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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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正德之心,虽可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知晓是一回事,听人狂妄道出又是另一回事。周一忠这一番话,可谓胆大包天,足以治抄家灭门之罪。
“可笑至极!”暴脾气的胡城胡将军怒斥一声,怒指周一忠,厉声道:“周一忠,你听信莫正德妖言,胆敢挟持陛下,难道就不怕杀头之罪吗?!即便逸亲王殿下如今有病在身,也容不得尔等等闲视之!”
周一忠脸上疯狂的笑意敛了敛,冷冷掀起嘴角,对胡城周围的几个黑衣刺客使了个眼神,得到命令的刺客点点头,朝着胡将军发起了进攻。
胡城心下一凛,却也没有退缩,马刀一横,便与三名刺客战在一处。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一对三的情况下,纵使胡城武功比三名刺客略高一筹,却也很快便招架不住,身上被砍伤几处,鲜血淋漓,显出了败势。
一旁的禁卫军握紧手中武器,欲上前相助,周一忠把刀往永成帝脖子上送了送,高声喝道:“谁敢轻举妄动!当心本将军割下这狗皇帝的狗头!”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顾忌着永成帝的性命,哪里还有人敢上前相帮。
很快,胡城被砍得遍体鳞伤,摔倒在地毫无招架之力,三个刺客猖狂大笑,依旧一刀一刀地往他身上划刀子,极尽屈辱之所能,胡城也是个硬气的,即便如此,也未曾吭声求饶,咬紧牙关承受了下来,此番情景,看得所有人都不忍地别开了头。
孟老将军沉重地闭上眼,复又睁开,双拳紧握,面若冰霜怒视周一忠,厉声怒问:“周一忠,你当真相信莫正德那老匹夫会甘心只做摄政王?!”
周一忠正看戏般欣赏胡城的惨状,听闻孟老将军问话,冷笑一声,眼中闪过疯狂与贪婪,直言不讳道:“有宰辅大人的亲口承诺,本将军为何不信?”
“宰辅大人说了,说的很清楚,大匡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他别无他法,是以他只能寻一个傀儡皇帝,他愿意策划这一切,助八皇子登位,这在我周家看来,是万无一失的机会!傀儡皇帝又如何?不过是无法掌握朝政罢了,荣华富贵样样不少,比起让旁的皇子当皇帝,日日惶恐,朝不保夕,要强上千百倍!”
闻言,孟老将军锐利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原本奄奄一息的胡城忽地大喝一声:“周一忠,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只要逸亲王还在,你休想动大匡江山一分一毫!”
周一忠面色一沉,抬手制止动手的三名刺客,趾高气扬地嘲讽道:“胡城,你这条逸亲王的走狗,事到如今你还不知好歹,既然你如此不惜命,今日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一个痛快!”
说罢,怒指胡城高声厉喝:“把他给本将军大卸八块!”
“周一忠,你这逆贼,你不得好死!”刺客一拥而上,胡城誓死不屈,大吼一声,提起马刀硬撑着站了起来,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nAd1(
见状,一群七八个刺客耍猴似的围着胡城,挥舞着刀剑并不真的动手,而是戏弄地看着胡城踉跄着脚步,吃力地挥舞手中大马刀,笑得前俯后仰。
直到周一忠等的不耐烦了,大吼道:“还不快给本将军动手!”一群刺客才打算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孟老将军忽地大喊一声:“救胡将军!”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后禁卫军开始行动,抢上前与围着胡城的刺客动起手来。
因为被突发qing况惊得措手不及,八个黑衣刺客反应不及,很快便死于禁卫军白刃之下,两名禁卫军趁机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胡城,护在身后。突变一生,胡城稍远的,其余人也再次打在了一处。刹那间,情势逆转,受制于人的禁卫军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周一忠见状浑身一颤,大喝:“住手!难道你们不想要永成帝的狗命了吗?!都给我住手!”然后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威胁nAd2(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情况与预计的完全不同?”周一忠眼中闪过慌乱,呆滞地喃喃自语一番后,他一手制住身前的人质,挥刀指着下面打斗的禁卫军,再次大吼:“都住手!听到了没有,住手!”
又颤抖着手指着孟老将军,面目狰狞地怒吼:“孟庆祥!你再不让他们住手,本将军就立即取下永成帝的项上人头!你试试看本将军敢不敢!”
然而孟老将军只是不屑地弯了弯唇角,别看他年纪已大,却仍是老当益壮,威风不减当年,独自一人迎战刺客,依旧游刃有余,在一群刺客中浴血奋战。
“疯了,都疯了,你们都疯了!那就不要怪本将军心狠手辣!”周一忠眦目欲裂,哆嗦着手拿刀往永成帝脖子上抹。
预料中的鲜血喷涌并未出现,周一忠惊恐地望着被反转的手,以及架在自己脖子上,自己手中的刀,而后顺着扣住自己的手往上看,看到了眼神凌冽,脸色正常,没有半点虚弱疲软之色的永成帝,眼中瞬间被震惊与不敢置信占满。
“不、不可能!你明明就……就已经中了软筋散,怎可能还动得了!”忘记了挣扎,周一忠如白日见鬼般,恐惧慌乱地大叫起来。
“呵——你不会以为你那点拙劣的小把戏会有用吧?”永成帝冷笑一声,声音低沉悦耳,却并非是每日上朝时,那沉稳庄严的声音。
“你不是永成帝!”周一忠惊呼出声,奋力挣扎起来。
“呵呵,本王可不曾说过本王是皇兄。”‘永成帝’低低笑了起来,周一忠蓦地瞪大眼,惊慌至极叫道:“你是逸亲王!”
“算你还有点脑子。”被认出来,宋祁大方地赞了一句,随后点了周一忠的茓道,将他压在马车车辕上跪下,刀横在周一忠脖子上,面向众人冷然道:“本王的耐心不好,你们识相的就速速缴械投降,不要劳烦本王动手,否则——本王可不能保证能给你们留个全尸nAd3(”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耳中,中气十足,哪里有半点病态,霎时,一群禁卫军士气大振。
一群刺客见周一忠被擒,都怔了怔,又见禁卫军越战越勇,知晓硬拼不得,顿时心生怯意,所有人对视一眼后,一步步后退,试图撤退脱身。
周一忠察觉了刺客们的意图,厉声尖叫起来:“快来救本将军!只要你们救了本将军,日后本将军做了国舅爷,定保你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而根本没有人理会周一忠的大吼大叫,一群刺客且战且退。
他们本就不是周一忠手下的人,此时又怎可能为了周一忠拼命,至于那虚无缥缈的许诺,他们相信即便他们不救周一忠,只要跟着那位大人,同样可以得到。
宋祁双眸微眯,沉声道:“一个不留!”
孟老将军闻言一怔,随即一摆手,禁卫军一拥而上,将一群刺客团团围住。宋祁将茓道被制的周一忠扔在一旁,提到加入了战局。
一场混战后,除了三名刺客负隅顽抗,其余的多数死于了宋祁刀下,眼见局势无可挽回,三名刺客一咬牙,抹了脖子自尽。
看着最后的希望消失,周一忠眼中只剩一片死灰。
孟老将军与伤重的胡城上前向宋祁行礼,孟老将军微皱双眉,沉声道:“王爷,如今贼人尽数丧命,我等怕是无法指证莫正德罪行了。”
宋祁甩掉手上血迹,勾起唇角不屑道:“无妨,罪证,本王早已准备好。”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张状纸,交与一旁的禁卫军,吩咐道:“将这些刺客的手印都给按上了,一个都不能少。”
这话把所有人都给惊呆了,这些刺客都已经死了,是不可能自己画押的,除非有人拿着他们的手画押,逸亲王这意思,是要伪造证据?
孟老将军蓦地瞪大眼,随即摇头笑叹道:“墨规,也就你有如此气魄对付莫正德。”
宋祁挑眉一笑,道:“对付小人,君子之道如何行得通?唯有比小人更小人,才有胜算。”
一群禁卫军直接被吓傻了,胡城更是好半天转不过弯儿来,唯有孟老将军欣慰点头。
此刻解决了,还有一个周一忠等着处理。
“直接斩了,一了百了。”宋祁冷撇了周一忠一眼,直接下了定论。
随行的禁卫军统领领命,拔刀走向周一忠。
见识了宋祁的行事手段,听他如此决断,周一忠恐惧地咽了口口水,古脖子逞强叫嚣道:“本、本将军是萱妃的亲哥哥,你、你们谁敢杀我?!”
禁卫军统领微皱起眉头,手中动作一顿,却并非是因为顾忌周一忠的身份,而是对此人的厌恶上升到了极然在周一忠看来,却是自己的话起了效用。
“即便今日行刺永成帝之事失败,宰辅大人也已经控制住了宫中局势,你们已经无力反抗!待宰辅大人拥戴日后八皇子继位,本将军便就是国舅爷!哈哈哈!你们谁敢动手!”周一忠得意地再次猖狂起来。rs
二十一、整顿后院
? 卸职不是收摊,能说不敢就不敢,最起码要先寻到能接替的人,要想脱身,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十天半月都未必能办成。
是以对于永成帝的推三阻四,宋祁并未着恼,而是开始着手挑选提拔能接任自己职务的人,这不是个轻松的事,毕竟他手中职权太多,不是交代给一两个人就能成的。
自然,那些暗地里的势力,他是保留了的。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待枝桠上新抽的黄绿嫩芽长成了青色,柳条都垂到了水面,花园中姹紫嫣红,永成帝仍旧不愿松口。
这段时间,宋祁日日在早朝时提卸职一事,永成帝便次次寻来各种借口搪塞,在知晓宋祁连接班人都已经选好后,他是又气又恼,最终只得私下对宋祁气呼呼摞下一句话:“这些日子朕与皇后都在张罗吉贺的婚事,你的事待吉贺完婚后再提。”
如此,宋祁只好消停下来,避免真把人逼急了,更不愿松口。
顾安年倒是不急宋祁卸职的事,而是忙着整顿后院。
因着宋祁病重之事真相大白,后院里那些闹腾着要离开的姨娘们这会是欢天喜地,打死也不愿走了,在安份了半个月后,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顾安年自嫁进王府里,就一直保持着软弱可欺的模样,只是在半月前,那毫不留情,绝不手软杖毙下人姨娘的举动,让后院的一群女人意识到了她的真面目。
少部分安份的,自然是担惊受怕,唯恐顾安年寻她们的麻烦,只老实安份地躲在自个儿院子里过日子,而那些以往嚣张跋扈的,自然就抓着这把柄,不时跑到宋祁面前,扮做被欺凌的娇弱模样,哭哭啼啼地演个戏告个状,合着伙要扳倒这个侧妃。
对于这些女人,宋祁本就没有心思理会,见她们一个个的不安份,心里恼怒烦躁不已,更是起了遣散的念头,但是顾安年却满含深意地制止了他nAd1(
“你若是要遣散她们,那必定要拿一笔银子出来做遣散费,这不是便宜了她们?”顾安年笑吟吟地喝了口茶。
“那按你的意思是……?”宋祁挑眉不解地望着她,银子他倒是不在意,只是对于小七的想法,他十分好奇。
顾安年一扬眉,笑道:“按我的意思,安份的就给一笔银子,送出府去,不安份的么……”眸中闪过狡黠笑意,“她们不是要留在府里么,那就让她们留下,让她们守着那院子,一生孤苦,直至白发苍苍。”
她不是善男信女,还很记仇,对那些心怀不轨的女人,她可做不到“宽容”。
对于想和她抢男人的女人,即便没有威胁,她也不会放过。
离开王府,那些女人不过是失去了往上爬的机会,失去了繁华尊贵的生活,稍微看得开的,过一段日子后,照样能逍以在。然而,若是留在这深宅大院里,她们的便只能既得不到想要的宠信与富贵,又要一生孤苦凄凉,这样的处置,难道不更能出一口恶气么?
宋祁不过脑子一转,便理解了顾安年的想法,当即抿唇轻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嗔道:“你啊,还真是睚眦必报,不过也是,那些女人不愿安份,你先下手,也比后遭殃的好。行,这事儿就交由你来办,我乐得轻松。”
顾安年轻哼一声,傲娇地挑起眼角,一副本该如此的姿态,那娇俏的模样,逗得宋祁一阵心痒痒,把人拉到怀里好一阵厮磨。
说做就做,第二日,顾安年便将后院一群女人召集到了七祥苑里,准备开刀。
七祥苑庭院里,顾安年端坐在贵妃榻上,一群姨娘分坐在墩子上,或满脸忐忑,或若有所思,或神情傲然,一个个如临大敌,这架势,倒是把顾安年逗笑了。
将手中的茶盏放到塌边的雕花梨木小几上,扫了一眼底下众人,顾安年含笑淡淡道:“今日寻你们过来,是有要事宣布nAd2(”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中笑意更甚,接着道:“昨儿个,王爷与本侧妃说了,道是府上姨娘众多,一则不好管理,二则易起冲突,便嘱咐本侧妃整顿整顿,遣散一些出府。”
闻言,一群姨娘都变了脸色,个个惊恐不安,面露惊骇恐慌之色。
“侧妃娘娘……”有心急的开口欲言,却被性子急躁傲气的抢了先。
“侧妃娘娘,你说这是王爷的意思,婢妾怕是你私做主张吧!婢妾不服!”
“对,我们要见王爷,当面问问这是否真是王爷的意思!”
有了第一个站起来反抗的,就有第二个,一时间,一群人女人大闹起来,吵嚷着要见王爷,更有大胆的,直接道顾安年心胸狭窄,妒心重,容不下她们这些姨娘。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这二十多个女人聚在一起,将近十来场戏,吵吵嚷嚷的,把七祥苑闹得比大街上还热闹。
顾安年瞧着那些抹脂涂粉,两唇瓣一开一合,唧唧歪歪个不停的女人,心中并无不耐,反而觉得好笑。不过她寻这些人来,不是来制造噪音的。
对一侧服侍的梦萝使个眼色,梦萝立即会意,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铜锣,待顾安年把耳朵一塞,她就铛铛铛地一阵猛敲,直把那群麻雀儿似的女人敲得双眼发晕,老实闭上嘴才罢手。
顾安年是料到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以才叫梦萝准备了铜锣,要知道,制服呱噪女人的办法,就是要在声音上胜过她们,这一点她自己是做不到,不过办法多得是。
把人都给镇住了,顾安年扫视一群脸上各种不服嫉恨的女人,神色肃穆,缓缓道:“本侧妃召你们过来,不是为了听你们麻雀儿似的吵闹的,本侧妃说是王爷的意思,就是王爷的意思,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七祥苑内,容不得你们放肆!”
不怒自威的气势,低缓沉稳的语气,让所有人心中一凛,顿时心生畏惧nAd3(即便不甘,一群人也只好低了头,服了软,忙行礼请罪。
她们一时情急,倒是给忘了,这个顾安年无知软弱的外表都是假像!
顾安年端庄优雅地一挥手,免了众人的礼,继而冷眼一扫,见所有人都老实了,这才冷然道:“下面,本侧妃宣读出府姨娘的名单。”
青莲奉上来名单册子,顾安年姿态高雅地接过,翻开来,念道:“赵烟语赵姨娘,于慧心于姨娘,陈娟可陈姨娘,孟媛孟姨娘,以及褚云婷褚姨娘,以上五位姨娘,按王爷的意思,每人赏赐白银万两,五日后遣送出府。”
这五个姨娘,都是在宋祁“病重”期间,老老实实没有闹事要离开的,在后来也没有动歪邪心思的,顾安年见她们懂事安份,自然不会亏待。
被念到名字的五个女人,脸上皆露出些微失落的神色来,随后想到日后能自由自在过日子,还能得一大笔银子,如今她们还年轻,兴许日后还能找个老实不计较的男人过一辈子,比起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好得多,如此,五人便又想开了来。
这王府里日子虽好过,总归有不少明争暗斗,哪里有外面的日子舒心安稳。
五个女人谢了恩,脸上有了隐隐的期待。
那些没有被念到名字的,则是大大松了口气,又趾高气昂起来。
顾安年瞧着众人的反应,心中冷笑一声,将册子扔到了一边,笑道:“除了遣散一事,本侧妃今日还有一事要交代。”
这会,所有人倒是学乖了,立即福身恭声道:“婢妾等恭听侧妃娘娘教诲。”
顾安年满意点头,不急不缓道:“前些日子,王爷病重,王府里没少一场闹腾,本侧妃记得,当时不少人吵着闹着,哭着求着要离开王府,甚至有大胆的,买通了门房私逃,想来诸位也还记得那几个杖毙了的姨娘。”
众人心中一个咯噔,纷纷与身边之人对视一眼,不知顾安年如今提起此事有何用意,心里不免犯了嘀咕,胆战心惊起来。
顾安年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径直道:“今日,本侧妃提起此事,不是为了追究什么,毕竟追究起来,这后院也留不下几个人了。本侧妃只是提醒诸位一句,要想留在这王府里过日子,就要知分寸懂眼色,要老实本份,那些肮脏见不得人的心思伎俩,王爷不喜欢,本侧妃也不喜欢,你们可懂?”
“婢妾谨遵侧妃娘娘教诲。”所有人垂首福身,心中如何想,便就不得而知了。
顾安年含笑点头,又道:“日后,大家就好好待在自个儿院子里过日子,偶尔走动走动无妨,只是王爷不喜人多,大家无事最好是不要四处走动,诸位可懂?”
这话的意思,在场的姨娘都听懂了,沉不住气的,当即就黑了脸。
顾安年眼中闪过不屑,口是心非什么的,她见识的多了,这些人是不是真的会听话老实,她并不在意,毕竟那番话,只是说给真正聪明的人听的。rs
二十二、出气
? 王爷不喜人多,这不过是顾安年随意寻的借口,不管在场的是否聪明,都会明白她的意思——老实待在院子里,不要到王爷面前招摇。
这话说句好听的,是提点她们,说句难听的,便是告诫她们不要接近王爷。
其实顾安年原本的意思,是想禁了她们的足,让她们只能在那一个院子里过活。
不过若是当真如此做了,怕是真要得个妒妇的名号,想想,还是顾全点名声的好,毕竟,她现在可不能只顾自己一个人。
顾安年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真正聪明的人,自然知晓该如何做,至于那些愚钝的,或是心高气傲的会是和心思,就不是她需要在意的了。
“侧妃娘娘,婢妾家里前些日子送来家书,道是老父病重,婢妾心中挂念,还望侧妃娘娘与王爷说一声,通融通融,允许婢妾离府回家照顾老父!”
当即,便就有人自愿请求离府,顾安年扫了眼那面色哀戚,情真意切,仿似当真家中老父病危般的女子,笑了笑,颔首道:“既如此,本侧妃就越权准了,李姨娘如此孝心,相信王爷定能体谅。”
说罢对一旁的青莲道:“一会去与账房管事说说,准备三千两银子,待李姨娘离府时,交与李姨娘回乡孝敬父母。”
“是,侧妃娘娘。”青莲颔首应了。
“婢妾谢侧妃娘娘大恩大德!”李姨娘泪流满面,磕头行礼。
见此情景,那些同样动了心思要离府的姨娘也纷纷寻了各种借口,要求出府,顾安年一一应了。每人赏了一千两,作为遣散费。这后面的,待遇自然就不比前面的。
要求离府的人中,就包括了庄姨娘。
这倒是出乎了顾安年的意料,只觉得这个女人比自己想的要聪明许多nAd1(
如此一番下来,二十多个人去了一半,就只剩了十来个女人执意留下。
打发了一群人离开,顾安年舒了口气,想着总算又了结了一桩事。
她不知道的是。说是出府办事的宋祁其实并未出府,而是躲在一边,将她处理那群女人的经过从头看到了尾,心里又是自豪又是好笑。
看完了好戏,宋祁便悄悄出了府,随意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又去金福楼叫了些顾安年喜欢的点心外带。这才若无其事地回了王府。
只是未曾想到的是,他方一回府,那群方被顾安年劝诫过的姨娘,便寻上了他。
原是不想搭理的,只是转念一想,他又应下了。
将带回来的点心交给福禄送去七祥苑,宋祁在偏厅里坐了,喝着茶,开始听那些女人期期艾艾。幽幽怨怨地哭诉。
“王爷,您要为婢妾们做主啊!婢妾等知晓王爷看重侧妃娘娘,平日里只念着安安分分侍候王爷,便心满意足,哪里敢争宠邀功?可即便如此,侧妃娘娘眼中还是容不下婢妾等啊!”
赵姨娘梨花带雨,娇弱的模样不知能引起多少男人的怜惜之心。
如今王府里。徐姨娘已走,徐姨娘一方的人也大多数离开,后院中论起势力,自是她最大,虽说她的左右手庄姨娘也离开了,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嚣张,是以今儿就是她召集了这么一群人,来寻宋祁伸张正义。
“今日,侧妃娘娘不仅向府上众姨娘施压,赶走了府上大半的姨娘。还警告威胁婢妾等不要接近王爷,明里暗里要将婢妾等禁足,婢妾们心中委屈,原是不敢叨扰王爷的,只是想着侧妃娘娘如此做法,会有碍王府中子息繁衍。是以婢妾等才斗胆一起来寻王爷,希望王爷能给婢妾等一个公道nAd2(”
赵姨娘哭哭啼啼将来前众人商量好的说辞道出,我见犹怜的望向宋祁。
宋祁喝了口茶,指腹摩挲着杯沿,定定望着褐色的茶水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开口道:“哦?你说娴侧妃施压赶走姨娘,还警告你们不要见本王?”
一群女人闻言面上一喜,完全忽略了宋祁语气里的漫不经心,赵姨娘急切道:“王爷,婢妾句句属实,您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旁的姨娘们。”说着又翘着兰花指,抹着眼泪抽泣起来,一副饱受委屈的模样。
宋祁抬了抬眉毛,眼中闪过厌恶,淡淡颔首道:“嗯,本王晓得了。”见赵姨娘等人脸上显出几分得意与欢喜来,他哼笑一声,指尖敲了敲桌面,扬声对外道:“来人啊,把这群无情无义的女人给本王拖下去,各打二十大板!”
赵姨娘等人脑中轰的一声,呆若木鸡,脑子实在是没有转过那一道弯儿来。
王爷听了她们的话,不是应该发落娴侧妃的么,怎的反而要将她们拉下去打板子?
直到外面进来一群粗使婆子,赵姨娘等人才如梦初醒,惊呼道:“王爷!王爷饶命啊,婢妾等不知犯了何错,还请王爷饶命啊!”
一个个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告状的气势。
宋祁望着这一张张虚伪丑陋的面孔,眼神愈发阴沉,直接一摆手,吩咐道:“拖下去。”
在一片求饶声中,一群女人被硬拖了下去。
为了避免被行刑时大吵大闹,是以赵姨娘等人皆被堵上了嘴,宋祁坐在偏厅里,丝毫不被影响,悠闲地喝着茶,等行刑结束。
一刻钟后,专管王府后院处罚事宜的老嬷嬷躬身进了来,恭声道:“王爷,二十大板,一板子不差nAd3(”
宋祁满意地点头,道:“一会自个儿到账房领赏去。”
老嬷嬷当即喜笑颜开,磕头谢恩。
顾安年收到了福禄送来的点心,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宋祁过来,便就吩咐青莲将点心拿到厨房去温着。
青莲提着点心刚下去,宋祁便溜溜达达进门了,顾安年见他面上带笑,脚步轻快,十分愉悦的样子,不由好奇问道:“瞧你这满脸带笑的,有何喜事啊?莫不是皇上终于愿意松口放你逍遥了?”
好奇时,也不忘调侃一把。
宋祁立即哭丧了一张脸,气呼呼嗔道:“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顾安年无赖地耸肩,笑道:“善意总是容易被误解,我不过是在关心你罢了。”
宋祁对她哼了声鼻子,左右看了看,没见着自己带回来的点心,便问:“点心呢?”
“拿到厨房去了,等你半天不见回来,就叫青莲拿下去温着了。”顾安年给自己倒茶,顺手又取了一个杯子,斟上茶。
宋祁自觉地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不同于以往的浓厚味道让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砸吧砸吧嘴道:“你不是只爱喝清茶么?”
“嗯,不过偶尔也要尝尝鲜。”顾安年笑着点头。
这茶是最近皇后赐的,她闲着无事,便泡来尝尝,味道虽是浓重了些,但好在回味甘甜,是以她便多泡了些,想让宋祁也尝尝。
宋祁细细品了品,点头赞道:“是好茶,难道你会喜欢。”
若不是喜欢的,小七不会让他品尝,他也是最近才发现小七这个习惯。
好的东西就拿来与他分享,这说明顾安年在乎他,是以对于这一点,宋祁很是开心。
两人品了会茶,说了会话,已是临近午时,顾安年便吩咐丫鬟们布膳。
宋祁一如既往的好胃口,顾安年担心他老是这样吃,日后没这么多事做了,不消耗容易发胖,便在饭后拉了他一起在花园里溜达,两人手拉手四处走走,也算是一门消遣。
顾安年是到了第二日,才听闻了宋祁杖打赵姨娘等人的事儿,当时她正与宋祁一同弹琴,宋祁就坐在她旁边,闻言依旧若无其事地拨弄琴弦,好似听了一句“今日天气真好啊”这样的无趣之话。
见状,顾安年推搡了他一把,嗔道:“别装了!瞧你做的好事儿,日后她们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来,到时候出去一宣扬,我还要不要见人了啊!”
宋祁不屑哼了哼,道:“我倒要看看谁有这本事。”
瞧大王爷这酷帅狂霸拽的模样,顾安年无语问苍天,斜睨他,道:“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大王爷教训了她们一顿,替我出了气啊?”
宋祁一挑眉,笑嘻嘻道:“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邀功,不过你若是要谢我的话,我是很乐意的。不如你就以身相许吧,正好咱俩今晚把洞房花烛夜给补上了。”
顾安年的回应是直接给了他两个字:“做梦!”
这回宋祁也学乖了,被拒绝了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垂头丧气,而是摇着食指,啧啧有声道:“小七,别害羞,我的确夜夜做梦,梦见我俩——哎哟!”
“弹你的琴吧!”顾安年蹬了他一脚,成功制止了他的胡言乱语。
宋祁抱着脚不满地哼哼:“弹就弹,反正本王日日对牛弹琴!不解风情!”
闻言,顾安年怒目圆瞪,指着宋祁的鼻子怒喝道:“你敢说我是牛?!”气得跳起来就扑上去要跟宋祁拼命。
捋了虎须的宋祁眼珠子一转,嬉皮笑脸把人给接住了,箍在怀里,笑道:“你不也说过本王壮如牛?正好我们凑一对儿嘛!”
“去你的一对儿!”顾安年咬牙切齿,被抱着动弹不得的她,照着某人的肩膀就是一口下去,“嗷——!”某人的惨叫声刹那传遍整个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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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合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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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放晴两日,这日的午后,天又阴了下来,眼看着又是一场大雪将至。
逸亲王府上空阴霾一片。
红色琉璃瓦上的白雪晒了几日阳光,已经有一部分融化,冰雪混着水,哧溜溜地顺着房檐滑下;树枝上的积雪也扒不稳枝桠,扑簌簌地落到了地上,堆积在树根旁;地面上稍薄的冰雪已经融化,露出下面干枯的草地,雪水侵蚀着雪地,形成曲曲折折的沟壑,最终汇集在地势稍低的地方,汇成一滩滩大大小小的水洼。
雪融的时候,总是特别的冷。
丫鬟仆妇们缩着手,来来往往穿梭于回廊之下,个个垂眉低首,神色肃穆谨慎,偌大的王府中,除了下人们来往的脚步声,便只有树上积雪扑簌落地的声音,沉寂得有些诡异。
将近申时,鹅毛大雪沸沸扬扬降了下来,天色已经很暗,屋里陆续点上了昏黄的烛火,陈妈妈绷着脸从墨轩阁出来,问院门前跺着脚搓手的门房:“账房的沈先生可回了?”
门房忙垂首回答:“前面还未有消息呢,说是申时一刻才能到。”
陈妈妈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焦虑。她转身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犹豫片刻后,转身叫门房开了栓子打开门,拢手冒着风雪出了院门,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
徐飞依旧在王府门前守卫,下着雪他也没有避避,脸色凝重肃杀地在府门前巡视。
陈妈妈出了府门,与徐飞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便翘首望着王府前的大道。神色殷切而期盼,见状,徐飞摇头叹息一声。没有多管。
直到申时二刻,远处才传来哒哒的马蹄声nAd1(所有人抬头看去,很快一道矫健的身影跃入王府门前众人眼中,陈妈妈脸上涌起难以抑制的喜气,急忙迈着密集的小步子,匆匆下了阶梯,对刚勒马停下的人喊道:“千秋啊,你可算是回了!”
