日军在疾进。
只见他把指挥刀一指:”目标——野猪湖!前进——”
事情说来也巧,在野猪湖畔,此时朱贵和老戴抬着一头野猪正一前一后地走离湖区。
“这回呀,要好好招待欢迎饶大队长!”老戴边走边高兴地说。
“这百来斤的野猪,我看全村老少也都可以沾点荤了!”朱贵说。
正走在湖畔土路的日军,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黑乎乎的人影,立即报告板仓太郎。
板仓太郎命令:“隐蔽!”几十个鬼子躲进路边芦苇丛中。
朱贵和老戴抬着野猪在埋头赶路。
突然间,从前面芦苇丛中传来一阵吆喝(夹杂着拉枪栓的声音):“八格牙路!站住!不许动!”
朱贵一惊,但马上镇静下来喊:“太君,我们是打野猪的猎户!良民的干活!”
“报告队长!是打野猪的!”日军甲向板仓报告。
听到“野猪”二字,板仓太郎打着手电筒走过来。他用手电筒照着朱贵和老戴的脸(认出了朱贵),又照了照野猪,说:“哟西!老朋友,误会了!误会了!”他对持枪的几个鬼子兵命令,“散开。”
“湖里有什么可疑的新四军游击队吗?”板仓太郎问。
“哪来的什么游击队,运气好的话,我想也许能碰上头把野猪。”朱贵回答。
“这个,是送给我的?”板仓太郎指着野猪又问。
“是的,喜欢吗?”朱贵说。
板仓太郎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哟西!你的大大的良民!你的,帮我抬回孝感城,我的大大的有赏!”
老戴用手指扯了一下朱贵的衣角。朱贵说:“我的这位同伴的家人病了,我要陪他赶路。太君,还是叫你的士兵抬回去,行吗?”
“唔!只能这样!”板仓太郎点点头。
“太君,我的走了!”朱贵说。
“开路的!”板仓太郎向他喊道。
朱贵和老戴急急离开。
朱贵悄悄对老戴说:“不好!连火车站的鬼子都出城了,看来,今晚鬼子一定有大动作!塘口免不了要遭殃,我们得赶紧赶回去通知饶大队长和乡亲们!”
“这黑灯瞎火的,他们几十人的队伍往哪儿撤呀?”老戴着急地说。
往东山方面前进的日军也在疾进。
老戴和朱贵正好与这伙日军遭遇。一道手电的强光照射过来,朱贵眼尖,急忙把老戴一按,两人迅即伏倒在草丛中。
一大队日军从草丛边的大路上急急走过。
朱贵和老戴迅速爬起来,抄小路朝塘口奔跑去。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了鸿箭游击队驻地前,老戴急拍(草)门嚷道:“饶大队长,罗指导员!不好了!”游击队员们惊起。
饶平泰一边穿衣,一边跑到棚舍外。
“饶大队长,孝感城大批鬼子来湖区扫荡,看来,很快就要到塘口了!”老戴匆匆匆忙忙说。
“连火车站的鬼子都出动了!”朱贵急说。
饶平泰感动地紧紧握着汗流浃背的老戴和朱贵的手。
罗忠紧跟着出来,一听有紧急敌情,说:“不好,敌人要来报复扫荡!我们这几十人的队伍,又是在夜间,往哪儿撤呀?”众人议论纷纷。
“老戴,前天去孝感城,府河边不是有个小岛吗?我看队伍可以到那里暂避一下。”饶平泰沉着地说。
老戴一拍脑袋说:“对呀!看我都慌成什么样子了!连这么好的藏身地方都给忘了!”
这时,,三小队长彭水生匆匆跑来:“报告大队长,游动哨发现敌人正往这边包围过来。”
远处传来枪声。
“这好像是从辛安渡方向传来的。”老戴说。
远处,又是几声枪声。
“这分明是从东山头那边传来的!老罗,我看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饶平泰脸色严峻起来。
“好!同志们,马上收拾行装,准备撤离塘口,不许留下任何痕迹!”罗忠对游击队员们命令道。
饶平泰把老戴拉到一旁说:“麻烦你立即找几条船和船工来!”
“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老戴拍拍胸膛说完,匆匆离去。
“朱贵兄弟,你邀上村中几个小伙子,把这驻地给伪装一下。不能让鬼子看出破绽!” 饶平泰又对朱贵说/
“好!我马上就去叫人!”朱贵回答。
“柳青和汪梅还没有通知。”罗忠突然着急地说。
“老罗,你赶紧收拾,我去通知她们!”饶平泰刚要动身,就见柳青和汪梅从独屋那边跑来。
“饶大队长!敌人来了!”柳青、汪梅边跑边喊。
“不要慌!我们马上转移!”饶平泰向她们喊道。
这时,宇岛大佐带领的日伪军已逼近塘口。赵五林讨好地说:“司令官,前面不远就是塘口村。”
“八格牙路!走了几个钟头,沿途连一个游击队员的影子都没有见着,他们的躲到哪里去了的?” 宇岛大佐咬牙切齿。
“这塘口村有可能是他们的根据地!”赵五林胡诌。
宇岛大佐在马上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指:“统统的快快的前进!”
塘口村边小河停靠着五、六只渔船。
饶平泰和罗忠在组织队员们上船。忽然,村东头传来枪声,狗吠声四起。
饶平泰拔出驳壳枪命令道:“快!”
几条船纷纷驶离堤岸,向河心划去。
最后一条船上,柳青和汪梅坐在船头。
“饶大队长,快上来呀!”柳青在船上着急地喊道。
又传来一阵枪声。
饶平泰一个箭步,跃到已驶离堤岸的小船上。
柳青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船,在夜色中渐渐远去……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游击队刚撤离塘口村,赵五林便领着伪军打着火把首先闯进塘口村。
后面,鬼子兵亦步亦趋紧紧跟进。
伪军挨家逐户拍门。他们把全村老小驱赶到村中小空地上集中。
宇岛大佐从衣袋中摸出箭镖,向村民们晃了一晃说:“你们的,有谁见过这利器,我的大大的有赏!我的要找鸿箭游击队决战,与老百姓没有关系的!”
赵五林狐假虎威地喊道:“太君问,有谁知道游击队的下落,说出来皇军有赏!”
众乡亲低沉地:“没有!”
“这是什么的地方?”宇岛大佐指着那片棚舍发问。
“太君问,这地方是做什么用的?你们听见了吗!”赵五林又向村民们喊道。
“这是牛棚。”众乡亲齐说。
“八格牙路!牛棚?”宇岛大佐怒气冲冲。
黑伢站出来说:“你看,棚里有许多牛粪呢!”
宇岛大佐走到棚舍前把头探进去,见地上有牛粪,赶紧捂着鼻子退后,不料一脚正踏在一堆牛粪上,气得他哇哇乱叫,他对着草棚用手作了一个动作:“烧掉!”
一群伪军纷纷将火把抛到棚顶上。不一会,燃起冲天大火。
宇岛大佐凶相毕露,拔出军刀嚎叫:“我的,要跟你的——鸿箭游击队,决战决战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群伪军纷纷将火把抛到棚顶上,鸿箭游击队驻地顿时烈焰腾空,火光冲天。
宇岛大佐仰天狂笑。鬼子兵们为了发泄朝天打了一排枪……
枪声传到数里外的府河孤岛,游击队员们先是脸显惊色,接着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难道鬼子在杀人?”饶平泰一脸愤怒。
“大队长,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跟他们拼了!”大刀张激动地拔出大刀。
“大队长,派我们先去侦察一番!”李小丰等战士也纷纷发表意见。
饶平泰望了一眼身边的罗忠那张不动声色的脸,似乎找到了答案,他紧捏双拳,发出“格格”的声响。
“肖子文、大刀张、李小丰,你们立即出发!”饶平泰发出了命令。
夜色中,有几个黑影在孤岛的河滨飘动。一只小船悄悄离岛,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府河上。
此时的塘口村中小土坪,变成了一块恐怖的刑场!
包括朱贵、黑伢在内的村中男子被一群鬼子用步枪逼着。外围是举着火把的鬼子和伪军。鬼子个个呲牙裂嘴的站在那里。有一个鬼子用手中的火把去烧朱贵的头发,头发发出嗞嗞的声音,并散发着一种难闻的糊焦味。
赵五林用枪指着村民嚎叫:“刚才太君司令说:如果你们还不说出游击队的去处,就要把这十几个男子统统的枪毙!”说罢,他又用枪筒去撬黑伢的嘴,“你这个小混蛋快说!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枪筒硬!”
黑伢怒视赵五林,嘴在流血……
“老总!他还是个伢呀!”黑伢婶娘在哭叫。
此时那条小船悄悄停靠在村东头一处河堤旁,几条黑影像一阵风窜上了河堤,朝小土坪快速移动。
他们躲在村中一处矮墙后面,原来是前来执行特别任务的肖子文、大刀张和李小丰。三人屏住呼吸,举枪瞄准。
场上,赵五林看来硬的不行了,便从衣袋中掏出两块大洋,放在手心边抛边说:“你们谁先说,就赏给谁!”
十几个男子中没有一个吱声。
敌人万万没有想到就离他们不远的一处矮墙后面,有三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他们。
“叭!叭!叭!”三枪连发,一枪打掉赵五林的帽子,一枪击中那个举火把的鬼子的手,还有一枪击中宇岛大佐座骑的马尾。
场上立即大乱,村民们趁机四处逃散。
宇岛大佐从马上下来,把军刀一举,指着那堵矮墙:“八格牙路!射击!”
步枪、手枪、机关枪响成一片,子弹像雨点般射在矮墙上。
大刀张等三人早已从矮墙后撤离,朝村东方向边鸣枪边牵制。
借着夜幕的掩护,三人在村东一处河堤旁悄悄爬上了船。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安全回到了孤岛。
当饶平泰和罗忠听完了他们的汇报后,罗忠拍着他们的肩膀说:“没想到你们学得那么快,一夜功夫就把你们大队长的那一套战术学到了手!”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
“刚才,指导员表扬了你们,你们不愧为鸿箭游击队员!这次行动不重创敌人 ,主要是出于对塘口村民的保护,调虎离山,把鬼子引开。这任务,你们完成得很出色!”饶平泰表扬他们。
且说日伪军乱放一阵枪后,宇岛大佐领着几百个鬼子和伪军昏头转向地撤离塘口村,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追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色已亮。王锦风领着一小分队的几个战士作为先遣队首先回到塘口游击队驻地,在村中侦察、布岗。
饶平泰、罗忠领着游击队员们回到驻地前。只见草棚已经坍塌。一根木桩上余火未尽。地上满是灰烬,还冒着余烟。饶平泰转身环视塘口村平静的民居,说:“老罗,我们那一招还灵!”
“所幸老百姓没有太大的损失!只是这草棚成了火场。”罗忠有点伤心。
“指导员,别在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索性盖个更大的棚舍,气死那狗娘养的!”老戴劝慰说。
“好!老戴!你来当土工程师,我们听你指挥。” 饶平泰说。
“你们一部分人清场,另一部分跟我去砍树、锯树、扛木头、搬稻草。”老戴高兴地吩咐道。
“一小队清场,二、三两小队跟戴师傅干活!开始行动!” 饶平泰也下达指令。
远处传来一小队长王锦风的欢叫声:“饶大队长!你看谁来了?”
原来是秦伟山、牛桂兰、通讯员小吴、县委警卫连刘排长等骑着马,正朝村中小土坪奔来。
老戴极兴奋地喊出声:“是秦书记和牛部长!”
