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沁蕊对IT行业实在不怎么了解。如果是这样,用不了两个月,清晓的钱就还清了。剩下的钱,足够支付她的一切费用了。这样一份工作,似乎没有不接受的理由。她思忖了片刻,终于很“职业”地向清晓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清晓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那温暖的笑容让沁蕊恍惚了一下,她觉得这笑不是属于老板的,而属于哥哥,或是……
两天后,他们回到了学校。离开学还有几天的时间,但校园里已经很热闹了,大家都在忙着做开学前的准备工作,也都在尽情享受最后几天的“自由”时光。沁蕊只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跑到男生宿舍去找周子涵。这一个月来,她总是尽量避免去想周子涵,可是这个名字却像流星一样,不经意地划过脑海,而每次划过,就会照亮尘封在角落里的往事。咖啡馆的初遇,南秀湖的初吻,冬夜街道上手牵手的漫步……这一切都是那样甜蜜,可是这种甜蜜很快被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屈服,一次次的伤心和委屈所取代。沁蕊甚至觉得,这份长达一年半的恋爱,只有开始的两个月是美妙的,其余的时光,她只感到苦涩、失落、空虚,和时时刻刻都存在的沉重的压迫感。可是越是这样,她对这份恋情越是放不下,甚至一想到要失去它就魂飞魄散。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因为自己为这份恋情失去太多,付出太多的缘故吧。因此,在西安的日子里,她还是忍不住给周子涵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周子涵的手机却一直关机。往他宿舍打电话,寝室的同学说他参加完研究生招生考试后就离开了学校。哦,他考得怎么样?有没有失误?他一定知道自己已经回西安了!想到他不肯和自己一起回西安,沁蕊心中虽然还有一抹隐痛,理智上却已经原谅了他。毕竟,他为考研准备了整整一年,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大概都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可是,他还是爱沁蕊的,不是吗?否则,怎么自己一回了西安,他也选择离开了学校?唉,本来计划考研结束后和他一起好好放松一下的!他现在一定失望极了。想到这儿,沁蕊不禁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周子涵的寝室。
开门的是周子涵的同学。他一看到沁蕊,不禁愣了一下,惊诧中带着一丝尴尬和窘迫。
“怎么?”沁蕊的心沉了下去,“周子涵还没有回来吗?”
“回来了,”那个男孩一直低头看着脚尖,“不过,他今天和同学去越秀山了,刚刚走的,大概很晚才能回来。”
“哦!”沁蕊的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那,你告诉他,让他回来后到宿舍找我,我有话要和他说。”
男孩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分明包含着一点怜悯和同情。沁蕊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离开了男生宿舍楼,顺着小路无意识地往校门的方向走去,心中只想着一个词——越秀山。周子涵去越秀山了!越秀山,南秀湖,湖面泛起的小舟,两岸盛开的含笑梅,回荡在湖面的歌声,还有她的初吻……从那一刻起,一段岁月被揭开了。一段充满着各种滋味的岁月,却有着这样一个清纯美丽的开端。或许周子涵去越秀山,也是因为思念她,思念那一段温馨和浪漫吧。一阵风吹来,凉凉的,像湖面带着寒意的微风,沁蕊抬起了头,捋了捋额前的发丝,唇边竟泛起一个温柔的,甜蜜的笑。
突然,她身子颤抖了一下,笑容冻结在嘴角。她看到了就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下,依偎着一对情侣。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嘴唇贴在一起,深深地,辗转地,旁若无人地接吻。女孩穿着一身紧身的红色牛仔服,勾勒出丰满性感的线条。她依偎在男孩强壮的怀抱中,脚尖向上惦着,一副心魂俱醉的样子。男孩俯着头,把女孩那丰满的身体完全拥抱在怀中。那高高瘦瘦的身材,浓密而凌乱的头发,微微隆起的鼻梁,习惯性蹙在一起的眉毛……给他换上任何装束,沁蕊都决不会认错,那就是他——周子涵,她无时不在牵挂和惦念着的“男朋友”!