陈妈妈等的。正是沈千秋。
只是有别于顾安年知晓的泼皮无赖的地主模样,此时的沈千秋唇红齿白,剑眉入鬓,一身猩红大裘将白净清秀的面庞映得俊逸非常。看着还不到而立之年。
“王爷可还好?”沈千秋跃下马,眉宇间甚是疲惫担忧,长长呼出口气。
有守门的小厮过来牵过马匹,陈妈妈听闻沈千秋的问话,颦眉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还是老样子,日里吃不好,夜里睡不好,连药都不太愿意喝,伤势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还有加重的趋势。”
闻言,沈千秋不赞同地皱起眉,还未等他开口,陈妈妈便急切问:“你那边的消息……”
提到这里,深千秋脸色缓和了些,微微颔首,低声道:“进去再说。”
见他神色不错,陈妈妈便知定是有好消息,忙笑着连连点头,与沈千秋一同进了大门。
沈千秋与陈妈妈进了墨轩阁,沈千秋先去看了宋祁,见宋祁无甚精神,很快便告辞出来了,而后才与陈妈妈进了偏厅的暖阁,与陈妈妈细细说话。
大雪下了一个多时辰,在酉时停了下来,稍稍融化的积雪又覆盖上了厚厚一层新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冬日天黑的快,加上天色本就阴沉,是以在酉时,天空便完全暗了下来。
这些日子王府谢绝见客,大门早早便关上了,大门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将雪地映成了淡淡的火红色。
门前站岗的两个将士趁着徐飞换班用晚膳,凑在一起哈着热气小声交谈,想着能快点交班回去喝口小酒,这天寒地冻的,站在屋外实在是不好受nAd2(
一辆马车乘着夜色,在王府门前缓缓停下,赶车的车夫敏捷而迅速地跳下车来,随后掀起车帘子,从朴实的马车上扶下来一个全身裹在锦绒大裘里的娇小女子。
车夫扶着那女子一步步登上台阶。
守门的将士看到这一幕,停下了闲聊,疑惑地对视一眼,待女子走到近前,其中一名将士上前一步,拦在主仆二人跟前,还算客气地道:“王府不见客,小娘子请回吧。”
说着,却好奇地打量起那女子来。
女子身上的大裘十分宽大,将女子从头包到了脚。因着微微低头的动作,女子头上的帽子遮住了大半的容颜,即便是在近前,也让人无法看清。借着头顶的灯火,只能看到女子小巧白皙的精致下颌,仅是如此,也可看出那女子的容貌乃是人上之姿。
半遮半掩间,别有一番风华韵味。
那女子并未开口,而是她身边的车夫躬身哈腰,讨好笑道:“劳烦军爷通报一声,我家小姐寻陈妈妈有急事。”
那将士是认得陈妈妈的,闻言不由上下打量眼前主仆二人一番,沉声问:“你们是何人?寻妈妈有何事?”
这是规矩,自从王爷在府上遇刺后,不管是何人,进府都要盘问清楚。
“回军爷的话,我家小姐是……”车夫正回话,大门忽地开了,徐飞一边跨出门槛,一边对那两名将士问道:“发生何事了?”
两名将士忙抱拳行礼,方才问话的那个上前道:“禀报将军,这主仆二人道是要寻陈妈妈,我二人正在查问。”
“寻陈妈妈?”徐飞微微一怔,皱眉望向一旁的主仆二人,仔细打量起来nAd3(
一直未曾吭声的女子,此时忽地脱下大裘的帽子,面向徐飞淡淡唤道:“徐将军。”
原本因女子遮遮掩掩的打扮而心生疑窦的徐飞,在看清女子的面容后,刹那瞪大了眼。
墨轩阁内灯火通明。
福禄端着汤药,轻轻推开一道门缝进了主房内,守在外间的两个丫鬟见他进来,福了福身,低声道:“公公。王爷方才睡着。”
福禄点了点头,摆手让两个丫鬟退下,而后轻手轻脚地往里间走。
屋里门窗都关的紧紧的。密不透风,房间里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加上房里烧了不少火盆,暖烘烘的,是以显得屋里十分沉闷。
福禄转过金丝楠木雕花水墨屏风,掀起垂落在地的藏青色幔帐进了里间,走到床边,将药放到了床头几上,探头看床上躺着的人。
铺着厚实被褥的柔软大床上。宋祁轻皱着眉头,微薄的双唇紧紧抿着,苍白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额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汗珠。一看便知睡得很不安慰。
福禄低低叹了口气,拿帕子擦了擦宋祁额上的汗水,又伸手去替他掖被角。他已经尽量把动作放到最轻,却还是把宋祁给吵醒了。
“老奴该死,扰着王爷了。”看到宋祁睁开眼。福禄连忙收回手,退后一步躬身行礼,眼中满是自责。
这些日子以来,王爷能睡着的时候不多,今儿好不容易睡了。倒是让他给惊醒了。
宋祁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而后半撑起身子坐起,蠕动着苍白的双唇,低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声音沙哑虚弱,刚说完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福禄忙上前拍抚他的后背,轻声道:“回王爷的话,酉时快过了,王爷该喝药了。”
闻言,宋祁皱了皱眉,深吸了几口气,摇头道:“不喝了,本王想再歇歇。”
这已不是第一次如此,福禄知晓劝也无用,只好颔首道:“那等王爷醒来再喝吧,王爷可要用些吃食?您已经一日未曾进食了,如此下去身体可怎么好,即便没有胃口,也还是吃点吧。”说着心中一阵心疼。
宋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摆手道:“醒来再说罢。”
福禄无奈,只好扶着他又躺下,替他盖好被子,见人闭上眼,才又端起小几上的药退了出去。
这一觉,宋祁依旧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到床边,俯下身用他这几日梦里时常听到的声音,柔声道:“墨规,该喝药了。”
墨规,墨规,那清亮的声音一声声地唤着,让他冰冷的心渐渐融化,化成一池春水。
他感觉着轻柔温暖的手拂过他的额头,眉间,鬓角,最后停留在脸颊轻抚,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眷恋方式。
视野中的脸庞轮廓那般熟悉,即便模糊不清,却丝毫不妨碍他认出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然而,他不敢睁开眼去确认,他怕这只是他的一个梦,梦醒了,那个人就又不再了。
那个人,早就从他眼前,去向了千里之外。
身体被稍稍扶起,后背靠在温暖的肩膀上,鼻端能嗅到那熟悉的体香,淡淡的,却无比清晰,让他不自觉地贪婪呼吸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进口腔,尽管是睡梦中,那苦涩的味道依旧不断在口中蔓延,眉头下意识地微微颦起。
“良药苦口利于病,墨规,要喝完。”那声音又轻柔地说。
宋祁只好舒展开眉头,乖乖咽下嘴里的药汁。
即便是梦,他也不想让她为难。
一口接着一口,不知多了多久,他感觉到自己被放回了床上,那道模糊的身影缓缓站起身,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她,低声哀求:“不要走,不要走……”
“我不走。”一会后,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接着,唇上落下一个柔软的触感。
指尖轻划过苍白地近乎透明的脸庞,沿着颌骨爬上鬓角,轻柔地抚触按揉,试图让睡梦中的人放松下来,让紧绷的脸部肌肉缓和下来。
尽管如此,床上的人依旧睡得很不安稳,不时痛苦地颦起眉峰,脑袋微晃,眼帘颤抖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睁开。
“我在这里,墨规,我在这里。”顾安年带着浅浅的鼻音低声安抚,俯身在他眉间轻轻落下一吻,心疼得几乎揪了起来。
那样肆无忌惮,威武矫健的一个人,如今却虚弱成这副模样。怎能不让人心疼。
在温柔的安抚下,宋祁的眉峰舒展开来,连呼吸也平稳不少。顾安年探了探他的额头。见没有发汗,温度也算正常。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不放心就这样放下他,沉思片刻,顾安年褪掉外裳与鞋袜,爬上床钻进被窝里,费力地将宋祁翻转个身,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后亲了亲他的额头。蹭着他的头顶将他抱紧,低声道:“好好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或许是她这句话起到了作用,或许是宋祁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后面宋祁睡得安稳不少,至少,没有再皱眉头了。
连日的奔波赶路,顾安年亦是疲惫非常,在确定宋祁安稳之后。紧贴着熟悉的温暖怀抱,她再也抵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当阳光透出木窗上糊着的高丽纸射进屋内,零星几声鸟啼唤醒了沉睡中的人。
眼皮在光线的刺激下微微颤动,宋祁微颦起眉头。缓缓睁开眼。许是没有睡醒,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如梦似幻般,只不过瞬间,那眸子便清亮起来,显示着眸子的主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在意识回笼的瞬间,宋祁便觉察到了身边有人,那一瞬间,他无疑是震怒的,只是当感受到那熟悉的体温与气息,看到那心心念念的容颜,他又惊得愣住了,随后是狂喜,不解,担忧,恐慌,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是在做梦。
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
管他是梦是幻,他只要能看到她就足够了。
这般想着,宋祁淡然地重新躺好,想了想,还是枕到了那单薄瘦削的肩膀上,眷恋般深吸了口气,鼻端充斥着熟悉的体香,瞬间便让倦怠的身心得到了舒缓。
像是担心眼前的人下一秒便会消失般,目光不舍得移开一分一秒,紧紧盯着眼前的人,默默在心底描绘她的一切。
这是多天来,宋祁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精神清醒,顾安年就像是他疗伤的圣药,只要看到,就能治愈一切。
顾安年是在强烈的注视下醒过来的,睁眼便看到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双眼,然后是神色淡淡的宋祁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有些尴尬,随后心中便只剩了担忧。她去而复返,也不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她伤了他,也不知他是否还愿意见她……
顾安年局促地垂下眼,全然没有察觉到两人如今的情形——盖着一张被子,宋祁还压在她的身上,只是慌乱地沉默着。
宋祁也没有开口,在顾安年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已经肯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也肯定眼前的眼就是自己心里的那一个,不是任何人假冒的,因为那双眸子,是旁人所没有的。
至于他为何也不说话,自然是因为他还没有看够这个离开了十多天的人儿。
说来,他是应该生气的,只是看到她回到了自己身边,心里的怨,心里的恨,心里的气,便通通都消失了,他只知道,这个人在自己的怀里,这一点比任何都重要。
一向沉得住气的顾安年,这一次却镇定不了了,自知有错理亏的她,心里又慌又怕,胸口像是揣了兔子般,砰砰乱跳个不停。沉默了好一阵子,她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清了清嗓子,顾安年低声道:“王爷,该起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开始鄙视自己了。她原本是想道歉的,只是话到了嘴边,却自己临时替换角色了≡认为伶俐的口齿,此时此刻却是变得无比迟钝。
顾安年终于发现,自己说真心话的时候,远不如说假话时那般顺溜。
这个认知,让她无比挫败。
不过宋祁的关注点,明显不在顾安年去而复返这件事这上面。
好看的俊眉微微皱起,他不满道:“你昨晚不是这般唤我的。”语气里竟有丝撒娇的味道。
是的,他已经知道昨晚的一切也都不是梦境了。
“额……”顾安年被噎住了,她想或许她还是没有了解宋祁这个人,因为他在意的点,永远都跟其他人不同。
回忆了片刻,顾安年琢磨一番,望着他试探地唤道:“墨规?”
她记得昨晚她是这样唤他的。
只是唤出口,她不禁微微红了脸。
昨晚是因为将将离别重逢。情到浓时,又见他形容憔悴虚弱不已,一时心疼。才情不自禁唤了这个名字,如今在这般状况下唤出口。倒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宋祁满意地点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自己的唇,神色淡然地凑近了她,语调无波无澜道:“你昨晚还偷亲我了,我还记得。”
这平淡的神色和语气是要闹哪样?
顾安年警铃大作,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
然。在她开口寻求答案之前,宋祁又蓦地沉下脸来,冷然道:“我很生气。”
心中一紧,顾安年眼中浮起深深的愧疚与自责。垂下眼轻声道:“你生气是应该的。”
宋祁往下压了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道:“对,我应该生气。然见到你回来,我却无法生气。你回来了,这是否代表你心里同样有我?就像我心里有你一般?”
这番话,让顾安年心中更加酸涩难受。
她心里是希望宋祁生气的,甚至是恨她怨她都好。这样她心里多少会好过一说白了,她就是自私地不想被自责和愧疚淹没,不想自己亏欠他太多。
红着眼眶,顾安年哽咽着开口:“我……”
宋祁食指压在她的唇上,眸色幽深,一字一顿问道:“你只要告诉我,你为何回来。”
说出这句话,宋祁心中也是忐忑的,但是他不得不问,他不想她怀着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回来,若是那样的话,还不如离开。
听出他话语里的一丝焦虑,顾安年丢脸地吸了吸鼻子,欢喜地扯出一抹笑,抬手抱住他的脖子,递上自己的双唇,坚决道:“为了你,为了你回来。”
瞳孔微缩,继而染上深深的笑意,宋祁弯起唇角,擒住自动送上门的香甜双唇,温柔又带着丝急切地加深这个吻。
呼吸相交,气息相叠,唇齿相依,像是要确认彼此的存在般,不断深入,互相索取,这个两人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味道比想象中的美好数千万倍。
因为太过美好,分开时,两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深深呼吸,顾安年枕在宋祁的胸口,低喃道:“以往总是听旁人说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此话当真不假。”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宋祁叹息着将她拥得更紧,含笑回应。
“是的吧。”顾安年跟着叹了一声,若不是此次离开,她不会知晓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宋祁就已经进到了她心里,在听到他重伤病危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会窒息死去。好在他还在,一切还不算迟,她还没有失去这个人。
想到这里,她抬头望着宋祁,问道:“我听闻你受了重伤,刺客已经抓到了吗?”
“哪里来的刺客,不过是我故意让人演的一场戏罢了。”宋祁淡然一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将当初她离开时的事娓娓道来。
“当时我正在收集朝中一些大臣与北羌密谋勾通的证据,初三那晚我不在府上,便就是亲自带领暗卫窃取证据,只是没想回来便听到你被劫的消息。”说着露出一抹苦笑。
顾安年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脸颊,道:“难怪当日没有暗卫去追踪我与先生。”她是知晓他在她身边安Сhā了暗卫的,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才知其中缘由。
宋祁说的轻巧,她却知道其中的凶险,要他亲自出手的事情,又怎可能如此简单?想来他现在如此虚弱,定是因为那日晚上受了伤。
敛下眼帘,蹭了蹭他的肩膀,问道:“我记得离开前你的手受伤了,现在已经好了吗?”
“已经好了。”宋祁淡淡一笑,还动了动右手,表示自己已经痊愈。
顾安年微微颦起眉,神色间有几分怀疑之色。
宋祁无奈一笑,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叹息道:“不提这些了。”都已经过去了,不管当时有多难过多痛苦,只要现在能拥着这个人,就足以弥补了。
顾安年知晓他定是有所隐瞒,见他不愿说也不着恼,心里想着一会问福禄与陈妈妈去,嘴上应了一声,道:“嗯,该起了,你还要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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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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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安年这里,赵姨娘等人只是没讨着好,到了宋祁这里,一群女人却是讨了一顿板子。
经由此事,众人心中有了一杆称,短时间内,自是不敢再闹腾。
吉贺公主与宁瑾丞的亲事定在六月初六,由皇帝与皇后亲自主持。
当今天子宠爱的嫡公主出嫁,自是热闹非凡,风光无限,十里红妆的盛况,引人津津乐道,成了百姓后半年的最大谈资。
公主出嫁又称为“出降”,意指其身为金枝玉叶,地位比之其夫要高。
吉贺出降这日,顾安年也起了个大早,被宋祁送到宫中,奉旨做吉贺的送亲命妇。
按理,顾安年没有这个资格,毕竟她不过是一个侧妃,这与宋祁在朝中的权势如何是没有关系的,这是规矩的问题。然凡事都有例外,永成帝一道圣旨,皇后一道懿旨,便开了这先例。
吉贺一大早便被拉起来梳妆打扮,往日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今日也是紧张得不行,端坐在梳妆台前,木讷地任由着宫女们摆弄。
直到顾安年过来,见到了知心的人,她才松了口气。
因着宋祁不便进来,是以顾安年是带着梦萝一起来的,进门便瞧见了吉贺如遇救星般的眼神,知道她是紧张,顾安年顿时好笑起来。
房里的宫娥嬷嬷们向顾安年行了礼。
不理会吉贺抛过来的眼神。顾安年与梦萝细细打量起今日的新娘子来。
青丝如瀑,天庭饱满,娥眉如黛,琼鼻挺直,樱唇皓齿nAd1(还真别说,盛装打扮的吉贺,比之以往总是一身简便劲装打扮的模样,不知俊俏柔媚了多少倍,直看得人啧啧称叹。
“不曾想,原来咱们的吉贺也是个大美人儿啊!”顾安年禁不住调侃起来,竖起大拇指。
“就是就是!”梦萝双眼亮闪闪地盯着吉贺,小鸡啄米般道:“吉贺姐姐以往都不太爱打扮,白白浪费了这好皮相!”
她是惯常了没大没小的,在场都是皇后宫里过来伺候的宫娥嬷嬷。都知晓她与公主的关系,是以听了这话并未觉得不当,反而掩唇偷笑起来。
被调侃了一道的吉贺怒瞪了满脸笑意的两人一眼,又摆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来,胯下肩膀道:“你们总算是来了。我都要闷死了。”
闻言。皇后宫里来的,负责礼仪规矩的老嬷嬷忙打了下嘴,严厉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公主殿下,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可不能说胡话!”
吉贺撇了撇嘴,对顾安年与梦萝使了个“你看吧!”的哀怨眼神,顾安年两人顿时被逗笑了,掩唇直笑。
有了梦萝这个开心果,机灵鬼在,吉贺是不会再觉着无聊的。
吉贺特别爱听梦萝大肆宣扬顾安年教训那些姨娘们的事。每每听到爽快之处,便大呼痛苦,几次忘形,忘记自己正在盘发,害得自己头皮被扯得生疼。
顾安年解闷的功夫可比不上梦萝,是以也就成了听众,听着梦萝那夸张到几乎要将她神化的说辞,她都忍不住怀疑梦萝口中的人是否真实她自己,真是比听故事还有趣儿。
三人有说有笑,时间便流逝地快些,不知不觉,发髻已经盘好,妆也上好了,金缕嫁衣一披,那端庄高雅的体态,当真就像是换了个人般。
不得不说这些有经验的宫娥们手段不一般nAd2(
得到赦令可以起身,吉贺赶忙长呼出一口气,火急火燎地起身就要蹦跶,却被几个老资格的宫女给拦下了,说是会影响形容,最终,她只好端着
姿态,在房中慢悠悠地来回踱步,那小心翼翼的姿态,又是把顾安年两人逗了个前俯后仰。
吉贺一边走着,嘴里也没有闲着,不停与梦萝说些好玩的事儿。尽管如此,顾安年还是看得出来,即便吉贺与梦萝谈笑地多欢快,眼中还是免不了有丝丝紧张和慌乱,这种心情,是所有新嫁娘都会经历的,一种与众不同的,一生只有一次的,既忐忑又欢喜,既焦虑又期盼的心情。
其实这样很正常,也很好。
这说明吉贺看重这门亲事,顾安年很清楚,心底也隐隐有些羡慕。
说来,她与宋祁其实连婚礼都不曾真正举行过。
如此一想,心中便又有了几分失落,不过她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这日是宋祁的亲侄女,她的好友——吉贺的大好日子,她可不能愁眉苦脸,垂头丧气的。
吉时一到,吉贺便在宫娥的簇拥下,到太后、皇上、皇后跟前依次行告别礼。
顾安年自然是跟着一起的△为送亲命妇,她要全程陪着吉贺,告诫吉贺如何做,说起来,她要学的东西,其实也不比吉贺少。
吉贺到皇上的永乐殿行礼时,宋祁也在,见了吉贺这一身装扮,他先是眼前一亮,随后下意识地瞄向顾安年,心道这几位宫娥手艺不错,日后迎小七为正妃时可以借来用用。
顾安年全然不知宋祁的念头,在给永成帝行过礼后,便陪着吉贺去给太后与皇后行礼。
太后例行嘱咐两句,便让吉贺去给皇后行礼了nAd3(
作为母亲,皇后自然是诸多教导,吉贺难得耐心地一一听了,在叩头时,还禁不住红了眼眶,最后拉着皇后的手依依不舍,闹的皇后也跟着眼眶泛泪。顾安年劝了好半天,若不是怕误了吉时,怕是吉贺还不愿松手。
行过告别礼,吉贺便在顾安年这命妇的指引下升舆出宫,赶赴额驸府邸。
吉贺所乘轿舆由内务府校尉抬行,前有依仗开道,后有送亲王妃、夫人、命妇乘轿随行,再有陪嫁的奴仆,以及嫁妆跟随,最后是护送的铁骑将领。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一路锣鼓不断,鞭炮震天,一出宫门,便引了无数百姓围观欢呼。
抵达额驸府邸后,顾安年领着吉贺下轿,跨过马鞍,入了礼堂,欢欢喜喜拜过天地后,吉贺被送入洞房,接下来便是酒宴。
宁国公在外厅招待男宾,宁国公夫人沈氏在中堂招待一众女眷,在看到顾安年时,沈氏脸上明显闪过不自然,眼中甚至带着些恼怒,然碍于场合与身份,沈氏并未发作,对待顾安年虽不热情,礼数却也是周全了的。
顾安年知晓沈氏对她的厌恶从何而来,这个女人在与项氏交好时,待她挺亲热,只是后来于宁秋霜关系淡了后,待她便淡漠了。接触过几次后,她便知晓沈氏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容易听信他人的片面之词。是以不难猜出,沈氏这态度是因了谁。
顾安年并不在意,毕竟她与沈氏日后也不会有多少接触。
不管小辈之间的关系如何,永济侯府与宁国公府的交情是没有变的,今日宁国公府嫡长子尚公主,此等大喜事,永济侯府自然老老少少一家子全部赴宴。
顾安年与项氏坐一桌,自是少不了说些悄悄话。
如今大房就只剩了顾安绣还在府中,趁着顾安绣离桌去与其密友说话,项氏便与顾安年谈起了顾安绣,道:“近日,母亲与你祖母都替顾安绣选了好几户人家,可顾安绣连瞧也不愿瞧一眼,明摆着就不愿说亲,也不知心里掖着什么心思。”
闻言,顾安年这才想起来,顾安绣仿似对陆方伯有些意思。
对于旁人的事,她并不上心,是以也没想过烦神地替顾安绣拉线,便拿话搪塞了项氏,转移了话题。
稀罕的是,宋瑜竟带了顾安华来参加婚宴,顾安年起先远远见着还不敢认,直到顾安华过来见礼,她才不得不信,看来,顾安华在五皇子府过得很不错。
顾安华是后一步到的中堂,温驯亲和地一些识得的婶婶伯母寒暄过后,便向顾安年与项氏问安,项氏如今见她也没了芥蒂,便拉了她一同坐,说说笑笑的羡煞旁人。
时辰一到,司仪宣布开宴,此时,一个家丁神色匆忙跑到了宁国公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宁国公脸色霎时变了,压低声音沉声道:“让夫人去把人叫走。”说罢,便继续大笑着与一众宾客推杯换盏起来。
家丁应了声,转身便寻了个小丫鬟进中堂去给沈氏传话。
“你说什么?!”听闻小丫鬟的话,沈氏惊呼出声,当众人探究的目光望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捂了嘴,神色惊慌的笛声问那丫鬟:“小姐现在在哪?”
小丫鬟低声应道:“回夫人话,说是在门外。”
闻言,沈氏眼眶一红,一阵心疼,随即理了理情绪,吩咐道:“你先出去与小姐说一声,领着小姐从后门进府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小丫鬟眼中闪过为难,点了点头出去了。只是小丫鬟并未按沈氏的话去办,而是将沈氏的话说与了额驸府的管事,管事心中一凛,心中有了主意。
没有惊动其他人,管家带着两名家丁到了府门前,见着满目焦急,却依旧摆出一副骄傲姿态的女人,管家不屑哼了声。
站在额驸府门前的人正是宁秋霜。
二十六、学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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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宁瑾丞大喜,她满心以为能借此机会缓和一下兄妹俩的关系,幸运的,或许能直接冰释前嫌,如此一来,她或许就有机会恢复宁国公嫡小姐的身份,还能成为吉贺公主的小姨子,身份定是水涨船高!
只是不曾想,宋璟竟然直接无视了她,连知会一声都不曾,便撇下了她,独自一人赴宴,这可把她气得暴跳如雷,连忙火急火燎地自己寻了过来。
几乎是宋璟前脚刚一出府,宁秋霜后脚就跟了上来。
带上早就准备好了的,一份自以为不错的贺礼,宁秋霜带着吴婷儿与灵雀,按照先前打听到的额驸府的位置,悄悄赶往目的地。
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骨干。
宁秋霜一路上都在幻想着要如何与宁瑾丞冰释前嫌,在她的想象里,只要她稍微放低姿态,以一副饱经折磨的凄苦模样忏悔,或是道个歉什么的,宁瑾丞就会原谅她。
也不怪宁秋霜会想得如此简单,毕竟宁瑾丞的心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晓。
然而,现实却是,在到达额驸府后,她连额驸府的大门都无法进入,更别提是在宁瑾丞面前忏悔改过了。
“你们这些瞎了眼的狗奴才,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这位可是三皇子府上的侧妃,驸马爷的亲妹妹,你们还不快让开!”灵雀蛮横地护在宁秋霜面前,趾高气昂地大喊大叫。与守门的门将对峙。
灵雀是又气又急,如今没了宁国公府的支持,又失了如今得势的兄长,她家侧妃在三皇子府的日子在三是越发困顿了,主人不得宠。她这丫鬟自然也处处受白眼。为了她家侧妃,也是为了她自己,急于在宁秋霜面前表现的她,才敢如此狐假虎威,以一个小丫鬟的身份在门将面前造次nAd1(
然而门将稳如泰山,丝毫不为所动,面色肃穆,目不斜视道:“酒席已经开宴,侧妃娘娘没有请柬,按礼不能入内。还请侧妃见谅。”
闻言,一旁的吴婷儿垂了垂眸子,并未作声,宁秋霜黑沉下一张脸,冷傲一摆手。呵斥道:“本侧妃乃是驸马爷嫡亲妹妹。根本不需要请柬,你快给本侧妃让开!”
那门将一动不动,宁秋霜紧皱双眉,忽地像是发现了什么,细细将那门将打量一番后,她迟疑道:“你瞧着有几分眼熟,似乎以前是在逸亲王府当差的……”又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是觉得自己没有看出。
想那时,她为了验证顾安年与沈七是否是同一人,匆忙赶到逸亲王府。想入府查看,就是被这个门将给拦在了门外,纠缠了半晌,是以,对这个门将,她还有几分印象。
宁秋霜没有猜错。
这门将与额驸府上的管家,以及一队精锐侍卫,皆是宋祁精挑细选出来,送给吉贺的一项嫁妆。
门将闻言神色并未有松动,只道:“末将奉命办事,还请侧妃莫要为难末将。”
宁秋霜这这话气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不禁怒目而视,厉声道:“大胆奴才!不要以为本侧妃如今与兄长闹僵,你们便不把本侧妃放在眼里!不说日后本侧妃与兄长的兄妹之情会重修于好,就单是凭本侧妃身为三皇子的侧妃,就有足够的资格进出这额驸府!识相的就给本侧妃滚开,不然当心你的脑袋!”