县委书记秦伟山等人从马上下来,大伙蜂拥而至。秦伟山与饶平泰热烈拥抱;牛桂兰跟柳青、汪梅热烈拥抱;老戴跟小吴、大刀张与刘排长热情握手……
场上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村民们也纷纷来到小土坪。说的说,笑的笑,好不热闹。
秦伟山大声说:“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孝感县委来看望大家和乡亲们。(掌声)鸿箭游击队,就像新生的虎仔一样,也需要照料,需要呵护,需要壮大!(热烈的掌声)游击队独胆斗古城的戏我都看了!演得有声有色,连我这个老游击队员的手都在发痒啊。(笑声)今天,我也来报个名——”
“秦书记报名参加什么呀?”汪梅抢先Сhā问。
“小梅同志,参加你们鸿箭游击队呀!你欢不欢迎我?”秦伟山幽默地说。
“秦书记和牛部长是想留在塘口跟我们一起打一阵子游击。”柳青笑着说。
“还是我们的柳青同志善解人意——一下子就拿准了我们的心思!”秦伟山点点头。
牛桂兰接着说:“同志们,乡亲们,说心里话,我和老秦都很想留下来跟大家一起打鬼子、伪军,斗地主、恶霸!但是,目前斗争形势十分严峻,大、小悟山根据地上万将士缺衣少食,给养困难。我们要军民联手,迅速建立府河水上运输线,通过征、购等多种手段,让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北运,支援鄂豫边区根据地。大家有没有信心呀?”
众人齐呼:“有!”
“同志们,乡亲们!刚才牛桂兰同志把目前的形势和任务都讲清楚了。我们今天来,一来是慰问同志们和乡亲们;二来是帮忙出谋划策。时间十分紧迫。我们就开始吧!” 秦伟山又说。
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游击队驻地前人来人往,一片繁忙的劳动场面。
秦伟山双袖一捋:“今天大家亲手搭建游击队基地更有意思!”
饶平泰手一挥喊道:“同志们,加油干,中午在新棚里吃午饭!”
众战士“嗬——”的一声嚷起来了。
秦伟山和饶平泰在合力拔一个木桩。
秦伟山望了一下朝阳初升的天空,用毛巾揩了揩汗,然后对饶平泰说:“估计这个时候孝感城的老百姓都会在议论昨夜发生的事,你呀,这次当了一回草莽英雄!”
“英雄的话不敢说,不过,福隆茶馆的茶客们的嘴,谁也封不住!”饶平泰说。
“你说的就是那个汉川人开的茶馆?”秦伟山问。
“俗话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尖黄陂,狡孝感,又尖有狡是汉川!不过,我倒要为这汉川老板鸣个不平!”饶平泰又说。
“秦书记!你们在说什么呀?”汪梅跑过来问。
“小梅同志,在孝感城福隆茶馆喝茶的事还记得吧?”秦伟山笑着对她说。
汪梅的大眼睛闪了闪:“怎么忘得了?那茶馆的老板对我们很客气。”
“老板是不知道你和饶大队长的身份。如果知道你们是打鬼子的,肯定免费供应茶水的啰!”秦伟山风趣地说。
汪梅直点头。
却说,孝感县城福隆茶馆,一大早便来了许多茶客,把小小的茶馆挤得满当当的。茶客们一边饮茶,一边发出阵阵笑声。
说客张:“哎!刚才我讲到哪里了啊?”这个长得清瘦的茶客姓张,是附近街坊里很健谈的中年男子。因为此人开口便是如江似河的滔滔不绝,大家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说客张”。
茶馆老板:“刚才讲到新四军游击队一枪把日军司令官的帽子打掉,差滴嘎就结果了那司令官的性命!”
说客张:“紧接着——大概隔了不到两秒钟,这时间枪手把握得蛮准。‘叭’的一声,又不知从哪里射来第二枪,这回呀,不偏不斜——你们猜是把么事打掉了?”
茶馆老板:“是脑袋唦!”
说客张:“非也!是日军司令官右手拿着的那面小‘膏药旗’!”
茶客甲不解地:“这我就搞不懂了!为什么有机会打脑壳,却偏偏不打,而要去打那不计重量的小‘膏药旗’呢?”
茶馆老板:“你莫打岔唦!让‘说客张’快点讲,我要听第三枪倒底打在哪里。”
说客张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润了润嗓子:“这第三枪才有意思呢!不打人也不打狗,把车库门前的汽油桶打着了!轰的一声,一下子油桶爆炸了,伪县政府这下可搞惨了。只见大院里是一片火海,救火的救火,救命的救命,七零八落,乱作一团。这游击队枪手趁虚蹘开了胯子(腿),一溜烟跑的是无影无踪!”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黄啸天和走千里刘绍坤,一边饮茶,一边在小声说话。
突然,从馆门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茶客。
茶客乙:“我打听到最新消息!”
众茶客伸长脖子望着他,急问:“是么事最新消息,你快讲唦!”
茶客乙卖起了关子,冲茶馆老板喊道:“老板,冲碗茶来。”
茶馆老板也很爽快:“今天免费供茶水!”
伙计跑来在为这位新进来的茶客冲茶。
茶客乙揭开茶盖,吹了吹,呷了一口,小声说:“告诉诸位,游击队打伤的不是日军司令官宇岛,而是宪兵队长岗村!”
众茶客均大吃一惊:“啊——找个替死鬼,这鬼子司令——宇岛蛮狡猾的呀!”
茶馆老板道:“不管是教训也好,吓唬一下也好,新四军游击队是好样的——为我们中国人出了一口怨气!”
说话间,一大队日军士兵急匆匆从茶馆前跑过。
黄啸天向刘绍坤递了个眼色,悄悄溜出茶馆。
此时,日军驻孝感司令部,一夜未睡的宇岛大佐用手撑着脑袋正在打磕睡。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懒洋洋地伸手去摘话筒。
话筒里传来一日军少佐的声音:“报告司令官,新四军主力在花园北部移动。请求司令派兵增援!”
副官站在一旁问:“司令官,有什么吩咐?”
宇岛大佐放下话筒,示意没有他的事。
过了一会,电话铃声又急促响起,宇岛大佐还是懒洋洋地去摘话筒,话筒里传来西尾将军的声音。他几乎条件反射的肃立:“嗨!”
宇岛大佐放下话筒,对副官命令道:“你的,马上集合部队,向花园的增援!”
他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却又神气十足地下楼去了。
游击队驻地正在开会。想到敌人的这次扫荡无功而返,秦伟山、牛桂兰、刘排长、饶平泰、罗忠和三个小队长,禁不住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
“这就是我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下一步是声东击西!” 秦伟山说。
“新四军十三旅这次担任花园佯攻,实际上是为了抽空孝感城的日军,使我湖区的鸿箭游击队没有后顾之忧!” 牛桂兰说。
“小吴,把地图给我!”秦伟山接过并张开地图,指着四屋咀说:“我们这次的任务就像是连环套似的,先打掉四屋咀的湖霸反动势力,紧接着征购一批粮食和其它物资,五天内从水路把物资运送到大、小悟山新四军根据地!”
“为什么不先打东山头呢?”饶平泰问。
“平泰同志的想法上级不是没考虑过,因为,东山头的地主武装还有些实力。俗话说吃柿子捡软的捏,我们认为要慎重初战,打四屋咀有绝对把握——”牛桂兰说。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地理上的原因:四屋咀就像个茶壶口,它是进出王母湖、野猪湖的必经之地,也是湖区的重要集散地。去年,我和桂兰同志实地考察过地形。我们的船队从四屋咀走一段湖汊后,即可进入府河水道。”秦伟山补充道。
“秦书记,船队从四屋咀入府河后,还需经过东山头,再来塘口……那不是仍有一段险情吗?”饶平泰又问。
“是的,府河东山段是存在险情。”秦伟山说。
“我想,游击队可化装成便衣,在险要地段布控;如东山头的地主武装不出来阻拦,也就算了,他们如来骚扰,我们可进行打击,武装护航!” 罗忠想了想说。
“老罗刚才的意见很好。还有另一种可能,东山头的地主武装也许压根儿就出不来,他们担心得罪了游击队,以后日子不好过。” 牛桂兰赞同道。
“当然,他们不出来那是最好不过的;如果他们出来,我们也就不客气,因为我们是便衣,又预先在各个险要地段设伏,或游动。我看风险不大。还有,这一连环战斗因为时间拖得比较长,还担心花园、孝感的敌人调兵南下,或在府河北段阻截,所以必须打得干脆,不要拖泥带水。船队必须同时组织到位。” 秦伟山接着说。
“船队有老戴,请领导放心。船队可提前到达四屋咀边上的湖汊待命。”饶平泰颇有把握。
“嗯,这做法可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游击队还有一个送船队过孝感城西的沙堤渡口的任务,过了渡口,你们就算完成了任务。以后的护送任务由桂兰同志带县委警卫连的同志担任,直到目的地。同志们。如果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分头准备吧!”秦伟山对大家说。
河堤上,秦伟山和饶平泰、罗忠边走边谈。
“战斗之余,你们还要研究发展党组织和壮大游击队的问题。”秦伟山语重心长。
“柳青同志的表现不错,我看可以作为湖区首批发展对象。”罗忠说。
秦伟山突然间想起一件事:“啊,差点忘记了,这次县委带来一批购物资的资金,就让柳青来管,你们没意见吧!”
“她本来就管理大队的财务,这同志心细,责任心强,学过经济,我看是最佳人选。”饶平泰回答。
“汪梅这小姑娘,一直表现还不错吧?”秦伟山问。
“是的!她热情、乐观、还有点勇敢,是个好苗子。”饶平泰说。
秦伟山听着他的话,心里暗暗发笑:“当初,你饶平泰还不想要她们呢!”
“汪梅要说不足,主要还是家庭背景、社会关系上的一些事。”罗忠说。
“哎,一个人的家庭出身不能选择,但是,一个人的政治前途是可以由自己选择的。只要她对自己的家庭有正确的认识,也应该是培养对象呀!”秦伟山说。
“我们会帮助她的!”饶平泰点点头。
小树林边牛桂兰与柳青、汪梅且走且谈。
“牛部长,我们来塘口第一个晚上就在这树林里露宿了一夜的。”柳青指着小树林说。
“那天晚上,才叫人心惊肉跳呢!我们正准备休息,叭叭,突然传来两下枪声,后来才知道是通信员小吴同志找到塘口村来,说是我们有两位同志被俘后关押在孝感城,有生命危险。饶大队长把枪一举,把马一上,大喊着要我们大家跟他夜闯孝感城!”汪梅绘声绘色地说。
“后来又怎么没跟他走了呢?”牛桂兰笑问。
“是柳青姐和罗指导员的一番话劝住了呗!”汪梅回答。
“前几天,你不也跟饶大队长闯了一趟孝感城了吗?”牛桂兰又问。
汪梅心里一紧,忙说:“我再也不敢去了!”
“你呀,可得多多地向你的青姐学啰!放沉稳一些,你这满脸女孩子气,什么时候才能去掉,是不是要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你才会收手呢!”牛桂兰笑着说。
“牛部长,你就不必为她操这份心了,我们的梅小姐,有心上人啦!”柳青打起趣来。
“真的,是哪一个?”牛桂兰当真问。
“是新四军鸿——箭——游——击——队!”柳青一字一句说道。
柳青的玩笑话使三人都不禁傻笑一番。
远处,通信员小吴在喊:“牛部长,吃中饭了!”
伙房内饶平泰、罗忠在陪秦伟山、牛桂兰进餐。
秦伟山用筷子夹起一大块红烧鱼肉:“你们这里伙食不错嘛!”
“多亏老戴、还有黑伢到外湖捕捞!”饶平泰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秦伟山的土碗里,“秦书记,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向你报告!”
