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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清晓终于住进了医院。

仿佛在一夜之间,沁蕊就长大了许多。就在一天前,丁天阳的负心还使她伤心欲绝,可是现在竟变得如过眼云烟般无足轻重了。沁蕊甚至都没有再想起他。她的心中眼中,只有一个人——岳清晓。她和康然同王大夫认真地讨论过清晓的病情,从王大夫那里,她知道了许多两年来一直都一无所知的情况:

“他的病两年前就确诊了,我记得他是因为低烧来就医的。验血后,我们发现他的红血球、白血球和血小板都不正常,就让他做各种身体检查,他自己倒没有太在意。一周后,化验结果显示骨髓粒细胞高度增生,Ph1染­色­体呈阳­性­,其他粒细胞则低于正常标准,毫无疑问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我们打电话通知他取化验单,并希望他带一个家属来。那时他大概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好,因为他告诉我们他没有任何家属,请我们如实转告病情。我们迫不得已,只好实话实说。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对我们说:‘大夫,我不指望能痊愈,但能不能尽量延长我的生命,哪怕延长两三年也好。’”

沁蕊猛的打了个哆嗦,她的头脑中,闪电般地掠过一句话:“我好歹也要陪着你挺过这两年。”

王大夫望了她一眼,继续说:“我们告诉他,只要积极治疗,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患者一般可以存活三至四年,如果做了骨髓移植,还有彻底根治的希望。”

“对啊!对啊!”沁蕊又抓到了一丝希望,“我们可以做骨髓移植,多少钱都做。如果没钱,我们可以……”

“以他的经济状况,做十次骨髓移植都够了,”王大夫打断了沁蕊的话,“岳先生是个好患者,没有见过比他更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的了。而且在治疗上绝对舍得花钱。咱们医院本来就以治疗血液方面的疾病而闻名,他又把医院里所有治疗血液病的专家都请来给他会诊,甚至把德高望重的权威专家郁知非老教授也请来了。大家一起为他设计出最佳的治疗方案,用最好的药物,再加上他本人的配合,这两年他的病情控制得相当好,外表根本看不出是个病人。可是与他相配的骨髓,却一直没有找到。而且,他已经错过了骨髓移植的最佳时期。”

“现在呢?移植骨髓还来得及吗?”沁蕊急切地问,“万一我的骨髓与他相配呢?还有康然,或者,我们可以发动整个计算机系,整个信息学院,甚至整个学校为他捐献骨髓。”她突然抓住王大夫的手,“大夫,只要能治好他的病,别说骨髓,你们把我的命拿去都可以!”

王大夫遗憾地摇了摇头:“已经太晚了!如果早一点发动全校甚至社会的力量,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其实,他本来就是咱们学校自己的老师啊!可是,他却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病情。他一再恳求我们不要把他的病情泄露出去,甚至不要告诉学院的领导,连他日常用的药物,都换成了外国某类维生素的标签和说明书。我们觉得,他这样严格地封锁着病情,是怕病情传到某个人的耳朵里。可是这又何必呢?他并没有任何亲人啊。现在,他的病情已经出现了急变,血液及骨髓中原始细胞已经达到了急­性­白血病水平,这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终末期的表现。现在再进行骨髓移植,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那么,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吗?”沁蕊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大夫,您无论如何也要想一想办法,他那么年轻,那么有才华,我……我们不能没有他呀!”

“我们已经尽了力了,”王大夫心情沉痛地说,“可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一旦出现急变,病情就会急转直下,种种险象也会接踵而来。这时只能按急­性­白血病的治疗方法来治疗,但效果通常不好,一般只能存活三至四个月。而按他病变的情况,大概——只有两个月了。”

沁蕊惊恐地颤抖起来,冷汗黄豆般地从头上沁了出来。她的心脏像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地揉搓着。两个月?这个残忍的事实是沁蕊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面对着一份巨大的创痛,她终于明白了,她生命中分量最重的男人,不是周子涵,不是丁天阳,而是岳清晓,那个永远在她最失意的时候出现的男人;那个永远站在她身后,守住她窗口的男人;那个永远安慰她、呵护她、疼爱她、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撑起一方晴空的男人;那个永远把痛苦和孤独封存在心里,却用温暖的目光和笑容照亮她生命的男人。而她,却一直忽略他,冷落他,甚至无端地指责他,并且——打了他。“你打了一个你最不应该去打的人。”康然的话像刀子一样绞痛了她的心脏。“大夫!”她再次抓住王大夫的手,几乎快给她跪下了,“您一定要救救清晓,一定要让他活下去,您不能……不能让我连后悔的机会,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啊!”