尖锐刺耳的尾音落下,宁秋霜微喘着气傲慢地瞥了门将一眼,下巴一抬就要往里走。
如此聒噪又娇蛮跋扈,自以为是的女人,无疑会让任何人反感,即便是个小小的门将,也看不上宁秋霜如此作风,不卑不亢地依旧上前拦住宁秋霜。
“你——”宁秋霜精致的妆容气得扭曲,她怒指门将,正要破口大骂,一道沉稳的声音在她开口前响起nAd2(
额驸府的管家郑明躲在一旁看了好一会戏,这会见宁秋霜已气得近乎失去理智,忙走了出来,笑脸迎人,拱手朗声道:“原来是三皇子侧妃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伸手不打笑脸人,郑明如此态度,宁秋霜就是有满腔的怒火,也寻不到发泄之处了,只得阴沉了脸冷哼一声,冷睨了郑明一眼,摆出一副高姿态。
郑明眼中快速闪过一抹鄙夷,随后笑吟吟道:“不知侧妃娘娘今日上门所为何事啊?若是来接三皇子,这不宴席才刚开呢,三皇子殿下还未来得及喝几杯,怕是侧妃娘娘来早了。”
宁秋霜杏眼圆瞪,瞧了礼仪周到,说话恭谦的郑明一眼,有怒却不知如何言明!
郑明这话明着是在给宁秋霜在额驸府门前喧闹一事寻台阶下,实际上却是把宁秋霜堵得死死的,说不出一句是来参加婚宴的话来。
郑明根本不给宁秋霜辩驳的机会,接着客套笑道:“今日是吉贺公主大喜之日,作为兄长,三皇子殿下自是要多喝几杯的,侧妃娘娘不必担忧,若是三殿下真喝醉了,奴才自是会派人送三殿下回府的,侧妃娘娘大可放心回府。”
这摆明了是要将自己拒之门外了,自以为放下了身段的宁秋霜顿时大感羞辱,愤恨地瞪着朱红大门上,那挂着的烫金匾额,金灿灿的“额驸府”三字刺得她双眼生疼。
灵雀见宁秋霜受阻,心中更为焦急,又见一直高高在上的宁秋霜受了气,焦虑便化为了怒火,她大为火光怒指郑明等人,呵斥出声:“侧妃娘娘是来参加驸马爷的婚宴的,你们——你们竟然——”
“灵雀!”宁秋霜忽地大喝一声,制止了灵雀接下来的话,灵雀一颤,见她面露不悦地盯着自己,当即慌张地垂首闭嘴。
宁秋霜将放在灵雀身上的视线收回,继而冷冷扫视郑明与一群门将,下颌微扬不屑道:“娴侧妃真是好大的权利,手都伸到额驸府上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其余人皆是一惊,这与娴侧妃又有何关系nAd3(
那门将脑子一转,想起方才宁秋霜认出他是逸亲王府的门将来,心下有了谱,立即附耳到郑明耳边,将方才的事小声告诉了郑明。
郑明脑子灵活,闻言后脑筋稍稍一转,便明白了其中曲折。眼色一沉,他当即也不再虚与委蛇,沉下脸冷然道:“侧妃娘娘请回吧!额驸府不接待无亲无故,又没有请柬之人。”
“你——!”方才还一脸客气恭谨的人,瞬间便翻了脸,宁秋霜顿时怒火中烧,险些没直接在府门前撒起泼来,还是吴婷儿拉住她好言好语劝了几句,才让她冷静下来。
“哼!”轻蔑地冷哼一声,宁秋霜不再浪费时间纠缠,领着吴婷儿与灵雀愤然离去。
郑明皱眉思虑片刻,终是决定将此事告之王爷与额驸一声。
宁瑾丞在外厅与宁国公一起招呼男宾,今日做新郎官,他一张白玉般的俊脸红光满面,鲜艳的新郎官礼服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气,逢人便是笑眯眯的,可见心中有多欢喜。
起初顾安年还担心他仍惦记着顾安锦,怕他未完全放下,只是迫于吉贺的身份地位,才勉强答应这门亲事,然而在与吉贺一番谈心后,她才知晓自己是穷担心了。
原来吉贺早在与宁瑾丞定下亲事前,就已经知晓宁瑾丞对顾安锦的心意,她也知晓宁瑾丞心中还没有完全放下顾安锦,但是她也相信宁瑾丞的品性,相信他是真的要忘记心中对顾安锦的感情,所以她仍旧选择了这个男人,且,她坚信自己能与宁瑾丞走到最后。
吉贺的坚持是正确的,现在的宁瑾丞,尽管不能说彻底放下了顾安锦,但对她的感情,已经不比对顾安锦的少。
在听闻吉贺的知心话后,顾安年心中十分羡慕,若是她也能如吉贺这般敢爱敢恨,相信她与宋祁早已走到了一起。
顾安年也与宋祁说起了此事,相比起她的遗憾,宋祁更为豁达,只淡淡笑道:“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态度都是不同的,不同的态度代表不同的脾性,我们没有必要去羡慕旁人,我们的方式很好。”
顾安年还记得自己听到这番话的反应,真是震惊又感动,还有隐隐的庆幸。
她时常埋怨宋祁是小孩心性,其实这个男人,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也比任何人都豁达。
每当这时候,顾安年便会忍不住怀疑宋祁的真面目。
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她实在很难相信会真的只是个本土男。
但这个男人就是实实在在,生于长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强大而温柔,豁达而通透,让她心甘情愿地沉沦。
宴席摆了三天三夜,新婚的当晚,宁瑾丞红着一张俊脸,被一群闹洞房的好友推搡进了新房,大红的灯笼挂在梁下,喜庆的红色光芒洒落,映出贴着喜字的木窗上,那亲密的剪影。
吉贺完婚后,宋祁松了一大口气,在他准备再次向永成帝提起卸职一事时,关于顾安年善妒毒辣的流言,却在京城中急速传播开来。
二十七、反制其人之身
? 听着顾安年似自言自语的话,吉贺眼中有了几分焦急,拉住她的手急切道:“安年,你不要怪我婆婆,公公已经训诫过她了,瑾丞也已经与她谈过,她不会再污蔑你的,她只是听信了宁秋霜的胡言乱语,才会……”
顾安年淡淡一笑,抬手打断吉贺的话,道:“你不担心,我不会怪甯夫人的,我只是有些好奇,到底宁秋霜跟甯夫人说了些什麽。”
吉贺起先还担心她是故作镇定,後仔细打量她的脸色,见她真的并无气恼之色,这才舒了口气。
想起宁秋霜,她不禁冷哼一声,气愤道:“说是成亲那日,宁秋霜到额驸府来,公公让人通知婆婆去让她离开,婆婆却想让下人领她从後门进府,传话的丫鬟心中为难,便把事情告诉了管家,管家便亲自去请宁秋霜离开。”
“谁知宁秋霜认出了门前的守将先前是皇叔府上的,便把一切都怪在了你身上,在被赶走後,她悄悄差人送了封信给婆婆,这才让婆婆误以为是你在暗中作梗,破坏瑾丞与宁秋霜的兄妹之情,唉……”说着又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顾安年了然地连连颔首,她道宁秋霜怎的会突然又起意要陷害她,原来是有这麽一个引子在。
她也真是佩服宁秋霜的神逻辑,真是什麽事都能扣到她头上来。
吉贺见她面色如常,又道:“瑾丞本是想亲自来向你道歉的,只是他愧於见你,犹豫了许久也没能下定决心过来,我见了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实在觉得烦躁,就擅自代他来向你致歉了,安年,你不要怪他。”
闻言,顾安年忍不住好笑,摇了摇头,道:“你们想的太严重了,那个谣言,我并不在意,更何况如今谣言已平息,也不是甯表哥的错,我不会那般不明是非地怪在他身上的。”
听到这话,吉贺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欢喜道:“你不介意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然我都不想理会那个呆子了nAd1(”耸了耸鼻子故作嫌弃。
顾安年弯起唇角,挑眉促黠笑道:“早知你有这想法,我就说我介意了,好看看某人是否真会如所说的那般,不理会甯表哥。”
“安年——!”被调侃的吉贺不依地唤了一声,脸上羞红。
顾安年被她这小女儿家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直把吉贺笑得又恼又羞,又是瞪眼又是跺脚,再次气呼呼地起身扬言要离开。
见她是真的恼了,顾安年才放过她,不再逗这个新鲜出炉的表嫂,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何大事要与我商量呢,原来是这等小事。如何?事情商量完了,接下来你是要回你的公主府,寻你的驸马,还是留在这里陪我说话?”
这话,可真心不是调侃,谁叫某对新婚夫妻太过黏腻了呢?
对於最宠溺的女儿,永成帝与皇后自是大方得很,额驸府已是够气派华丽的了,公主府更是修葺地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可谓堪比仙境。这不正好就为小俩口提供了无数个花前月下的浪漫场所,直接促使了两人感情的升温,让两人甜腻得如浸在蜜罐里般。
“你再笑话我,我以後都不来寻你玩儿了!”吉贺怒瞪顾安年一眼,威胁地大喊,执拗地站着不愿坐下,一副你再说我就真的离开的架势。
顾安年忙连连告饶,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把人给哄住了。
这样一比较,顾安年顿时觉得自家大王爷不是一般的好哄。
正事谈完了,後面自然就是闲聊谈心,直到日落西山,吉贺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送走吉贺,也差不多到晚膳时辰了,顾安年回到七祥苑,宋祁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宋祁斜倚在榻上,随手翻着顾安年扔在塌边小几上的山水游记,听见动静抬头望了过来,笑问:“吉贺才走?”
顾安年含笑颔首,吩咐了青莲去传膳,而後走到塌边坐下,抽出他手里的书,扑倒在他怀里,蹭了蹭,笑道:“你猜我今儿听到何好玩的事儿了?”
对於她这般亲密自然的举动,宋祁欢迎至极,自然而然地单手拥着她防止她滑下去,笑了笑,道:“这我可猜不着nAd2(”
顾安年嗤笑一声,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下巴,狡黠笑道:“我想我知道幕後散播谣言的人是谁了。”
眉稍微不可查地往上一挑,宋祁故作惊讶道:“哦?你从何得知的?”
即便宋祁掩饰地很好,却还是逃不过顾安年锐利的双眼。
斜起眼睛凉飕飕地瞥了某人两眼,顾安年翻身坐起,故作懊恼道:“我总觉着这心里面啊,怪怪的,好似被隐瞒了什麽似的,哎呀,到底是谁,隐瞒了我什麽事呢?”
她这般自言自语的举动,逗得宋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不是拐着弯儿在责备他麽?
将人抱回怀里,压下她小小的挣扎,宋祁态度诚恳地认错:“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应该及时告诉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安年的反应是冷艳地一哼鼻子,偏过头,抿着的嘴角却是翘起的。
宋祁无奈笑了,在一旁挤眉弄眼地直耍宝,顾安年见了撇撇嘴,最後还是忍不住笑了,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大笑道:“我哪有你说的那麽小气,逗你玩儿呢!”说着笑倒在他怀里。
宋祁又如何看不出她是在假装,只是他甘之如饴配合罢了。心底柔软到不行的情绪,让他如何能不宠着这个人?
把怀里笑得东倒西歪的心上人抱紧偷了两个香吻,心情那叫一个舒畅nAd3(
笑够了,顾安年伏在宋祁怀里歇气,宋祁轻拍着她的後背,这才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调查结果娓娓道来:“我派去的人调查到,坊间那些谣传是从一群孩子口中传出的,而据那群孩子所言,是一个蒙着面,穿黑斗篷的人给他们银子,叫他们在玩耍时念那几句童谣。”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宛如大提琴般动听,顾安年听着听着不由有些恍惚,心不在焉问:“蒙面的黑斗篷人?”
见她这般迷迷糊糊的样子,宋祁微勾起唇角,垂眼望着她,颔首道:“对,因为穿着斗篷,是以无法从那群孩子口中得知那个女人的具体身形和相貌特徵,就连声音,也是经过遮掩的,可见背後那人还有些小聪明,这遮掩的手法不错。”说着赞赏的话,嘴角的弧度却是带着讥讽的味道。
顾安年微微皱了皱眉,没想到宁秋霜的本事倒是见长了,这反侦察的手段都用上了。
不过没关系,即便寻不到证据,只要知晓背後的人是谁就够了,毕竟她并不打算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去报复,那麽有没有证据就不重要了。
不在意,不代表她就容许任由人抹黑,特别是对她怀有敌意的人。
卷着宋祁垂落在肩膀上的发丝转圈圈,顾安年漫不经心问:“你打算如何处理?”
她知晓宋祁的猜想与自己是一致的,是以关於幕後者她不必再问,她只想知道他的打算。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宋祁挑眉一笑,吻了吻她的嘴角,笑道:“这可是从你那学的。”
顾安年翘起嘴角,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咬住他的下唇,道:“正合我意。”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闪过精光。
茗叶轩内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一楼大堂挤满了来听书的人,每当那站在书案後,留着山羊胡的说书先生说到精彩之处,人群中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吆喝不断。
顾安年一身男子装扮,与宋祁坐在二楼的回廊上,一向喜静的她听着楼下的喧闹声,不仅没有觉着反感烦躁,反而愉悦地勾起嘴角。
没办法,谁叫这茶楼是她的产业,这说书先生是她的员工呢?
自家店里生意好,她自然高兴。
“预知後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洪亮有力的声音一落下,说话先生收拾起卷,准备离开。
听众们自然不会放人走,一个个扯着喉咙大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要求说书先生再讲一个故事。
碍於大家的热情,说书先生为难地皱起眉头,盛情难却之下,说书先生最终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一捋下颌的山羊胡,摇头晃脑道:“那在下便再说一个短小点的轶闻。”
“话说某镇上曾有一甯姓富商之家,家中有一小姐,那小姐自以为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宛如天山雪莲般纯洁无暇,便生就了骄傲自满,娇蛮跋扈的性子,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还给自己起了一个雅致的别称——‘白莲花’,以及一个表字‘玛丽苏’。在其年幼时,她心悦与其家交好的一贾姓人家的大少爷……”
说书先生巧舌如簧,将一个近乎是人物传记的平乏故事说地生动传神,引人入胜,就是顾安年这个故事的改编者也不禁听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
没错,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就是顾安年根据宁秋霜的一切所作所为改编出来的真实故事,她相信会有聪明人,知道这故事中所说的甯小姐指的是谁。
一想到宁秋霜听闻後可能会有的反应,顾安年就忍不住在心底大呼过瘾。白莲花,玛丽苏神马的,相信宁秋霜知道自己得了这两个外号,一定会很高兴!rs
二十八、醒悟
? 二十五与二十六章已经修改,欢迎订阅,麽麽哒~~~
首先要向大家道个歉,这两天一直很忙,加上网路出了问题,所以没有来得及修改,造成了大家的困扰,真的很抱歉。还有关於防盗章,手机无法看到替换内容的事,这是我的疏忽,大家请放心,以後我会把防盗章放到里的,麽麽哒,请大家见谅!
对於听书,百姓们图的就是一个乐子,平日一忙起来也就忘了,大多不会多想;而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世家少爷小姐们,在意开始,也就是消遣消遣,只是比起要养家糊口的平民百姓,他们显然有更多的时间和雅兴去琢磨他们所听到的故事。
这不,有人在听过茗叶轩的说书先生所说的话本後,仔细一琢磨,就琢磨出问题来了。
那说书先生口中的某镇上的甯姓富家小姐,可不就像极了那被赶出家门,後又嫁给了三皇子为侧妃的,甯国公府嫡小姐甯秋霜麽!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联想到了甯秋霜身上,这一经对比,还真是越琢磨越像,特别是故事中的某些情节,还真就在宁秋霜身上发生过!这就更是引人深思了。
後来,那小姐与旁的小姐夫人们一交流一探讨,众人综合了自己的见闻,就更是对那书中的甯小姐指的就是宁秋霜这事深信不疑了。
最後,这家小姐将自己的发现传给了那家小姐,那家小姐又说与了这家的夫人,这些做主子的又闲着无事与丫鬟婆子们一唠嗑,这不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那个甯小姐的故事就在京中传遍了,伴随的还有宁秋霜的恶名。
上到宫中妃嫔,中至贵族圈的小姐夫人,下到平民百姓,短短时日,宁秋霜的名字便被传的如雷贯耳了。
大多数认识,或只是见过宁秋霜几面的人,对宁秋霜的印象只是性子嚣张跋扈,太过傲慢自以为是而已,稍微知道多一点的,便就是去年被宋祁邀请了打猎的一些小姐,她们可是对吉贺公主赏给甯秋霜的那一顿鞭子记忆犹新nAd1(
而在听闻过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後,不管其中的事是真是假,人们都认定宁秋霜是真的做过,於是,宁秋霜陆续被贴上了“忘恩负义”,“水性杨花”,“丧心病狂”,“心狠手辣”,“不知廉耻”等等不堪入耳的标签。
当然,所有的鄙夷与不屑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人们谈论的自然是那书中的“甯小姐”,骂的也是故事里那个没脸没皮的“甯小姐”。
如今,若是有人在京中提起“甯小姐”这三个字,不少人都会啐口唾沫,可见其臭名昭彰的程度。
渐渐的,宁秋霜察觉到了那些夫人小姐看她时,那轻蔑鄙夷眼神。
起先她还不明所以,後来一打听,她顿时气得双眼发黑。
盛怒之下,宁秋霜自是要寻那说书先生的麻烦。
然而不等她找那说书先生的麻烦,她自己的麻烦先找上门来了。
“贱人!”贤贵妃二话不说,见面就咬牙切齿直接赏了宁秋霜一个大耳巴子,浑圆的胸脯不停上下起伏。
贤贵妃用了十足的劲儿,直把宁秋霜打地头晕耳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缓过劲来後,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怒瞪贤贵妃,怒道:“你凭何打我?!”
突然被召进宫来,还以为贤贵妃是有何要事,却不想对方竟劈头盖脸就是一耳光下来,她本就是个暴躁傲慢的性子,如今无缘无故受了打,她自然压不住心底的脾气。
“本宫打的就是你!”贤贵妃气得牙痒,见她还敢如此无礼地顶嘴,再次扬起手来。
宁秋霜可不是会老实挨打的主儿,见贤贵妃又要动手,她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抬手挡住贤贵妃挥下来的手掌,反手就把贤贵妃往後狠狠一推nAd2(
“哎哟!”身着华丽宫装的贤贵妃行动不便,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顿时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贵妃娘娘!”宫女太监们见状,忙七手八脚地上前来扶。
宁秋霜不屑地撇撇嘴,抚了抚火辣辣的脸颊,幸灾乐祸地睥睨着被宫女太监们扶起来的贤贵妃,冷傲道:“我敬你是三皇子的母妃,但不代表会任由你打骂!”
“你——你——你放肆!”闻言,贤贵妃不管形象地大吼一声。
一把推开扶她的太监宫女,贤贵妃用带着甲套的手指怒指宁秋霜,怒喝:“你简直无法无天!别说本宫今日不过是赏你两耳光,就是本宫今日杖毙了你,也无人敢有半句话微词!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世家小姐,失去了娘家的背景,你以为你算个什麽东西?!竟还敢在本宫面前如此嚣张跋扈!”
被戳中痛脚的宁秋霜脸上一白,眼中闪过愤怒,不甘,怨怼,憎恨,最终缓缓垂下了眼。
这时候她才有了点後怕。她方才也不过是被打得一时气急,才会口出狂言,如今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境况,她如何能不怕?
贤贵妃见她脸上闪过怯意,当即得意起来,不屑翘起嘴角,指着宁秋霜的鼻子喝道:“别说本宫今日是有理有据要打你,就是无理无据,你也得乖乖受了!”
说罢,扬手就是一耳刮子,狠狠打在了宁秋霜脸上。
咬紧下唇,宁秋霜这次不敢再作声,微垂的眼中阴沉无比。贤贵妃的话让她顿悟,原来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传言!
知晓了问题所在,宁秋霜更是不敢吱声,默默承受了责打。
贤贵妃下手毫不留情,接连扇了宁秋霜四五个耳光,直把宁秋霜打的双颊红肿,她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才消了心头的火气nAd3(
不屑冷哼一声,在宫女的扶持下走回到主位上坐下,贤贵妃冷睨着宁秋霜,厉声道:“本宫不容许有任何,对本宫皇儿争夺皇位有一丝一毫影响的人存在,所以你最好记清楚,不要再让本宫听到半句闲言闲语!本宫警告你,若是你再不收敛收敛你那蛮横跋扈的性子,你就自个儿给本宫滚出三皇子府去!”
一声声刺耳的训斥响彻耳际,宁秋霜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心底冰封万里。
长这麽大,不管是在先前的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她从来没有受过这般大的侮辱,即便是宋璟,也没有扇过她耳光,可今日,她却被这个老女人扇了一顿耳光,她发誓,终有一日,她会把今日所受的一切屈辱一一向这个老女人讨回来!
还有那个该死的说书先生!
眸中一冷,宁秋霜握紧垂在袖中的双手,低下高贵的头颅,恭声应道:“妾身谨遵娘娘教诲,不敢再犯。”
见她恭顺认罪,贤贵妃哼了哼,不耐地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行了礼,宁秋霜轻手轻脚地退下。
进宫遭了一顿打,回到三皇子府,甯秋霜没有如以往那般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发泄情绪,而是关在房里委屈地大哭起来。
那些往日被宁秋霜欺压够了的姨娘们,听闻後几乎是欢欣鼓舞,大呼痛快,就差放鞭炮庆祝了,可见宁秋霜是有多不得人心。
宋璟是知道宁秋霜被打一事的,对於宁秋霜不同於以往,没有大发脾气,而是闷声痛哭的反应,他虽感惊讶,却并未放在心上≡莫正德谋反一事後,朝中官员大换血,他一直忙碌于拉拢新的官员,积攒势力,根本无暇顾及旁的事情。
当宁秋霜终於哭够了从房中出来时,得知的是姨娘们的幸灾乐祸,以及宋璟的漠不关心,原以为眼泪已经流干的她,再次痛哭失声。
莫大的屈辱,旁人的嘲笑,爱人的不闻不问,这一切终於让宁秋霜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受人追捧的国公府小姐,她失去了家族的庇佑,失去了母亲的宠爱,也失去了天之骄女的地位,除了这个讨喜的三皇子侧妃身份,以及无处发挥的现代知识,她已经一无所有……
很多人说成长是已瞬间的事,同样的,从执迷不悟到幡然醒悟,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宁秋霜终於明白自己应该如何做,那一瞬间,她不仅醒悟过来,同时也成长了起来。
当下人通报侧妃求见时,宋璟习惯性地头也不抬道:“不见。”
话音落下,书房大门已被推开,宁秋霜端着红漆推盘,笑盈盈见了来。
听到动静的宋璟抬起头,看到宁秋霜嘴角笑意的瞬间,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随後低下头继续批阅摺子。
宁秋霜嘴角的笑僵了僵,随即恢复自然,她走到书桌前,将托盘轻放下,福身行礼:“殿下万福。”接着柔声道:“殿下,您忙了好一阵了,先喝口茶用些点心,歇歇吧。”
宋璟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其他动作。
宁秋霜抿了抿嘴角,并未催促,而是安静等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宋璟没有听到动静,还以为她已经出去了,抬头却见她依旧垂首恭顺地立在书桌旁,神情宁静安详,没有半点暴躁不耐,他不由有些诧异。
略一沉思,宋璟将手中的摺子放下,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问道:“有事?”
见他终於理会自己,宁秋霜欢喜一笑,张了张嘴,又摇头,含笑温声道:“无事,妾身只是担心殿下关顾着处理事务,累坏了身子。”
闻言,宋璟怔了怔,皱眉细细打量宁秋霜一番,把茶盏一放,沉声道:“有何事就直说。”
宁秋霜一惊,眼眶一红,垂眉低眼,细声细气道:“妾身只是想问问殿下对那个坊间传闻有何打算……”rs
二十九、决定
? “打算?”闻言,宋璟冷笑一声,往後仰靠在太师椅上,望着眼前人的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反问:“这句话该是本宫问你才是。”
当“甯小姐”的流言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之际,他同样受到了不少暗地里的嘲笑,只是相比起这些风言风语,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以他只能忍了。
而还有一个他不得不忍下一切的原因,那就是谣传中的大多事情都是真正发生过的。
如今,这个谣传中的主角,连累他没脸面的罪魁祸首,主动提起了这件事,他倒是想看看这个蠢女人又要作何。
森冷的语气让宁秋霜不禁一颤,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宋璟的神色,却见这个男人脸上只有嘲弄与不屑。被蔑视的感觉让她心生不甘与愤怒,然而她没有如以往那般大吼大叫地吵闹,而是咬紧唇瓣,低声道:“殿下,妾身想息事宁人,不想将此事闹大。”
“哦?”尾音微微上扬,宋璟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惊讶。
压下心头种种情绪,宁秋霜正了正神色,勇敢抬头与宋璟对视,不急不缓道:“此事的源头不过是一个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经由旁人的揣测,才衍生出那些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实际上,真正知晓妾身性子的不过是极少数的人。只是悠悠众口难堵,要想平息谣传,封住传播者的口是行不通的。妾身以为,只要妾身展现给所有人一个不同於故事里的三皇子侧妃。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眉梢一挑,宋璟哼笑一声,道:“本宫还以为,你会说出要本宫教训。或者是杀了那说书先生的话。”
以宁秋霜以往的性子,会这样说的可能性确实不低。
不得不说,今日的宁秋霜真是让他吃惊不少。
宁秋霜垂下眼帘,轻声道:“杀了那说书先生,只会让旁人以为妾身是畏惧心虚,反而会让他人对故事中的谣言更深信不疑,妾身不敢妄为nAd1(”
宋璟下巴抵在交叉的双手上,闻言抬了抬双眉,勾起嘴角,道:“你清楚其中轻重就好。既如此。此事就交由你自己去办。本宫会派人在暗中助你。”说罢挥挥手,示意宁秋霜退下。
“妾身谢殿下!”宁秋霜眉开眼笑地福身行礼,也不再纠缠。欢欢喜喜地退下了。
望着宁秋霜离去的背影,宋璟微微皱起眉,他才发现今日的宁秋霜不仅性子变得沉静恭顺了,就连衣着打扮都变得清雅淡秀了。
这突然的转变,不由引人深思,就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自嘲地哼笑一声,宋璟不再多想,低头专心处理事务。
正如宁秋霜所想的,那些四处散播她就是书中“甯小姐”的家夥。对於她并没有多少了解,所有人不过是凭着臆测在闲磕牙罢了。然,即便如此,宁秋霜跋扈嚣张傲慢的性子却是有不少小姐夫人见识过的,她要“平反”,就不得不下大把的功夫。
“亲民”——是宁秋霜计画中改变旁人心中自己形象的第一步。
於是,在衣食住行方面,她开始尽量简化,在接人待物方面,也是一视同仁,力求表现出一个和善亲切的贵族形象。
还有“良善”、“惩恶扬善”、“与丈夫相敬如宾,恩爱非常”等等计画,在不否认自己性子嚣张跋扈的前提下,偷换概念,将一切都解释成她只是对某些特定的人嚣张,对平民百姓则是亲切随和的。而後,宁秋霜又请求宋璟配合演一场夫妻恩爱的戏码。
按照自己的计画一步步地行动,宁秋霜力求颠覆谣传。
宁秋霜的改造计画不是一时半会能有成效的,而在她忙着为自己辟谣的同时,顾安年的谣传已经在人群中销声匿迹,而宋祁再次向皇后提起了扶正一事nAd2(
这一次,皇后没有再推三阻四,一口便应下了,还道要亲自为宋祁筹备婚礼。
在皇后点头的第二天,永成帝的圣旨便下到了逸亲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娴侧妃顾氏贤良淑德,温雅端庄,聪慧大度,实乃京中众妇典范,堪担亲王妃大任,着——顾氏为逸亲王妃,封一品诰命夫人,赐黄金万两,择八月十四吉日吉时行大礼完婚,钦此!”传旨太监高声唱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顾安年领着府上一干人等磕头高呼。
“娴侧妃,接旨吧!”传旨太监将圣旨交到顾安年手中,脸上带着笑意,又拱手道:“恭喜娘娘了!”