“什么事?”秦伟山边吃边问。
“秦书记,是这样的。我们鸿箭游击队来到塘口后,村里穷苦农民都觉得苦日子有了盼头,年青小伙子们纷纷要求参加新四军,去打日本鬼子!黑牛回村后,跟我软磨硬泡,李大娘也亲自来说情,非要送儿参军不可!我和平泰同志一商量,就把黑牛给收下了。” 罗忠放下筷子说。
“难怪你饶平泰刚才夹鱼给我,原来是为了收买我呀!你呀,你呀,先斩后奏,是学的哪一个呀?” 秦伟山诙谐地说问道。
“那你就是同意了,不批评我们啦?”饶平泰说。
“再弄点野猪肉来尝尝,我的嘴不就封住了!其实,把这些苦大仇深的农家子弟吸纳入伍,是我军的一贯方针,你和老罗没有错。今后,随着鸿箭游击队在湖区的声威扩大,估计还会有许多热血青年远道来投奔呢!”秦伟山说。
“老秦,我看这黑牛结结实实的,又是当地人,熟悉情况,可身兼两职:战时,作为游击队与县委的通信员;平时跟随饶平泰学军事,兼做他的警卫员。”牛桂兰说。
“好,就这样!”接着秦伟山对饶平泰和罗忠说,“如果你们能搞到马,迅速组建一支马队,那就更有意思了。这样一来,鸿箭如虎添翼,战斗力就更强大了。”
“东山头有马,以后打东山,我们把牠缴过来。”饶平泰两眼放亮。
饭后,他们来到游击队驻地前。
“一小队长,不要忘记换岗,让值班的战士回来吃午饭。”饶平泰喊道。
“是!我马上去!”王锦风回答。
“现在,我还得到朱贵老乡哪里聊聊话,然后,就回青龙岗了。”秦伟山说。
“秦书记,你就不能多呆一阵,跟我们多说些话吗?”汪梅眷恋地说。
“汪梅同志,以后我会多来湖区看你们。还要来吃你们打的野猪肉呢!你好好干吧!”秦伟山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柳青、汪梅齐说:“秦书记再见!牛部长再见!”
“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的牛部长现在的心情是赶紧北上到小牯山会她的彭政委!说不定,这时我们的彭政委正拿着望远镜在四处找人呢!”秦伟山小声说。
“老秦!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开这么大的玩笑,你就不怕彭政委批评你?”牛桂兰故作生气地样子。
两人对视一笑。
说到这老彭,就是彭光,新四军十三旅的政委。为了支援地方对敌斗争,新四军五师师部决定抽调十三旅部分主力跟地方进行长期协同作战,尤其是比较大的军事行动,像围城打援、袭击军火库等这类战斗,十三旅那是随请随到。这次,为了使水上运输减少阻力,十三旅扮演了一个佯攻孝感花园的角色。
花园镇是京汉铁路上一个重要的火车站所在地,是日军通往山里扫荡的重要的物资补给站,日军派有重兵在这里驻守。
新四军十三旅旅长邹正刚和旅政委彭光正在花园北边小牯山阵地上视察。他们身边是一群新四军战士,还在挖战壕。
邹正刚旅长用望远镜在观察山下几里外的花园镇。从望远镜里清晰可见花园镇的敌军调动频繁……
有一个日军指挥官在指手划脚地对他的部下在说些什么。
“老彭,你看,那两个手拿军刀的家伙!”邹正刚递过望远镜。
彭光接过望远镜对远处进行观察。
此时,日军也正在花园镇北阵地上紧张地排兵布阵。
山田少佐报告:“宇岛司令官,我的想把小钢炮布署在这个山岗上,随时可以对小牯山的敌军进行射击,把敌人阻隔在我花园的防区外围。”
宇岛大佐手拿望远镜在对小牯山阵地远眺。他好象发现了什么,把望远镜递到山田手上。
山田在举镜望远:“好象是新四军的指挥官!”说着,对炮手下令说:“目标——小牯山阵地,开炮!”
日军主炮手在迅速调试角度,副炮手双手握弹作好装弹准备。
紧接着,十几门炮齐射,有几发炮弹落在离邹正刚旅长不远的地方。
小牯山阵地顷刻之间浓烟四起,弹片横飞……所幸邹正刚旅长和彭光政委已迅速钻进壕沟。
邹正刚旅长抖掉身上的泥土,十分自信地说:“这鬼子还蛮听我们的安排!”
“有你邹旅长的盛情邀请,他宇岛还会不来?”彭光幽默地说。
“鸿箭游击队建立水上运输线八字还没有一撇,实在令人担心呀!”邹正刚认真地说。
“放心,我们的鸿箭游击队长饶平泰会向鬼子、伪军要粮,要鱼,要肉的。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彭光信心十足。
两人禁不住笑起来。
“哎,说正经的,这个饶平泰,到底有多大能耐?我与他素未见面,走在路上两碰头,怕还不敢相认哩。”邹正刚说。
“去年在青龙岗,我跟他见过一面,长得人高马大的,能文能武,多才多艺,擅长下棋,还写一手好字。我相信,他会克服重重困难,预期把府河水上运输线建立起来的!”彭光说。
邹正刚望着远处蜿蜒北去的澴水,深有感慨地:“府澴河,府澴河!你也应该为自己的抗日将士作一番贡献才对呀!”
话分两头,鸿箭游击队驻地前,游击队在紧急集合。
“肖子文、大刀张、李小丰、黑牛四位同志随我到四屋咀侦察敌情。其它同志原地待命!”饶平泰下达了命令。
“刚才点到的几位同志,迅速进棚里化装!”罗忠说。
大刀张把旧唐装一穿,腰系一根旧绳,肩挎一口破锅。
“大队长,我和李小丰是收废铁的,这样可不可以?”张东华问。
“大刀张,把破毡帽戴上!你们看我这样像不像一个少东家?”饶平泰笑出声来。
五个人化好装走出草棚。饶平泰把手中的纸扇一晃:“同志们再见!”他身后响起一阵笑声。
望着渐渐远去的那饶平泰宽厚的背影,柳青的一双大眼湿润了。
沿着往东延伸的郊野大道,大刀张、李小丰走在前头,饶平泰、肖子文、黑牛稍后紧跟在后面,相隔有那么一小段距离。走了大约二三个小时的路程,他们来到四屋咀环村渠旁。
大刀张和李小丰停止前进,望着隔着一条宽约六米的水渠外的大村落。
大刀张轻声喊:“饶大队长——”饶平泰应声加快步伐……
“饶大队长,这就是四屋咀。”黑牛说。
饶平泰仔细观察了一会,说:“这是条环村水渠,外人从这里要直接进到村里颇不容易,这右边是片水泽,估计,从左边绕行好几里地有路与四屋咀相通。”他忽然瞥见有一根废弃的竹篙,便上前将它捡在手中,“用这篙一个箭步能飞越六七米。不信,我来试试!”
饶平泰握紧竹篙,先在水渠中试探了一下,说:“看我的!”他持篙退了几米距离,然后一阵快跑,将竹篙Сhā在水渠的中点,一个腾空,身轻如燕,落到对岸。
肖子文、大刀张、李小丰、黑牛依法飞跨环村渠。
饶平泰把一支箭镖递到李小丰手中,对他说:“见机行事,由你完成!”
李小丰看了看手中的箭镖(镖羽上系着一个小信封),赶紧将它藏进衣兜里:“保证完成任务!”
五人分两路向四屋咀走去。
却说四屋咀有个小土场,土场约有上十亩地大,是个硬黄土场子,场地周边长满了草。广场一端竖立着一根高杆,顶上挂着红、黄两色大灯笼。灯笼在随风飘动。杆前摆着几张桌、椅,和供烧香用的八仙桌。场中香烟缭绕,一派封建迷信气氛。身穿黑云纱衫的黄舜平、黄松涛两人正并排坐在椅子上。他们身旁各站着一个供使唤的家丁。广场中央约有上百名穿着红、黄两色衫裤的壮汉在集体练习拳棍。喊杀声震天。
“松涛老弟,你看我们的红学会有没有长进?” 黄舜平问。
“近来大有长进。大哥,我想如果我们再买一些枪械,再发展些兄弟,我看不仅那姓汤的土匪头子,会把含在口里的王母湖、野猪湖吐出来,就是盘踞在四汊河的小梁王,也会乖乖地把他的地盘拱手相让。” 黄松涛说完哈哈大笑。
“松涛弟!刚才所言有理。只是有一点,我不能同意。” 黄舜平说。
“大哥,难道我说的错了?” 黄松涛问。
“引进枪械,不是我们没钱,是没有必要,说得严重一点,是违反祖训。你的年岁比我小了上十岁,你自然比我懂得少得多。这点,你必须听我的,坚持我们的既定方针:发展祖传的红学传统。”黄舜平说。
两人正谈话间有个小头目跑上前来,跪在二黄面前:“祖师爷,下面是不是进行拳、棍单斗?”
“开始吧!”黄舜平吩咐道。
这时,饶平泰等三人来到村中一处民居。有一群小女孩正在跳橡皮筋,一边跳,还一边唱道:“上有汤,下有梁,中间有个五霸王;两湖无日月,孝感没太阳。”跳完,还一起拍掌、嘻笑……
“小朋友,‘五霸王’是谁呀?” 饶平泰有意问道。
“我不知道!”小女孩天真地回答。
“来,我告诉你(其余小朋友也聚拢过来)。五霸王呀,都是些坏人!你们四屋咀村就有两个:一个是那个留着长长胡须的黄舜平,另一个是他的拜把兄弟黄松涛。” 饶平泰笑着告诉她们。
“那还有三个霸王呢?” 小女孩又问。
“啊!我也在找他们呢!”他半真半假地说,“等我把他们全部捉住了再告诉你们好不好?”饶平泰说。
女孩们一阵嘻笑后,继续跳橡皮筋:“上有汤,下有梁,中间有个五霸王……”
按原先设计好的路线,大刀张和李小丰走四屋咀村东头。
“收废铜废铁——” 大刀张拎着破铁锅在喊。
“废铜废铁的来卖——” 李小丰在叫。
一位老大娘拿着一个破铜勺:“喂!收废铁的,这铜勺值多少钱?”
“大娘,这铜勺如今不值钱,就十个铜币!” 大刀张说。
“再加两个铜币。”老大娘反复看着手中的铜勺说。
“好吧,就依你!” 大刀张接过铜勺,付了铜币,按约定也朝四屋咀小土场走去。
大刀张和李小丰来到小土场边上,便站在一群围观的村民后面。
饶平泰、肖子文、黑牛站在另一端。互递眼色。
只见小土场中央,一个壮汉脱去红衫,摆好马步站在那里,一个手持碗口粗木棒的穿黄衫的汉子,喊叫着冲上前去,对准他的腰,一个猛扫,木棒齐齐折断。围观的村民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接着一个持刀的汉子冲上来便是砍。左砍右砍,左躲右闪,壮汉看准机会,夺了对方的刀,对准高杆一个飞刀,刀Сhā在杆上。围观的村民又是鼓掌,又是呼叫。
这时,红学会总管事冯树仁走近黄舜平说:“师爷,小梁王捎来口信,要两位老爷近日抽空过去吃全鱼宴!”
“嗯,知道了,下去吧!”黄舜平正全神贯注观看小土场中的刀、棍大战。
红方持棍,黄方握刀。双方激战数回合,最后红方将黄方的刀挑飞了,飞刀直Сhā场上泥土中,博得一阵阵喝彩声。
一个小头目跑到黄舜平面前跪下:“祖师爷,练习还进行吗?”
黄舜平看了看天,已近黄昏,便说:“再练一会无妨。”
饶平泰向大刀张、李小丰投去神秘的眼神。
饶平泰在前,肖子文、黑牛随其后,走近黄舜平。
“黄先生,我们是新四军的代表,是来送信的。” 饶平泰突然说道。
黄舜平又惊又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问:“什么新四军?信呢?”
说时迟,那时快,李小丰钻出人群,对准二十米开外的镖杆,用力掷出箭镖,箭镖嗖的一声飞了过去,当的一响Сhā在杆上。
黄舜平、黄松涛大吃一惊,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
饶平泰等五人趁乱迅速撤离出险区……
那个小头目取下箭镖,飞跑到二黄面前,将信跪举在头上。
黄舜平拆开小信封,在看信。信上写道:黄会长:当前国难当头,日寇横行,湖区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新四军挺进敌后,以驱逐侵略者为己任。望黄会长能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切莫与人民为敌,迅速投入到抗战统一战线上来……
黄舜平把信递到黄松涛的手上,问总管事冯树仁:“送信的人呢?”
