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晨也向我伸出手来,说:“我叫白雨晨,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伸出手来,大方地握住她的手。但是她却将大拇指伸得很长,故意不让我碰到她的手心,我只能浅浅地碰了碰她的纤纤四指。
哦。多么高贵的人儿啊。
我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谢天谢地,她不是我的后娘。不然,我会比现在更惨。
唐雨范的左边坐着王叔叔,右边是我,白雨晨意识到我们两个都不可能把位置让出来给她,便坐到了我们对面的席位,正对着我。
席间,她几乎没有机会单独和唐雨范说话。
唐雨范和王叔叔不停地讲着小话儿。我搭不上腔,只能闷头吃自己的。转盘不停地被他们转动着,我想吃的菜总是在一瞬间就被转走了。因为我爱吃的那道菜,白雨晨也爱吃。她身边的护花使者便常常将那道菜转到她面前,供她专用,甚至故意将那转盘摁住,不许别人将那道菜转走。
我头一次感受到,女人有人喜欢是这么幸福,而没有人在乎的女人却是如此可怜。
我眼巴巴地瞅着那道菜一点一点地消失,就象瞅着我那白马王子一个又一个地换女朋友,心中愈发不是滋味。不吃就不吃了,还会少长一块肉不成。就在这时,转盘又转动了。那道菜神奇地在我面前停住。我正奇怪着,却听到唐雨范小声地催促着:“萌萌,快。”我不禁笑起来,狠狠地夹了一筷子攒到碗里。
吃罢,唐雨范和他的老同学们回忆了一把下乡的经历,吹嘘了一番自己的狗屎运,骂了一阵娘,个个带着满身酒气,各自散了。
白雨晨却没有走。她问唐雨范:“急着回家吗?”
唐雨范说了实话:“不是很着急。”
我猜她一定想单独约他谈谈,脑子里立即在搜索一个比较圆满的借口好先行离开。哪知白雨晨却说:“那么,你和萌萌,能和我一起找个地方坐坐,喝点东西么?”
唐雨范犹疑片刻,终于还是同意了。我们便来到酒店的酒吧,要了个包厢坐下。
服务生过来请我们点饮料。
白雨晨说:“咖啡。你们呢?”
唐雨范要了茶。我只要了一杯水。白雨晨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试探地问:“真的只要水吗?这里的木瓜汁味道不错的。”
我冲她微微一笑,道:“不用啦,谢谢。我只要水就好啦。”我不能和她比高贵,我就和她比清纯。
服务生很快将饮料端上。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
白雨晨忽然动情地对唐雨范说:“记得吗,你第一次约我上茶座,我要的也是一杯水。”
我迅速扫了一眼唐雨范。他并不答话,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算是一个微笑。
“哦。”我想我应该帮他接下腔,缓和一下气氛。于是我说,“我发现你们两个的名字里都有个雨字。”
白雨晨笑:“是啊,我们就是因为这个雨字才认识的。那时我们虽然分在一个小队,但因为不在一个班,平时我们也没有什么来往。那天有人远远地在喊‘小雨’,结果我们俩个都答应了。”她只顾自己笑,只顾自己深情地望着她的前男友,全然忘记了还有我这么大一灯泡在旁边。
唐雨范没有笑,也没有同她一起开始深情的回忆。他端起茶杯,细细地吹散热气。
我眼里流露出羡慕,说:“很浪漫的开始。”
白雨晨说:“是吗。我还以为你会笑我们老土呢。”
“不会,”我由衷地说,“你们那个时候的感情都是很真挚的,也是真实的。”
她愉快地笑起来,对唐雨范说道:“你女儿真的只有十四岁?我简直不感相信。”
唐雨范看了我一眼,说:“也许吧,也许我把她的年龄说小了十岁。”
白雨晨却对我说道:“萌萌,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嫁给你爸爸了。”
这和刘鑫的说法是一致的。
白雨晨接着道:“当时我们都已经准备拿结婚证了。哪知就在拿证那天,他突然跟我说他不想结婚了。”
“临阵脱逃?”我笑,“这好象不是唐家的作风。他们家人都喜欢临阵磨枪。”
唐雨范一阵干咳,生怕我会扯出他们家争遗产的事儿。
我继续:“你没有问他为什么吗?”