顾安年清雅一笑,“有劳公公了,还请公公赏脸,进厅喝口茶水,用些点心。”对身侧的青莲使了个眼色,青莲忙把准备好的一匣子金银珠宝奉到传旨太监面前。
传旨太监见顾安年出手如此大方,心中不由叹了声不愧是逸亲王府,立即眉开眼笑接过匣子,推辞道:“这不宫中还有事儿呢,老奴谢过娘娘好意了。”
顾安年便客套了两句,将传旨公公送出了王府。
王府上下自然又是一番恭贺道喜,顾安年一一打赏了,全府上下喜气洋洋的。
圣旨下来的时候,宋祁不在府上,回来後拿过圣旨一看,顿时乐开了花,也不在下人面前装威严稳重的样子了,一整天都是一副笑模样。
顾安年就稀奇了,这铁板铮铮的事儿,他也能乐成这样?一问之下,才知宋祁是因着那成婚的日子高兴。她这才反应过来,八月十四是宋祁的二十岁诞辰,是他行冠礼的日子。
一时,也跟着乐呵起来,直道这日子好,双喜临门nAd3(
下人们又是一番道喜,吉祥话说了一箩筐,宋祁大喜,又大肆打赏一番。
欢喜过一阵,回想起今日出去办的事,宋祁收敛了神色,遣退下人,拉着顾安年到塌边坐下,沉声道:“徐清絮找到了。”
顾安年脸上的笑一僵,微皱起眉,道:“她倒是有些脑子,躲藏了这麽些日子。”
原来送徐清絮离开王府那日,宋祁还派了人暗中监视她,他相信离开王府後,徐清絮会与她背後的势力碰面,将王府里的情况禀报给主使者。
他没有直接对徐清絮严刑逼供,一是不想打草惊蛇,二是他认为徐清絮并不会供出主谋。
是以他想到了顺藤摸瓜。
也正如宋祁所料,那幕後的指使者确实派了人来与徐清絮碰面。只是来的是一群杀手。
这明显是要杀人灭口,毁灭证据。
暗中监视的暗卫自然不会放任徐清絮被杀,是以便出手相救,也是想趁机拿下杀手,逼问出背後主谋来。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徐清絮会在双方争斗之际,趁乱逃之夭夭。
这一逃便就是几个月,也亏得她隐藏的功力不浅,否则怕是早已成了杀手刀下亡魂。
在莫正德倒台後,宋祁动用了不少手下势力,到了如今,才寻到了她的下落。
“你是在何处寻到她的?”顾安年不免有些好奇。
宋祁神秘一笑,眼中还带了几分赞赏,笑道:“京城。”
顾安年微微瞠大眼,惊讶过後笑了起来,“果真是个聪明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躲在这京城,一般人确实很难想到。”
“那她现在……”顾安年问,她现在倒是对徐清絮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了。
“自然是秘密关押着。”宋祁弯了弯唇角,眼中却并无几分笑意。顾安年觉察出了异样,眼珠一转,问:“可是问出什麽来了?”
宋祁果真点点头,深深望了顾安年一眼,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沉重地闭上眼,沉声道:“徐清絮没有隐瞒,她都招了,道是……老三和老五都命她在我的药中下毒。”语气中是无法抑制的失望低落,明亮有神的桃花眼睁开时,瞬间黯淡不少。
顾安年心中一阵不舍,抿了抿唇角,反手握住他的手,顿了顿,轻声安慰道:“徐清絮如此简单便招了,怕是有诈,你不可轻信。”
她是猜测过宋璟和宋瑜是凶手的可能,也打算在查清真相後毫不留情地报复,只是在看到宋祁如此难过後,她忽然有些不忍心了。
不管她有多仇视宋璟和宋瑜,她都不能不顾及宋祁的心情。
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宋祁从怀中取出两封信,苦笑道:“这是徐清絮交给我的,说是老三和老五与她来往的书信,其中一封我认得出是老五的字迹,至於老三,他生性严谨,他是找人代笔。”
心头一震,顾安年微皱起双眉,道:“你相信徐清絮的话?”
宋祁唏嘘一声,点了点头,将信扔到一边,道:“没有何好怀疑的,我相信他们不会害我的命,但是动些手脚还是会的。”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徐清絮说的是实话,却不是全部,背後要害他性命的是另有其人。只是宋璟和宋瑜对他下药同样是事实,他无法不在意。
顾安年握紧他的手,沉默良久,仿似下了决心般,严肃道:“墨规,我们离开京城吧,我听你的,不追究了,只要你好好的。”
心底一片柔软,宋祁将她搂进怀里,含笑颔首道:“好,完婚後就离开。”顾安年在他怀里点头,双手回抱住他。
三十、探视
? 有时候,息事宁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顾安年决定遵从宋祁的心意,放下一切恩怨之际,一份匿名摺子被秘密送到了永成帝的御书房书桌上,摺子里夹着的,便就是五皇子宋瑜指使徐清絮在宋祁药中下毒的书信。
永成帝发现摺子是在戌时,看完摺子後,当即便一道口谕将宋瑜传进了宫。
宋瑜被深夜传召进宫,顶着一头雾水进了御书房,而等待他的是一场狂风暴雨。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当夜守夜的丫鬟太监们也只是知道那晚永成帝发了大脾气,御书房内怒吼声不断,若不是皇后及时赶到,怕是五皇子会直接被摘了脑袋。
那晚後,宋瑜被关了禁闭,不是关在五皇子府,而是关在了大理寺。
第二日下朝後,众人才知晓了五皇子被关大理寺一事,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五皇子一派的官员更是心惊胆战,不少更是开始谋划後路。
瑾贵妃在御书房外跪了一个上午,磕头哀求永成帝饶过五皇子,口口声声称冤枉。永成帝余怒未消,被瑾贵妃的哭喊声吵得烦不胜烦,直接下令,将她也关了紧闭。
瑾贵妃被送回了自己的宫殿,心急如焚的她完全顾不上额头上磕破的伤,大喊一声:“来人,笔墨纸砚伺候!”
待宫娥将笔墨端来,她急忙修书一封,千叮咛万嘱咐。差人一定要尽快送到永济侯夫人手中,不可有半刻耽误。
圣旨已下,除了一个仪式,顾安年已经是实至名归的逸亲王妃。瑾贵妃虽不知宋瑜是犯了何罪惹怒龙颜,但如今除了逸亲王,她已想不到还有谁能救她的皇儿。
要请逸亲王出面帮忙,顾安年是下手的最好途径。
五皇子被囚一事还未传开,除了宫中少数人外,其余人并不知情nAd1(
项氏收到瑾贵妃的来信,起初还有些疑惑,待打开一看,心中顿时一咯?,也慌了神。
项国公府与五皇子可说是共存关系。动其一必毁其二。项氏很清楚。若是失去了这颗大树,自己与娘家会有如何的後果,没有任何的迟疑。她当即便差了人到逸亲王府,以身子不适,思念女儿为藉口,邀顾安年回永济侯府小住。
顾安年接到项氏派人传来的信後,第一个念头便是宋瑜下毒一事被告发了,长叹一声,她打发了传信的人,收拾一番,领着青莲前往永济侯府。
而此时的宋祁,正在大理寺中。
宋瑜所在的并不是囚牢。只是暂时关押罪名未定的皇亲国戚的禁闭室,说是囚禁,其实除了没有自由外,吃住的条件并不比在外面差。
“王爷,这边请。”大理寺卿带着宋祁七弯八绕,来到关押宋瑜的禁闭室外。
禁闭室是单独的居室,通往禁闭室的通道常年无光,即便是白日也要靠火把照明。
在查明真相前,关在禁闭室里的人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但这并不包括宋祁。
宋祁单手负在背後,望着眼前的木门,映着火光的眼中平静无波。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有劳何大人了。”
大理寺卿何凯鸣道了声:“王爷言重。”对守在门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便识相地退下了。
侍卫将一道道门锁打开後,行礼退到了一边,宋祁唇角紧抿,稍一躬身,进了门内。
宋瑜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知晓自己为何会被关进来,也知晓是谁害的他落到如今的地步,他心中有恨,却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庆幸,以及莫名的狂喜nAd2(
只要一想到父皇昨晚的那句话,他就止不住地想疯狂大笑,他庆幸自己比宋璟早一步知道了一切,他嘲笑宋璟还被蒙在鼓里,将继续愚蠢下去!
开门的声音引起了宋瑜的注意,他抬头望去,就看到了那个他崇拜了十多年,让他又惊又怕,视如父兄的男人,那麽英武睿智,英姿勃发,令人望而生畏,肃然起敬。正如他的父皇所说,他们这麽多兄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个人。
眼中闪过一抹暗光,宋瑜下意识地站起身,如幼时每次犯了错那般,垂下头,带着几分怯意,毕恭毕敬唤道:“皇叔。”
宋祁步下门口的阶梯,身姿挺拔如松,定定望着眼前不再是天真孩童,已经长成俊伟男儿的侄子,好半天没有出声。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沉静而威严。
宋瑜心中忐忑,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口水,眼中有些湿润,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橙色的光,低声道:“皇叔,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母妃无关……”
心口一震,宋祁沉重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失望与痛心。
在这样的目光下,宋瑜脸上一热,才发现原来是泪水滑了下来。他慌乱地用袖子擦了擦。
宋祁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慌乱拭泪的宋瑜,他想到了小时候总是跟在他身後,爱哭爱闹,胆小又霸道的孩子,良久,他长长叹息一声,仰头深吸口气,开口道:“老五,你恨皇叔吗?”
闻言,宋瑜惊骇地瞪大眼,连忙急切摇头,“侄儿怎会怨恨皇叔?!侄儿——侄儿……”想要说敬畏两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是对教导自己长大,处处维护自己的亲叔叔下手的人,这样的话说出来会有谁信?
宋瑜耷下脑袋,紧握的双拳上青筋鼓起nAd3(
宋祁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道阴冷的光,“老五,你若是恨皇叔,皇叔今日就会让你永远留在这禁闭室里。”宋瑜全身一僵,呼吸一窒,下一秒,宋祁眼中又恢复了平静无波,淡淡道:“好好在这里反省。”
说罢转身。
“皇叔!”宋瑜忽地大喊一声,宋祁回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宋瑜一咬牙,带着不解和急切,大声问道:“皇叔,父皇说不管是我们几兄弟中的谁坐上了皇位,都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因为那是您不要的,不是我们真正赢得的,所以父皇不能原谅侄儿对您下手。皇叔,侄儿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们都不需要明白。”宋祁眼中一冷,不再给宋瑜开口的机会,快步离开。
三十一、求助
? 从大理寺出来,宋祁马不停蹄赶回逸亲王府,埋藏在心底的伤口再次被揭开,现在他迫切地想见到心里的那个人,只有如此,才能平息心中翻涌的情绪。
然而匆忙回府,得到的却是顾安年回了永济侯府的消息。
“王爷,要不老奴立即去接侧妃娘娘回来?”福禄小心翼翼问道。
他瞧见了主子脸上沉闷不愉的神色,猜想定是发生了何事,是以也心生担忧。
宋祁沉默良久,最终摆了摆手,转身去了书房。
福禄留了个心眼,叫来一个小丫鬟,吩咐她去永济侯府报声信,让侧妃娘娘尽快回来。
再说顾安年匆忙赶到永济侯府,去给太夫人请了安,便被迎进了暖香苑。
项氏早已在偏厅等着,一见顾安年,挂满焦虑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惊喜,忙拉着顾安年进了厅内,关上门说话。
“安年,你可要救救你表兄啊!”项氏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语调哀切。
顾安年听到“表兄”两个字,不动神色地抽了抽嘴角,这亲戚关系倒是攀得好。心中暗自好笑,她温言安抚道:“母亲莫慌,五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度过此劫的。”
虽知晓这只是安慰的话,项氏听了却依旧是松了口气,宽心不少。在她心里,她的年姐儿俨然已经成了她的支柱,只要有年姐儿一句话,她就比吃了定心丸还要安心。
稍稍冷静下来。项氏由顾安年扶着到塌边坐下,喝了口凉茶醒神,叹道:“母亲也是被瑾贵妃报来的消息弧了,这才慌了神。”
顾安年拍抚着她的后背顺气。笑道:“瑾贵妃娘娘护子心切,言辞自然是急切了些,如今五皇子只是暂时被关禁闭,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才是nAd1(”
项氏连连颔首道是,顾安年眼珠一转,状似不解问道:“也不知五皇子是犯了何错,竟惹出这般祸来?”
“这……”项氏犹豫了,瑾贵妃写与她的信中提到了缘由,只是她不知如何向顾安年开口。毕竟这事与逸亲王有关。她担心顾安年一旦知晓,会不愿帮忙。
顾安年见项氏犹豫不定。眼中闪过了然。安抚一笑。道:“母亲,若是不便透露便罢了,女儿一会回王府与王爷求求情。想必王爷会答应的。”
闻言,项氏心中惭愧,却也大大松了口气,拍了拍顾安年的手背,欢喜道:“母亲没有白疼你一场。”
顾安年乖顺一笑,被项氏拉着两人挨着坐下。
解除了心腹大患,项氏这才有心思问起顾安年扶正为逸亲王妃一事。
“听说圣旨已经下来了,可定了大婚是哪一日?”一扫方才的焦急担忧,提起扶正一事,项氏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顾安年含笑颔首。回答道:“定了,八月十四。陛下还封为女儿为一品诰命夫人,赏金万两呢!”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骄傲之色。
“好好好!”项氏欢喜地连连点头,细细琢磨了一番,喃喃道:“八月十四倒是个好日子。”又忽地想起什么,惊道:“那岂不是与逸亲王殿下行冠礼在同一日?!”
顾安年淡笑应了一声是,项氏顿时喜不自胜,忙不迭颔首笑道:“这个日子好,双喜临门,逸亲王殿下行冠礼与大婚的仪式一同举办,此等大事,必定要大肆操办,到时想必是热闹非凡,风光无限!”
顾安年脸上露出几分娇羞之色,项氏见了更是开心不已,又是一番感慨叹息,竟说起了顾安年幼时的事情。顾安年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不动神色继续陪着项氏说笑nAd2(
项氏本想留顾安年小住几日,但见逸亲王府派人来接,她也就不留了,只悄声嘱咐几句,便放顾安年离开。
从暖香苑出来,顾安年舒了口气,她发现,自嫁到逸亲王府后,每次面对项氏,她心中都莫名沉重,与每次回到逸亲王府的烦闷不同,那是一种亏欠的沉重。
七月的傍晚,残阳如血,将本就五彩缤纷,色彩斑斓的花园映照地更繁花似锦,顾安年领着青莲走在中庭的花园游廊上,迎面吹来的风有几分湿热,带着夏日特有的韵味。
“娴侧妃娘娘。”游廊前头传来清亮的叫唤,顾安年将视线从姹紫嫣红的花簇中收回,抬眼望去,是一身薄纱青衣的顾安绣立在游廊转角处,脸上带笑,眼带疏离。
顾安年是有封号,有品级的侧王妃,顾安绣这般唤按理她并没有错,只是作为亲姐妹,这般称呼就着实生疏了。
弯起嘴角,顾安年颔首示意,客套道:“许久不曾见五姐姐,五姐姐愈发风姿卓著了。”
顾安绣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行太过生疏,不利于自己的目的,她忙顺着顾安年的称呼,温和笑道:“七妹妹过奖了,是七妹妹愈发端庄秀丽了才是。”说罢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却没有出口。
顾安年含笑接受了这番赞美,见顾安绣欲言又止,她好心替她开了头,道:“五姐姐可是有事?若无事,妹妹要回王府了。”也是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大抵猜到了顾安绣在这里拦她的目的,方才项氏又再次向她抱怨了顾安绣不愿说亲一事,若是她没有猜错,顾安绣还惦记着陆方伯,此番也是为了向她打听陆方伯的消息。
闻言,顾安绣眼中闪过焦急,咬了咬下唇,她揪紧手中丝帕,支吾半晌,才羞怯道:“七妹妹,你时常陪在逸亲王殿下身旁,可……”顿了顿,垂下头接着道:“可曾听闻过陆、陆公子的消息……”
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话,顾安绣已双颊涨红nAd3(
向旁人打听旁的男子的消息,此等大胆举动,若顾安绣不是在农庄长大,怕是她无论如何也问不出这话来的。
虽是意料中的事,但顾安年还是不免有些吃惊,不过她倒是能理解顾安绣为何会对陆方伯念念不忘。
比起寻常大家闺秀喜欢的斯文俊逸的文人墨客,顾安绣这般在乡间长大的女子,性子更为直爽活泼,自然更倾心于英勇雄壮,不拘小格的武者将士。
陆方伯的消息,顾安年多少还是听闻了一些的。在年初前几个月,因着宋祁的伤势与计划,她并未关注西北的消息,直到除去了莫正德,她才间或听闻了一些零散的消息。
大多都是陆方伯用兵如神,少年英才屡建奇功的消息,详细的情况顾安年不知晓,但陆方伯还活着这件事,她是肯定的。
想了想,她如实对顾安绣道:“军中之事王爷甚少在我面前提起,我只知陆将军如今一切都好,并无大碍。”话音刚落,她便看到顾安绣眼中闪过欣喜于放松。
脸上挂着掩不住的喜悦,顾安绣攥紧丝帕,真挚道谢:“多谢妹妹告知姐姐此事。”
顾安年客气一笑,两人寒暄两句,顾安年便离开了。
回到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福禄闻信等在王府门前,见顾安年的马车回来,忙迎了上去。
顾安年不知晓宋祁回府后心情不愉的事,下了马车,见福禄迎上来,便问道:“公公差人到永济侯府递消息,可是有何要事?”
福禄苦了一张脸,落后一步跟在顾安年身后进府,轻声道:“回娘娘的话,王爷午后才回的府,回府后便一直关在书房内,不吃不喝的,也不许打扰,不知是怎的了。”
他从来都知道自个儿主子脾气大,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只是自娴侧妃来了后,王爷发脾气有人镇得住了,这不娴侧妃一不在,王爷脾气上来了,他就措手不及了。
顾安年扬了扬眉,转念一想,含笑吩咐道:“匆忙赶回来,本侧妃还未用膳,要劳烦公公去备一桌酒菜了。”
对顾安年的话,福禄是无条件遵从的,闻言立即躬身道:“是,老奴这就去准备。”说罢便转身去厨房吩咐了。
“去书房。”福禄一走,顾安年领着青莲直奔墨轩阁书房。
书房里没有点灯,从外往里看,黑漆漆的一片,顾安年微皱双眉,转首对身后一众丫鬟道:“你们在外面候着。”拿过丫鬟手中的烛台,独自一人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小七回来了。”几乎是顾安年一推开书房门,宋祁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无奈呼出口气,借着微弱的烛光,顾安年绕过摆满玉石瓷器摆件的博古架,以及收拾地整整齐齐的书架,避开议事厅里的桌椅,寻到灯台。
一盏盏琉璃宫灯被陆续点亮,书房里亮如白昼,顾安年点亮最后一盏灯,将手中的烛台吹熄,转过身不赞同地望向坐在太师椅宋祁。
迎着她责备的目光,宋祁咧嘴一笑,笑容中却有几分僵硬。顾安年不禁心中一痛。
看到她眼里的心疼,宋祁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狼狈,长长吐出口气,不再硬撑,苦笑着搓了搓脸,恢复了一脸失神茫然。
“这是怎么了?”顾安年皱眉走到他身边,双手捧着他紧绷的脸,望进他无神的眸底。
宋祁摇头,望着顾安年溢满担忧的双眼良久,薄唇微启,颤抖良久,才缓缓道:“小七,你知道我为何要对他们一再隐忍吗?”
三十二、回忆
? 宋祁摇头,望着顾安年溢满担忧的双眼良久,薄唇微启,颤抖良久,才缓缓道:“小七,你知道我为何要对他们一再隐忍吗?”
他们……不用猜也知道指的是哪些人。
瞳孔微缩,指尖微微一颤,顾安年沉默良久,最终轻柔一笑,将他抱进怀里,语调轻松道:“你想说就说吧,我不介意听你唠叨。”
良久,怀里传出闷闷的一声“嗯”,宋祁抱住眼前人蹭了蹭,低沉悦耳的嗓音带着几分暗哑,娓娓道来。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十年前说起。”
“世人皆说人心是偏着长的,这句话在父皇身上体现地尤其明显。”
“我从小便知晓,父皇和母后待我与其他兄弟是不同的。我一出生,父皇便封了我为亲王,待我周岁,父皇在去世前赐予我乌金弓与调兵兵符,允我随意调动大匡朝五成兵力,可见父皇对我的偏宠,更不用提旁的各项特例与恩赐,可以说,古往今来,除了我,没有第二人受过此等荣宠。”
说到这里,宋祁脸上闪过骄傲的光。
“出生封王,年幼握兵,是何等风光的事?从我记事起,我便以此为荣,母后的期许,皇兄的鼓励,让我立誓要成为一个真正值得父皇骄傲的儿郎。我还记得,那时在宫中……”
絮絮叨叨,宋祁说了很多,尽管有很多无关轻重的往事,尽管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这并不妨碍顾安年认真倾听。
随着缓缓的述说,宋祁渐渐陷入了回忆中。
圣武帝戎马一生,最重子嗣,老来得子≡是欢喜非常,对这个么子的宠爱自然便不同一般。因此,宋祁成了大匡,乃至古来最早封王的皇子,且封的还是亲王,也是史上最早握有兵权的王爷,拥有的是一个王朝的一半兵力nAd1(
论起尊贵,即便是后来称帝的永成帝,也不及他的一半。
圣武三十九年,圣武帝在宋祁满周岁后立下两份遗诏。一份交由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宋祁与永成帝的母后——昭德皇后秘密保管。一份交由丞相保管。
不久后,圣武帝驾崩,丞相宣读遗诏。永成帝继位称帝。
时光荏苒,一晃便是九年,当年牙牙学语的孩童已长成翩翩少年郎,小小年纪,便已是风姿卓越,风华无限。
永成九年,年仅十岁的宋祁与新晋新科状元斗文,状元郎叹而辞官,后又得孟赵两位老将军的大肆赞扬,逸亲王之名。可谓冠盖满京华。
少年得志,加上本就聪颖睿智,宋祁难免有些骄傲跋扈,为此,他不少受永成帝的训斥,只是他并不将疼爱自己的兄长的教训放在心上,照旧我行我素,在宫里宫外都是横着走。
永成帝比宋祁年长近十六岁,年少登基,需要操心的事自是不少。登基九年来,他不仅要稳固还未坐稳的皇位,要励精图治,还要处处留心幼弟的安危,可谓殚精竭虑。
即便如此,他也并未有半句怨言,对幼弟更是疼惜无比,既为兄,又为父。
然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娇惯,无忧无虑的宋祁却并不能体谅兄长的辛苦,年幼无知,却又心比天高,即便再早熟,也不知晓荣耀的背后,暗藏的是杀机。
一次暗杀,让逞强的宋祁尝到了教训。
身受重伤,又中剧毒,只有换血一法能挽救性命,在生命岌岌可危之时,是永成帝毅然决然用自己的血救下他,从那一刻起,宋祁的心中便知,这个世上除了母后,只有兄长是全心全意待他。
“当时,重伤未愈的我拉着母后的手,发誓会在有生之年,全心全力辅助皇兄,让大匡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王朝!”宋祁弯起嘴角,眼中有自信,有骄傲,还有嘲弄nAd2(
心底一颤,顾安年抚了抚他的肩膀,眼中涌起浓浓的疑惑。宋祁所说的年少誓言,与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并不一致,她不认为宋祁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所以后面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问,因为她知晓宋祁马上就会告诉她。
“小七,你知道母后听了我的话,是如何反应的吗?”宋祁突然直起身,直直望着顾安年,漂亮的桃花眼中泛着悲凉。
心口一阵阵揪痛,顾安年皱起眉,捂住他的双眼。宋祁愣了愣,随即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对她笑道:“我很好。”
很好,只是回想起那些事,有些迷茫,有些感慨罢了。
顾安年不知可否,任由他紧握着自己的手。
她想,一定是皇后的那句话,改变了一切。
给了顾安年一个安抚的笑,宋祁深呼吸几口气,收敛好外放的负面情绪,才缓缓道:“母后问我——祁儿,你想做皇帝吗?”
虽已猜到是一句举足轻重的话,却不想竟是这般惊天动地,顾安年惊得全身僵硬,不知该如何反应,只下意识地愣愣瞪大眼张大嘴。
见她这幅呆愣愣的模样,心中的阴霾奇迹般地消散了许多,宋祁不禁弯起唇角,笑道:“当时我与你的反应是一样的。”
意识到失态,顾安年忙整理好表情,瞪了宋祁一眼,沉思片刻,才皱起眉问:“难道是与先皇交与先后的那道秘密的遗诏有关?”
除了这个原因,她想不到为何昭德皇后会对宋祁说出那样的话nAd3(毕竟当时在位的,也是昭德皇后的亲生儿子,她就是再偏心,也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样的话来。
宋祁的回答是微微一点头。
长叹一声,他无奈道:“后来,母后将那封遗诏的内容告诉了我。原来父皇一直想把皇位传给我,只是当时我太年幼,无法继位,是以他才会想到皇兄。”
“父皇知晓皇兄是真心疼我,是以才放心地把皇位交给了皇兄,那份遗诏的内容便是嘱咐皇兄在我年满十五岁后,将皇位传给我。”
听到这里,顾安年再次目瞪口呆。
宋祁抚了抚她的脑袋,淡淡一笑,接着道:“当时母后也只是想知道我的意愿,并没有一定要我坐上皇位的想法,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她并不希望我做皇帝。只是我们都没有料到,那番话,会被来探望我的皇兄听到。”
这次,顾安年是直接倒吸一口冷气。七月酷暑,她却感觉如坠冰窖。
三十三、缘由
? 若说这个世上有什么人,是宋祁无法割舍的,那个人就是顾安年。
若说这个世上有什么事,是宋祁无法放下的,就是十年前的那一场刺杀引发的种种。
那是他心底的一根刺,因为扎得太深,这么多年来,就连触碰都不敢。
然而,当伤口一再被揭开,当埋葬的过往被**祼刨开,当自己的隐忍招致的是那样的下场,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独自一人承受。
他需要一个人与他一起承担面对,那些永远不愿提及的过往。
永成九年的夏天,那场刺杀让宋祁醒悟,让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存在。
有人想要他手里的兵权,有人想要以他威胁皇兄,也有人畏惧他的才能与权势,自以为尊贵无比的他,实际上,却是那些每日对着他讨好恭维的人,眼中的一根刺。
然而醒悟并不代表成长,真正让他一夜长大的,是那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宋祁和昭德皇后都不知晓两人的话,在无意间被永成帝听到了,而且只是听到了一半。
“母后,若是在这次受伤前,您问我是否想当皇帝,儿臣会说毫不犹豫回答您,儿臣想。”
这是在震惊过后,宋祁回答昭德皇后的话,也就是这一句话,让永成帝愤然转身,让两兄弟的感情开始变质。
那之后,不管是宋祁,还是昭德皇后。都未曾再提起过那日的事,就当做没有发生那般,只是永成帝的心却渐渐变了。
即便封了王,也有自己的宅邸。但因着尚且年幼,是以宋祁依旧住在宫中。
养伤的那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灵上的nAd1(
因为伤势过重,即便有最好的药,最好的御医,宋祁也免不了要受罪。天气炎热,伤口极易发炎,每每发炎。他都会发热。烧地最厉害的一次。是几乎要了性命。更别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稍微动弹,都要钻心般疼。
身体上的疼痛尚且能忍受。心灵上的压力却是无可消除的。
自听过昭德皇后的那番话,宋祁便一直处于愧疚不安之中,每次见到永成帝,他都有种抬不起头的亏欠感。于是,他开始躲闪永成帝的眼神,开始敷衍皇后的关怀,也正是因此,他忽略了疼爱他的皇兄看他的眼神的变化。
这份心情煎熬着他,让总是无忧无虑的他开始了失眠。
有时候宋祁也会想,若是当时自己不顾虑那么多。只是没心没肺地活着,或许他往后的一生,都不会有那样痛苦的回忆。
身体上的痛苦,心灵上的煎熬,让宋祁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不过短短几日,他便消瘦了一大圈,急得一群太医团团转。
那一夜,是一个宁静的夏夜,夜空中繁星点点,月光如华,不管是锦鲤池与荷花池里的青蛙,还是花草从中的鸣虫,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宋祁在凉榻上辗转反侧,因为闷热,脑门上,身上都是一层汗水。
已是夜深,就连守夜的小太监,都趴在桌边睡着了,宋祁长长呼出口气,刚想要坐起身来出去吹吹凉风,却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下意识地躺下闭眼装睡,等着脚步声接近。
厚重的红漆木门被推开,传来吱呀的声响,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耳尖微颤,屏气凝神注意着门口传来的动静。
门被推开,清亮的风从敞开的门灌进来,宋祁感到身上一阵凉爽,片刻的寂静后,他听到脚步声朝着自己所在的凉榻走来,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nAd2(
当脚步声在塌边停下,熟悉的气息让他一下就猜到了来着是何人。
心头涌上欣喜,还有疑惑。
半夜三更的,皇兄到他房里来作何?