“早就走了!” 冯树仁指着远处。
黄舜平怒曰:“哼!看你姓饶的有几个脑袋!国民党顽军屠占庭那么狠,还不是被我黄某轰走了!”
黄松涛吃惊地:“大哥,这姓饶的,是不是就是最近谣传的新四军鸿箭游击队长呀?据说日本人他都敢袭击,对这个人我们还是要认真对待!”
黄舜平满不在乎地:“这周边地区,象东山、毛陈、王母湖一带都平静嘛,为什么我们四屋咀他们就特别看不顺眼。我看,这是胆大的吓胆小的——混水摸鱼罢了!”
黄松涛又说:“大哥,共产党的贯用手法——枪打出头鸟,我们四屋咀别的不好说,囤粮丰富,积银万两,他们游击队可能冲着我们的钱粮来了,我们不得不防呀!”
黄舜平有点困了:“这倒有可能,人饿极了,树都要啃一口。那你就带些弟兄,把银元埋起来,粮食收藏好!”说着起身,打了一个呵欠,“我的瘾上来了,你还是写个信,明早叫总管冯树仁送到塘口去!”
“大哥!”黄松涛还想说点什么。
黄舜平头也不回,拖着沉重的双腿,回自己房里去了。
“咳!这信怎么写呀?”黄松涛干着急。
第二天,太阳冉冉从塘口村东头升起,暖意浓浓。村里是一片繁忙的备战气氛。
饶平泰来回巡视,吩咐说:“竹篙要多准备一些。”
“大队长,要这么多竹篙干什么用呀?”汪梅问。
“赶野猪呀!你不是喜欢打野猪的吗?”饶平泰打趣道。
汪梅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她握起竹篙,用篙尖碰了一下正在削竹节的肖子文。
“汪梅!我又不是野猪,你赶我干什么?”肖子文吓了一跳。
“刚到塘口那天晚上,在村头小树林里,你是怎么对我不礼貌的?”汪梅笑着说。
肖子文呆呆望着天,在搔头:“没有啊!”
“没有?你再好好想一想!那天晚上在小树林里你问:‘我可以向汪梅同志提一个问题吗?’我说:‘欢迎!’你又说:‘如果我们游击队帮李大娘找回了儿子,你是否愿意做她的儿媳妇呢?’”汪梅瞪大眼睛说。
“啊——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肖子文呆呆地望着汪梅。
见战士们对战备工作都很投入,饶平泰便拉着罗忠到驻地的棚舍里商量攻打四屋咀的事。他们各自坐在地铺上。
“如果四屋咀的二黄勾结野猪湖的土匪,他们南北夹击我们,这可不是好玩的!”罗忠说。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老罗,战斗时间表已经排定,就算我们顺利打下四屋咀,也还有运输这个难题。你看,我们是不是派一个小队在四屋咀北面,也就是在通野猪湖的要道上设伏。战斗打响后,如果汤土匪没来救援,小队便迅速奔袭,从北面包操过来,形成南北夹击四屋咀之势!”饶平泰胸有成竹。
“这倒是个好主意!”罗忠赞同地说。
这时村道上,带哨的彭水生领着冯树仁朝驻地走来。冯树仁的突然到来,引起游击队员的注意和一阵阵议论。
彭水生站在棚舍门口喊道:“报告!四屋咀派人来了!”
饶平泰、罗忠迅速起身,以礼相待,把冯树仁接到棚舍内。
汪梅和几个队员溜到驻地门边,偷听。
“敢问您就是饶大队长吧!我家老爷要我把这封信和一句话一定带到!”冯树仁小心翼翼。
饶平泰接过信:“你家老爷怎么说的?”
冯树仁吱吱唔唔地:“我家老爷——”他头上已浸出汗珠。
饶平泰镇静地:“你别怕!我们是新四军,讲守诚信,决不伤害来使!”
冯树仁断断续续:“我红学会老爷——他要我当面问你——你姓饶的长着几个脑袋?”
饶平泰听到这傲慢无礼的来言,正要发作,后又冷静下来:“你回去对你家老爷说——饶平泰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他跟你们一样,也只是长着一个脑袋!一个!知道吗?”
“那告辞了!” 冯树仁赶紧起身欲走。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给我备好酒菜,我不日去会他!”饶平泰不动声色又说。
冯树仁匆匆忙忙离开驻地,正好与老戴撞了个满怀,他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饶大队长,船队已准备好了,一共七条船!” 老戴走进草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老戴,你就是东风!我代表大队谢谢你!”饶平泰拍拍老戴的肩膀说。
“辛安渡有三位朋友驾船来塘口,要谢,你就谢他们!”老戴说。
饶平泰嚷道:“司务长!”
“有什么指示!”司务长老曹站在伙棚前。
“今天提前开午饭,另外多备一些饭菜招待船老大!”饶平泰说。
“遵命!”司务长说。
“我去拿一罐我老婆刚做好的米酒来!”老戴乐呵呵地说。
“孝感米酒?”司务长老曹乐了。
原来,这孝感的米酒是远近闻名的好东西。正宗的孝感米酒当然是孝感城的老字号做的,但在孝感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米酒。要做好米酒首要的条件是要有好糯米、好水、好酒曲,缺了哪一样或者哪一样不地道,做出的米酒味道就差远了。老戴妻子云娇打小就喜欢看大人们做米酒,她心灵手巧,一点就通,经过长时间的实践摸索,竟成了当地做米酒的好手。
不一会,老戴拿来一罐米酒,刚揭开封口,一股浓香扑闭而来,继而满棚都是米酒香味。
司务长老曹舀了一小勺先尝了一口,连声称赞道:“哎,我喝了那么多家做的米酒,也没有你家做的米酒香!看来你家的媳妇手很巧,的确是高手,做出的米酒是香甜可口!”
大家一拥而上,边喝边吃。
午饭后,饶平泰和罗忠来到塘口村旁河堤送老戴的船队上路。
七只小船离岸,悠悠远去。饶平泰和罗忠在堤岸上向船队挥手。
此时,四屋咀黄家祠堂的上厅、下厅、天井,都挤满了人,红学会正在摆盛大午宴。
冯树仁喘着气赶回到黄舜平身边,他凑近黄舜平在说话,黄舜平满意地把一杯酒灌进他的嘴里……他们哪里想到灭顶之灾正悄悄到来。
塘口村外大道,饶平泰和罗忠带领着鸿箭游击队员们手操竹篙,向四屋咀进发。
在四屋咀前岔道,王锦风带领一小队的十几个战士分岔北去,他们在挥手道别。
游击队来到四屋咀前环村水渠,饶平泰命令战士作好隐蔽,带竹篙的战士把竹篙就近贴身落地。
“大刀张,开始喊话!” 饶平泰说。
大刀张拉开嗓门:“喂——四屋咀的二黄给我听着!现在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向鸿箭游击队投诚,定会得到宽大;顽抗,你们就要全军覆没!”
四屋咀小土场上,穿着红、黄两色服的红学分子整齐排列着,上百个红学分子,手执燃香,口中念念有词……队伍整齐地向环村渠走去。(身后有锣鼓助阵)。不一会,他们来到环村渠前。
红学分子按红黄两色八字形站开。黄舜平穿着红袍、黄松涛穿着黄袍,两人也手执燃香,口中念念有词。
三十多个鸿箭游击队员也站了起来,个个手执短枪,显得十分威武。
“我们红学会员有上百之众,上有天神护命,下有土地保安。红学无边,刀枪不入!”黄舜平傲慢地说道。
“黄舜平!你别在装神弄鬼了!我再说一遍,要不向新四军投诚,痛改前非,一致抗日;要不我视汝黄舜平为粪土,今日铲除!” 饶平泰句句千斤。
“你们别在夸口了!我告诉你,一是要问我的弟子们答不答应;二是就你眼前的水渠,谅你也Сhā翼难飞吧!”黄舜平毫不在乎。
饶平泰望着眼下宽约六米的水渠,渠水清沏冷凉。
“饶大队长,我来教训他们一下吧!”大刀张气得头上青筋直冒。
饶平泰:“嗯!”
柳青和汪梅紧张地注视着眼前即将爆发的一场战斗。
大刀张举枪瞄准百步之外的标杆高处的红、黄灯笼,扣动板机,“叭,叭”两枪把高悬的两个灯笼击毁……
二黄及上百名红学分子大惊,一个红学小头目跳将出来,挺着肚子:“有种,你的枪朝这里打!”
“李小丰!用镖刺他的右眼!”饶平泰命令。
李小丰摸出一个箭镖,朝那小头目掷去,果然掷中右眼。
游击战士们鼓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那红学小头目捂着右眼,嚎叫着一跌一撞地跑到二黄面前。
黄舜平和黄松涛对视,显得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大哥,就算游击队飞过渠来,跟他肉博,我们也占有优势呀!”黄松涛在叫喊。
红学小头目跑到前沿喊:“打!”
众红学分子用手中的短棒、刀、茅向游击队掷去。
“同志们,上!” 饶平泰一声令下。
第一批约三十个战士作了一个撑杆的动作,瞬间飞越水渠,宛如天兵降临。还有几个战士迅速将上十根竹篙并排搭成竹桥,柳青、汪梅从竹桥上飞跑到对岸……
红学会分子,简直不堪一击,死的死,伤的伤,向黄氏宗祠方向溃败。
就在此时,北面枪声大作,一小分队的十几个战士从村北面向黄氏宗祠包抄过来。
黄舜平见势不妙,把手一招:“快撤!”这群乌合之众跑进了四屋咀黄氏宗祠里,紧闭祠门,妄图继续顽抗。
饶平泰迅速掏出笔来在一张纸上写道:“再顽抗,小心烧了你们的黄氏宗祠!”
柳青急中生智迅速解开发卡,把纸夹卡在箭羽上,她把箭镖交还给饶平泰。
“柳青同志!这是战斗的利器,我命令你掷进黄氏宗祠里。” 饶平泰看着她,眼里充满信任。。
“是,保证完成任务!”柳青说罢摆好姿势,猛的一掷箭镖飞过祠堂。
黄氏宗祠内,突然飞落一个箭镖。红学小头目拾起箭镖将它递到黄舜平手中。
黄舜平取下纸条一看,十分惊恐,跟黄松涛紧急磋商。
“大哥,大势已去,红学会完了!红学会吃的不是亏,看来祠门不开是不行的。”黄松涛惊慌失措。
“老爷,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保住宗祠要紧,其它的再跟游击队谈判。” 冯树仁哀求道。
“你先出祠跟他们谈判再说。”黄舜平叹了一口气。
“是,是,老爷!”冯树仁唯唯喏喏。
冯树仁带两个壮汉,他自己手举一面小白旗,战战兢兢从祠门出来。
在黄氏宗祠前,饶平泰在记事本上速写。写完递给罗忠看。罗忠默默点头。
冯树仁先说:“贵军请提条件,只要我们做得到的,都会考虑答应你们的要求。”
饶平泰威严地:“冯树仁听着!第一,从即日起解散红、黄反动组织,将所有器械捆好上缴;第二,不准勾结日伪、土匪再危害百姓;第三,为表诚意将你们囤集的粮食和以非常手段取得的财物捐出一部分,支持抗日。”
“待我向我家老爷转达后就答复你们!”冯树仁又说。
冯树仁举着小白旗进了祠门。
不一会,祠门洞开,黄舜平、黄松涛领着红学会的弟子出门向游击队行拱手礼。
船工和游击战士,还有热心的四屋咀村民在搬运粮袋、装船……在柳青、汪梅监控下,几个红学会会员在抬两个沉甸甸的银箱……来到四屋咀环村渠旁。
每条船上站着一个游击战士。
饶平泰指挥船工驶离四屋咀水域……
罗忠集合队伍。队员们用竹篙飞越环水渠,恰似猛虎归山。
鸿箭游击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鸿箭》战歌雄赳赳离开四屋咀……
傍晚,饶平泰、罗忠还有一些战士在河堤上迎接装满物资的船队。
罗忠指着前方:“看,他们来了!”