沁蕊呆了,傻了,所有的思想意识都从她躯壳里飞去,有好一会儿,她象一座石像一样站在那里,不能移动,不能言语,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然后,她心中飓风般掠过一声疯狂的呐喊:
“我为什么不变成瞎子!为什么!!!”
她以为她只是在想,事实上,她喊出来了,喊得猛烈、悲切而疯狂。这喊声震动了榕树下的那对男女,也震动了沁蕊自己。于是,她调转身子,没头没脑地向前跑去,她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想快点离开那棵榕树,离开那对“情侣”,离开让自己疯狂的场面!
身后传来那个女孩子的尖叫声,还有周子涵气急败坏的喊声:“沁蕊,沁蕊,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她不听,眼前的情景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沁蕊只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裂了!她继续跑着,狂乱得像个疯子。然后,她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是“哎呀”一声惨叫,她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在她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周子涵已经从后面抱住了她。
“对不起!”周子涵向那个被撞倒的同学抱歉地点了点头,然后急切地对沁蕊说,“沁蕊,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
“你有什么可解释的?”沁蕊在他怀中死命地挣扎,“你能解释出什么?解释出什么?”
周子涵突然沉默了。他思索片刻,长叹了一声,松开了紧抱着沁蕊的手臂。“你说得对,”他说,“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咱们分手吧。”
沁蕊一下子定在了那里,那因挣扎而涨红的脸,刹那间就失去了血色,极度的疯狂瞬间被极度的震惊所取代。周子涵的任何一句解释,都不会像这一句那样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她的心似乎被一下子掏空了,好像灵魂和思想都已经脱出了躯体,她不能想,也不能做什么了。“你说什么?”她喃喃地,不信任地说,“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周子涵冷静而坚决地说,“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事实,所以,我们只有分手这一条路可走了。”
沁蕊有几秒钟没有思想,只觉得所有的阳光都隐去了,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弄清了周子涵的话,却把握不住话中的意思。“她是谁?”她沙哑地问,大概自己也没弄明白问的是什么。
“我们外语学院的一个侨生,大一的,父亲是美籍华人,在纽约唐人街开一家著名的餐馆,家里很有钱。”周子涵背书似的说。
沁蕊动了一下。周子涵这几句毫不隐讳的回答,终于让她有了几分现实感了。侨生?美籍华人?是的,这所大学是全国著名的华侨学府,侨生几乎占了学生总数的一半。他们自然成了学校的宠儿,尤其是那些女侨生,更是大陆男孩子追逐的对象。美籍华人的女儿,当然要比她这个西北女孩条件好多了。“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沁蕊问,完全是下意识的。
“去年暑假,我陪着父母去游越秀山,在那里碰到了她。”
沁蕊心中冰冷,血液都快凝固了。原来,他们已经认识快半年了!原来,那个要和周子涵一起去越秀山的“同学”,就是这个美丽的侨生!原来,越秀山印证的,不只是她和周子涵的“初次”,还有周子涵和另一个女孩的“初次”。“你是因为她离开我的吗?”她又机械地问道。
“也是,也不是,”周子涵蹙着眉头,似乎要把内心所有的东西都坦白出来,“那一天我母亲中暑了,她帮着我照顾母亲,赢得了我父母的好感。后来在闲谈中知道她刚考上大学,恰巧和我同一个系,我不能不照顾她。刚开始,我并没有想和她怎么样,是她经常来找我,约我去玩,给我弹吉他听。她弹吉他真的好棒!后来,我说我功课紧,不能陪她一起玩了,于是,她又天天陪我复习功课……”