带着疑惑,正打算睁开眼询问的宋祁,却听到了那句似叹息,又似不解的话,带着浓浓的嫉恨,与迷茫。
“十三,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
那一刻,身上的燥热,与心底的烦闷,都凝结成冰,他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当时那般觉得冷,就像是在寒冬腊月,被推入了千尺寒潭,冷彻心扉,冰凉入骨。
“你已经得到了那么多,父皇的恩宠,母后的偏爱,无上的才华,现在,你还要来抢走朕的皇位吗?你怎么还不满足……”
颤抖的,冰冷的手抚上脸颊,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强逼自己放松身体继续装睡。
然而,眼角却已经悄悄湿润。
很想立即坐起来,大声告诉他视如父亲的皇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抢皇位,就算是在想做皇帝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抢。
可是他却退缩了,因为畏惧和震惊,他选择了逃避。
那之后是一阵沉寂,周围的一切都在远离,所有的感官都变得迟钝,唯有脸上被轻抚的触感异常明显。
额头和脸上的汗水被柔软的锦帕擦干,轻柔的动作让宋祁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能感受得到,皇兄对他,还是如以往那般疼爱的。
然而那双手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全身一僵,屏住了呼吸nAd3(
锦帕蒙在了口鼻上,在脸上轻抚的手也滑到了脖颈上掐住,往日总是温柔唤他的声音带着悲痛,哽咽道:“十三,哥哥什么都可以给你,唯有皇位不可以!那是父皇对哥哥看重的唯一体现,哥哥不能让给你……你不要恨哥哥,下辈子,哥哥一定做碰马补偿你!”
他第一次听到温柔坚强的皇兄哭泣,心里的震惊让他甚至忽略了如今的处境。
直到窒息的痛苦感侵袭大脑,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皇兄竟然要杀他!
皇兄知道了那道遗诏的事!
恐慌与惊愕在脑中爆炸,忘记了自己是在装睡,他下意识挣扎起来。
只是被捂住的嘴无法发出声音,紧紧掐在脖子上的大手坚硬如石,根本无法撼动半分,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小,脑中一片混沌,手脚虚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去挣扎,他只能无力地感受着生命的流失,心中不知道是痛多一点,还是恨多一
他最敬爱的皇兄,他发誓效忠的兄长,不惜以命救他的兄长,竟然会对他产生这样的念头……竟然会……想要杀他……
这是他连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突然又觉得好笑,这样,是否他就可以不用再为那些事烦恼?
绝望过后,是一种解脱。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若是连这份可以交托性命的兄弟之情都是假的,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倒不如就这般死去,也好过麻木地活在世上。
放弃了挣扎,他安静地等待死亡。
然而在最后一刻,掐在脖子上的手骤然抽离,捂在嘴上的帕子也被急切地拿开,坐在塌边的那个人猛然起身,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有什么从眼眶里流出,滚烫无比,在头脑恢复清醒前,身体先意志一步动作起来。
双手紧紧护在脖子上,他躬着身子张开嘴贪婪地大口呼吸,大量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胸腔,将他呛得连连咳嗽,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停下。
身上没有一处不痛,然而最痛的却是脖子上的伤,以及心底的伤。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因为害怕与难过痛哭失声。
“祁儿?!祁儿!”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唤,他虚弱地抬起朦胧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他视如母亲与姐姐的皇嫂,下一刻,他再也坚持不住,意识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那之后,他一直高烧不退,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了父皇,看到了母后,还有皇兄,皇嫂,以及许许多多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对他笑脸相迎,温柔亲切,然而下一刻,所有的面孔都会变得狰狞无比,纠缠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不停地在这样的梦境中沉浮,直到两日后,他才渐渐恢复了意识。
原本开朗活泼的少年,开始变得沉默阴沉,有时候甚至几天都不会说一句话,直到敦亲王一家被抄斩,他才又渐渐活跃起来,只是性子却变了。
然后是昭德皇后的去世。
再然后,是十四岁那年的自愿请战,奔赴战场,一去便是四年。
听完这一切,顾安年只觉心口压了千斤巨石,沉重地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从来不曾想过,宋祁会有如此的遭遇,她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原因,造就了如今的宋祁。一个看似无情,实则多情的,矛盾的宋祁。
沉默良久,她轻声道:“皇上对你的看重,是真的。”
若不是真的,这个世上早已没有宋祁这个人了。想到这里,顾安年愈发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一种名为失去的恐惧,让她心底发颤。
“我知道,”宋祁笑了笑,轻轻喟叹一声,回抱住眼前的人,道:“也正是因此,我为皇兄驱赶侵犯的敌国,为皇兄祛除朝中毒瘤,尽我所能稳固大匡江山。但这些还是不够。在那之后,或许是因为愧疚,皇兄对我愈发宠溺,他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我,因此而忽略了他自己的孩子,以至于那些孩子每次看到我,都是又羡慕,又嫉妒……”
“我不希望那些孩子恨我,所以我代替皇兄去关爱那些孩子……”
三十四、条件
? 就如宋祁自己所说的,一开始只是因为觉得自己抢走了侄儿侄女们的宠爱,因为愧疚和不安,所以他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倍地疼爱所有的皇子公主。
以至于到后来,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开始依赖他,甚至有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不管他们做错什么,皇叔都会原谅他们。
可以说,宋瑜和宋璟所做的一切,是宋祁自己造的因。
这也是宋祁不想追究的原因之一。
听完了这一切,顾安年沉默了许久,心里有心疼,有怨恨,有感慨,也有无奈,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苦笑着摇头,道:“严格说来,你们都没有错,只是你不知道如何做才是真正对他们好,而他们没有学会体谅,只懂得一味地索取。”
“听你的口气,仿似很了解?”宋祁扬了扬眉,神色间显出几分轻松。
倾诉过后,虽然还是无法释怀,但比起闷在心里,独自一人承受,现在要好受许多。
闻言,顾安年不由讪笑道:“旁观者清罢了。”
不是了解,只是也有过不知晓如何正确对待感情的经历罢了。
若不是经历过上一世,若不是听说了宋祁的过去,她也不会有此体悟。即便是现在,她也不过是知道这么个理,更多的也是没有参透的。
宋祁将人往怀里揽了揽,笑道:“现在你这般说了,往后我也要看清才是。”顾安年只是笑笑,然这不是不信宋祁会真的放下。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见宋祁神色已经缓和,顾安年嗔笑道:“这悲春伤秋也伤完了,大王爷可愿意移驾到偏厅用晚膳啊?”
“咳咳,”宋祁尴尬地清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窘迫,故作稳重道:“本王忙于政务,连时辰都忘了,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是该歇息用膳了nAd1(”
说罢一撩衣袍潇洒起身,雄纠纠气昂昂地出了书房。顾安年掩唇偷笑,跟在他身后。
顾安年能感受得到,宋祁的心结还未完全解开,只是她无能为力。这样的陈年旧伤,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治愈的。唯有让时间来抚平。她能做的。就是陪在他的身边。
仅仅一封信。还不足以定宋瑜的罪,特别是在宋祁否认那是宋瑜的字迹后。
家丑不可外扬,宋瑜被关入大理寺禁闭室的真正原因。只有少数人知晓,而这少数人,自然是不会四处宣扬此事的。毕竟事关皇家颜面,没有人敢等闲视之。
永成帝命令大理寺秘密调查,然而收效甚微。
并不是说宋瑜没有露出马脚的地方,只是在大理寺的人寻到证据前,宋祁就已经将一切蛛丝马迹销毁,以至于大理寺的人辛苦几日,做的都是无用功。
然而,在行动的不止宋祁一人。
顾安年告诉宋祁——宋瑜的贴身大丫鬟是宋璟的人。此举意义明确,是为了防备宋璟。
宋瑜被揭穿一事,背后的主使不难猜测。
翠蓝在宋瑜身边潜伏了如此之久,又是宋瑜的心腹丫鬟,必然知晓宋瑜的很多秘密。如今宋瑜大难在即,只要罪名被证实,以永成帝对宋祁重视,宋瑜注定无翻身之地。如此关头,宋璟不可能会不动这步棋。
宋祁明白顾安年的暗示,立即便派人去了五皇子府,想要将那名唤作翠蓝的丫鬟劫走,只是派去的暗卫扑了个空,翠蓝早已销声匿迹。
可想,宋祁依旧是慢了一步。
在宋瑜关入大理寺的第六天,一直没有进展的调查有了突破,一名自称是五皇子贴身大丫鬟的柔弱女子来到了大理寺报案,所报正是五皇子谋害逸亲王一事nAd2(
那形容憔悴的女子,正是翠蓝。
大理寺不敢等闲视之,急忙将此事上报了永成帝,永成帝吩咐将人带入宫中亲自问话。
宋祁得到消息时,翠蓝已经被带入宫中,他连更衣都来不及,当即便策马赶往宫中。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宋祁赶到宫中时,翠蓝已经将宋瑜所做的一切招认。
翠蓝被带了下去,宋祁立在御书房大殿之中,沉默地望着神色疲惫的永成帝。
良久,永成帝叹出一声,怅然道:“十三,是皇兄对不住你……”
他也知道自己的偏宠带给幼弟的是负担,是危机,但是他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愧疚与不安,他只想尽自己所能地弥补他,弥补年轻时,自己所犯下的错。
宋祁没有言语,眼中微沉。
永成帝苦笑一声,暗嘲自己的痴心妄想,这么多年遮遮掩掩地逃避,不愿提及只言片语,如今却还想着能够求得谅解。
那个晚上,是他一生都不愿回想的。
他差点因一时的贪念与冲动,铸下大错。
即便在最后关头他仓惶而逃,也终究掩饰不了他对最疼爱的幼弟痛下杀手的事实。
再过一个月,便十年了,整整十年,他始终无法忘却,十年前的那个深夜,十三在自己手下渐渐失去生命的样子,还有紧紧掐在十三脖子上的,自己的手……
这段时间,他总是因为一个梦,在半夜被惊醒nAd3(
他梦到那个晚上的事,梦到自己掐着十三的脖子,而十三瞪大眼,一遍遍哭着问自己为何要杀他……
那些场景如一把把利刃,将他慈爱和蔼的面具划地支离破碎,露出里面丑陋的真面目,那因为嫉妒和贪婪而扭曲的面容,丑陋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
他以为,这一生,只要自己全心全意地补偿十三,就可以让自己在这个皇位上活得心安理得,他甚至打算。待自己知命之年后,就将皇位还给十三。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十年前,他险些亲手掐死自己的亲弟弟。十年后,他的儿子,竟然要下毒害死他最疼爱的弟弟!
所以他无法原谅!
将那个名唤翠蓝的女子提供的书信,以及毒药扔到宋祁脚边,永成帝压抑着怒气,厉喝道:“十三,这就是老五谋害你的证据,看到这些,你还要替老五说话吗?!”
宋祁弯腰捡起地上的书信和小瓷瓶,细细看过之后。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见状。永成帝愤愤然哼了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听到这一声,宋祁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终于开了口:“皇兄。臣弟不为老五辩解,臣弟只是希望皇兄能网开一面,饶过老五这一次。就像……当年你放过臣弟一样。”
永成帝神色一变,眼中闪过深深的悲伤。
宋祁顿了顿,呼出口气,接着道:“皇兄,你能放过臣弟这个心腹大患,难道就不能放过你的亲生儿子吗?”
“这不一样!”永成帝急声反驳,话一出口,又不由恼怒地捶了下桌面。恨恨道:“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老五他不忠不孝,背德弃义,又怎能与你相比!”
宋祁摇头苦笑,道:“皇兄,老五会做出如今这等事,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永成帝一怔,嘴角轻轻蠕动,终是垂头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见状,宋祁撩起衣袍直直跪下,沉声道:“皇兄,臣弟恳求你饶过老五。”
永成帝面上一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喝道:“你竟然为了那个逆子下跪求情?!”
也不怪永成帝大惊小怪,除了先皇与昭德皇后去世时,宋祁下跪过,其余时候,即便是面见永成帝,也没有跪拜过。如今,他为了薄宋瑜,竟然下跪求情,永成帝如何能不惊?
而惊讶之余,却是更为怒火冲天。
然见宋祁眼中满是倔强,永成帝又不由无奈摇头,他自小便拿这个弟弟无法。
宋祁见永成帝如此大惊小怪,不禁觉得好笑,道:“皇兄,臣弟可不单单是为了替老五求情才下跪,也是感谢你这些年对臣弟的恩宠。这些年来,你既为兄,又为父,又是一朝天子,难道还受不起臣弟这一跪?”
永成帝气得吹胡子瞪眼,说的好听,不过是拿捏住了他的软肋,知晓这一跪自己会不忍拒绝罢了。
其实永成帝是真的误会宋祁了。
宋祁笃定永成帝会答应他饶过宋瑜,是以这一跪看着是在为宋瑜求情,其实是他在为自己即将离开京城,向永成帝表示歉意以及感激罢了。
如今已将近七月底,离他大婚与行冠礼的日子已经不远,他很快就要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也有几分惆怅,脸上露出几分哀伤来。
永成帝不知宋祁的心思,见状只以为他是心软,不忍宋瑜获罪,心中不禁不软,叹道:“罢了罢了,就依你……”话未完,永成帝脑中忽地灵光一闪,话锋一转,道:“要朕不追究也行,只是,十三,你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宋祁眼皮一跳,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他试探道:“不知皇兄有何条件?”其实心里已经把趁火打劫的永成帝埋怨了不下千百遍。
“除非你留在京城,否则朕不会饶了老五!”永成帝一锤定音。
他也看出十三志不在朝政,想要远离京城,经历了这么多,他也知晓自己所给他的权利都是负担,是以他也不逼迫他一定要在朝中助他了,只要能时常见到面就行。
“这……”宋祁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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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摊开
? 对一个良善之人而言,用自己的自由换一个人的性命,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但宋祁从来就不是一个良善之人。
以往他能对宋瑜和宋璟一再纵容隐忍,是看在永成帝的面子上,也是因为他知晓那对自己的影响不大,然而如今,在知晓下毒之事后,他能不报复,还替宋瑜求情,就已经是极限。
若还想让他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是不可能的。
这是他的了断,从今而后,不管这些皇子公主再犯下何等错,他都只会袖手旁观。
再者,现在他有了小七,任何的决定都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
细细斟酌过后,宋祁抬首迎视永成帝,淡漠道:“皇兄已经允了臣弟请封地一事,如今,臣弟既已有了封地,若还一直留在京城,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惹人诟病?”
永成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暗暗懊恼当时不应该答应请封地一事。
当时十三同时提出请封地和卸职,他原是都不想答应的,只是他深知十三的性子,若是一个都不应,怕是会引得十三脾气上来,一言不合直接走人,是以情急之下,他便应了请封地一事。
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永成帝只好另想办法。
苦思冥想好一阵,永成帝也想不出法子来,最终,只好一改方才硬气的态度,用商量的口气道:“就算不是为了老五,如今西北战乱未平。你作为后方统帅,难不成要不闻不问?”
宋祁神色未变,道:“如今西北战乱之事皆由兵部尚书周胜周大人处理,皇兄勿需担忧。”
所有的退路他都已经打理好。是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永成帝气得瞪大了眼,哼哧哼哧好半天,也寻不出反驳的话来nAd1(
自年前宋祁病重开始,西北之事就全部交由了周胜处理,一直以来,周胜行事果决,事事处理得当,从未出现过错,还立下不少功劳,永成帝就是想挑刺儿。也挑不出一丁点来。
永成帝也不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也肯定周胜的能力。是以面对宋祁理直气壮的陈述,他只能气恼地干瞪眼。
宋祁亦毫不退让,双眼溢满坚定与倔强。与永成帝对视。
两人僵持良久,最终永成帝一拍桌,怒然起身,喝道:“朕不管你有何理由,在西北之乱平息前,你必须留在京城!”说罢拂袖而去。
宋祁苦笑,他知道这已经是皇兄最大的退步,此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皇兄,臣弟明白了,还请皇兄饶过老五。”
永成帝背影一顿。双手负在背后,仰首叹道:“君无戏言。”而后不再停留,快步跨出御书房殿门,消失在殿门外。
宋祁耸耸肩站起身来,看来想离开京城,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把西北战乱之事解决了。
三日后,因证据不足,宋瑜被无罪释放。
在得到消息的瞬间,宋璟气得浑身发抖。
他暴露了暗藏几年的棋子,运用了一切势力,原以为可以永除后患,却不想宋瑜竟然能安然无恙地活着从大理寺出来!
他精心布的局,耗费了无数心血,就这般前功尽弃了,他如何能不气!
然,最让他气愤的是——皇叔竟然会原谅宋瑜,还替宋瑜求情!
他知道,一定是因为皇叔在背后求情,父皇才会无视那些证据,赦免宋瑜;他也知道,是皇叔在暗中护着宋瑜,他派去取宋瑜性命的暗卫才会无功而返nAd2(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皇叔在从中作梗……
气愤的同时,宋璟心中还有嫉恨,以及深深的无力和挫败感。
他再次深深地体会到,自己远远不是皇叔的对手……
“啊——!为什么——!”狠狠扫落桌上的笔墨纸砚,宋璟红着眼睛发狂地大吼,野兽般的嘶吼,将一旁的宁秋霜吓得浑身颤抖,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直到把书房砸地面无全非,宋璟才喘着粗气稍稍冷静下来。宁秋霜咽了口口水,心惊胆战地抖着双脚靠近,想出言安慰安慰宋璟。然不待她开口,宋璟冰冷嗜血的目光猛地刺过来,吓得她不敢再动弹。
“备马!本宫要去逸亲王府!”收回视线,宋璟理了理衣襟,一边大声吩咐,一边阔步迈出书房。他跨出门槛的瞬间,宁秋霜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满地狼藉之中。
好可怕……太可怕了……宁秋霜捂着心口,感受着不规则跳动的心脏,犹自心惊。
她从来不知道,宋璟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全身无法动弹。想起先前自己种种放肆行为,庆幸宋璟放过她的同时,又后怕不已。
另一边,宋璟策马赶到逸亲王府,翻身下马后,不等通报,便沉着脸直直闯了进去。
守门的将领原要去拦,却在徐飞的示意下放了他进去,但还是派了人先进去通报。
这边宋祁刚得到禀报,下一刻宋璟就闯了进来。
宋祁正在书房与周胜等人商议西北战事,宋璟气腾腾地冲进来,当即让在场众人都不悦地皱起了眉nAd3(
“出去!”宋祁眸中一片冰冷不动如山,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
宋璟心中一颤,双拳紧握,垂首道:“侄儿鲁莽。”转身出了书房,关上门候在门外。
半个时辰后,书房的门才再次打开,议事的大臣们陆续出来,简单与宋璟打过招呼后,便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往书房隔壁的小花厅走。这情景让宋璟惊讶不已,议完事,这些人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回府的么?
不待他探究,书房里传出宋祁的声音:“进来吧。”
正了正神色,宋璟收敛心神,再次进了书房。
宋祁瞥了眼进来后就垂眉低眼,不发一语的宋璟,喝了口茶,淡淡开口:“何事。”
低垂的眸中闪过一抹暗光,没有如方才那般冲动,宋璟压下心头不甘与愤怒,低声道:“侄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皇叔解惑。”
扬起一边眉毛,宋祁哼笑一声,放下茶盏往后慵懒靠在椅背上,一手指尖轻敲着太师椅扶手,一手轻抚着杯沿,闲适道:“你是不是觉得皇叔偏心老五?”
心底的想法被看穿,宋璟抿紧唇角,抬头直视宋祁淡漠的双眼,恼怒道:“皇叔,侄儿只是不明白,五弟犯下此等大逆不道的罪行,您为何还要替五弟求情!”
听着这质问一般的话语,宋祁脸上的笑意愈深,眼中却愈发幽深难辨。宋璟心口一窒,头皮发麻,喉结微微滚动,强迫自己不躲不闪地迎视那凌冽的目光。
书房中刹那间一片寂静。
良久,宋祁哼笑一声,缓缓道:“老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扪心自问,你有何资格如此质问本王?本王会替老五求情,往后也会替你求情,自然,要等你落到和老五一样的地步时。”
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让宋璟脑中一片空白。
“本王想你还不明白。”宋祁弯起唇角,从桌上一堆书里抽出之前从徐清絮那里得到的信件,扔到宋璟面前,冷声道:“你自以为设计了老五,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设计的那一个。徐清絮留了老五的把柄,同样也留了你的把柄,她能给你老五的罪证,自然也能给老五你的罪证。如今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老五出手比你慢一步罢了。”
说到这里,宋祁眼中寒光愈盛。
若说整件事中,他最气愤是何,那就是宋璟派人潜入大理寺欲取宋瑜性命一事。
他看重血缘亲情,特别是手足兄弟之情,少时,他一直教导他们要重情重义,就是希望这群侄子往后在夺嫡之争时,能顾念这一份手足之情,而宋璟,是最让他失望的一个。
心中一片冰冷,宋祁语气愈发冷,道:“徐清絮主动将一切都招了,下毒之事,不仅老五有份,你也有份。本王想,你应该很清楚她为何如此做。”
徐清絮为何这样做?
自然是因为她既不是宋璟的人,也不是宋瑜的人,她效忠的另有其人。
静静躺在地上的信,苍白的颜色,在宋璟眼中突然变得异常刺目,仿似在昭示他的自以为是,嘲笑着他的天真,让他全身冰冷,如坠冰窖。
死死盯着扔到自己脚边的信,眸中燃起熊熊烈火,像是要把那信焚烧殆尽般,宋璟呆若木鸡,连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
证据摆在眼前,他无从辩解,因为一切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宋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逸亲王府出来的,他的脑中一片混乱,有害怕,有慌乱,也有低落和悔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真的与宋瑜一样,需要皇叔的求情才能保命,在他自以为有足够权势的时候,这样的事,是对他的尊严最沉重的打击。
浑浑噩噩回到三皇子府,宋璟将自己关进书房,思考着要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而在宋璟离开后不久,顾安年接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远在千里的沈千,一封来自永济侯府。且,两封都是加急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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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无法自拔地跳入了《爸爸去哪儿》的坑底,亲们请原谅偶暂时忘掉奋发的誓言,允许偶偷懒两天,嗷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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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两封信
? 几月前,沈千自赶回沈家庄后,便了无音讯,顾安年只从沈千秋嘴里,听到了有关于沈千的只言片语。
只知是沈家庄老爷子年岁已高,沈千要留在身边尽孝,而老爷子生怕他再一走便是十多年,是以便完全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不让他离开沈家庄。
从沈千秋的叙说中,顾安年大致了解到沈老爷子是个如何性子的人,也稍微能理解当初为何沈千会一走了之。
沈千的这封信,是沈千再三保证,又等到老爷子戒心没了那么重,才征得老爷子许可,派人送来的,可说是着实不易。
顾安年珍而重之地将信从信封中取出,认真浏览起来。
顾安年以为,这封信是有关于先前宋祁中毒之事的,却不想她只是猜中了一般。
信的前半部分,确实是有关宋祁所中之毒的。
原来这世上真的存在一种植物,只需微量,便能让沢沉香木燃烧产生的香气迅速溶于水中,与白栮作用产生毒药。
那是一种生长于南部海域的罕见水草,名唤碧游丝,严格说来,它不能算是一种草药,因为它并没有任何毒性,以及药用价值。
碧游丝,形如其名,整体由细长柔韧如毛发的草叶,以及白色须根组成,无茎无花。在水中时,碧游丝呈现无色透明状,极难寻找,然在阳光下时,它却呈现出轻浅的碧蓝色,看着十分清爽漂亮。
信中提到。由碧游丝草叶碾磨出的汁液,无色无味,咋看之下与水无异,但就是这样不起眼的液体。只需蚂蚁体形大小那么一滴,就能让一桶水融入十担沢沉香木燃烧产生的香气。
看到这个数据,顾安年有些心惊,难道当时徐清絮只需用指甲轻轻一沾,就让普通的药变成能融入沢沉香气的药引,进而变成毒药,原来碧游丝的效果竟如此之强nAd1(
收敛心神,顾安年接着往下看。
后面却是与顾安锦有关了。
沈千在信中随带提到,顾安锦在半月前突然失踪,不知去向。洛靖远寻找半月无果。心急如焚。目前正赶往京城,预计近期会到达。
这倒是出乎顾安年的意料。
除了是被带走,她还真是想不出顾安锦为何会失踪。
难道是被宋璟。或是永济侯府的人发现了?
这个可能性不大,之前先生有提到过,说是洛靖远借由陆方伯与齐匀柯的帮助,已经在军营中谋得一份差事,与顾安锦一同住在军营中。
有陆方伯护着,又是在军营中,顾安锦与洛靖远被发现的可能性微乎甚微,被其他人绑架的可能性更是小,然除了这两个原因,顾安年着实想不通顾安锦为何会失踪。
除非是顾安锦自个儿跑了。
几乎是脑子里一冒出这个念头。顾安年便立马否决了。
这个可能性比被绑架的可能性还要小。
皱起眉,顾安年陷入了沉思,不过片刻,她又回过神来,忍不住暗自好笑。
这为顾安锦操心的习惯一形成,要改掉真是不容易。
在将顾安锦送到西北前,就已经打算从此一刀两断,再也不Сhā手她的任何事了,但现在一听到她出事,还是习惯性地开始着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本能反应。
将看完的信放到一边,顾安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拿起另一封永济侯府送来的信nAd2(
信是项氏派人送来的,内容让顾安年大吃一惊。
宋姨娘怀孕了!
不是得宠的蒋姨娘,也不是年纪轻轻的吴姨娘,更不是项氏这个主母,而是这两年老实规矩,默默无闻的宋姨娘!
这无疑是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惊讶过后,脑中忽地闪过一道光,有一个想法在脑海中若隐若现,像是笼罩在迷雾中,让人想要一探究竟,却又无计可施。
顾安年紧皱起眉,没有接着看下面的内容,而是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宋祁从书房出来,被告知顾安年在墨轩阁主房里等着他,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他满脸带笑寻了过去。
只是情况却与自己所想的不同。
见顾安年皱眉倚在塌边小几上,连他的到来都没有察觉,宋祁心中升起淡淡的不悦。然见她面露苦恼之色,便知定是发生了何事,他也就放下心中的计较,缓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问:“发生何事了?愁眉苦脸的。”
顾安年听到低沉熟悉的嗓音,心中仿似得到慰藉般,一时轻松不少。
颦起的眉稍稍舒展开,顾安年将手中拿了有一个多时辰的信放到一边,端起茶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问:“墨规,你以为,一个而立之年,身强体壮的男子,拥有一妻四妾,在有过几个孩子后,后面的十多年都不曾得一女半儿,可是正常?”
宋祁惊愕地眨眨眼,险些想歪了,然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便也正了正神色,摸着下巴回道:“虽说算不得正常,但京中有此情况的世家大族也不是没有nAd3(就是一生无子的,也是有的。”
顿了顿,又笑嘻嘻加了一句:“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情况不会出现在咱俩身上的。”捏起顾安年的下巴,细细打量一番,挑眉道:“你一看就是个多子多福的相。”
顾安年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嗔道:“正经”
宋祁耸耸肩,挨着她坐下,拿起她喝过的茶啜饮一口,问:“你怎的想起问这个了?”
顾安年用下巴指了指被放在一边的信,宋祁挑眉,拿过来一看,顿时明白了。
在宋祁看信之时,顾安年敲着桌沿,疑惑道:“就算如你所说,十多年不曾得一女半儿的男子不足为奇,那么一个得宠之时没有怀孕,反而在十多年后不得宠的时候突然有了身孕的女人,算不算稀奇?”
宋祁将信放下,眉间也有几分疑惑,颔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顾安年舒出口气,摇头苦恼道:“我突然觉得,陈姨娘投井的背后,还有我所不知晓的秘密。”说着陷入了回忆中。
不管是顾安锦的事,还是陈姨娘的事,说好都放下的,可是一旦被提及,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闻言,宋祁眼中一亮,道:“你不是说你有前世的记忆么?难道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可算是让他寻到机会了,先前因为小七情绪不稳定,在知道小七拥有前世的记忆时,他才没敢问太多关于前世的事情,现在抓到机会提起了,他岂有不好好把握的道理?
顾安年没有察觉到宋祁的小心思,一边回想前世与今生种种被忽略的细节,一边下意识点头,“我也并非所有的事都知道,毕竟那时候不是所有的事我都在意。”
“哦……”宋祁拖长音,见她陷入了思考中,继续旁敲测听,“那你都知道哪些?”