不一会,老戴,还有其它船工在热烈的掌声中上了岸……
几个战士在堤边守哨。饶平泰、罗忠拉着老戴来到他家里议事。
“船队必须连夜出发,每条船上至少派一个战士武装护航。我随船负责处理应变。” 饶平泰说。
“平泰,这阵子,你很累,这次护航任务就让我来担当吧!” 罗忠关心地说。
“不,不,我对河道熟悉些,又会水。” 饶平泰坚持道。
“大队长,让我随船去送物资吧。一来好跟上级部门有所交接,二是熟悉一下水上运输线!” 柳青在一边要求着。
饶平泰和罗忠交换了一下眼色,说:“行!你赶紧去准备!”
“还有一个问题,沙河坝渡口是个难关,怎么办?” 老戴担心地问。
“我想了一个新法子。老戴,现在起运,什么时间到沙河坝渡口?” 饶平泰问。
“大概半夜二、三点钟。” 老戴说。
饶平泰把拳头捏了一下:“有办法啦!走!”
大家来到小河堤岸。漆黑的夜里,有*个游击队员的身影在移动。
船,悄悄离岸,划向小河深处……
沿着府河,船队悄悄逆水而上。
柳青是第一次走这条运输水道,借着月光,她在船上仔细观察沿途情况,不住的向老戴询问。
饶平泰在船头看了一下表:半夜两点。
饶平泰向身后的柳青挥了挥手。
柳青赶紧钻进船舱,推了一下熟睡的李小丰和黑牛:“小丰,快醒醒!前面就是沙堤渡口!”
李小丰、黑牛醒来,紧握着枪注视着前方。
只见沙堤渡口,水面平静。饶平泰和柳青打着信号指挥船队一只接一只地快速通过。
渡口边的岗卡里,两个伪军抱着步枪正在打着呼噜。他们连做梦也没想到此刻游击队的船队在他们眼皮底下通过。
待船队安全通过渡口,饶平泰把手枪Сhā进腰带,舒了一口气。他又向柳青招了招手,示意警报解除。
柳青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脸上露出了微笑。
黎明时分,从府河上游有一支四五十人的队伍向船队急急奔来。
原来,岸上的队伍是牛桂兰带领县委警卫连前来接应。饶平泰、柳青、李小丰、黑牛站在船头上,高兴地向岸上的人群挥动着手中的帽子……七只船成一线向上游划去。
站在府河东岸的牛桂兰对身边的刘排长高兴地说:“是饶平泰他们到了!”说着两人领着五十多个荷枪实弹的战士一路呼喊着向船队奔去。
船队迅速靠岸。饶平泰、柳青、老戴等*个人跳上了岸,和牛桂兰、刘排长等同志热烈握手。
“我代表县委向同志们致谢,还代邹旅长、彭政委向同志们问好!” 牛桂兰兴奋地说。
“谢谢上级领导的关心!” 饶平泰激动地说。
“牛部长,没想到吧,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柳青也是满脸兴奋,好似盛开的花儿一般。
“你越来越勇敢、漂亮了!”牛桂兰亲热地拍着她的肩膀说。
柳青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次水上运输的成功,跟塘口群众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谢谢你们!”牛桂兰又紧紧握着老戴的手说。
“牛部长,参加这次府河运输,除了塘口的群众,还有辛安渡的渔民朋友。” 老戴笑道。
“这更有意思了!支援新四军抗日的群众越来越多了,这是好事!我会谢他们的!”牛桂兰笑着说。
“整整行了一夜的船,我去招呼一下船工朋友们。”
老戴离去后,牛桂兰、饶平泰沿着河堤且走且谈。
“此去小悟山根据地,还有六七十里水程,加上途中休息,船到目的地大概是夜里*点钟了。” 牛桂兰说。
“搞水上运输不仅要有耐心,而且还要有耐力。这次我算是第一次领教到了。” 饶平泰感叹道。
“没有物资,抗日根据地难以维持;想得到物资,必须投入战力,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平泰同志,这次是初运,敌人尚未发觉,预计以后不会这么轻松了!对此,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牛桂兰说。
“冀中平原我军有平原游击队,与鬼子打地道战;雁荡山有雁翎游击队,在芦苇荡里与鬼子周旋;铁路上还有铁道游击队。我们湖北孝南湖区,我看可以搞个水上游击队呀!”饶平泰略有所思。
“好呀!你这想法很实际,有现实意义!土地革命时期,湘鄂革命根据地就有洪湖赤卫队专门在湖上打游击呢!你有什么具体打算?”牛桂兰问道。
“第一个就是‘武装护航’。如果能缴获一挺轻机枪,再加上步枪、盒子枪和一些手榴弹的话,对付几十个日伪军,我看问题不大。” 饶平泰说。
“缴获敌人的机关枪,还是有机会的;若有机会,一定优先给你们鸿箭大队。”
“第二个是‘打伏击战’。为了打压敌人破坏水上运输线的活动,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们可采取虚实结合的战法。即以水上运输为诱饵,故意给敌人假情报,我游击队则配合地方武装在有利的时间、地点,伏击敌人的有生力量,从而迫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这想法很好,这种战术,兼有信息情报战的味道,很有意思!还有呢?”
“还有‘水陆结合’。少部分战力水上随船护航,陆岸同时有武装隐蔽运动。一旦水运遭堵,我军水、陆联手,进行立体战。”
“好!平泰同志,你真不愧是鸿箭游击大队长!艰难时刻能出奇招。难怪彭政委很欣赏你的才华,不止一次当我面夸你是个文武兼备的人才。”略停一会,“哎,我还有一个生活上的问题想问你。”
“什么事?”
“你看柳青这女同志怎么样?我觉得她对你还是挺合适的。” 牛桂兰笑眯眯地说。
“牛部长,你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是南征北战抗击日寇,就是东奔西跑打湖霸汉奸,哪有谈情说爱的时间?”
“这不是理由,我跟彭政委结婚时,还不就是在刀光剑影的晚上。那天晚上,婚没结成,各自带着自己的队伍转移……怎么样?是不是要我这个牛大姐今天当着柳青的面给你说亲呀?”
“哎,千万做不得!女孩子的心,我们猜不透,说破了,还挺难为情的。”饶平泰忙说。
“那起码可以这样说,你对她有那个意思了!”
“牛部长,你这样穷追猛打,我这大队长还当不当呀!”
“平泰同志!你听我讲:革命的情侣,不仅互相鼓励,也更能增添斗志。难道柳青就没有悄悄地塞给你一个什么小东西,像小手绢呀,或者什么别的?”
“有倒是有一次,那是我主动问起——”
牛桂兰用胳膊碰了一下对方:“快说给我听!”
饶平泰回忆说:“几月前——就是进孝感城的前一天傍晚,在村头土岗,我正为制作箭缨一时找不到白布着急,便问柳青:‘我想要一小块白绸布,到哪里去找呀?’她回答说:‘我做学生时用过的白手绢,还留着呢,行吗?你做什么用?’我就说:‘行!至于用场,我现在谁也不能告诉,这是鸿箭游击队的行动机密。’就是这么回事。”
牛桂兰又用胳膊碰了对方一下:“一个女同志情愿把珍藏的少女时代的东西送给你,这就是示爱,你懂吗?”
“不懂,她是支持我去做箭缨的,箭镖是用来杀敌的。”
“这都是一样的,你呀,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饶平泰望着牛桂兰,一阵傻笑。
远处,柳青一边跑,一边喊道:“牛部长——”
牛桂兰、饶平泰掉转身来。
“柳青,慢点儿跑。” 牛桂兰朝她喊道。
“牛部长,船上的钱物已交接完,我们什么时候回塘口呀?” 柳青跑到跟前问道。
“你呀,问错了人。你应该问站在你身边的这位饶大队长呀!”
柳青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对着饶平泰眨了一下,不好意思转过脸去。
牛桂兰在一边开心地笑着,心想:“这一对战火中的恋人还顶班配呢!”
饶平泰安排好船队行程后,便带领着*个战士返回塘口。他们边走边向站在河滩上的牛桂兰、刘排长等同志挥手。
他们突然变了路线,在庄稼地里穿行。
自从饶平泰带着船队北上后,游击队的军事训练、政治学习,甚至还有生活安排等一系列的事都由罗忠一人担当。今天上午的政治学习内容,他虽说预先就有了安排,但是如何更紧密地结合实际,收到更好的学习效果,带着这一实际问题,他揣上一本书独自来到他平日与饶平泰议事的老地方——小河堤岸。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出神地阅读毛泽东的著作——《论持久战》。
小河边,汪梅蹲在那里洗衣服。
罗忠看了好一会书,把小册子《论持久战》合上,他觉得封面上“论持久战”四个大红字今天显得特别耀眼。他站起身来,发现了汪梅,便朝她喊道:“汪梅——快点洗,马上要政治学习了。”
“洗好了——”汪梅端着脸盆从河边走上来。
两人顺着河边小路朝驻地走去。
“柳青走了,你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罗忠关心地问。
“指导员,我早已学会自己跟自己说话的本领了!” 汪梅调皮地说。
“噢,你还真不简单哩!快去把衣服晾好,就来参加学习。”
“是!”汪梅一阵风似的往前跑去。
跟平日一样,政治学习、开会,战士们端端正正坐在各自的铺床上。罗忠在读《论持久战》中的一段论断:“第二阶段,可以名之曰战略的相持阶段……此阶段中我之作战形式主要是游击战,而以运动战辅助之。” 读道这里,他合上《论持久战》小册子,接着讲道,“同志们,我们从青龙岗夜闯塘口村,饶大队长和汪梅同志孤胆斗古城;前不久大战四屋咀,如今又准备攻打东山头……这些行动,就是游击战的生动事例。有了毛主席的革命理论作指引,我们将战无不胜!”
此时,值哨的大刀张领着六个红学会员走到游击队驻地门口。
“报告指导员!四屋咀有六个红学会员来找游击队!” 大刀张喊道。
罗忠迎了出来,说:“走,我们到隔壁谈谈。”
“我们再也不想当红学会员了,我们决定来投奔游击队。” 有个叫黄天宝的胖大个说。
“你们来,我们欢迎!不过,游击队现有条件很差,你们要有吃苦的思想准备,再说,既然来了,就不要半途而废!” 罗忠和蔼地说。
“你们就睡这地铺?住这草棚?” 瘦个子黄根柱问道。
“是的!”罗忠说。
“我们能看一看你们的伙房吗?” 黄根柱又问。
“可以呀!”罗忠带着几个红学队员来到游击队伙房。
司务长老曹和一位战士正坐在伙房门边择、洗白菜和萝卜。
“就吃这个!我——我们可以不参加吗?” 黄根柱犹豫了。
“参加游击队完全自愿。不过,参了军就是一名革命战士,还是要受纪律约束的,不能说走就走。” 罗忠有意考验他。
“那我现在可以走吧?”黄根柱说。
“你不参加,当然可以现在走。” 罗忠说。
黄根柱把黄平开一拉,转身就走。
黄天宝朝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指导员,我们四个不怕吃苦决定留下!”
“欢迎你们参加新四军!我叫罗忠。来!把你们的情况说说,登记一下。”
政治学习后,战士们到村前土岗进行军事课目训练。有的在练习瞄准;有的在练习摔跤,有的在练飞镖……
罗忠领着黄天宝这几位新队员来到土岗前。黄天宝走上前去,从树杆上拔下飞镖,吃惊地问:“那天,你们就是用这玩艺砸中红学会小头目的右眼的?”