王大夫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望着面前这个美丽而痛苦的女孩,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悲哀。其实,从清晓入院前最后一次复查的结果看,他的体内只有白血病的微小残留物,用一般形态学的方法已难以检测出白血病细胞的存在。如果不是这次危险的出血,他的病情最少也可以稳定两年以上。可是这些情况,他能对这个女孩说吗?他还记得,清晓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王大夫,千万别当着我妹妹的面说我的病有多严重,更别提起急变的原因。她……她受不了这些。”面对这样恳切的嘱托,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把手放在沁蕊的肩上,慈爱而忧伤地说:“孩子,我们一起努力吧,也许奇迹会发生。不过,你一定不能倒下去。要知道,只有你坚强而快乐,你的哥哥才能有希望好起来啊。”

王大夫的话像一记响鼓,重重地敲在沁蕊的心上。是啊,现在,她是清晓唯一的亲人,她决不能在困难面前倒下去!以前,清晓多次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如今,就让她也在清晓最需要的时候为他撑起生命的蓝天吧!于是,沁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强。她和康然肩负起治疗和照顾清晓的全部重担。她要求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器械,最好的医生。“只要对他的病有好处,钱绝对不成问题。”她反复强调着这一点。其实,清晓到底有多少钱,她也不知道。他给了沁蕊一张三十万元的信用卡。“先用这些吧,”他轻声说,“我想两个月……也够了。”

“清晓,你怎么能这样说?”沁蕊的心比针扎了还难受,“学校已经同意报销你所有的医药费,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我知道,学院的领导已经说了,”清晓安静地说,“不过……”他看了看沁蕊含泪的双眸,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沁蕊的心猛的一阵抽搐。她知道自己无法隐瞒清晓。事实上,清晓对白血病的知识相当丰富,对病情的发展判断也比她要清楚得多。尽管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用了最好的药物,可是清晓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胃口也越来越差。康然在家里掉着花样地给他做好吃的,他却吃得非常少,有时勉强吃了几口,也会恶心得呕吐出来。而且渐渐地,他的齿龈开始时常流血,身上也出现了许多小红点,这都是病情恶化的表现。可是面对着沁蕊,他却依然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表现得乐观开朗。对于沁蕊那些安慰­性­的谎言,他也表示愿意相信。每当沁蕊问他感觉如何时,他都会微笑着说:“好多了。”可是从他偶尔因疼痛骤然蹙起的眉头上,从他眼中瞬间划过的忧郁的目光中,沁蕊却明显地看出,他知道一切。他这样做,只不过是安慰沁蕊,让她放心罢了。他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时候,依然用自己的微笑和勇气,呵护着沁蕊那颗愧疚而不安的心,支撑起她脆弱的灵魂啊!。

对于这种呵护和支撑,沁蕊既感动又难过。她只有用更加细心地照顾来回报清晓。她给清晓洗脸、梳头、穿衣、喂饭、甚至擦洗身子和解手也一一照料到。最初清晓死活不肯,于是,沁蕊严肃地对他说:“你不是我的哥哥吗?哥哥生病了,妹妹怎样照顾都不过分。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妹妹。”

清晓的眼圈竟有些发红。“傻妹妹,”他怜惜而心疼地说,“我是怕你太累了。瞧,才几天,你的人已经瘦了一圈了。”

是的,沁蕊瘦多了。她的颧骨高高地突了出来,眼睛却深深地陷了下去,下颌也变得又尖又细。她自幼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干­过这么苦的活。可是她却没有丝毫怨言,相反却觉得自己还做得远远不够。她知道,清晓曾经无数次这样照顾过她,那次骨折,还有那次小产……如今,即使她因为服侍清晓累倒在地,也无法还清她欠清晓的一切。

进入八月份,清晓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他的眼底已经出现静脉充血和白心的疲点,眼眶、头颅以及身体其他软组织器官也出现了无痛­性­肿块,也就是所谓的绿­色­瘤。这些症状就如远处隐隐的闷雷,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巨大的风暴。可是,前一段时间效果很明显的几种药物,在这一阶段却陆续停止了使用。沁蕊为此特地找到了王大夫。“为什么要停用这几种药物?”她劈头就问,“我说过了,我们不怕花钱!”