“只知道我自己做过的,以及一些表面的事情,而且前世与现在也不尽然相同,是以……”顾安年随口答道,专注于寻找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哦,”宋祁挑眉,继续不动神色地问:“我记得你说前世顾安锦替你代嫁,嫁给了我,那后来呢?你——嫁给了谁?”
面上一派镇定,心里却像是被千万只蚂蚁挠一样。
“我啊,我嫁给了——”顾安年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然而就在答案冲口而出前,她猛地回过神来,紧急刹住了车。
顾安年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暗道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要是被这个霸道又小气的男人知道她前世是宋璟的侧妃,她几乎可以预想到大婚之日,自己会遭受到如何严厉的“报复”。
宋祁挑起一边眉毛,看着身边人故作镇定,眼中却泄露出些微慌乱的模样,没有出声。
没好气,又带着点心虚地瞪了某人一眼,恼羞成怒道:“你套我话作何?!”
“哦,”宋祁不痛不痒地耸耸肩,回答:“有些好奇罢了。”
没有再追问,只是双眼直直盯着顾安年的眼睛,澄澈的眸子,凌冽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看透般,让顾安年禁不住怕怕地咽了口口水。
目光慌乱地躲闪,顾安年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无甚可好奇的,我终身未嫁。”
“哦——”宋祁拖长音,尾音意味深长。
顾安年听着他这不阴不阳的长音,不由抖了抖身子,恶声恶气道:“就是终生未嫁!你有意见?!”
宋祁无辜地眨眨眼,摊开手,“没有意见。”
嘴里说着没有意见,双眼却依旧满是怀疑和探究地瞪着顾安年。
顾安年索性转过身背对他,来个眼不见为净。
见状,宋祁不禁弯起嘴角,从后面环抱住她,枕着她的肩膀,低声笑道:“真的只是好奇罢了,往事都如烟了,更可况是前世之事?我在意的是现在的你。想知道过去的你,只是想多了解你罢了。”
温柔的话语,神情的语调,让顾安年鼻子有些泛酸,但她还是无法说出实情,带着鼻音小声嘟囔道:“就是终身未嫁,前世的我蛇蝎心肠,怎可能嫁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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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太夫人的心思
? 对于顾安年的说辞,宋祁是不信的。
但是他没有紧逼,只笑了笑,打算就这般带过去了。
不管顾安年嫁或没嫁,他的心是不变的,与其这般追问下去,让两人之间产生嫌隙,倒不如就这般一笑而过。
然而宋祁的不追问,却让顾安年心中愈发难受,踌躇过后,她回身望着宋祁,严肃道:“世家的庶出小姐,若要高嫁,便只能给人做妾,但是我既想高嫁,又不愿做妾,加之我做了很多错事,最终,父亲把我嫁给了一个富商做正室。”
同样是谎言,但是这个谎言,更容易让人接受,也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宋祁依旧半信半疑,只是见顾安年面色肃穆认真,目光真挚,不像是说谎,他眼中的怀疑也就渐渐淡了。
沉吟片刻,他转了转眼珠,问:“那富商姓谁名谁?或许我认识也不一定。”
顾安年抽了抽嘴角,狠瞪着他,沉声道:“你不是说你在意的只是我么?那你还问这些作何?”
这次换宋祁躲闪顾安年的目光了。
清咳两声,他左瞄右瞄,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么?不知道自然就不在意了,既然知道了一丁点,当然就要会会……”
未完的话,消失在顾安年的怒吼声中。
“我现在只知道‘男人的话若是可信,母猪都能上树’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伴随着怒吼。顾安年左右开弓,狠狠掐住某人脸上的肉往两边拉扯。
“啊——!”下一秒,大王爷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即便不看完项氏派人送来的信,顾安年也知晓项氏是想叫她回永济侯府一趟nAd1(对于如今项氏事事都依赖。求助于她的情况,她感到十分无奈,然即便如此,翌日一早,她还是带着青莲,准备了一马车的礼物,赶往永济侯府。
依旧是先去给太夫人请安,磕过头,奉上礼物后,顾安年以为今日也会如以往那般。很快就能离开延秋苑。却不想太夫人竟留了她说话。
“安年啊℃母未记错的话,你到逸亲王府也有一年多了,怎的还未有消息?”
比之一年前。太夫人消瘦了不少,以往富态圆润的脸颊,如今小了一圈,眼角额头更是爬了不少皱纹,眼中也不似以往那般凌冽,看着好相处不少,只是看着无甚精神。
顾安年细细打量太夫人一番,这才发在不自不觉间,以往那个霸道偏心的老太太,已经苍老了如此之多。
还是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
可想这一年多。永济侯府有多不太平。
如今,太夫人身上唯一没有变的,或许就是她手中那串常年带在身边的祖母绿佛珠了。
心中唏嘘一番,顾安年恭谨回道:“多谢祖母惦记,只是这事儿是急不得的,也不是孙女想就能有的,是以孙女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祖母。”
“确实。”太夫人缓缓点头,眼神有些涣散,又问:“你也不必着急,你还年轻,该有的终是会有。”说着眼中浮出几分喜悦,许是想到了宋姨娘怀孕一事,只是下一秒,眼中又闪过哀戚之色。
顾安年没有漏过太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不由暗暗心惊,看来背后还有阴谋。
“再过一个多月,你就是堂堂正正的逸亲王妃了,是要受册封,进皇家族谱的,往后你的子嗣更是要继承爵位的,是以你要更加尽心尽力地伺候王爷,为逸亲王殿下开枝散叶,这不仅是为你好,也是为咱们永济侯府好,你可明白?”太夫人语重心长,这态度以往是不可能用在顾安年身上的nAd2(
顾安年恭顺应道:“孙女晓得了。”
太夫人满意地颔首,又道:“你成了大气候,往后,要多多照拂府上兄弟姐妹,保永济侯府永世繁荣昌盛。”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顾安年不动声色道:“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还有你锦姐姐,如今漂泊在外,也不知如何了,你也要帮着想想办法,寻她回来,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有祖母在,她不想做的事,没有人敢逼她。”太夫人又道。
顾安年只低声应了,眼中嘲讽更甚。
“一家人”这三个字,用在永济侯府,当真是讽刺无比。
太夫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顾安年都一一应了,应是应了,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最后,太夫人又说起顾安绣,不忘嘱咐道:“你绣姐姐也不知想寻个如何的,祖母相中了不少,她却一个也看不上,你也帮着瞧瞧,不管门第高低,只要你绣姐姐喜欢就好,有永济侯府在,又有你这个未来的逸亲王妃,以及你华妹妹这五皇子侧妃在,即便你绣姐姐是庶出,也矮不了旁的世家小姐去。”
听到这里,顾安年是真的想笑了。
没有真心实意关怀她与顾安华一句,想的全是要她们如何帮衬永济侯府,当真是好笑。
想当初她和顾安华在府中得不到一点好,嫁了也没有得到永济侯府半点支持,如今她们各自站稳脚了,太夫人就想着她们帮衬永济侯府了,这话亏得太夫人有脸说出来。
太夫人是老了,都糊涂地忘记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了,倒是这偏着的心,一点没变nAd3(
这回,顾安年没有颔首应下,而是似笑非笑道:“祖母,怕是绣姐姐心里已经有人了,我们这些做妹妹的,可不好随意替她相看。”
“当真?”太夫人一惊,追问:“你可知是哪家的公子少爷?”
“孙女不知,祖母不妨自个儿问问绣姐姐去。”顾安年抿唇一笑,见太夫人还要问,她福了福身,道:“孙女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祖母了,还请祖母恕孙女先行告辞了。”
太夫人没想到自己会被打断,蓦地瞪大了眼,见状,顾安年淡淡一笑,道:“祖母,人老了,就老老实实享清福罢,年轻人的事,您怕是管也管不来,别到头来落不得一句好。”
“你——”太夫人颤抖着抬起手,怒指着顾安年,气得说不出话来。
“祖母保重身子,孙女告辞了。”顾安年视若无睹,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延秋苑,身后,是茶盏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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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惊人发现
? 从延秋苑出来,顾安年觉得空气都清爽许多。
青莲一直恭顺地跟在她身后,见脚步轻盈欢快,眼中闪过暗光。
微垂眼睑,青莲轻声询问道:“侧妃娘娘,您大喜将至,今日却与太夫人置气,若是来日传出您不孝的名声,那可如何是好?”
她这一问,不过是在试探顾安年的心思。
自陪嫁进入逸亲王府,一年多以来,她并未发现顾安年再有害三小姐,或是永济侯府的行为举止,她原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到大少爷身边,然今日见顾安年顶撞太夫人,她心中顿时又有了不安和猜疑。
顾安年又怎会不知她的目的,微微一笑,她满不在乎道:“祖母可比本侧妃爱面子多了,别说她还指望着本侧妃日后帮衬永济侯府,就是她没有这念头,她也不会让有损于永济侯府的传言流出。本侧妃若是不孝,那也是永济侯府教出来的,你可明白?”
青莲默默颔首,微垂的眼中一片阴暗。
离开延秋苑,顾安年直奔暖香苑,项氏还在等着她。
一进暖香苑院门,就见到了等在庭院里紫藤花架下的项氏,可见项氏的心急程度。
“怎的现在才过来,不是说到了好一会了吗?”项氏迎上来,神色间带着几分焦急。
“祖母留着说了会话,是以才来迟了。”顾安年挽住项氏的手,笑脸上带着点讨好。
闻言。项氏紧皱起眉,“太夫人留你说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不是只顾着她的三姐儿,五姐儿的吗?”语气里有些不满和恼怒。
顿了顿,又问:“太夫人都与你说什么了?”
顾安年嘲讽一笑nAd1(道:“嘱咐女儿日后多帮衬着永济侯府,帮着寻锦姐姐回来,再帮绣姐姐寻个好夫家。”
“她倒是想得好!”项氏嗤了一声,拉着顾安年的手道:“既然你祖母那般宝贝顾安锦与顾安绣,那日后她们的事咱们就不Сhā手,全让你祖母自个儿年去操心!”
项氏这话也是气话,顾安年只笑着应了。
两人携手进了里屋说话。
屋里放了冰块,十分凉快,就是闷了些。
顾安年与项氏各自在塌两边做了,项氏说起了寻顾安年来的目的。
就如顾安年所猜想的。项氏叫她来。就是想和她商量宋姨娘怀孕的事。希望她能帮忙想个办法。
对此,顾安年很不能理解。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妾室替顾之源生下子嗣。若说项氏真的容不下其他人替顾之源生育子嗣,那也不应该是现在才有这念头。
但项氏接下来的话,让顾安年恍然大悟。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你父亲来暖香苑的次数多了,宋姨娘却在这时候传出怀孕的事儿,她这不明摆着与母亲作对么?!母亲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安年,你快帮母亲想想,母亲要如何是好啊?”
项氏满脸焦虑之色,紧握着顾安年的手。如同倒豆子般,将这段时间顾之源对她日渐亲近亲近,以及在知晓宋姨娘怀孕后,顾之源逐渐减少来暖香苑的次数的事情,一股脑倾诉出来。更多的,是述说自己得到丈夫关怀的欢喜,以及丈夫被抢走的幽怨不安心情。
听着项氏的话,顾安年原本疑惑的心忽地明镜一般,心底更是因为脑中冒出的猜测发寒。
使了个眼色,将包括青莲在内的所有丫鬟都签了出去,顾安年反握住项氏因为焦急而冒汗的手,斟酌着措辞,压低声音沉声问道:“母亲,你想如何做?”
顾安年知道项氏有办法,这样问,不过是在试探nAd2(项氏不是愚蠢的人,即便现在项氏对她产生了极大的依赖心,她相信项氏还有头脑。
她其实很清楚,项氏现在之所以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不过是在演戏给她看,而原因只有一个:项氏自己想到了办法,只是那个办法对她影响极大,她只能借由他人的手完成。
而她顾安年,就是这个最合适的人。
有逸亲王这个靠山在,即便她犯了事,也没有人能动得了她。
项氏的算盘,打的并不高深,但却实在而有效。
项氏果然如顾安年所预料的那般,愁眉苦脸沉默好半天,才无奈摇头道:“母亲这都急得六神无主了,想不到一点办法,如若不然,母亲也不会唤你回来。”
顾安年没有接话,只是紧紧盯着项氏的双眼,项氏不躲不闪,自以为镇定真挚,只是那微微收缩的棕色的瞳孔,暴露了她的心虚和慌乱。
移开视线,顾安年弯唇笑了笑,轻声道:“母亲,此事女儿怕是爱莫能助。”
“为何?!”情急之下,项氏惊讶地大叫出声。
顾安年只深深望着她一笑,缓缓站起身来,道:“母亲,这是一个陷阱,女儿劝您一句,最好不要动任何心思,否则等着您的便是万劫不复。”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自顾安华出生后,之前的十多年里,顾之源都不曾得一儿半女了。
当一个男人不想要孩子,不管女人多努力,都是枉然nAd3(
原来从一开始,真正容不下项氏的人,是顾之源。
这个发现,不可谓不令人震惊。
或许前世项氏的倒台,也不是她所知道的那般简单。
然而项氏却误解了顾安年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是宋姨娘设下的陷阱?”项氏惊骇地瞪大眼,继而突然醒悟般,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那个贱人见侯爷频频来暖香苑,才选择在这时候传出怀孕的消息,要知道她怀孕不到两个月,按规矩,是要瞒着等胎儿稳定才报喜的!”
“她一定是想要惹怒我,引我上钩对付她,才故意如此,她一定是想借由肚子里的孩子,污蔑我,扳倒我,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一拍茶几,项氏怒然喝道:“好一个宋姨娘,心思竟这般歹毒!”
见状,顾安年忍不住苦笑,难怪世人常道当局者迷,如今项氏可不就是被迷得糊涂?
咋看之下,这确实像是宋姨娘设计的阴谋,然追根究底,没有顾之源,宋姨娘这孩子从何而来?
项氏看不清,也不愿看清,因为她对顾之源还有感情,很深的感情。
心中浮起淡淡酸楚,顾安年对项氏的执迷不悟有些感慨。
见项氏气得气喘吁吁,顾安年走到项氏神身侧,帮着她拍抚后背顺气,一边轻声提醒道:“母亲,此事怕是不会如此简单,宋姨娘如今有了身孕,若是她当真引你去对付她,那她岂不是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陷入了危机之中?此计风险太大,结果只会两败俱伤,想来宋姨娘不会如此愚蠢。”
“你的意思是背后另有人要设计我?”项氏一怔,皱眉细细一想,愈发觉得这个可能性大,“难道是顾怀卿?莫非是他知道了当年的事,想要报仇,是以设计了此计,让我与宋姨娘相争,他好一举除去我们两个?”
顾安年眼中一亮,很快又恢复平静,疑惑问道:“当年的事?母亲你在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项氏忙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母亲自言自语罢了。”脸色闪过慌乱与不安。
顾安年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也不追问,假装思考道:“这孩子来的也太巧了,怎的父亲刚一与母亲亲近,宋姨娘就怀孕了呢?”
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顾安年相信项氏一定能发现端倪,就看项氏愿不愿意相信了。
项氏心底一颤,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但很快,她又否定了那个猜测。
顾安年的担忧是正确的,项氏是察觉到了异样,但是她根本不愿去深究,更不愿去相信。
“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既然知晓此事是有人设下的阴谋,母亲不去沾染就是了。”项氏呵呵一笑,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母亲,女儿觉得……”顾安年皱起眉,不愿她这样逃避。
项氏抬手打断她,“好了,安年,不提这件事了,上次你回来走得急,母亲都没来得及与你多说说体己话,这次你不妨留在府上小住两日,也好陪陪母亲。”
“下个月就要册封了,还要准备王爷的冠礼,怕是无法陪母亲了。”顾安年笑道。
“也是,罢了,来日方长,母亲也不急在这一时。”项氏失落地叹了声,又说起了顾安绣的亲事。
顾安年也不好逼她,只好顺着她的话,岔开了话题去。
留在永济侯府用了晚膳,顾安年才领着青莲回了王府。
宋祁听闻顾安年回府,欢欢喜喜去接,却见她绷着一张脸,神色间有几分凄然,不由心中一凛,上前问道:“这是怎的了?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的就绷着张脸了?”
顾安年神色哀愁地摇了摇头,道:“进去再说吧。”见宋祁点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用过晚膳了?”
宋祁一笑,道:“原是想等着你回来一同用膳的,后来听闻你要留在侯府用膳,我就一个人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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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替罪羊
? 听着那略带着点埋怨意味的话,顾安年不禁一笑,道:“母亲我留用膳,我也没有办法。”
宋祁耸耸肩,“无妨,就是方才吃的不多,一会你陪着我用些宵夜就好。”抚了抚她的脸颊,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好啊。”顾安年欣然点头,她方才永济候府也没什么胃口,吃的很少。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到雕花木窗下的榻边坐下。
斟上茶,宋祁轻啜一口,这才问道:“方才见你愁眉不展的,可是又在永济侯府遇到烦心事了?”虽是用的疑问句,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顾安年闻言放下茶盏,扬起一抹苦笑,随即将自己与项氏说的话,以及自己的发现,全数告知了宋祁。
太夫人说的那些话,她没有告诉宋祁,这点小事她自己都不看在眼里,就更没有必要让宋祁也跟着坏了心情了。
“我就是担心母亲自欺欺人,最后凄凉收场。”想到前世项氏的下场,顾安年不免唏嘘。
若说项氏还如同前世那般待她,她如今也不会顾念项氏的死活,只是今生,项氏待她是用了真心的,就算项氏在外人眼中十恶不赦,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宋祁听完后,沉吟了片刻,忽而笑道:“我倒是觉着该让岳母大人趟这浑水。”
顾安年一怔,皱眉望向宋祁,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宋祁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并不开口。又抿了口茶。待看到顾安年直瞪眼了,他才慢悠悠道:“所谓关心则乱,你一心想着让项氏逃过此劫,却未曾想到。即便逃过此劫,项氏也不一定能得善终。”
心中一跳,脑中闪过灵光,顾安年顿时明了了宋祁的意思nAd1(
“就如你所说,若是想要除掉项氏的人是顾之源,那么即便项氏这次能逃过一劫,那么下次呢?除非你能保证顾之源不会再对项氏下手,否则项氏永远也不会有舒心日子。”
“与其让她自欺欺人,苟延残喘地留在永济侯府,倒不如就让她错下去。也好一次看清真相。断了心里的念想。”
宋祁食指敲了敲桌面。笃笃的声音让顾安年心慢慢下沉。
她不能保证顾之源日后会放过项氏,所以她知道宋祁所说的是最好的办法,只是……
她抬头望向宋祁。惊讶道:“听你这般说,难道你打算日后薄母亲?”
若不是宋祁有了主意,他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顾安年很清楚。
有宋祁的庇佑,项氏即便犯下大错,要薄命,还不是难事。
宋祁只是抿唇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安年笑嗔他一眼,心中的焦虑担忧,通通都烟消云散了。
自那以后。项氏那边的事,顾安年没有再管,就放任项氏自己去处理。有了宋祁的话,她也不怕项氏冲动犯错了,反正不过结果如何,项氏的命是能薄的,至于其他的,便只能听天由命。
项氏也不是掂不清轻重的,知晓一切都是阴谋后,她也没有再唤顾安年到永济侯府,就怕顾安年也被牵扯进来,这倒是让顾安年顺理成章地袖手旁观了。
从大理寺出来的第五天,宋瑜带着顾安华一同到逸亲王府拜访。
宋祁与顾安年在正厅招待两人,寒暄过后,宋祁与宋瑜进了书房,顾安年则领着顾安华去了一侧的小花厅说话nAd2(
方一坐下,顾安华便歉意道:“此次多亏王爷帮忙,五皇子殿下才得以逃过一劫,本在五皇子殿下回府那日,就该上门来道谢的,只是府中事务缠身,五皇子殿下无法脱身,才延到了今日,还望王爷与姐姐莫怪才好。”
“无需这般客气。”顾安年淡淡一笑。
宋瑜被关入大理寺禁闭室,五皇子府必定乱成一团,加之又没有个主母在,自然事事都要等着宋瑜出来后才办。宋瑜此时才带着顾安华上门,确实是情有可原,她不会因此就生了怨怼的心思。
顾安华也展颜一笑,眉眼间虽有些疲惫,但眼中却满是喜气。又回想方才她的那一番话,颇有些主妇的担当,顾安年心中微微惊讶,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当日,宋瑜与顾安华留在逸亲王府用午膳,席间气氛轻松平和。
又过了几日,永成帝下旨,昭告天下,封五皇子为南逍王,赐封地江颖南漳郡,着下年年前赶赴封地。
南漳地处江南,接近沿海一带,虽富饶繁华,却与京城相距甚远,加之皇帝并未给宋瑜任何职权,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圣旨一下,代表宋瑜此生再与皇位无缘。
听到这个消息,宋璟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毕竟心腹大患已失去了威胁,今后他再无敌手。然而事实上,他却连笑都笑不出来。
反而心中的担忧如洪水般决堤,淹没了喜悦,让他遍体生寒。
宋瑜因为谋害皇叔,不仅从此与皇位失之交臂,还被封为了一个无职无权的闲散王爷,那么他呢?是否他也会与宋瑜一样,从此一落千丈……
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此时此刻,除了如何在事发之后想办法减少父皇的怒气,他脑中容不下任何事情nAd3(
而同样烦恼的,还有宁秋霜。
她是知晓宋璟向宋祁下药一事的,是以在听到宋瑜封王的消息后,她便知道宋璟也将面临同样的下场。
经过这段时间的收敛,宁秋霜已经能讨得宋璟几分欢心,而为了能赢得宋璟更多的欢心,她日日不遗余力地献殷勤,如今宋璟愁眉不展,她见有了机会,自然是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打算借机立功。
宁秋霜还真想出了一个办法——找替罪羊。
而且那只羊,她也想好了由谁来当。
在思考由谁来当替罪羊,这件事宁秋霜想了很久,当她终于想到合适的人选时,她既兴奋又忐忑,在犹豫良久后,最终,她放弃了立功的机会,只想一雪前耻。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宋璟,宋璟只是望了她一眼,随即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宁秋霜心中忐忑,却又不敢询问,只好揪紧了丝帕立在一旁,等待宋璟的反应。
沉默片刻,宋璟抬头再次望向宁秋霜,疲惫地倚到椅背上,揉着眉心,抬了抬下巴,道:“你说说你的计划。”
将一切推到别人的身上,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羊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先不论那些证据,单就其他条件而言。
替罪之人,必定是要对皇叔的生活习性知之甚详,又有能力在逸亲王府安Сhā人手的,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少之又少,且,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会愿意替他代罪。
若不是自愿代罪,要想嫁祸到他人身上,更是难上加难。
宋瑜不是愚蠢的人,他不会给他嫁祸他人的机会。
是以,找不到适合的人选,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今宁秋霜提出这个办法,他倒是想听听她是如何想的。
不放过任何机会,即便可能是白忙一场,这就是宋璟的行事作风。
见宋璟神色缓和不少,宁秋霜松了口气,兴高采烈地道:“殿下,妾身以为只要有人愿意替殿下承担一切,殿下定能高枕无……”
“本宫不想听这些废话。”宋璟眼中一寒,打断了宁秋霜的话,“本宫只想知道你想让谁来做这替罪羔羊。”
宁秋霜颤了颤,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小心翼翼道:“妾身……妾身以为母妃……”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大胆!闭嘴!”宋璟拍案而起,怒瞪宁秋霜,怒喝:“给本宫滚!”
心中一跳,宁秋霜不敢多留,福了福身,慌忙出了书房。
宋璟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心因为宁秋霜的那句话,彻底乱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宁秋霜一改方才怯懦柔弱的模样,张狂地大笑起来,阴测测道:“贤贵妃,这就是你侮辱我的下场!哈哈哈!”
她不怕宋璟会因此迁怒她,因为她知道,宋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她知道,这样做即便宋璟采用了她的建议,她也讨不到好,但是没有关系,往后日子还长着,她有千千万万的办法让宋璟对她另眼相看,这一次,只要宋璟了解到她的有用之处就足够了。
立功的喜悦,又如何比得上报复的爽快!
正如宁秋霜所想,宋璟没有其他的办法,即便宁秋霜的话让他暴怒,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母妃是唯一的人选。
可是他如何能狠得下心,如何能开的了口去对母妃提起这件事……
那是他的亲生母妃,是养育他长大的人,是这些年来倾尽一切辅助他的亲人,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人,他即便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却也无法让自己的亲生母亲,替自己走上绝路……
他很清楚,下药之事一旦被揭发,若是由他自己承担,失去的是未来的皇位,因为他知道皇叔会薄他,但如果是他的母妃——
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要他放弃皇位,他做不到……
在皇位与亲情之间动摇,宋璟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
当宋璟在皇位与自己的母妃之间摇摆不定时,宋瑜向永成帝请旨,封顾安华为南逍王王妃。
四十、透彻
? 宋瑜要扶顾安华为正妃一事,除了顾安华与宋祁,他未曾告知任何人,就是他的母妃,他也没有透露半点,他是想着待皇帝准了,再昭告天下也不迟。
而他之所以下这个决定,第一,自然是因为在他被关入大理寺时,顾安华仍旧一心守在皇子府里,第二,也是看了顾安年的面子。
皇叔跟他说,是因为顾安年放弃追究,他才会替他说清,是以他感激顾安年,自然的,也就对与顾安年关系不错的顾安华心存了好感。想着左不过自己现在就是个没权没势的王爷了,娶谁做正妃都是一样的,倒不如就选这个知根知底,看得顺眼的。
这,其实也在向他的父皇表明,他对皇位已经没有心思了。
永成帝看出了他的决心,也就随他去了,没有过问,就准了。
待圣旨一下,京中便又热闹了一次。
宋瑜替顾安华请封一事,着实让京中世家贵族的小姐夫人们吃了一惊。
平日里别说没见着,就是听,也未曾听说过五皇子,也就是南逍王宠爱顾安华的事,如今突然就为其请封了,如何能让人不吃惊?
明眼人都知道,宋瑜是与皇位无缘了,然,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皇亲国戚,贵为王爷,对于他要扶一个庶女侧妃为正妃,众人还是惊讶的,不过后来想想逸亲王未来的亲王妃也是个庶女,众人也就没那么吃惊了。
少不得有名媛贵淑因此羡慕嫉妒,不过这都是旁人的事了。
那次见顾安华,顾安年心中虽隐隐有了猜测,如今听到了消息后,却也免不了惊讶。但更多的是为顾安华高兴。
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与顾安年的心情完全相反,她也惊讶,只是更多的是愤怒。
那便就是瑾贵妃nAd1(
永成帝的圣旨下的很快,宋瑜一请封,他的圣旨便紧接着送到了五皇子府,是以瑾贵妃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么回事。
听到消息的瞬间,瑾贵妃眼前一发黑,险些晕倒过去,她强撑着精神。忍着心口怒火,立即便差人去唤了宋瑜到她的灵阙宫来。
彼时宋瑜还未出宫,见到母妃宫里的人寻来,他便知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他没有逃避,正好他也有话想对自己的母妃说。
瑾贵妃心乱如麻。又怒火冲天,在宋瑜过来之前。她想了很多。想着要如何劝宋瑜打消念头,又或是想办法让顾安华知难而退,但是她却忽略了圣旨的存在。
她原是想着等宋瑜来了便狠狠训斥一番的,然而,当宋瑜到了她面前,看着比以往清减了不少的儿子。她的心顿时便软了,不仅骂不出来,倒是自己先哭了出来。
“瑜儿,你怎的如此糊涂!即便顾安华与娴侧妃关系匪浅。你想以此间接笼络逸亲王,可你也不能让她做正妃啊,那应该留着给对你用处更大的女人啊!如今皇上不过一时气你,才要你到南漳去,你怎的就这般自暴自弃了呢?你还年轻,待日后你父皇气消了,你再立两个功,要回到京城不是没有办法的,那个位子,你也还是有机会的啊!”