“是的!你叫什么名字?”李小丰问他。
“我叫黄天宝。我也想学飞镖,你肯教我吗?”黄天宝又问。
“我叫李小丰,只要你想学,我会教你的。”李小丰爽快地说。
罗忠坐在一个土墩上看战士们在练习。
黄天宝突然走到罗忠跟前,说:“罗指导员,我实话告诉你,我是红学会大当家黄舜平的侄子。我有重要的情况要向你报告。”
“来,坐着谈。”罗忠把他拉到旁边坐下。
“昨晚深夜,我为黄瞬平送小吃消夜,听他跟黄松涛在客厅说悄悄话。黄瞬平问:‘老弟,难道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黄松涛说:‘大哥,我们现在只有耐着性子,伺机东山再起。’黄舜平说:‘家底都给翻了个底朝天,还有什么时机可言?’黄松涛又说:‘跟小汤王联络联络,总还可以打发些日子;再说,我们可以等日本人来收拾这些游击队!那时,时机不就来了……’黄瞬平却说:‘谈何容易!日本人哪有功夫顾得上我们。’黄松涛说:‘不!这孝南湖区的事,日本人很重视,我有个亲戚住在孝感城,听说宇岛司令官正在秘密组建一支特别行动队,配备的都是新式的冲锋枪,新式手雷、盔帽,非常厉害。’”黄天宝作了详细汇报。
“你听说过它叫什么别动队吗?” 罗忠忙问。
“听说叫什么——盾,啊,叫‘神盾’别动队。”黄天宝努力回忆着。
“‘神盾’——这名字还叫得蛮怪的!”罗忠自言自语念叨着,他拍了一下对方宽厚的肩膀说,“很好,你提供的这些情况很有价值。你现在归队,继续练习。刚才说的情况,不要随口对别人讲。”
“是!我去训练了!”
罗忠一人在土岗上转来转去,他心中激荡着《鸿箭战歌》的旋律——“ 啊,鸿箭! 你是我们战斗的伙伴!你是杀敌的利器钢枪!那怕是闪电的一击,也定叫敌人胆战心寒!”他眼前仿佛出现一种幻觉:一支支疾射而去的利箭射向一个金灿灿的盾牌,利箭穿透盾牌……
说起这“神盾”别动队,确实是日军对抗“鸿箭”的险恶一招。论人数,足有50人;论配备,十分精良。此时此刻,在孝感城北某地山林边,有三辆日本军车停在林边。从车上跳下来全副武装的别动队员。他们个个头戴特制盔帽。
岗村在集合队员。
“你们的任务?”岗村厉声喊道。
“尽忠天皇,消灭鸿箭!” “神盾”别动队员齐答。
“你们的口号?”岗村又喊。
“以刚克刚,‘神盾’必胜!”队员齐答。
“训练开始!”岗村下令。
“神盾”别动队员迅速散开。
一声呼啸,一个铁爪子钩住树枝,接着一个别动队员迅速借着绳子攀到四米的高度。
林间空地,一个飞盘掷向天空,一阵排枪响起,将其击碎。
丛林里,一个别动队员突然蹿出来,从后面把另一个队员的脖子紧紧勒住,只见被勒住脖子的队员一个抱头猛摔,将对方摔翻在地。
断崖旁,上十个铁爪甩上崖顶,别动队员抓住绳索迅速攀上崖顶。
山涧上,一个铁爪子缠住倒悬的松枝,接着一个队员攀着绳索飞过几米宽的山涧到达对面的崖壁上。
密林深处,一阵排枪响起,一片片竹林齐齐腰折。
草岗上,草岗上有几个预先放置好的靶标。一个手雷掷过去,“轰”的一声炸响……接着一个连环爆炸……
别动队长岗村在一旁脸露狞笑:“我的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鸿箭’厉害,还是我皇军的‘神盾’厉害!”
当天傍晚,饶平泰带着参加护运物资的游击队员们回到了塘口村前。守岗的是二小队长肖子文。
“饶大队长回来啦!” 大个子肖子文奔上去。
“同志们都还好吧?” 饶平泰问道。
“都很好!今天还有几个红学会的弟子来投奔游击队!” 肖子文回答。
“你继续守哨,我们回村了。” 饶平泰说。
他们来到游击队驻地前,战士们兴奋地在喊:“大队长他们回来啦!”
“平泰同志、柳青同志,你们辛苦了!” 罗忠快步迎出来。
汪梅把晒干叠好的军装递到饶平泰的面前:“大队长,你自己看看洗干净没有?”
饶平泰双手接过衣服看了又看:“你把我的脏衣服洗干净了,我感谢都还来不及,还能说什么意见呀?下次再不准啰!”
“那你这次怎么谢我呀?”汪梅头一扬,问道。
“嗯——以后教你骑马。”饶平泰想想说。
汪梅高兴地跳起来,她情不自禁地搂着柳青的腰。
“平泰,来,进棚里见见那几位新来的队员!”罗忠把饶平泰一拉。
司务长老曹在喊:“同志们开饭啦!”
战士们涌向伙房。
入夜,星月映着河水,泛着微光。在小河堤岸上,饶平泰和罗忠这对亲密战友边走边谈。两人在一起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老罗,你刚才说的情况很重要;上级对我们这次及时组织抢运物资十分满意。同时,也提醒我们要高度注意护运途中的安全。我把自己的想法全告诉了牛部长,最后还是觉得武装护航才是最佳的手段。” 饶平泰说。
“这个问题以后还可以在实践中进一步摸索、完善。现在我们可能面临两线作战的危险。” 罗忠说。
“你是说东山头的团丁和孝感城里鬼子的‘神盾’别动队?”饶平泰问,
“是的。现在的情况是,不打东山头,府河孝南湖区这一段不能畅通;要打东山头,又怕鬼子别动队来偷袭!” 罗忠心情矛盾。
柳青和汪梅悄悄来到河堤上,两人正偷偷接近饶平泰和罗忠。
“东山头这一仗怎么打?我想——” 饶平泰接着说。
汪梅突然咳嗽了一声。
“谁?”饶平泰猛地起身。
“饶大队长,是我——汪梅呀!”
“来这干什么?就你一个人呀?”饶平泰问。
“你要几个人呀?你是不是想——” 汪梅调皮地说。
柳青忽然从汪梅身后走出来:“还是主动坦白好,免得落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怎么又是你们两个?”罗忠问。
“我们来有什么不好?打东山头我们有个好主意!想向大队长和指导员报告。”汪梅道。
“你看我,如果今晚你不来,我简直忘了,我们的汪梅同志还是东山头的人哩!”饶平泰恍然大悟。
“所以说,没有我和柳青姐的到来,你们想打东山也难呀!”汪梅得意地说。
“你快说说你们有什么好点子?”饶平泰说。
“我说出来,就怕你这个大队长不干!”汪梅换了口气说。
“只要能拿下东山头,什么都可以!”饶平泰又说。
汪梅与柳青对视一下,小声说:“我们来个假迎亲,真打东山!”
“喔——这个主意很新奇呀!谁来扮新娘呢?汪梅,你是东山头的姑娘,这回非你莫属啊!”罗忠被这个巧主意逗乐了。
“只要我们的大队长肯当新郎官,我想不愁没新娘——柳青姐不就是么?”汪梅调皮地将柳青推到前面。
“人地生疏,又不是东山头的人嫁娶,这戏不好演。不过,你们的建议倒是让我想到了一条妙计!” 饶平泰却说。
“大队长,是什么妙计?快说呀!”柳青问。
“这个——是军事秘密!”饶平泰慢慢地说。
“我们走!”汪梅把柳青一拉。
饶平泰和罗忠笑望着急步离开的汪梅和柳青的背影。
“平泰同志,你呀,又得罪了这两个‘杨门女将’啊!”罗忠说。
“不要紧!来,我们——再深入点谈!”饶平泰拉着罗忠坐下来继续说:“从地形来看,塘口、四屋咀、东山头成三角形,如果按我刚才说的进行,我们必须先去四屋咀,再从四屋咀进东山头。”
“我看,倒不如你带部分战士去四屋咀,我在东山头西面接应,然后一起向东山进发!”罗忠说。
“嗯!这样可以让多数战士得到休息;另外,在四屋咀的行动也更加神不知,鬼不觉的。还有一个问题,孝感的鬼子南下偷袭的话,毛陈镇是他必经之地。如果县委能在毛陈镇安排地下人员进行监视,并备有一匹快马及时报信的话,这将对东山头这一仗起到双保险的作用。”
“我看这样,你把这设想写进报告,赶快送到县委去。怎么样?”罗忠说。
“好吧!我现在去写作战计划,明早派人送出!”饶平泰点点头。
说罢,两人起身信心满怀朝驻地走去。
饶平泰走进伙房,点亮一盏油灯,在写报告……
次日晨,饶平泰悄悄地叫醒大刀张,拉着他走出棚舍。
黑牛牵着黑驹站在一旁。
“黑牛,你还不会骑马,这次送信的任务就交给大刀张好了!”说着饶平泰把信郑重地交到大刀张手上。
“饶大队长,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骑马呀?”黑牛难过地说。
“快了,如果这次把东山头打下来的话,说不定要缴获几匹马回来,以后学骑马的机会就更多了!” 饶平泰又说。
忽然号手吹响起床号,战士们霍地从地铺上爬起来。
大刀张把信装进公文袋中。
司务长老曹手里捏着两砣锅巴跑过来,把锅巴塞进公文袋里:“大刀张,这锅巴带在路上吃,别饿着了!”
“谢谢司务长!”又对饶平泰,“大队长,我走了!” 大刀张翻身上马。
罗忠和几个同志赶过来,向大刀张挥手。
大刀张把缰绳轻轻一抖,黑驹小跑起来,沿着村道朝土岗方向奔去。
“路上注意安全——” 饶平泰喊罢,对身边的战士们说,“集合!”
队伍迅速集合。
饶平泰喊道:“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下面我宣布一条纪律:从现在开始,非经本大队长同意,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塘口村,违者纪律处分!一小队长王锦风出列!”
王锦风迅速出列:“到!”
“你带领大家早操吧!” 饶平泰说。
“是!”王锦风转身喊口令道,“立正!向右转!齐步——走!唱鸿箭战歌:暴雨倾盆下——预备唱!”
战士们唱着嘹亮的战歌,迈着整齐的步伐穿行在村中小土坪,朝村西头土岗走去。
黑伢带领一群儿童团员也扛着红樱枪,唱着战歌紧跟在饶平泰和罗忠身后。
“饶大队长,我们跟在后面可以吧?”黑伢停住唱歌说。
“黑伢,好样的!欢迎你们这支后备队!”饶平泰回过头来笑着说。
此时,大刀张快马加鞭正飞奔在大道上。阳光把他背上的那把大刀照得一闪一闪的。
说起东山,它是府河下游边上靠近武汉东西湖的一个大镇。就地势而论跟沔阳很相似——怕涝不怕旱。所以此地也流行这样的民谣:“东山大湖洲,十年九不收,若要一年收,狗子都不吃糯米粥”。
东山头镇集市也是喧哗热闹的地方。这不,一大早几家店铺就在出售热气腾腾的早点。还有几家肉铺也早早开了张。一群渔民在摆地摊叫卖鲜鱼。
一摊点师傅正在制做米粑(湖北一种民间小吃),他在叫卖:“米粑——刚起锅的米粑——”
另一摊点师傅正在炸面窝。他钳起一个焦黄冒着油渍的面窝,放进锅边的筐子里,嚷道:“面窝——热面窝——趁热吃啰——”
一个叫冯七,另一个叫赵五的团丁来买面窝。两人一边有滋有味地啃着油渍的面窝,一边说笑着正要走开。迎面忽然蹿出一个三十多岁肥胖的女人——多嘴婆。
“早啊,两位小兄弟!是不是眼皮高了,就这么不把大姐看在眼里?” 多嘴婆大嘴一撇。
“多嘴婆,你不就是要我买两个面窝给你过早吗?” 冯七晦气地。
“还算是你有良心!小兄弟,大姐我是不会白吃你们的!” 多嘴婆笑歪了嘴。
“有什么值钱的消息吗?” 赵五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油,凑上去问。
“这消息,不光是值钱,怕是要值命啊!” 多嘴婆大惊小怪嗡声说。
“你少啰嗦,快讲呀!” 赵五一惊。
“面窝还没到口咧!” 多嘴婆手一摊。
“好,好,好!” 冯七边说边付钱,用一根竹签穿了两个面窝,把它递到多嘴婆手中。
多嘴婆张开大嘴啃了一口。“嗯,这冯老三的面窝就是不错,炸得又香又脆!”转眼功夫,一个面窝进了嘴,接着啃第二个……
“多嘴婆,不是我性急,你看,面窝都快吃完了,我们的消息还没有讨到一点。” 冯七忙说。
多嘴婆两眼滴溜一转,把他们拉到边上:“告诉你,别的人我懒得管。外面传得很厉害——说是什么鸿箭游击队要来打东山头。小五、小七呀,你们这些拿枪的团丁千万要小心啊!”