沁蕊的唇边迸发出一丝冷笑,心中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苦涩包围着。难怪周子涵在功课最紧张的时候不需要她了,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新的“伴读”。
周子涵没有忽略沁蕊的冷笑:“沁蕊,我知道你也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是你的付出,明显带着一种不甘心的色彩,而那个女孩却是心甘情愿的,甚至因为帮助了我而欣喜若狂。我又怎能不接受这样的帮助呢?不过,那时我并没有打定主意。后来考研结束了,我考得并不理想,题出得相当偏。你知道,我没有任何社会背景,如果考研失败,我的奋斗之路就会变得坎坷,那些雄心壮志,还有我希望得到的一切,就会变得很渺茫。那一段我很消沉,而她却安慰我,说等她毕业后,她会让父亲把我带到美国……”
“所以,你就选择了她,把她当成你成功的一个台阶和跳板了吗?”沁蕊冷冷地说。
“你这样说也未尝不可,”周子涵态度相当坦白,“沁蕊,我喜欢你,即使现在我也会这样说。你的美丽,聪慧,还有浑身散发着的灵动之气,都深深吸引了我。可是,你有着很强的个性,和源自心底的高傲与倔强,虽然这些已经被我强而有力的性格暂时控制住了,但却无法泯灭,我时时都能感受到你心中的冲突,尽管你把这种冲突压抑得很深。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被压抑的一切都会爆发的,而这种爆发,会毁了咱们俩之间的一切。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你会挡住我征服世界的脚步,你非但没有成为我奋斗的一个有利元素,反而成为我身边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引爆我的前程。所以,我必须放弃你。”
周子涵没有为自己找任何的借口。可是,就是这样一番坦率得相当彻底的话,像一把又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把沁蕊的灵魂肢解了。她突然有了很强烈的真实感。啊,这就是结束!这就是结束!!这就是结束!!!一年半的情感,一年半的付出,就这样结束了,结束得干干净净。可是,她却受不了这个!也许,她从没有得到过他,但是,她却承受不起这“失去”。为了这段感情,她付出了一切,失去了一切,骄傲、自尊、个性、好强……所有她引以为荣的东西都失去了。如果再失去这份情感,她不知道她的生命中还剩下了什么。忽然,她觉得自己卑微得就像他脚底的一根小草。忽然,她觉得只要不“结束”,什么都可以容忍,什么都可以!她终于明白了,当一个人失去一切的时候,她会本能地抓住最后从身边溜走的东西。于是,她挣扎着,费力地、艰涩地、卑屈地吐出了几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字:“如果因为这些,我……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赶我走,行吗?”
周子涵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比刚才更冷了许多,脸上的线条也僵硬了起来,他阴沉地看着沁蕊,目光凌厉中带着一丝鄙夷。“沁蕊,”他用足可以把沁蕊撕裂的声音说,“以前,正是你的骄傲和美丽吸引了我,现在,你竟对一个抛弃你的男人狗一般地摇尾乞怜,你连那几根傲骨都丢了!你真让我——嗤之以鼻!”
沁蕊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在地上。她浑身痉挛,跟着痉挛同时来到的,是一种穿透骨髓的寒冷。她的眼睛睁得得好大好大,目光中写满了伤痛与悲哀。张开嘴,她想说什么,却吐不出声音。她无法整理自己的思想,但是,她内心深处却那么尖锐的体会到“受伤”的滋味。这是周子涵说出的话吗?她把一切都丢得干干净净,只是为了让他快乐,赢得她所爱的人的心。可是到了最后,她却被所爱的人无情地抛弃,并且遭到鄙夷、嘲笑和——嗤之以鼻。爱是什么?爱到底是什么?她不了解了,她完全不了解了!她也无力于去想,去研究,她被自己那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加重的“受伤”感所挫败了。她被自己那挖心挖肝般的痛楚所征服了,她愣愣地站着,半晌,她才“依稀”听到一个声音,“彷佛”是发自她的嘴中:
“子涵,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是吗?你对我的感情,难道真的只是‘征服’吗?”