瑾贵妃泪流满面,哭得肝肠寸断,她既怨永成帝的狠心,把弟弟看的比儿子重;又怨宋瑜的不争气,不过是受了点挫折,便一蹶不振犯了糊涂;更多的,却是怨自己没能给儿子提供更多的保障,让他落得如今下场。
宋瑜见她哭得伤心,顿时也是悲从心中来,不禁红了眼眶。
他也不是没有怨过父皇的偏心,但是比起父皇,从小教他读书识字,教他练武的皇叔在他的心中俨然更为重要,是以他无法去怨恨皇叔nAd2(
深吸口气,压下眼中的泪意,宋瑜带着淡淡的鼻音,劝道:“母妃,儿臣想的很清楚了。”
“你想的很清楚?!”瑾贵妃泪眼朦胧地望向他,语气中竟是不可置信,心中越发悲切,更是认定宋瑜是自暴自弃。
宋瑜见她又要大哭,忙抢在前开口道:“母妃,您儿臣慢慢给您解释。”
“好,你说!”瑾妃贵一喝,瞪着泪眼盯着他,一副我给你狡辩机会的架势。
宋瑜苦笑一声,这才娓娓道来,将被关入大理寺前,永成帝曾与他说过的话,如今朝中的局势,以及自己的猜想,一一说与瑾妃贵听。
末了,道:“母妃,您也知晓父皇把皇叔看得比任何皇子公主都要重要,如今儿臣能活着,还能封个王爷,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再想得皇位,是不可能的,您应该十分清楚。”
瑾贵妃心中一凛,辩驳道:“即便如此,你也可以韬光养晦,待你父皇退位,再……”
宋瑜打断她,“母妃,父皇退位后,儿臣凭借什么去抢皇位?且不说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就算到了那时,儿臣有了能与其他皇子抗衡的力量,皇叔又怎会允许有人夺位?”
瑾贵妃辩驳不能了。
是的,即便皇上百年之后,逸亲王也还在,手握大匡一半兵权,单就这一点,就无人能与之抗衡。即便是现在的永成帝,手中也没有大匡江山完整的另一半兵权。
“可,可是逸亲王不是要卸职吗?”绞尽脑汁,瑾贵妃想到了一个有力的辩解。
宋瑜无奈一笑,道:“兵权可舍,人心却还是在皇叔身上的。况且,父皇心中所属的皇位继承人,不是儿臣,也不是其他的皇子,而是皇叔nAd3(除了父皇,皇叔比谁都有资格决定由谁来继承皇位。”如今,他已看得十分透彻。
瑾贵妃知道自己是说不赢宋瑜了,但还是不肯服输,往一边侧了侧身子,蛮横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让一个庶女做你的正妃!”
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她又坐正了身子,语重心长道:“皇儿,母妃知晓你心意已决,可如今那顾安华的姨娘正与你姨母作对,你扶了顾安华做正妃,那岂不是在打你姨母的脸面么?你姨母从小可是十分疼你的!”
宋瑜也是知道项氏与顾安华的亲生姨娘不合之事的,如今听瑾贵妃这般说,也并不放在心里,道:“那宋姨娘又怎可能是姨母的对手?即便儿臣扶了顾安华做正妃,想来也不会影响姨母的。”
闻言,瑾贵妃不屑嗤了一声,道:“以往确实如你所说,只是如今那宋姨娘怀了身孕,可当真是压了你姨母一头,让你姨母不知受了多少气。”
“竟有此事?!”宋瑜相当吃惊,却并没有在意,反而是想着自己何时能得个一儿半女。
“如何?你可还要扶那顾安华为正妃?”瑾贵妃自以为寻到了好借口,顿时得意起来。
这着实让宋瑜有些为难,沉吟片刻,他道:“只是如今圣旨以下,又是儿臣请的封,定是不能反悔的。”
瑾贵妃一想也是,沉思了一会,道:“那不如先扶了她为正妃,日后再寻个日子休离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宋瑜却摇头,道:“母妃,儿臣心意已决。您放心,儿臣不会让顾安华去掺和永济侯府之事的。”
“你——”瑾贵妃火气又上了来,但见宋瑜目光坚定不移,她只能无奈叹气。
儿大不由娘啊,既然儿子都没那念头了,她这个女人家还去争什么,还去操什么心?瑾贵妃心中下了另一个决定。
在宋瑜决心坚定之际,宋璟依却旧在皇位与母亲之间挣扎徘徊。
不过短短几日,宋璟便憔悴了许多,这日下朝后例行去给皇后请了安后,他又去给贤贵妃请安,见着他眼底泛青的模样,贤贵妃好一阵心疼。
“璟儿,这些日子你可是心中有事?怎的才几日,就清减了许多?”贤贵妃心疼道。
宋璟强颜欢笑,道:“儿臣很好,母妃不用担心。”
“可你……”贤贵妃欲言又止,顿了顿,又道:“可是府里的人伺候地不周到?不若母妃给你挑两个丫鬟送过去?”
她是想到了宁秋霜,是以才觉得应是后院的事扰了宋璟,心中便愈发对宁秋霜看不顺眼。
听着贤贵妃的话,宋璟便想到了宁秋霜,继而想到了如今自己面临的难题,当即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却不再开口。
贤贵妃见他这般模样,便知他定是心中有事,却又不知如何劝慰,便只能在日常起居衣食住行上多关怀了几句。
宋璟留在贤贵妃宫里用了午膳才出宫,而他前脚一离开,贤贵妃后脚便向差人出宫到娘家传话,道是想念家中母亲与嫂嫂,邀两位明日到宫中一聚。
这是明面上的话,暗里,贤贵妃请兄长帮忙调查这几日三皇子府里的动静,明日让嫂嫂进宫回复她。
翌日,贤贵妃的母亲李氏,与大嫂赵氏满脸凝重地进了宫,把探听到的消息告知了贤贵妃,贤贵妃听闻一切,脑中轰的一声空白了,若不是硬撑着,怕是要当场昏厥过去。
震惊过后,心中是无法抑制的愤怒与恨意。
“来人!传三皇子侧妃即刻进宫,就道本宫几日不见她,着实想念得很!”最后几个字,贤贵妃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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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贤贵妃的决心
? 收到贤贵妃的传召,宁秋霜心中异常忐忑。
她大致猜到了贤贵妃为何要见她——她对宋璟说的话,应是传到贤贵妃耳朵里了。
一时的报复确实痛快,但是后面的麻烦却也大。
唯恐贤贵妃对自己下手,宁秋霜本是打算称病不去的,但是转念一想,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她终是要面对的。
且,她同样有话要对贤贵妃说。
稍作打扮过后,宁秋霜领着吴婷儿随着传唤的太监进了宫。
贤贵妃的丹露宫,是宫中数一数二的华美宫殿,其中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奇花异草等应有尽有,规模宏大气派,装饰亦十分讲究精致,华贵中透着婉约之美。
穿梭于丹露宫雕梁画栋的游廊之上,两侧的庭院里繁花似锦,彩蝶飞舞,景致绝美,让人宛如置身仙境。
然宁秋霜却没有心思去欣赏眼前的美景,心高高悬着,她只能拼命想着一会该如何应对。
到了丹露宫正殿,通报太监进去禀报一声,很快宁秋霜便被领着进了殿里。
进了殿中,却见不仅贤贵妃一人在,乾国公的太夫人与夫人也在,也就是宋璟的外祖母与舅母,这让宁秋霜小小吃了一惊,心中也不由放松几分。
有旁人在,贤贵妃总不可能还如上次那般随意对她动手。
而结果证明,她想错了。
自那次被贤贵妃打后,宁秋霜已许久未曾进宫,她只是个侧妃,没有资格时常进宫请安。
这是被打后她第一次见贤贵妃,心中的恨意,在见到贤贵妃的那一刻nAd1(再次熊熊燃烧起来,然而她却不得不压制住,且还要做小伏低。
“妾身给母妃请安,母妃安康。”宁秋霜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又对一旁次座的李氏与赵氏颔首致意。
乾国公太夫人李氏沉下脸没有说话,赵氏则是冷哼一声,微偏过头,这般反应,让宁秋霜心中一凝,生出几分不悦来。
贤贵妃眼中一片阴沉。见宁秋霜脸色有变,不禁勾起抹冷笑,抚了抚左手上的金质甲套,不紧不慢道:“听说你给璟儿提了个好主意,可谓精妙绝伦。本宫听闻此事后十分感兴趣,是以召你进宫来讨教讨教。”
贤贵妃话中的冷意。宁秋霜如何能听不出来?心底一颤。她眼神微闪,谦逊笑道:“母妃过奖了,妾身不过是随口胡诌的,当不得真……”
“好一个随口胡诌!”不待宁秋霜话音落下,贤贵妃便怒斥一声,拍案而起。震得案几上的茶盏叮当一阵作响,杯中茶水都溢了出来。
“母妃息怒!”宁秋霜蓦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一头,大喊:“妾身提出此等建议。也是为了三皇子殿下着想啊,还请母妃谅解!”
“不要叫本宫母妃,你没有这个资格!”贤贵妃根本不听宁秋霜的求饶,怒指她骂道:“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竟如此心狠手辣!不说本宫贵妃的身份,就单凭本宫是璟儿母亲这一点,本宫教训了你,你也不能有半句怨言!你倒好,竟因此便想要置本宫于死地,你好毒的心肠!本宫当初就不该让你进三皇子府,也省得如今你挑拨本宫与璟儿的呣子之情!”
“母妃,您听妾身解释!”宁秋霜焦急地想要辩解,然而贤贵妃根本不理会她,直接对殿门外高声道:“来人呐!三皇子侧妃对本宫无礼,掌嘴二十!”
宁秋霜通体生寒,犹不死心地叫喊:“母妃,妾身真的是为了三皇子好,求您听听妾身的解释,母妃!”
贤贵妃一甩衣袖,神色冷硬,侧过身根本不理会宁秋霜的叫嚷nAd2(
得到的召唤的宫中老嬷嬷很快进了来,板着一张凶狠的老脸,逼近瑟瑟发抖的宁秋霜。宁秋霜脸色一白,脸上生出绝望之色,心中的恨意亦愈发暴涨。
吴婷儿被押到了一边,只能眼看着宁秋霜被掌嘴。
清脆的巴掌声接连响了二十下,声声响亮,可见力道十足。被押着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宁秋霜噙着泪水,微垂的眼中阴冷无比,她咬紧下唇一声不吭,待二十巴掌打完,她白皙滑嫩的脸颊已经变得又红又肿,耳朵里嗡嗡地响,眼冒金星,就连头上的发髻,也散乱了。
期间,李氏与赵氏连神情都未变一下,更别说是开口替宁秋霜求情了,怕是恨不得宁秋霜死了才好。
掌嘴完毕,行刑的嬷嬷停下手,押着宁秋霜的两个粗使宫女也松了手,禀了贤贵妃一声后,躬身退了下去。
贤贵妃望着形容狼狈的宁秋霜,心头的恶气总算是消了。
好好欣赏了一番宁秋霜的惨状,贤贵妃踱步到宁秋霜面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俯下身以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宁秋霜,不要自作聪明,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你都不会如愿以偿。,你还太嫩了。”
说完这句话,贤贵妃摆了摆手,嫌恶道:“还不快点滚出去。”
宁秋霜瞳孔微缩,垂下头行了个礼,由吴婷儿搀着摇摇晃晃出了殿门。
“就这样让她走了?”望着宁秋霜的背影,赵氏不解问道。
“不放她走又能如何?”贤贵妃低低叹了口气,一反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眉间轻皱起,满是疲惫之色。
“淑英啊……”李氏满眼忧心,不舍地唤了一声,淑英,是贤贵妃的闺名nAd3(
贤贵妃抬手打断李氏的话,勉强扯出抹笑,道:“母亲无需担忧,女儿定会想出解决之法的。”为了她的璟儿,为了乾国公府上上下下,她都必须要尽快做下决定。
赵氏原想说让自己的丈夫,也就是乾国公一同想办法解决此事,然转念一想,宋璟所做之事不可谓不严重,若是乾国公府因此被连累,怕是不得善终。这般想着,她眼珠一转,咽下了满腹的安慰与建议。
宁秋霜回到三皇子府后如何暴怒发脾气不提。
贤贵妃苦思冥想了三日,却如何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了,迫不得已之下,她只能下了决心。
这日,宋祁沐休,一早,他便带着顾安年进了宫,给太后与皇后请安。
吉贺早几日便得了消息,知晓这日顾安年与宋祁会进宫,是以她也一早便携宁瑾丞进宫给太后皇后请安,请安过后,一行人聚在皇后宫里,有说有笑,欢声笑语。
巧的是,宋瑜也在这日带着顾安华进了宫,在去给皇后请安时,他还碰到了宋祁几人,后来在宫中转悠了一圈,听闻宋祁几人还在皇后宫里,他一思索,便也与顾安华过去了。
皇后今日心情本就极好,加之有宋祁与吉贺这滑头的两叔侄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唱双簧似的,直把皇后逗得脸上笑容从未断过。
顾安华与皇后接触极少,这种场合下,不免有几分紧张,好在有顾安年在,又得了宋瑜的鼓励,跟着搭了几句话后,她也就渐渐放开了,展露了几分俏皮机灵,得了皇后几分青睐。
皇后留一行人在宫中用膳,临近午时,待永成帝一回来,她便立即吩咐下面传膳,等待的时候,一家人又热闹地闲聊起来。
待膳食全部被端上来,永成帝刚拿起筷子,准备开口唤众人动筷,一个神色恐慌焦急的小太监突然闯了进来,被门槛一绊,骨碌碌滚倒在地,又一骨碌爬起来,跪倒在地,颤着音大呼:“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贤、贤贵妃投、投缳了!”
“什么!”永成帝猛然起身,双目圆瞪。
小太监吓得浑身一颤,又哆哆嗦嗦重复了一遍:“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贤贵妃投缳了!”
这会,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面面相觑。
“摆驾丹露宫!”永成帝甩下玉箸,一撩衣袍下摆,急匆匆出了凤芝宫大殿。
顾安年与宋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猜测。
午膳是没法用了,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了丹露宫。
未进寝殿大门,便听得一群宫娥跪在寝殿外抹着眼角哭哭啼啼的,永成帝剑眉微皱,心中一时极为烦躁不耐,脸上也显出几分阴沉怒气来。皇后见状忙上前安抚,这才止住了永成帝即将爆发的怒气。
跨进丹露宫寝殿大门,一行人直逼寝殿里间,绕过汉白玉翠凤祥云屏风,便见三个御医围在床边,纷纷摇头叹息。永成帝心中一紧,走近一看,见到了床上了无生气的人。
床上之人面色如纸,唇色发青,伸手一探,早已没了鼻息。
永成帝脚下一晃,皇后忙上前搀了一把,面露不忍,哀戚道:“陛下……保重。”
永成帝抽出被皇后扶着的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继而深吸了口气,转身对跪在一旁的宫娥太监厉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已经被吓得神魂俱失,只知啼哭的宫娥太监被这一声饱含威严怒气的厉喝吓得一抖,哭的更大声了,一个稍微大胆点的膝行两步上前,磕头道:“陛下饶命啊,奴才也不知娘娘她……她……”
“母妃——!”未待那太监话说完,一声肝胆俱裂的嘶吼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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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悲恸
? 宫里来信的时候,宋璟正更衣准备外出,听到消息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后是不信,然而即便不信,他却按捺不住疯狂乱跳的心。
匆匆忙忙把衣裳胡乱一套,发冠也未束,他便骑马进了皇宫,一路飞奔至丹露宫。
然而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进殿门的时候,因为太过慌乱,宋璟被门槛绊了一下,本就不整齐的形容,因此愈发显得狼狈,完全打破了他往日在外华贵优雅的形象。
对外在的一切皆置之不理,宋璟踉跄着跑到了内殿,看到躺在床上,依旧温婉清丽,面容却苍白泛青,了无生气的贤贵妃,他瞳孔剧烈收缩,突然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仿似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出了体外一般,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喉间干涩地厉害,眼中又酸又涨,宋璟满眼恐惧与不敢置信,往前爬了两步到床边,紧紧盯着床上的人,颤抖着伸出双手,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来,“母妃……母妃啊……”尾音颤抖着,破了音。
其余人见状,纷纷偏过头,都面露不忍。
皇后望了眼没了气息的贤贵妃,又望向神色悲恸哀戚的宋璟,不由得红了眼眶,抹了抹眼角,对宋璟安慰道:“璟儿,你要节哀啊……”
宋璟却似没听见般,只直愣愣望着床上的人。
见到如此情景,永成帝心中压下的沉痛又涌了上来,伴随的,是无边的怒火。
他不爱贤贵妃,但是对一个陪伴了自己将近二十年,还替自己生育了优秀子嗣的女人,他还有别的感情在,如今这个女人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如何能不伤感,如何能不愤怒?
“来人!把丹露宫的宫娥太监们都押到正殿去,朕要亲自问话!”负手而立,永成帝脸上冰冷如冰,沉声吩咐nAd1(
听到这句话,宋璟终于恢复了些神智,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刚要开口,皇后便劝道:“璟儿,此事你勿需担忧,你父皇定会还你与你母妃一个公道,如今,你还是到偏殿好好歇息为好。”
她担心宋璟承受不了打击,生出意外来。
宋璟想也没有想便要拒绝,宋祁抢在他之前开口,不容拒绝地道:“听你母后的话,去偏殿歇着吧。”宋璟只得听话去了偏厅歇下。
皇后,顾安年与吉贺,顾安华四人留在了寝殿处理后事里,永成帝带着宋祁,宋瑜,宁瑾丞去了正殿盘问丹露宫中的宫娥太监。
吩咐人将贤贵妃的尸首收敛好,差人去了礼部传话,待一切事宜都吩咐完,皇后与顾安年三人坐在丹露宫寝殿回廊下,回想过往种种,难免唏嘘,道:“这人说没了就没了,今早到凤芝宫请安时还好好的,怎的短短半日,就……就……唉……”话说到一半,后面的话皆化为了声声叹息。
“皇嫂节哀。”顾安年轻声安慰。
吉贺抿了抿唇角,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
对于贤贵妃,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幼时,那时候皇叔带着他们一群皇子公主在太学院读书,贤贵妃便时常送些亲手做的点心来,那味道比御厨做的还好。后来年纪渐长,贤贵妃愈发得宠,性子也不如以往那般随和了,她也知晓了那是会与母后争宠的人,是以便渐渐疏远了。
在她的印象中,贤贵妃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
但那只是表面,能在后宫中站到贵妃这个位置的女人,想来也知不是良善单纯之人。
有时候听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说父皇如何如何宠幸贤贵妃,她也会怨恨贤贵妃,觉得她抢了母后的宠爱,然而,当贤贵妃突然死去的时候,她却不知道心底到底是何心情了nAd2(
一个熟悉的人就这样突然逝去,她一时接收不了。
这件事,太突然了。
她想到了满脸绝望悲恸的宋璟,心中顿时涌起不舍之情。不管她的三哥曾经做过什么,即便她也怨过,她依旧会替他担忧难过。她记得,小时候三哥有多疼她。
顾安年看出了吉贺的担忧,拍了拍她的手,算作安慰,吉贺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笑。
顾安年与顾安华算是局外人,她们与贤贵妃的接触不多,也无甚纠葛,是以心情便没有那般沉重,两姐妹陪着皇后与吉贺说话,尽量不让皇后与吉贺多想。
正殿的盘问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丹露宫的宫娥太监嬷嬷们,因为失职,皆被处以杖毙之刑,一时间,丹露宫中惨呼连连,哀求讨饶声不断。
此事自然不会这般便了了。
直到黄昏时候,宋祁才得以带着顾安年出宫回府。
简单用过晚膳,两人在外间喝茶,说起今日之事,顾安年问:“你如何看?”
宋祁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将原本要喝的茶放回到桌上,叹了口气,道:“怕是贤贵妃要替老三顶罪吧,她也是够能狠得下心的。”
顾安年若有所思地点头,贤贵妃看着温婉,内里的性子却是比无比坚韧的,前世她便领教过贤贵妃的厉害。只是没想到,重来一次,命运这弯拐得太大,竟让这个女人早早死了。
沉思了好一会,顾安年轻轻拨动杯盖,皱眉道:“贤贵妃这步棋算不得高明,陛下不是昏庸之人,应是不会如此便被蒙蔽的nAd3(”
宋祁笑了笑,道:“这就要看她是否还有后招了。”
顾安年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
见状,宋祁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笑道:“不要想太多,除了我,任何人你都不需要多想。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可不能因此坏了心情。”
顾安年含笑颔首,两人便换了个话题,谈起了婚礼与加冠仪式的安排来。
贤贵妃确实还有后招。
宋璟在宫中歇了一阵,已经能基本控制心底的情绪,让自己尽量保持镇定。冷静下来后,他很快便想到了贤贵妃自杀的原因。
出了宫,宋璟阴沉着一张脸,匆匆赶回三皇子府,原是想唤宁秋霜过来问话的,但却被告知来福公公求见。
来福是贤贵妃的心腹,但并未跟在贤贵妃身边,而是在另一名妃子*里当职。
这避人耳目的法子,却让来福在今日逃过了一劫。
宋璟是知晓来福的,也曾接触过几次。听说他来福了,宋璟只好暂时把宁秋霜的事放到了一边,自己先去了书房,让人领着来福到书房说话。
来福进了书房,对坐在太师椅上的宋璟行礼道:“奴才参见三皇子殿下。”
来福一身富态,穿着一身便装,身形***,说话时,来福下巴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宋璟稳重地微微颔首,开门见山道:“公公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心中却是十分疑惑,母妃方死,来福能有何事?
来福颔首道:“奴才确实是有要事。”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接着道:“奴才奉贤贵妃娘娘遗命,来将娘娘的绝笔书信交给三皇子殿下。”
宋璟心中一跳,猛地站起来绕过书桌,走到来福面前,抢过来福手中的信,拆开信封,展开急切浏览起来。
一信封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宋璟看完过后,整个人都僵住了。被勉强埋藏在心底的悲痛又浮了上来,刺激地他眼眶发热发酸,就连信飘落在了地上都毫无知觉。
来福躬下肥胖的身子,将掉在地上的信捡起来折叠好放进怀中,沉声道:“三皇子殿下还请节哀,娘娘已为您铺好了路,您可不能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血啊!”说着,也不由红了眼眶。
“本宫知道……本宫知道……”宋璟双目呆滞,失魂落魄地愣愣地点头。
来福叹息一声,继而严肃了神色,道:“三皇子殿下,贤贵妃娘娘还让奴才带一句话:宁秋霜此女,可用,不可留,更不可使其登高位。”
说罢,来福行了个礼,“奴才告退。”
宋璟脸上依旧毫无神采,摆了摆手,对外唤道:“来人,送来福公公出府。”
来福离开了,宋祁摇晃着走回到桌后,跌倒在椅子上,再也忍不住鸣咽出声,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捂着双眼,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唤道:“母妃……母妃……”声音嘶哑粗噶。
然而不管他如何呼唤,离开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宁秋霜近日一直心惊胆战,特别是今日得知宋璟匆忙进宫之后,她更是心慌意乱,隐隐觉着一定发生了大事,然而她却无从探听。在得知晓宋璟回来时满脸阴沉后,她几乎是躲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外更是称身体不适。
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敢再去捋虎须。
贤贵妃去世的消息,在第二日传了出来,又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宁秋霜用早膳时,灵雀叽叽喳喳地在一旁道:“侧妃娘娘,听说贤贵妃娘娘薨了呢,就是昨儿的事,今儿一早,就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言语间,竟带着几分喜气。
吴婷儿没有开口,只默默望了灵雀一眼,没有开口。
倒是宁秋霜吃了一惊,险些将口中的粥喷了出来,惊喜问道:“你说的是真的?!”rs
四十三、挑拨
? 看到宁秋霜喜悦的神情,灵雀便知自己说对了话,连连点头,欢喜笑道:“千真万确!如今外面都在传呢,大家都在猜测贤贵妃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了。”
宁秋霜眼中涌起狂喜,太好了,这是上天都在替她报仇!
见状,灵雀投其所好,继续摇头晃脑笑嘻嘻道:“这就是报应,贤贵妃那般侮辱侧妃娘娘,连老天都看不过去呢!活该她死的不明不白的!”
吴婷儿皱了皱眉,觉得灵雀这话说得过了。
这话却是说到了宁秋霜心坎里,她抿着唇笑了笑,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捋了捋耳边垂下来的发丝,昂着下巴道:“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本侧妃的。”
她的眼中闪闪发光,仿似看到了未来自己一身繁华,登于顶点,接受世人朝拜的模样。
她想要贤贵妃死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贤贵妃侮辱了她,还因为贤贵妃将会是日后她登上皇位的一大阻力。
是的,她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要助宋璟登上皇位,而她,一定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女人都羡慕嫉妒的皇后!
她已经不想再遭受任何人的白眼与侮辱,不愿曲于任何人之下!
一想到如此快便除去了一个大阻力,她更是高兴不已,连连低呼:“好!太好了!”
然而她并没能高兴太久。
“何事让侧妃如此高兴啊?”门外传来清朗悦耳的声音,宁秋霜惊得一下跳了起来—过头去,便看到宋璟双手负于背后,目光如炬站在门口。
脸上来不及收敛的欢喜表情,加上看到宋璟时的惊吓慌乱。两种相反的表情同时出现在脸上,让宁秋霜面部表情变得扭曲,看着有了几分狰狞诡异之感nAd1(
宁秋霜连忙垂下头,视线躲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想着方才看到的扭曲神情,加之那迭声的“好”,宋璟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凌冽的眼中闪过阴沉。
心中的恨意铺天盖地,宋璟只能握紧了拳头,才能克制住心中想要将眼前的女人掐死的冲动。
如果不是她胡言乱语。母妃就不会死!
宋璟很清楚。是因为宁秋霜所说的话传到了母妃的耳朵里。为了保全他,母妃才会选择死亡,这一切。都是拜宁秋霜所赐,他如何能不恨这个女人?
可是他还不能动她。
现在的他,还需要她配合演一场戏,母妃已死,为了不浪费母妃的良苦用心,他必须要留着这个女人。
不管母妃的办法有没有用,他都要尝试一下,就算是慰藉母妃在天之灵。
掩饰好眼中的情绪,宋璟勾出一抹笑,跨进门内。淡淡笑道:“方才在说些什么?那般高兴,连本宫来了都未察觉。”
他的态度算不上亲热,就如同这些日子一样。
即便需要宁秋霜配合,他也不会太过殷勤,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不对宁秋霜恶言恶语,宁秋霜会很愿意帮他,甚至,会主动提出帮他。
他很清楚宁秋霜的目的,或者应该说是野心。
这已经是他能给宁秋霜的,最好的态度。
仔细打量了宋璟的神色,并未见着任何异样,宁秋霜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她害怕在贤贵妃自杀的事上,宋璟会迁怒于她。
昨日宋璟进宫,应该就是为了贤贵妃投缳之事,她猜想宋璟一定已经知道了贤贵妃自杀的原因,只是因着宋璟还未来找她的麻烦,是以她摸不准宋璟的心思,见了面,便愈发小心翼翼了nAd2(
低头恭顺地福了福身,她轻声细语道:“妾身给殿下请安。”
灵雀在宋璟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便白了脸庞,此刻更是怕得很,不敢再发一声,只低垂着头,跟着吴婷儿一同向宋璟福身问安。
宋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几乎缩到了吴婷儿身后的灵雀,眼中隐晦不明。
不过瞬间,再望向宁秋霜时,宋璟眼中已经无波无澜,姿态优雅高贵地往桌边一坐,他对宁秋霜淡淡道:“不知你可听闻了母妃去世之事?”
宁秋霜眼中快速闪过心虚,先是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随后面露哀伤,垂下眼讷讷摇头道:“妾身尚未听闻。”
宋璟心中愈发阴冷,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本宫正是为此事来寻你。”
说罢对宁秋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遣退其他人。
宁秋霜会意,将吴婷儿与灵雀都打发了出去。
细心地关上房门,宁秋霜走回到宋璟身边,等着宋璟开口。
宋璟见她如此柔顺,心中不禁冷笑,敲了敲桌沿,淡淡开口道:“听闻前些日子,母妃将你召进宫中教训了一番?”