“少说我们也有百把个弟兄,还有一挺‘歪把子’,游击队才有几个人,嗯!” 赵五不屑一顾。
“你们可不要小看了游击队呀!听说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能飞檐走壁,枪瞄着你的鼻子,就不会打到你的门牙呀!” 多嘴婆鼻子一哼。
“看来,你这消息还值得到两个面窝的钱!” 冯七说。
“嗯!才值两个面窝?那我们就走着瞧吧!” 多嘴婆眼睛一瞪,张开大嘴边啃着面窝,边扭着肥胖的身子走开了。
冯七愣在那里。赵五催着他说:“人见都说这多嘴婆的话十句九假!”说着把裤子提了一下,“万一这‘一真’,我们的老爷不就真的给游击队一锅‘蒸’了?”
“走!报告老爷去!” 冯七醒了过来。
冯七和赵五说的这位老爷,其实就是东山的一霸,他的名字叫冯国豹。冯国豹是东山的大财主,有了钱,便在日伪汉奸的扶持下,组织了一个百多人的乡丁团队,盘踞在这湖区一角,称霸一方。
这天冯国豹穿着马褂在后花园练太极拳。看他那娴熟的拳路,还算有几分真功。后院里栽花种草,颇有一番雅趣。
二姨太翠萍脸色苍白匆匆跑来:“老爷,不好了!外面都传开了,说是新四军的叫什么鸿箭游击队要攻打东山头!”
“你看!就这么一点动静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不说大话的话,老子这百把号人,还怕那姓饶的几十个毛猴不成!” 冯国豹停住拳脚训斥道。
“老爷,我怕这刀呀,枪呀!常言道;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们是不是把贵重的东西一清,干脆上孝感城或者去汉口,总比在这鬼地方担惊受怕要好!” 翠萍走近冯国豹,心慌意乱。
“你们这些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那姓饶的敢来碰东山头,我定叫他吃不完,兜着走!我什么地方也不去,你别在再啰嗦了!” 冯国豹发狠地说。
翠萍半哭半叫起来。
“小婆娘的,别在这号丧好不好!”冯国豹吼道。
翠萍觉得受了气,越发哭叫得厉害了。
冯国豹气呼呼地朝宅门走去。他刚站在宅门前,一群团丁便围拢了上来。
“老爷,我们刚才得到消息说,新四军游击队近日要来打我们东山头。” 冯七讨好地说。
“老爷,我也听到了消息说,新四军游击队个个会飞檐走壁……”赵五抢过话头。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尽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你们都害怕了?”冯国豹骂道。
“我们不怕,不怕,只是担心老爷和家人受惊!” 众团丁面面相觑,唯唯是诺。
“你们别给我火上加油就好!去吧,去吧!把你们冯团总叫来!”说罢,冯国豹走进宅内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品着香茶。
阿秀陪着汪太慌慌张张地进宅来。
“国豹呀!在家我坐不住呀,只有到你这里才安点神。”汪太急着说。
冯国豹赶紧起身,很有礼貌地:“哎哟,是汪太来了,真是稀客呀!您家有什么事,叫阿秀来通报一声就行了,怎敢劳您家大驾亲自登门呢!”
“你是东山镇一豹,又是维持会长,我什么都不是,怎么好跟你比呀。唉,如今我的四个丫头都不在身边,现在听说游击队要攻打东山头,你说,我这把老骨头往哪里堆呀!” 汪太又说。
“您家真会说笑话呀!您的大女婿、三女婿都是孝感城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叫他们派兵来东山头保护您家,那不是小菜一碟吗!要不,您家干脆搬到孝感城去住一阵子,那多风光!何必在此受些惊吓?”冯国豹话里有话。
“你说的倒轻巧,这搬兵的大事,是说搬就搬的吗?怕没那么容易吧!我看自家去孝感还是靠得住些!” 汪太唠叨着。
“我看行,什么时候动身,叫阿秀过来告诉我一声,我派几个团丁沿途保护您家,行吧!”冯国豹说。
“这还像维持会长说的话!我走了!”汪太起身说。
“您家好走。” 冯国豹双手一拱。
汪太刚出冯家宅门口,便碰上肩挎驳壳枪的冯团总在几个团丁的簇拥下,迈着大步,走近冯宅。
“会长,有事叫我?” 冯团总问道。
“外面谣传纷纷,你就没听见?”冯国豹说。
“早有所闻。都是些无稽之谈!” 冯团总满不在乎。
“你身为一方民团头领,对目前时局有何打算?”冯国豹问。
“踞守东山,以不变应万变,确保一方平安!” 冯团总回答。
“怎么个踞守呀?”冯国豹又问。
“路口增设岗哨,对来往生人严加盘查,还要实行二十四小时巡逻制。” 冯团总说。
冯国豹点点头,命令道:你给我传话,保卫东山有功者赏!拿下匪首级者重赏!”
“是!会长!”冯团总腰一挺。
“去吧!遇事要多长几个脑袋!” 冯国豹挥挥手。
落日西斜,暮色降临。塘口村恢复平静。
此时,饶平泰正在村前土岗张望。
“饶大队长,你在等大刀张吧?” 三小队长彭水生在值哨。
“是呀!他应该回来了才对。”饶平泰说。
彭水生眼前突然一亮,用手指向远处:“饶大队长,你看,大刀张他回来了!”
只见岗前土路尘土飞扬,大刀张骑着黑驹朝村前土岗飞奔而来。
快马落蹄村前土岗,大刀张翻身下马,牵着黑驹朝饶平泰走来。
“报告饶大队长!我回来了!这是县委秦书记给你的公函。”大刀张走到跟前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封信函交到饶平泰手上。
饶平泰拆开信封,细读公函,脸露喜色:“县委会同意了我们的作战方案!”他亲切地拍着大刀张的肩,“张东华同志,你这次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你入队以后,表现一直都很出色,不愧为鸿箭游击队一名优秀的队员。打东山头,说不定你的大刀就要派上大用场了,争取在东山头战斗中再立新功!”
“是!大队长,你就看我的好了!”
“战士们早就盼望打东山头镇了!”三小队长彭水生在一边摩拳擦掌道。
激动不已的饶平泰,连晚饭都顾不上吃,说要马上见指导员。一战士告诉他,罗指导员在河堤。
此时,罗忠一人在堤岸上漫步、沉思。
“老罗——有消息了!” 饶平泰老远地喊。
“快说!”罗忠掉转身。
饶平泰走到跟前,喘了一口气:“县委指示要点:一、象东山头这样有百把团丁的集镇,不可强攻,只许智取——”
“这点,我们上下一致,没有问题!第二呢?”罗忠急问。
“第二、县委指示我们打下东山头后,立即解散团丁武装,愿意参加抗日游击队的,有选择地接纳;同时成立地下湖区区政府和区中队,负责当地的抗日救亡工作;考虑到是游击区,要暂时保留东山头维持会,换上我们信任的人,明的应付日伪军,暗地为游击队通风报信。” 饶平泰接着说。
“这次战斗的性质和任务跟打四屋咀有所不同,难度也更大。我们要根据县委指示精神,再开个*会,群策群力,好好研究怎样打法;同时,要依靠群众,得到老百姓的支持,争取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 罗忠点点头。
“好!就这样办!老罗,我做梦都在想东山头的那几匹马和那挺‘歪把子’,恨不得马上动手,把它们缴获过来!”饶平泰满脸兴奋。
“说句实话,我不做梦也在想啊!走,回去再琢磨琢磨!”罗忠大笑。
次日早晨。老戴和几位船工从驻地前经过;饶平泰、罗忠跟他们挥手道别。
鸿箭游击队员,个个戎装焕发,精神抖擞,穿过村道,朝东山头方向挺进。
从塘口到东山约有二十多华里,在通城大道交叉口的道旁小树林里。饶平泰对战士们说:“大刀张,李小丰,黄天宝,黄天开、黄天水等六位同志换上红学会员的衣服跟我走。”
饶平泰换好装后,走近罗忠悄悄说了几句话,便带着换了装的大刀张他们朝四屋咀走去。
四屋咀早已失去昔日的喧闹,一片寂静。黄天宝走在前头,几个人悄悄溜进了村。
黄天宝在向一位村民打听:“冯树仁在家吗?”
村民回答:“刚才我还看见他在前头转来转去。”
在村民的帮助下,黄天宝很快在冯树仁家里找到了他。
饶平泰一行来到冯树仁家,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们这次来,是要冯总管给个方便,陪我们到东山头走一趟!”
“实在对不起,当家的两位师爷到野猪湖‘汤司令’那里喝酒去了,我实在不能抽身离开此地!” 冯树仁推辞道。
“冯叔!游击队对我们可好呢?你不要再死心塌地跟黄舜平他们走!这次跟我们一道去东山头,正是立功的机会呀!” 黄天宝说。
“你这小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冯树仁瞪了他一眼。
窗下闪了一下,有人躲在那里偷听。
“冯树仁!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你就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吗?” 大刀张上前说道。
冯树仁:“我是东山人,东山的冯国豹是我的亲戚,我不能出卖他!”
大刀张从背上“嗖”的一声把大刀拔下,将刀架在冯树仁的脖子上:“今天的东山之行,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们游击队讲不讲理呀?” 冯树仁脸露惊色。
饶平泰示意大刀张把大刀撤去,很诚恳地说:“冯树仁,你是明白人,希望你认清形势,为我们四屋咀的百姓,为东山的百姓过个安稳的日子,做些贡献。我们的敌人是日本侵略者,你年轻时不也是爱国主张抗日的吗?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履行你的诺言?我向你作保证,你只带我们去会一下冯国豹,我们跟他谈判,保证你的安全。”
冯树仁低头沉思,终于把头点了一下。
大家正准备往外走,窗外的那个偷听的人迅速逃遁。
村道上,饶平泰和骑马的冯树仁走在前头。
大刀张等六人每人扛着一捆红学会的红、黄衣服……
临时雇请的几位村民抬着几口装满礼物的大箱子跟在后面。
他们折回到小树林。饶平泰与罗忠汇合,大刀张等人将几捆红学会的衣服放下。
“大家把军装脱下,打包藏在树林里,都换上红学会的衣服。”饶平泰说。
游击队员们在迅速换衣……黑牛把黑驹牵到饶平泰跟前。
再说东山西头岗哨,是通往塘口孝感城关的必经之地。游击队要进东山,必先进此岗口。
冯树仁骑马领头,饶平泰扮成红学会小头目骑着黑驹紧跟其后。他们来到西头岗哨。
见到冯团总,冯树仁上前施礼:“冯团总!不认识啦!”
冯团总施礼后,问道:“啊!冯总管,你今天这身打扮,让我看走了眼,差点认不出来了呢!今日你带弟子们来东山,有何贵干?”
“四屋咀遭袭的事谅你早有所闻。二黄已心灰意冷,我冯某人还不死心,今日趁他们到野猪湖的‘汤司令’那边喝酒的时机,我把几十个弟子带来投奔国豹兄,冯团总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吧?”冯树仁说。
“眼下时局*,鱼虾混杂,我这东山头大不过巴掌,你恐怕还是另投新主为上策!” 冯团总的眉头一皱。
“团总,你这是那里的话!我冯树仁生是东山的人,死是东山的鬼,我今日投奔东山,不就是冲着国豹兄一贯宣扬的义气二字吗?别的不好说,你瞧这份礼单也够份量,够诚心诚意吧?” 冯树仁说罢让饶平泰递上一份礼单。
冯团总接过礼单,一双鼠眼渐渐眯成一线。忙说:“小弟失礼,小弟失礼!他用眼扫视了眼前黄的、红的一片,突然又疑惑起来,“这小头目怎么这么陌生?”