王大夫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们不在乎钱,何况他又是公费医疗。停用这几种药物,不是因为费用昂贵,而是随着病情的不断变化,这几种药物已经不适用于目前的治疗了。我们应该及时调整治疗方案,你说是吗?”

沁蕊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病情……已经很危险了?”

王大夫看着沁蕊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心中也泛起酸楚的涟漪。他忍不住握住了沁蕊的手,像安慰自己的女儿似的对她说:“别着急,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一切都还有希望。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沁蕊的眼睛又闪烁出希望的光彩。“王大夫,我相信您!”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大夫背过脸去,用手掩着眼睛,没有让沁蕊看见他眼里的泪光。

沁蕊回到了病房,王大夫的话又让她充满了信心。一切都还有希望!王大夫可是血液病方面的专家啊,他说有希望,就肯定有希望。她把王大夫的话兴冲冲地告诉了清晓。清晓欣慰地笑了一下:“这就好。最近,我也感觉自己是在慢慢好起来呢。”

还有比这句话更让沁蕊感到兴奋的吗?自从清晓入院以来,她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那天夜里,她伏在清晓的枕边,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梦中,她和已经痊愈的清晓手牵手地来到一座松木小屋前,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面开满了红­色­的蔷薇花。

第二天,康然来接沁蕊的班。这一段日子,两人一直换班照顾清晓。康然也瘦多了,但依然整洁而清爽,脸上也很少有愁容。“咱们应该让清晓充满信心,对不对?”他对沁蕊说。沁蕊点了点头,这些日子里,康然分担了她肩头的沉沉重担,并在这痛苦的日子里给了她无数的安慰。她感激康然,也为他和清晓之间的深厚情谊感动不已。如果没有康然,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挺到现在。

“沁蕊,”康然进门就说,“医院门口有个男孩想见你,说是你的同学。听门卫说,他已经等了很久了。我让他进来找你,他却不肯。你先去看看,早饭我给你留着。”

男孩?沁蕊有些糊涂了。现在,还有哪个男孩子会来找她呢?她诧异地来到了医院门口。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横在她的面前,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色­的蔷薇。细看他的面庞,沁蕊不禁吃惊地喊起来:“子涵,是你?”

的确,面前的“男孩子”,正是沁蕊整整三年都没有见到的周子涵。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深沉,目光中多了一丝稳重,但浑身上下浸透着的那种高傲和张狂,却一点也没有减少。“沁蕊,”他低低地,略带拘谨地说,“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自从那次“坦白”的谈话后,沁蕊就再也没有见到周子涵。从别人的嘴里,她知道他最终没有考上研究生,毕业后就回到了家乡福建,帮助那个华侨女孩的父亲经营其在福建的一家分店,同时仍然和那个女孩保持着恋爱关系。沁蕊知道的就是这些,而这些也没有在她心中留下太多的痕迹。周子涵的一切,已经不能引起她任何情感上的波澜了。可是如今,这个曾经让她迷恋并为其自杀的男孩子又站在她的面前。三年的时光,似乎已经让她们陌生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很长时间,还是沁蕊首先打破了沉默:

“子涵,你怎么又回广州来了?”

周子涵瞅着自己的脚尖:“她今年暑期毕业,我来这里和她举行婚礼,然后双双飞赴美国。”

“好啊,在这里先恭喜你了。”沁蕊安静地说。这个消息,竟没有引起她任何的怅惘和酸涩,这连她自己都很吃惊。她抬眼看着周子涵,他的嘴­唇­紧闭着,面容平静而冷淡,没有丝毫的幸福与喜悦,那样子不像是一个即将结婚的新郎官,倒像是面对一场重大战役,即将出征远行的将军。“子涵,”沁蕊轻声问,“你——快乐吗?”

周子涵咬住了嘴­唇­。“征服是我唯一的快乐,”他坦白地说,“所以我必须要不断征服。”

哦,他还是他,那个发誓要赢得一切的野心家。沁蕊深深地望着他:“清晓说你就像野火,只有不断烧毁周围的一切,才能让自己生存下去。”

周子涵默然低下了头,居然没有生气。过了一会儿,他又一次开了口:“听说岳老师病了。”

沁蕊无声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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