唐雨范喝止我:“萌萌!”
白雨晨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当然有。他告诉我,其实他有一个私生女。他不想欺骗我,而他知道我的家人是不可能接受这件事的,所以他选择了退出。”
我沉默了。现在牵扯到我的头上,我已无言可对,只能大口喝水。现在这个接力棒要交还唐雨范了。
唐某人果然识相。他接过话岔儿,似乎还带了点埋怨:“这些陈年旧事,你不必讲给我的孩子听。”
白雨晨轻描淡写地说:“只是随便聊聊。”
唐雨范继续抱怨:“如果我知道你想见萌萌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些,我真不该带她来。”
背景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一首歌的钢琴曲。有趣的是,我既不清楚这歌的名字,也不知道演唱过它的人是谁,但这首歌的歌词却记得异常清晰:
“我记得有一个地方,我永远永远不能忘
我和他在那里定下了情,共度过好时光
那是一个好地方,高山青青流水长
陪伴着我们俩
初恋的滋味那么甜
怎不叫人向往”
钢琴的演绎真的不逊原唱,行云流水般将人的思绪带入无限的遐想中。只是,配合现在的氛围,却让人觉得这家酒店在故意和我们唱反调。“怎么不叫人向往。”是啊,是非常叫人向往。可现在的当事人却不想再回到从前了。
我望着玻璃杯里的水,心中百感交集。那晚唐雨范对我说的那番话,我似乎终于有所体会。他们俩再谈些什么,我已无心理会。我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跟随着背景音乐轻轻吟唱,想象着将来,那个叫我无限向往的地方,又会是什么样儿的呢?
回家。唐雨范没有打车,也没有坐公交,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他的步伐很悠然,我也这样悠然地跟在他身后,满脑子还在回旋着那支曲的旋律,忍不住轻轻哼唱出来。
“你唱的是什么?”他回头。
我只是摇头,依然哼着我的歌。
他很耐心地听我哼完,对我笑。
“你笑什么?”我好奇地问。
他说:“刚才我说错了,也许我把你的年龄少说了二十年。”
我奇道:“咦,你看到我脸上的皱纹啦?”
他笑:“咦,你看到白雨晨脸上的皱纹啦?”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轻轻感慨:“我以为只有我们这一代人才会热爱邓丽君。”
我深深望着他,觉得他的话里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那是什么呢?我想问个究竟,可他迅速收回方才的那份温情,很快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将我送了进去。
再看他,已经又是白脸一张。那就谈正事儿吧。
我问他:“白雨晨找你什么事儿?”
他说:“她在美国嫁了个大款,回来想搞房地产开发,问我有没有兴趣帮她。”
我问:“你现在也搞房地产了?”
的士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
他笑:“不是,她想推一批精装修的楼盘,还没有找到装饰公司来做精装修,问我想不想接这个单。”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我说:“你还是不要和她合作了吧。”
“为什么?”他很意外。
“你觉得是个好机会吗?”我反问他。
他不置可否。
我说:“我不喜欢她。她喜欢搞小动作。”
他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会看人了?”
我哼了一声,道:“我会看什么人,我见过的女人还没有你打过交道的女人多呢。”
“哪有那么夸张!”他不禁嚷道,“你要是回去乱说一气,肖晓梅又该发神经了。”
他什么女人都敢得罪,就是不敢得罪他的老婆。
我没好气地说:“当然,我还怕殃及池鱼呢。总之如果你坚持要和白雨晨打交道,你就等着吃亏吧。这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他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的直觉究竟有多准。”
我说服不了他,就不再去说服他。我继续哼着那首歌儿,随口问道:“这歌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他说:“初恋的地方。”
哦。我在心里重复着他的话:初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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