“这位小头目是刚来不久的一位能人!” 冯树仁说。
“啊,我今日倒要在冯家大院前见识见识!” 冯团总说。
“冯团总!今日来东山,正想向团总讨教一番!” 饶平泰上前施礼道。
队伍过了栅门。
接到团丁的报告,冯国豹大喜,亲自迎出宅门。
冯树仁递上礼单:“这点簿礼,不成敬意,请会长收下。”
冯国豹突然面对饶平泰上下打量一番:“咦,这位兄弟,怎么从未谋面?”
“啊,是刚入会不久的一位高手。” 冯树仁说。
“高手?有什么过人技艺?” 冯国豹问。
“唉,雕虫小技!百步穿杨而已!” 饶平泰回答。
“啊,实在难得,可否在中午开宴前给大家露一手?” 冯国豹又问。
“只要冯会长高兴,在下决不推辞!” 饶平泰双手抱拳说。
“好,性格豪爽,我东山头缺的正是像你这样的人呢!” 冯国豹笑着说。
再说那个躲在窗外偷听饶平泰和冯树仁谈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敌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四屋咀红学分子黄根柱。他如获至宝,溜出四屋咀一路狂奔,终于搭上了一辆北上的马车。
“车老板,快直奔孝感城,我会给你好处的。”马车快速奔去,扬起一阵风尘。黄根柱急说。
谁也不曾料到,黄根柱搭乘的那辆马车半路上轮轴坏了,被迫停在毛陈镇“郑记车辆修理”前。
“求求师傅行个好,帮我把车修好赶路!”黄根柱心急火燎。
郑天锁见此人形迹可疑,心中暗生狐疑,便不紧不慢地打探他:“好说,好说!你有什么急事?”
“说出来,你也不懂!游击队要攻打东山,我得赶紧到城里报告呀!”黄根柱随口说道。
郑天锁一惊,马上镇定下来。为了拖延时间,便故意对他说:“换轴不是一下的事,这样——你往前走,拐进一个横巷,有家运输社,有车可租,快去吧!”其实哪有什么运输社!只是为了把他哄走,便于自己行事罢了。等黄根柱一走,郑天锁驾起自备的马车就往南边飞奔……
等到黄根柱拖着疲乏的身子踉踉跄跄地赶到孝感城南门时,已时过正午。他向守门的伪军急匆匆地说:“我要见你们郭大队长!有非常紧急的事向他报告!”
“他是红学会的,让他进城。” 伪军甲说。
“进去吧!”伪军乙对黄根柱说。
此时,郭跛子手牵着马正朝院门走来。迎面碰上慌慌张张跑来的黄根柱。
“根柱!你来干什么?” 郭发财忙问。
“表哥!有要紧的事向你报告!”他凑近郭发财在耳语。
郭发财脸一拉:“快,上马!”马驮着郭发财和黄根柱奔出院门。
不一会,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神盾”别动队员和赵五林的伪军别动队分乘三辆卡车,从日军驻孝感宪兵队大院紧急出动,在黄根柱的指引下朝东山赶来。
且说东山,午宴前,老奸巨滑的冯国豹口含烟筒(长管烟)在后院里独自踱步。他的保镖——阿三在门边警戒。
“红学会不是被游击队击垮了吗?那么——何来红学队伍?听说游击队正四下活动,今日,会不会有诈?” 冯国豹想到这里,一阵冰凉直透胸背。他立刻喊道:“来人呀!”
“老爷有何吩咐?”阿三应声道。
“要多长一个心眼!”冯国豹凑近他说。
午宴即将开始。大院门前众宾团坐,一片热闹气氛。
罗忠机警地扫视周围,一只手轻轻按着衣下的驳壳枪。
“下面请诸位观看飞镖表演!”冯国豹起身。
饶平泰起身,向罗忠投过去机警的眼神。罗忠心领神会。站在冯国豹身后的阿三似有察觉。
饶平泰做了一套动作后,一个劲投,箭镖呼啸而出,直Сhā靶心。
冯团总走近一看:“这不是近来传说的鸿箭吗?”接着一声惊叫,“有游击队!”
说时迟,那时快,大刀张一个箭步立即用手枪控制住冯团总。
饶民太一抬脚,踢翻了面前的酒席,只见稀里哗啦一阵响,杯盘碗盏、汤汤水水四溅。不等众人醒过来,他又飞身跃起,跳到另一张酒席桌上,稳稳地站定,然后他拔出双枪,厉声大喊:“我们是新四军,快放下武器,缴枪不杀!”喊声震得屋顶嗡嗡直响。面对敌人,他眉梢愈浓,大眼圆瞪,犹如发怒的狮子。看到站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双眼怒射、手持双枪、威风凛凛的饶平泰和四周黑洞洞的枪口,冯国豹的手下才眼见为实,领教到了新四军的历害。胆小的还尿湿了裤档,冯国豹也像一堆烂泥似的瘫软下去。
罗忠指挥着队员,控制住局面。在暗处的阿三伸手在摸抢,正想拔枪射击,居高临下的饶平泰一个点射,把他击倒。他厉声喝道:“哪个想反抗,就是这样的下场!”
团丁们面面相觑,筛糠似地抖动,乖乖地举手投降。
罗忠带着队员们在收缴团丁的枪枝。
大刀张从机枪手中将那挺“歪把子”缴过来,满心欢喜。
老戴领着游击队员们把缴来的枪支弹药,送往停在府河边的船上。
李小丰、黑牛等战士继续监控着冯国豹和场面。
饶平泰、罗忠分别对冯国豹和维持会的干事训话。冯国豹和维持会的团丁们唯唯是喏。
战斗结束后,游击队员们迈着雄健的步伐朝岗哨急急走去。
集镇上有许多老百姓前来围观。
饶平泰、罗忠、柳青、汪梅向群众招手。
冬梅与一群妇女们在一边议论纷纷:“你们看,还有两个女兵呢!”随即投来羡慕的眼光。
府河边,满载的船队在老戴的指挥下缓缓驶离东山头水道。
饶平泰、罗忠、大刀张、王锦风、肖子文、李小丰各骑一匹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冯树仁骑着马从游击队伍前走过。他抱拳向饶平泰行拱手礼,然后扬鞭快跑,不知去向。
游击队员们来到小树林换衣服,刚刚把装换好,准备返回驻地——塘口,突然,前方通城大道上尘浪滚滚,有一辆马车正自北向南飞奔而来。
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饶大队长——”
众人朝北望去,惊愕不已:来人会是谁呢?
话说通城大道上尘浪滚滚,有一辆马车正向游击队所在的小树林飞奔而来。
马车越来越近……尚未停稳,郑天锁便跳下车来,跑到饶平泰面前。
饶平泰定睛仔细一瞧,来人是“铁砣子”郑天锁。两人亲热地握手。
“饶大队长,可找到你了!” 郑天锁用毛巾揩着汗,喘着粗气说。
饶平泰取下水壶,将它递到郑天锁手中:“‘铁跎子’,喝口水再说!”
郑天锁接过水壶猛喝了几口水。
“天锁同志,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饶平泰意识到有情况,连问。
郑天锁放下水壶说:“说来话长,上次孝感城分手后,我被县委调到毛陈镇当暗哨。大概在一小时前——我从一个红学会员口中得知游击队攻打东山的消息。当我知道那个反动的家伙要进城向鬼子报告时,我便用计把他哄走,驾起车就直奔塘口,不料在这里遇到你们。”
“太谢谢你了!” 接着饶平泰介绍自己身边的罗忠,“这是大队指导员罗忠同志。”
“谢谢你,郑天锁同志!”罗忠上前握住郑天锁的手。
“指导员好!”郑天锁说。
“这样吧,你一路奔来也累了,坐着休息一会,我们紧急商量一下对策。”饶平泰说着拉着罗忠,在林边磋商。
“‘铁跎子’同志,你还认识我吗?” 汪梅走过来,拉着郑天锁的手问道。
郑天锁仔细瞧着身穿军装的汪梅。想了一阵,终于明白过来:“小梅同志!穿了这身军装,我简直不敢认了!”
“我给你介绍:她叫柳青,是我最好的战友!”汪梅指着柳青说。
“很高兴跟你认识,你是帮助饶大队长完成任务的地工人员,你的工作很辛苦,也很伟大。”柳青跟郑天锁握手。
“这话我听过,不过,从你口里说出来,特别好听,特别感人!”郑天锁笑着说。
小树林突然响起饶平泰那粗犷的喊声:“紧急集合!”
待队伍集合好,他斩钉截铁地说,“柳青、汪梅,还有刚入伍的四位新同志,负责将五匹马及红学会的衣服装在马车上,迅速向塘口村转移;其它同志留下,准备战斗!”
柳青等人收拾好东西,迅速撤离。在离开瞬间,柳青向饶平泰投去关切的目光。饶平泰挥挥手,让她们放心,赶快离去。
“这次,敌人是有备而来,且来势一定很凶猛。我们除了刚缴获的一挺机枪和少量步枪外,多是短枪,我们的火力、人数都处于相对的劣势。所以,不能跟敌人硬拼!”饶平泰对战士们说。
“刚才,我跟饶大队长研究过了,决定抓住战机,打一次防御性的伏击战,狠狠地教训一下日伪军,以达到保住塘口根据地的目的!”罗忠补充道。
“防御性伏击战的打法,强调精巧布阵,以少胜多,虚张声势,出奇制胜。”饶平泰停了一下,瞄了一眼手表,“现在各小队马上先进入阵地。”
不久,当游击队进入各自的伏击阵地后,从通城大道上便可以看到远处扬起的滚滚尘烟。
日伪军合计百人之众,正分乘三辆卡车朝小树林方向疾驶。
坐在驾驶室里的岗村目视前方,两眼射出像恶狼般的凶光:“我的,今天要找鸿箭的决战,报一箭之仇!”
驾驶室里的伪军别动队长赵五林也似乎想入非非。今天是与皇军“盾牌”别动队一齐行动,好不威风!这次自己一定要在皇军面前露两手,寻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他还梦想着有那么一天在日军驻孝感司令部大院内:宇岛大佐亲自给自己披挂“日中亲善”的披幅,还有一个穿和服的日本女子用托盘托着白花花的银元站在他旁边……
此时,饶平泰在游击队伏击阵地前,继续作战斗部署:“我,大刀张和二小队一起在小树林担任正面阻击敌人的任务;罗指导员带一小队隐蔽在通城大道左边;彭水生同志带三小队埋伏在右边,这样,便形成三角火力网。注意!一、三两小分队何时投入战斗,这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到时,听我的指挥!”
“只有给敌人以出其不意的打击,才能达到预期的打击效果,大家听明白了吗?”罗忠强调道。
“明白了!”游击队员士气高涨。
“大队长,敌人来了,一共三辆卡车!”监视敌人的李小丰从前方回来向饶平泰报告。
“各小队按部署各就各位,准备战斗!”饶平泰沉着地说。
“一小队!跟我来。”罗忠一招手。
“三小队!跟我来。”彭水生喊道。
“二小队!进入阵地伪装。”肖木生喊道。
通城大道上,似乎鬼子嗅到了一点什么火药味,岗村喝令:“停——”
车队突然刹车。正在想入非非的赵五林冷不防撞在驾驶室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哎喲”一声,美梦顿时烟消云散。
从车上迅速跳下六个手端冲锋枪的“神盾”别动队员,杀气腾腾站在大道两边警戒。
岗村从车上下来,他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向赵五林招了招手。
赵五林用手扶着撞了一个肿包的额头,像一条狗似的哈着腰走到岗村身旁问道:“太君,有什么吩咐?”
“前面那片小树林的是什么地方?”岗村指着前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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