周子涵征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沁蕊说出“征服”二字。他侧着头思索片刻,然后,他开口了,像利剑一样的话语狠狠扎入沁蕊柔弱的心房:“我想你说对了,如果我以前爱过你,那也是征服中的爱。而现在,你已经没有一点吸引我的地方了。刚才那几句话,抹杀了我对你最后一丝好感,我——已经不爱你了。”
沁蕊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中,流出血来,可是她不觉得疼,因为她的心比这要痛上几百倍,她用牙齿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身体颤抖,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一但哭了,她就失去了仅有的一点骄傲。她看着周子涵,这个她曾爱过的男人,如今,已经把她所有的尊严,都撕成了碎片,磨成了粉,烧成了灰,剩下的,只有被凌迟了的灵魂,和被凌迟了的情感。她那已经像大理石般的面颊,现在惨白得像透明的一样了。她的头脑突然起了一阵眩晕,身子摇晃着向后倒去。
周子涵看到沁蕊这个样子,心中也滋生出一丝不忍。他本能地扶住了沁蕊的左臂。突然,他颤抖了一下,他终于发现自己的手指,碰到了沁蕊左臂上那块刺眼的黑纱。这么长的时间,他竟没有看到这个,也没有想起这个。他的良心在一种巨大的惊醒后颤抖了。他一直在用一种坦白的方式结束这段感情。现在,他才体会到这种方式,对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女孩是怎样的残忍!“沁蕊,”他支吾着想找一句道歉的话,“对不起,我忘了你母亲已经……”
“别提起我妈妈!”沁蕊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你不配提到她!你不配!”她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定定地看着周子涵。她的身体不摇晃了,她的目光不颤抖了,甚至,她的眼睛也没有了泪水。“周子涵,我们结束了,对吗?”她冷静的说,“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刚刚弄清楚的一件事,那就是——”她咬紧牙,锐利的话语毫不留情地砸向他俊逸的脸庞,“周子涵,你是个混蛋!”
说完,她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挺起脊背,带着最后的一点自尊扬长而去。
沁蕊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校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大街上的,更不知道她正往哪个方向走去,她只是不停的走着,浑浑噩噩的,一步挨一步。她的脚步是滞重的,她的身子是软弱的,而她的头脑和心却空洞得厉害,似乎所有的记忆都被格式化了,所有的情感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像一片没有任何分量的羽毛,随时会被狂风卷走。
是的,她已经丢了所有的东西。仅仅一个月之内,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爱情,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切一切。骄傲、自尊、快乐、热情……这些本来拥有的东西,竟被一场恋爱全部碾得粉碎,剩下的只有被践踏的屈辱,被肢解的灵魂,被凌迟的情感。人,怎能在瞬间失落一切,失落得干干净净?她突然笑了,不可遏止地笑了,没有纵声大笑,只是不断地笑着,痴痴地笑着。身边一个女人怪里怪气地看了她老半天,然后嘟囔了一句:“这个人疯了。”
沁蕊又乐了。她疯了吗?也许,她是疯了,疯在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疯在为了这段爱赌上了一切,又输掉了一切,疯在被别人无情地抛弃后,竟然还会牺牲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去祈求一丝丝的温情,结果连最后一点自尊都丧失得干干净净。她用所珍视的一切去交换一份情感,得到的却是鄙夷和抛弃。哦,她丢失了一切,丢失的一切又能回来吗?母亲无法回来了,爱情无法回来了,自我呢?哦,她早就找不到“自我”了,早就在周子涵的阴影中把“自我”遗失了。“一件珍宝是不会遗失太久的。”谁说的?管他谁说的!现在,她已经不是珍宝了。她只剩一副空洞的躯壳,就如垃圾箱里一堆让人厌恶的垃圾,早晚要被人毫不吝惜地扔掉的。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从她身边跑过,撒下一路银铃般的笑声。沁蕊不由停下脚步,怔怔地站在那里。她依稀从那个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遥远的影子。哦,那个“脚下有弹簧,喉咙有发条”的快乐女孩已经消失了。她已经像清晓说得那样,由快乐走向失落,再由失落走向空虚,如今终于走进了绝望的深渊。
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她惊跳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十字路口上,前方亮着红灯,身边停着一辆汽车。司机从窗口伸出头来,恶狠狠地抛下一声咒骂:“不长眼睛吗?找死!他妈的!”
