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带着芦苇上了路,留下次仁和豆芽看守营地。
豆芽显得很沮丧,大成哥几次帮他跟老大说情,无奈老大一直绷着一张脸,于是,连大成哥都无可奈何。
豆芽泪眼汪汪的目送着我们上路,一路上大家不时偷偷看一眼黑着脸的老大,吐吐舌头,没人敢再说话。
芦苇在我身边睡得很香,似乎完全不忌讳这一车一脸凶相的陌生人。太阳升起来,暖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这一路段还算比较平坦,我随着车身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就打起瞌睡来。
我被一声兴奋的口哨声惊醒,慵懒的抬起眼皮,却发现自己靠在芦苇的肩膀上,他已经醒了,正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我。我一惊,赶忙坐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口水,有些脸红的看着他。
“嘿!有羊羔子!”
根子兴奋得说话都变得利索多了,我们不约而同的朝车窗外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被乌云遮没,一只掉队的母羚羊带着两只蹒跚学步的小羊在青灰色的天际下漫步,我们的车开过去的时候,两只小羊偏着头,好奇的看了我们一眼,埋头继续啃食草茎。
根子摸出猎枪,熟练的拉开枪栓,朝它们瞄准了。
母羚羊这才意识到什么,惊惶的叫出声,似乎想要警告自己的两个孩子快逃,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根子枪法挺准的,一枪穿吼,母羚羊的那一声呜咽被堵在了喉咙里。它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双眼直愣愣的看着青天。
根子吹了一声口哨,接着继续瞄准上那两只正发呆的小羊。
这样血腥的场景这四年来我看得太多了,面对着枪口下的生灵,即使同情心泛滥,我也是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心情去关照那些藏羚羊?也许送它们去它母亲那里,好过让它们在这残酷的世界苦苦挣扎。
我别过脸去不想再看,却发现芦苇已经变了脸色。
他一个箭步越过我,打开车门,蹿了出去。
又一声枪响,他身子一震,但仍是不顾一切的奔向最后幸存的那一只小羚羊。小羚羊亲眼看着母亲和兄弟倒下,已经吓坏了,四肢止不住的颤抖着,已经忘记逃命。
芦苇那瘦小的身体里似乎蕴含了巨大的能量,他灵敏得像一头猎豹,闪电一般扑过去,跪倒在地,用整个身子紧紧圈住那只浑身不住发抖的小羚羊。
车里的人都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老大反应过来,把头探向窗外,恶狠狠的骂道:“臭小子!你找死?!”
他依旧死死的抱着羚羊,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我们这一车人。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为什么他会露出如此冰冷的眼神?是不是说,从他奔出车子护住那只羊羔开始,他和我们就不是同一路人?
原来,原来这就是昨晚他对我露出那样厌恶眼神的原因。
我的心开始慢慢冷却、结冰。
老大变了脸色,阴沉阴沉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芦苇。他一把夺过根子手里的枪,像是拖着某种古代刑具一般在布满砾石的沙地上划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却像极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将男孩还与我们分隔开来,我永远无法逾越。
芦苇冷冷的的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老大一步一步的向他接近,面无惧色。
大成哥一看情形不对,急了,连忙跟着跳下车,拖住老大的胳膊说道:“彬哥,别这样,他还是个孩子...”
老大瞟了大成哥一眼,嘴角抽搐了几下,依旧面不改色的走向那个跪在地上的男孩。大成哥垂下手,无奈的看着他。我知道大成哥没有办法了,老大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如果连大成哥都无法改变的话,那就没有人能劝得住他了。
老大举起那杆长长的猎枪,用枪口抵住了男孩的额头。
“芦苇——”我在车窗里冲着他嘶吼,我希望他能够听得懂,希望他能够放下他的坚持,向老大认个错,兴许,老大还会考略放他一马。
他依旧一脸平静的跪着,腰杆挺得笔直,瘦削的身体在风中纹丝不动,坚毅得像一座塔楼。怀里还紧紧的搂着那只吓坏了的小羊羔,将它毛茸茸的眼睑贴在自己脸颊上,抬眼静静的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那双眼似乎还包含了一丝轻蔑和嘲讽,仿佛在我们看起来浑身散发着死神气焰的老大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老大举着枪,手指移动到扳机上。
我们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盯着那对峙的两个人,在等待着老大的一声枪响。
突然老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放下枪,走上前去,拍了拍芦苇的肩膀,笑道:“很好!面不改色,临危不乱!这孩子我喜欢!”
说着他把芦苇拉了起来,用枪托敲了敲那只小羊羔的脑袋,笑着说:“给你个面子,今天放它一马!”
芦苇像是听懂了老大说的话一般,松开了胳膊。那只小羊惊惶的跳跃着,朝着逆风的方向飞快的奔跑开去。
老大把枪扛在肩膀上,搂着芦苇,一边向我们走一边对我和达娃吩咐着:“小崽子们过来把这两只羊皮给我剥喽!”
我和达娃顺从的掏出剥皮小刀,朝那躺在地上一大一小两只藏羚羊走去。我们与老大擦肩而过的时候,芦苇没有看我,但是我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他眼底有寒光一闪,不禁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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