找死?沁蕊愣了一下。死,死又是什么?一种解脱,一种长时间的睡眠,一种混沌无知的境界。是啊,人死了,也就解脱了,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空虚,没有悲哀和失落了!也许,在那个世界中,她能找到丢失的自我,能找到一份不属于罂粟花的爱情,或者,至少,在那个世界中,她能见到逝去的母亲,能像以前一样依偎在母亲怀里哭个够,然后向母亲诉说自己的痛苦和委屈。哦,妈妈!沁蕊死灰般的心突然涌起强烈的酸楚。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时刻,她这样需要妈妈,这样渴望和妈妈在一起。妈妈,你在哪儿,你是否在天堂的门口等着女儿呢?
太阳西沉了,暮色降临了,华灯初放了。沁蕊已经走了整整一个下午。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时间和空间对她都变得没意义了。但是最后,她还是回到了校园,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她很平静,外表看不出一点异样。同寝室的姐妹早已躺下歇息了。沁蕊看着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物品,熟悉的姐妹。然后,她找出自己的皮箱,慢慢地打开,拣出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她的目光落到了那裘白色的长裙上,刹那间,舞会、男孩子的追逐、华尔兹、还有周子涵讥讽的笑……又一一出现在脑海中。都过去了,这一切都消失了,像烟,像云,像一个美好的梦。她沉思了片刻,把长裙捧给了上铺的馨儿。
“馨儿,”她平静地说,“你不是喜欢这件裙子吗?送给你了。”
馨儿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沁蕊,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沁蕊笑了笑,又把另外几件衣服送给其他的姐妹。然后拿出了那套白色T恤衫和牛仔裙。这套并不名贵的衣服让她模糊地想起了一个喜悦的,孩子气的呼唤:“猜猜我是谁?”也许,穿着它,能在另一个世界中更容易地寻找到自己吧。默默地,她把这套衣服换上。一旁的馨儿又吃惊地叫了起来:“沁蕊,现在是冬天啊,气温还不到20度,你穿它干什么?”
沁蕊没有回答。她细心地合上了皮箱,想一想,又细心地上了锁。看着厚实的皮箱,她凄凉地笑了笑。她觉得自己把所有属于欢乐的,属于留恋的,属于柔情的种种情绪,也都打包装箱了。而这箱子,却可能尘封到永恒。
然后,她细心地理好了自己的头发,走到了窗台前。突然,她发现窗台上摆着一个保温饭盒,看样子是刚送来不久,用手摸一下,还是热乎乎的。沁蕊蓦然咬住了嘴唇,已经麻木的心脏又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她痴痴地捧起饭盒,似乎捧住了人间最后一丝温暖。可是最终,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饭盒放到了写字台上。然后,她打开窗子,向下看了看。寝室在三楼,下面是一片方砖铺的小径,很硬。对面依然是满墙没有开花的蔷薇。哦,蔷薇,但愿来生,自己也会变成一朵蔷薇,也会有一只夜莺用自己的血把她染红。她想着,眼眶有些湿润。然后,迅速的,她双手一撑,敏捷地跃到了窗台上。
“沁蕊,你要干什么?”寝室里的姐妹发出一片惊呼。沁蕊笑了,她知道她们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迅速地,她探出了身子。哦,好高啊,原来三楼也可以这样高。她没有害怕,下定决心去死的人是不会害怕的。可是,就在她已经探出一只脚的时候。在小径尽头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她隐隐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那身影也刚刚发现了她。“沁蕊!”他发出一声惊恐万状的叫喊,那略带着磁性的声音已经劈裂成碎片了,“沁蕊,别做傻事!别!”
傻事?自己做的傻事还少吗?一个只会做傻事的姑娘,也只配用傻事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最后看了一眼清晓,他的脸已经变了型,可是那极度的惊慌失措中依然透着深深的心痛与疼爱。她感到了一点辛酸。清晓,还有父亲,也许是她尘世中唯一的牵挂了。清晓,他会照顾好父亲的,一定会的。想到这儿,她觉得人生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冥冥中,她似乎听到了母亲温柔的呼唤。闭上眼睛,带着一个解脱的、自由的笑,她一跃而下。
然后,她听到清晓长长的,凄厉的叫声:“不!沁蕊——不——”她最后的记忆,是似乎跌落到一个人的身上,然后,她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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