宁秋霜脸上神色一凝,“妾身惹了母妃不快,母妃教诲妾身是应该的,妾身不敢有怨言。”
说着,还露出几分哀戚之色,抹了抹眼角。
宋璟眉间微微皱起,不欲看她这般虚伪做作的表现,偏过身望向一旁,冷然道:“今日本宫过来,就是想与你商量那日你进宫之事nAd3(”
宁秋霜心中不解,便没有作声,等着宋璟说下去。
宋璟斜眼望了她一眼,接着道:“母妃是为了本宫才投缳的。”
话音刚落,宁秋霜便不可抑制地抖了抖身子,此景,正好落入宋璟眼中。
眼中隐晦地闪过憎恶,宋璟力持镇定地道:“母妃是为了替本宫承担谋害皇叔的罪行,才毅然赴死。”即便如此,语音中还是带了丝丝颤抖。
宁秋霜低垂的眼眸骨碌碌转了几圈,紧紧攥着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之前处罚你,也是母妃安排的一场戏,是母妃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做的准备。母妃如此做,是为了制造一个假象,让旁人以为她的死与你有关。”
听到这里,宁秋霜惊得猛然抬头,恐慌地望向宋璟,急切道:“殿下,这、妾身……”
宋璟抬手打断宁秋霜,冷睨了她一眼,道:“不要着急,听本宫慢慢道来。”宁秋霜忙低下头,压着心中的忐忑,道了一声是。
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悲凉之情,宋璟接着往下说,把贤贵妃死前安排好的一切,都如数告诉了宁秋霜。
末了,沉声道:“明日,你便与本宫进宫面圣,该如何做,你心中应该很清楚。”
宁秋霜讷讷点头,完全被方才所听到的一切惊呆了,她没有想到,原来贤贵妃竟有这般深的谋算。
咬紧下唇,宁秋霜心中庆幸,幸好贤贵妃死了,不然她的皇后梦,定会支离破碎!
宁秋霜若是知晓贤贵妃给宋璟的遗言,不知此刻是否还能高兴地起来。
瞧见宁秋霜眼中来不及掩饰的喜悦,宋瑜嘲讽地勾起嘴角,脑中闪过一个主意,开口道:“对了,母妃生前最大的心愿,便是本宫能尽快有子嗣。”
闻言,宁秋霜从喜悦中回神,脸上露出几分娇羞之色,微红着脸,嗔道:“殿下……”
宋璟藏起眼中浓浓的讽刺,淡淡道:“如今母妃尸骨未寒,本宫不能大肆纳妾,也不能娶妻,便只能劳你多多注意,替本宫选几个通房丫鬟了,也好早日得子,了了母妃遗愿。”
宁秋霜脸上的羞涩笑意顿时僵住了,好半天,才扯出抹僵硬的笑,道:“殿下,如今正妃之位空悬,若是让旁的姨娘通房先育下子嗣,怕是会让日后过门的正妃娘娘心生芥蒂……”
“无妨。”宋璟毫不在意地摆手,“能坐本宫正妃之位的女子,必定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大度的女子,她定能理解本宫的一片孝心的。”
见宋璟态度如此坚决,宁秋霜心中着急,却也不敢再劝,怕惹了他不悦。
喏喏应了声是,见宋璟起身离开,宁秋霜忙跟了上去∵到门口,宋璟突地回过头来,对宁秋霜笑道:“本宫见你房里的陪嫁丫鬟灵雀不错,往日给本宫请安时,都是一副笑模样,身姿不错,举止也大方得体,看起来是个有福气的,可以选作通房。”
说罢,抬脚出了门,宁秋霜却是如遭雷击,心底发凉,气得浑身哆嗦。
灵雀与吴婷儿回到房里,见自家主子面沉如水,还以为是三皇子殿下又给了自家主子气受,灵雀眼珠一转,立即便凑了上去,一脸恭维讨好,笑道:“侧妃娘娘,奴婢……”
话刚出口,宁秋霜劈头盖脸就是一耳光甩到了她脸上。灵雀被打得跌坐在了地上,瞪大眼又惊又怕地望着宁秋霜。
“贱人!看你日后还敢不敢笑!让你笑!”宁秋霜开口便是一声呵斥,眼中阴云密布,抬手一耳光接一耳光地扇在灵雀脸上,饶是如此,她还是不解气,后面更是手脚并用,对着灵雀拳打脚踢起来。
她如何能不恨!亏得她一直以为灵雀虽然无用,但却忠心,还想着日后替灵雀选一门好夫家,没想到,这个贱人,早就对她的丈夫有了心思!
这般想着,宁秋霜下手更是半点不留情,越来越狠。
“侧妃娘娘饶命啊!”灵雀缩成一团,承受不断落在身上的拳头,哭喊着求饶。她不明白为何短短几刻钟的时间,之前还因为她的讨好而高兴的主子,现在要如此对她,她自认从未做过对不起主子,惹主子生气的事。
宁秋霜无缘无故的虐打,让灵雀心中又寒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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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请罪
? 宋璟的一番话,无疑是在暗示宁秋霜——她的贴身丫鬟暗地里对他殷勤。
说殷勤是委婉,宁秋霜会意过来的意思就是灵雀搔首弄姿地勾引宋璟。
拥有现代一夫一妻制观念,又有古代尊卑观念的宁秋霜,自然就把作为下人的灵雀看做了不要脸的,想上位的小三儿。
至于那些在宁秋霜之前进到三皇子府的姨娘们,宁秋霜那是没有办法去防备了,是以除了打压,其他时候她只能视而不见。
如此,宁秋霜又怎会放过灵雀?
特别是宋璟还特意点了要灵雀做通房后。
将灵雀狠狠责打一番后,宁秋霜心头的气犹是未消,看着哭哭啼啼滚出房门的灵雀,她心中渐渐生了一个阴暗的主意。
天还未亮,顾安年便被身边轻微的动静给吵醒了,挣开朦胧的睡眼,便见宋祁轻手轻脚地起身,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时响起。
“要去晨练?”顾安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说出的话带着点鼻音,显出几分可爱之态来。
宋祁摸了摸她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宠溺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低笑道:“接着睡吧,待你起来,我就下朝回来了,正好一起用早膳。”
顾安年迷迷糊糊地点头,转过身,又沉沉睡了过去。宋祁失笑,快手快脚穿好衣裳,出了房门,想着练武场走去。
半个时辰后,宋祁到净房沐浴更衣,换上朝服,带着福禄,乘轿前往宫中上朝。
宋祁到的便不算早,一众官员见到他纷纷上前行礼问安。寒暄几句后,便按官阶品级,各自在自己的位子站好了。一身橙黄色亲王服饰,头戴七龙金冠,脚蹬缎面云纹朝靴的宋祁,面容俊美,气质威严,站在一众官员中异常出挑显眼nAd1(
周胜站在宋祁身后,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派去三皇子那边的人回报,道是淑妃宫里的来杠管秘密去了三皇子府一趟。今日,怕是要有好戏。”
宋祁闻言沉默片刻,转了转拇指上的汉白玉扳指,笑道:“无妨,就是再闹腾。也不过是薄他自己的位子。”
宋璟和宋瑜之间的恩怨,他不打算Сhā手。他对待这群皇子一向一视同仁。便不多偏向于谁,前些日子宋璟害了宋瑜一遭,如今宋瑜要打击报复,他是不会阻拦的。顶多就是闹的厉害了,他出面求求情。
不过,昨日贤贵妃一死。这局势怕是就不能如宋瑜所想的那般了。
不多久,永成帝便到了,众臣请过安后,便开始议事。
永成帝坐在高位。听着下面众人的争议,视线不经意一扫,在看到那个空着的位置后,眼中微微露出些诧异。
正好一番争议结束,永成帝威严开口:“今日怎不见三皇子啊。”
众臣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道不知,大皇子宋冼眼珠一转,上前一步道:“启禀父皇,三弟痛失母妃,想必是伤心过度,导致身子不适,才误了上朝的……”
不等宋冼的话说完,一个小太监从殿后,急急忙忙绕到掌宫内相钟晏维身边耳语一番,钟晏维脸上闪过诧异,慌忙禀报:“启禀陛下,三皇子,并三皇子侧妃在殿外求见。”
永成帝心中本已因为宋璟误了上朝时辰而着恼,听闻禀报更是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一摆手道:“宣。”
钟晏维喏喏应了,转身面向殿外,高声唱喏:“宣三皇子,三皇子侧妃进殿觐见!”
众大臣正惊讶,便见头绑白巾的宋璟,领着一个白衣素缟,头戴百花粗麻的女子进了殿门,见状,所有人都露出诧异之色,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nAd2(
“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指点,宋璟神色凄哀愁、,面色苍白,眼中泛红,一撩下摆,坦然跪地磕头请安。
“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宁秋霜用素雅的白手帕抹了抹眼角,啜泣着请安。
就连永成帝也难掩惊讶之色,然惊讶过后,心底涌起浓浓的愤怒。
“胡闹!你们把这金銮大殿当做什么地方了!”愤然一拍龙椅,永成帝怒然呵斥,脸上阴云密布。
即便是要为生母尽孝,也不该如此一副打扮到这大殿上来,这不是明摆着让世人看皇家的笑话么!
宋璟眼眶一红,重重一叩首,颤抖着声音道:“儿臣有罪,还请父皇发落!”宁秋霜则是跪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哭成了泪人儿。
此话一出,又激起一番惊涛骇浪,众大臣更是议论纷纷,朝堂之上,一时喧闹不已。
宋祁拢手站在左侧队伍的最前面,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唇角微微勾起。
永成帝心中也是吃惊,然见殿上变得宛如集市般喧闹,不禁怒从中来,狠狠一拍龙椅扶手,怒喝一声:“不得喧哗!”
正讨论地兴起的众大臣浑身一震,当即闭紧了嘴,垂下头噤若寒蝉。
永成帝心中的火气这才消了点,深吸一口气,望向宋璟,严厉道:“你且说说你有罪之有,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即便无罪,朕也轻饶不了你!”
这话自然不是气话。
宋璟复又磕了个头,这才跪直了身子,苍白着脸,字字清晰而坚定地道:“儿臣害得母妃投缳自尽,实为不孝至极,其罪当诛,还请父皇降罪!”
一时激起千层浪,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大殿,再次响起低低的议论声nAd3(
永成帝双眉紧皱,已猜到贤贵妃的死于宋璟有关,家丑不可外扬,他沉下脸道:“三皇子与三皇子侧妃随朕到御书房来。”说罢对一旁的钟晏维使了个眼色,钟晏维上前一步,面向众臣,唱喝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没有哪个大臣还敢如此没有眼力见地上奏,忙纷纷跪地高呼:“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成帝夹带着怒气,脸色阴沉地甩袖起身离开。
宋璟眼中闪过志在必得,对身后右侧的宁秋霜使了个眼色,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起身往御书房而去。
皇帝已经离开,众臣纷纷起身,三三两两结伴出了大殿。
宋祁抖了抖衣袖,与周胜一边讨论西北战事,一边往殿门外走。
刚出了大殿,钟晏维快步从后面追了上来,躬身行礼,满脸笑容道:“逸亲王殿下,陛下请您到御书房一趟。”
宋祁挑了挑眉,笑道:“公公,你瞧着本王正要与周大人商量西北战事呢,皇兄那边,本王还是不去了吧。”
事情还没有到需要他出手的地步,他不想多惹些麻烦,特别是那个宁秋霜也在,他可一点都不想见那个女人。
敢违抗皇帝口谕的,当今世上,也就宋祁一人了。
钟晏维满脸为难,苦着一张脸,声音都带了哀求,“王爷,您也知道,这事奴才做不了主啊,这要是陛下怪罪下来,奴才可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用的啊!王爷,您就行行好,别为难奴才了。”
想他也是掌宫内相,往日是多少大臣妃子巴结讨好的对象,也就在这逸亲王面前,他不仅讨不了半点好,还要比伺候皇上还小心。
见状,宋祁也就不好再为难他,便只好点了头,就当是去听戏了。
这可把钟晏维乐得,忙顶着一张笑得掬花般的老脸,欢欢喜喜把宋祁给引到了御书房去。
宋祁一踏进御书房门槛,便感觉到了里面沉闷凝重的气氛,他眉梢微抬,眼中闪过戏谑。
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无视跪在地上,面色哀伤又透着倔强凛然的宋璟,以及低低啜泣的宁秋霜,宋祁径直向永成帝拱手行礼,唤道:“皇兄。”
永成帝紧绷着脸,见到宋祁才缓和了几分,揉了揉眉心,将几封信扔到了桌面上,疲惫道:“墨规,这是老三所说,贤贵妃谋害你的证据,你看看。”
钟晏维拿起信件,双手奉到宋祁眼前。
宋祁接过几封信略略浏览了一遍,眼中有几分诧异。
这几封信,其中一封的笔迹与徐清絮交给他的信笔迹一模一样,只是内容略有不同,另外几封信上,字体娟秀清丽,他还认得,是徐清絮的笔迹。
将几封信交还给钟晏维,宋祁故作沉吟一番,道:“其中几封信上的笔迹,乃是臣弟府上一位姨娘的笔迹,那姨娘正是先前替臣弟熬药之人。”
这便是承认这信的真实性了。
话音将落,永成帝猛然拍案而起,“岂有此理!贤贵妃竟有此祸心!”
心中那点因贤贵妃的死而产生的不舍,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又指着宋璟,怒斥道:“你看看你的好母妃是如何对待你皇叔的!你皇叔就不该从小到大惯着你们!”
永成帝的意思,是贤贵妃仗着宋祁对宋璟好,是以才会下手毫不含糊。
宋璟垂下眼,没有辩解,一副默默认罪,任人处置的姿态。
这默不作声的样子,让永成帝心中怒火更加高涨。
永成帝不傻,他知晓实情一定不会是方才宋璟所说的那般,一切都是贤贵妃的阴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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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选择
? 见永成帝面色愈发黑沉,宁秋霜眼珠一转,啜泣着磕了两个头,泣声道:“陛下,三皇子殿下也是最近才知晓此事,不然也不会任由贤贵妃娘娘肆意谋害逸亲王殿下的,还请殿下明察!要知道,三皇子是比任何人都要尊重敬爱逸亲王殿下的!”
听到这番话,永成帝心中的气消了一不管事实如何,听到宋璟敬重宋祁,他心里都是高兴的。
宋祁望了眼沉默不语的宋璟一眼,又扫过泪流满面的宁秋霜,故作疑惑问道:“皇兄,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大致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觉得有必要知道地更清楚一些。
永成帝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开口。
宁秋霜不知宋祁已知其中真相,见状,便擅自开口解释道:“逸亲王殿下,今日三皇子殿下本是来为贤贵妃投缳之事请罪的,只是……”
话说到一半,宋祁抬手制止,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然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在没有请示前,不要擅自多言,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这话宛如一耳光,狠狠扇在了宁秋霜脸上,让她羞愤难当,低头不敢再多语。
宋祁面向永成帝,神色淡淡的,道:“皇兄,臣弟想听听老三的解释。”
对于宋祁的言行,永成帝没有丝毫反应,在他的眼里,宋祁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是以他根本不会去在意宋祁的言行是否是在羞辱他人。
听到宋祁的话,永成帝摆了摆手,对宋璟吩咐道:“老三,你把方才的话,重新给你皇叔说一遍。”
宋璟抿紧唇角,逼迫自己不躲不闪地自己直视宋祁,好半晌,才艰涩地开口:“母妃……是因为担心侄儿将她谋害皇叔一事揽到侄儿自己身上,加之侧妃劝说侄儿揭发母妃阴谋,母妃才……才会投缳自杀的……”
说完,宋璟颤抖着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跌碎在地板上,垂在身侧的双手牢牢握紧,仿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般nAd1(
宁秋霜也跟着流泪,抹着眼角泣声道:“都是妾身的错,才会害得母妃……呜呜……”
宋祁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眼中若有所思。
“是儿臣害死了母妃,还请父皇降罪!”深吸口气,宋璟睁开眼,毅然道。
“妾身也愿意领罪,告慰贤贵妃在天之灵!”宁秋霜连连磕头,直把额头都磕破了。
宋祁与上位的永成帝对视一眼,看到了永成帝眼中的怀疑,以及愧疚,他知道,永成帝一定是猜到了什么。
听着下面低低的哭声,永成帝疲惫地开口:“先退下吧,朕有事要与你皇叔商量。”
宋璟不可抑制地微微一颤,脑中的弦紧绷到了极
他很清楚,如今母妃的计划是否能成功,母妃的牺牲是否值得,就单看皇叔如何表态了。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皇位便等于是他囊中之物,输了……他便是万劫不复!
宁秋霜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显然不太理解为何永成帝会让他们先离开。她张着嘴呆愣地望向宋璟,这愚蠢的模样,让宋璟心中升起一阵厌恶。
宋璟磕了个头,道:“儿臣先行告退。”说罢便起身出去了,宁秋霜连忙跟着行了一礼,紧跟着宋璟的脚步离开。
待宋璟两人走后,永成帝将钟晏维也遣退,独独留了宋祁。
宽敞华贵的御书房内沉寂一片,永成帝与宋祁各怀心思,一时都未说话nAd2(
不知过了多久,永成帝先打破了沉默。
“墨规,你如何看?”永成帝仿似一下苍老了许多,眉宇间都是疲惫不堪。
宋祁最不想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因为这代表着让他来抉择一切,而实际上,他根本不想做这一切的裁决者。
沉默了好半晌,宋祁坦然地直视永成帝,反问:“皇兄如何打算?”
他的眼中无波无澜,没有半分情绪。
永成帝一怔,摇了摇头,道:“如今全看你如何选择,若是你要这皇位,朕就给你,老三任你处置,若是你不要这皇位……”
深深叹了口气,带着些惋惜,道:“有两条路摆在你我的面前,要么,就拆穿老三的谎言,与老五一样,剥夺他继承皇位的权利;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老三今日的说法。”
“一切但看你如何选择。”永成帝抬眼望向宋祁,眼中闪着希冀。
永成帝的态度十分明确,出发点虽都是以宋祁的意愿为优先,但从他的语气中不难看出,他看地最重的,还是大匡的数百年基业。
“皇兄应该很清楚臣弟是否想要这皇位。”宋祁神情淡漠,并没有丝毫动摇。
“如此,那老三……”永成帝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些哀求。
宋祁勾起唇角笑了,道:“皇兄,咱们兄弟说几句心里话,在众多皇子中,你放心把大匡的江山交到除了老三外的任何一个皇子手中吗?”
永成帝微微一愣,思索片刻,道:“老五也是不错的……”
这么多的皇子中,永成帝最看重的便是宋璟与宋瑜,不然也不会将他们两人的母妃提擢为贵妃,给了他们更多的便利与背后的权势nAd3(
“可惜老五如今已经失去了机会。”宋祁直言不讳。
永成帝只得惆怅地叹息一声。
宋祁说的很对,在宋祁不要皇位的前提下,除了宋璟,他在其他的皇子中,真的寻不到更适合的储君人选,所以私心里,他是希望薄宋璟的。是以即便知晓今日宋璟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一场掩人耳目的戏,他也不能将他拆穿。
为了大匡的江山,很多时候,他不得已要退让。
宋祁眼中一黯,接着道:“皇兄,你之所以能毫不犹豫地夺了老五成为储君的机会,是因为你心中早已隐隐偏向了老三,所以你正好借着机会,将老三与老五之间平衡的局势打破,避免他们两兄弟争个鱼死网破,臣弟说的对吗?”
闻言,永成帝微感诧异,随后苦笑一声,“果真是何事都瞒不过你。”继而连连颔首道:“你说的没有错,在储君之位上,朕确实较为属意老三。朕也想知道,你是如何看的。”说着满脸严肃认真地望向宋祁。
宋祁摊开手扬起一抹笑,“不管臣弟如何看,想必皇兄心中都已有了答案。”
随即面色一肃,目光凌然,道:“老三确实更适合继承皇位,老五虽也聪明,但比不得老三的狠心,也不如老三的深沉能忍,皇位,需要的不仅仅是聪明才智。”
“朕也是如此认为。”永成帝赞同地颔首。
“是以,皇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是吗?”宋祁淡淡一笑。
永成帝哂笑一声,心中虽因宋祁不愿继承皇位而遗憾,但却也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宋璟便未出宫,而是在御书房门外等候,宋祁一离开,永成帝便将宋璟宣进了御书房,两个多时辰后,宋璟才从御书房出来,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见状,宁秋霜心中涌起无限狂喜,她知道,她的皇后梦,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实现了!
宋璟赌赢了。
然而,事情便没有就这般结束。
贤贵妃的死因,最终被解释成:宋璟欲扶宁秋霜为正妃,贤贵妃不允,是以以死相逼,最终酿成了悲剧。
如此,既解释了贤贵妃的死,又给宋璟带着宁秋霜戴孝进殿找到了借口,可谓两全其美。
被巨大的喜悦淹没,宁秋霜一开始还欢欣鼓舞地称赞这个借口绝妙,然而当宋璟放出“为了慰藉贤贵妃在天之灵,将终身不立宁秋霜为正妃”这句话时,她才知晓自己被摆了一道,白忙活了一场。
宁秋霜想过大哭大闹去找宋璟抗议,也想过暗地里拆穿宋璟的谎言,然而不管是哪个办法,她都讨不到任何一点的好处,甚至还可能招致祸端。
最终,她只能咽下这口气,安慰自己即便现在做不成正妃,只要她努力博取宋璟欢心,日后也能做皇后!
反正宋璟对外宣称的紧紧是不立她为正妃而已!
不得不说,宁秋霜的抗压能力,在逐步提高。
在宋璟连一句空头支票都没有支付的情况下,宁秋霜正卯足了力气,为日后协助宋璟做准备。而这,也是宋璟意料之中的情况。
宋璟对外宣称的话没有说满,就是为了让宁秋霜寻到借口安慰自己,这样,他才好慢慢地利用她,折磨她,然后——在她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为母妃报仇!
宋璟与宁秋霜各怀心思,即便各自计划的结果背道而驰,但经过,却是正和两人之意。
再说,宁秋霜虽然找到了自我开解的方式,但这便不能妨碍她心中的怒火呈几何倍数上升,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口,来发泄心中的熊熊怒火。而这时候,她想到了“勾引”宋璟的灵雀,眼中闪过狠戾与杀意。
两日后,三皇子府里又多了一件下人们津津乐道的事儿。
三皇子侧妃的陪嫁丫鬟灵雀,因为手脚不干净,偷了侧妃娘娘的金镯子,被杖毙而亡,侧妃娘娘又怒又悲,害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话是这般传,实情如何,知情的人心里明镜似的。rs
四十六、婚事前奏
? 一个丫鬟的死活,并不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力,顶多,也就是府上几个下人说道说道,过得几日,也就被忘在脑后了。
宋璟听到灵雀杖毙的消息,只冷笑了两声,便低头继续做手上的事。
一个管不住嘴巴的低贱丫鬟的命,他自然不会看在眼里。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三皇子府如何不提。
贤贵妃的死因一传出去,宋瑜便明白自己的计划被扼杀在摇篮中了。
心中难免气愤不甘,但更多的,却是难过与悲凉。
他不相信父皇会看不出贤贵妃投缳背后的实情,但就是因为知道,他心里才会万般不是滋味,才会万般煎熬。
这是明显的偏颇,是父皇明知实情却假作不知,他如何会看不出来?
然而看出来又能如何?
心中的酸楚,他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是他慢了宋璟一步,是他没有宋璟当机立断,心狠手辣,所以他输了,他只能认了。
宋瑜还能自我安慰,但瑾贵妃,就没有这般想得开了。
对于贤贵妃的死,瑾贵妃虽觉得快意,但更多的却是唏嘘,然而不待她多感慨贤贵妃的狠心,就被传出去的贤贵妃的死因气得浑身发抖。
“皇上就是偏心宋璟,这般明显的事儿,皇上怎可能看不穿?若不是包庇,又怎会连查都不查一下,就这般轻易信了?依母妃看。皇上定是因为顾念贤贵妃这些年的悉心伺候,才会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知如此,母妃也豁出这条命去了!也好过最后让宋璟捡了个便宜,母妃就不信母妃这些年对皇上的尽心尽力nAd1(还比不过贤贵妃!”
瑾贵妃边哭边埋怨,泪流满面,抹着眼泪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就连一些与贤贵妃争宠的陈年往事,都抬了出来。
她一个女人家,即使位及贵妃,有些心思心机,但常年身居后宫,后宫中又由最得宠的皇后司掌,勾心斗角的事儿虽有。但都是些不值一提的。是以她心胸眼界终究是小一些。看事儿看不到那么通透,还以为永成帝是对贤贵妃更宠爱一些,心中便愈发不平。
宋瑜只在一旁听着。便不反驳,神色淡淡的。
瑾贵妃埋怨完了永成帝,又念叨起宋祁来。
“你皇叔也是偏心!若不是有他在背后替宋璟说话,皇上怎会这般轻易就饶了宋璟?不说旁的处罚,最起码你还入了一趟大理寺,可宋璟呢?不仅薄了手中的权势,还连一句责骂也无,这都是拜你的皇叔所赐!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这话,宋瑜就不爱听了。
他皱起眉头,粗声打断:“此事与皇叔无关!”
不管母妃埋怨谁。即便是父皇,他都没有意见,但唯有皇叔不行!
“若不是有皇叔在,母妃以为儿臣还能安稳地站在您面前吗?!”
宋瑜的口气有些重了,瑾贵妃吓得停止了哭泣,只噙着泪花无声流泪。见状,宋瑜只好放缓语气,轻声道:“母妃,这不是皇叔能够左右的,皇叔能帮儿臣薄这条命,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是父皇……是父皇心中早已有了决定。”最后,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瑾贵妃方才也是口不择言,这会听了宋瑜的话,也自知自己方才失言,想起以往宋祁对宋瑜的关照,心中顿时涌起了愧疚。
抹了把眼泪,她期期艾艾地抽泣了几声,羞赧道:“母妃也是一时冲动,瑜儿你不要往心里去,母妃心里是感激逸亲王殿下的nAd2(”
宋瑜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谈论。
呣子二人又说了会话,宋瑜便起身告辞了。瑾贵妃望着他离开的挺拔背影,深深叹息一声,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贤贵妃的后事没有大张旗鼓地办,毕竟死得并不算光彩,加之永成帝对其心中有芥蒂,是以便只交代礼部简单办了了事。
对此,宋璟心中十分气恼,但他很清楚,他没有资格提出更多的要求,这已经是对他,以及对他的母妃最宽宏大量的处置之法。
贤贵妃的丧事没有大操大办,宋璟不能风风光光地送自己的母妃最后一程,便只能以为贤贵妃戴孝三年表示孝心。
贤贵妃的丧事办完,再往后数十来日,便就是宋祁的加冠之日。
永成帝也是想着贤贵妃的丧事若是办大,闹的全城皆知的话,会给宋祁的婚礼以及加冠带来影响,引来晦气,是以才会让人不声不响地办了。
这也合着是贤贵妃不会挑日子,是以才会有此下场,一个贵妃的葬礼,竟连一个妃嫔的葬礼都比不上。
不过这些都不是顾安年应该关心的事了。
因为好事将近,顾安年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操持府上的各项准备事宜,像是要宴请那些宾客,要准备多少份请柬,酒席如何安排等等,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儿,事无巨细,她都要一一过问,确认了没有问题,才吩咐下面人去办。
虽说一切都有福禄在一旁帮衬着,但这么大的一个王府,这么重要的事儿,单就她二人,也是忙不过来的。
单就是忙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有那么些惹人烦心的人,惹人烦心的事,要忙中添乱nAd3(
顾安年没有请宋祁这边的皇家亲戚来帮忙,也同样没有请娘家的叔婆婶娘来帮忙,就连项氏也没有叫来,不管哪边问起,她都直接推说是人手足够了。
她的本意是不想牵牵连连搞得太复杂,以免欠人人情。加之时间充足,便想着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了,不想去劳烦她人☆重要的一点,宋祁下朝后多与朝中大臣在书房议事,她担心一旦王府里来了外人,人多口杂的,会妨碍宋祁议事。
这般做法,本无可非议,明理一点的,也就笑笑不多掺和了,可偏偏永济侯府的太夫人不是个这般好说话的。
太夫人不知道顾安年拒绝了宋祁那边亲戚的帮助,吩咐了三夫人刘氏去逸亲王府帮忙,想着让刘氏在逸亲王府与那些个皇家媳妇女儿混个脸熟,日后好说话。
刘氏乐颠颠的去了,还带着太夫人自个儿拟好的宴客单子,要刘氏一并带去交给顾安年,并让刘氏传话,告知顾安年要按单子上的安排席位,还提了不少大小事宜,事事都要顾安年以永济侯府为优先考虑。
然而刘氏当日去,只被好生招待着喝了一下午的茶,便被顾安年派人送回永济侯府了。
刘氏带着宴客单子与一肚子话去,同样带着宴客单子与一肚子话回,可谓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只是顾安年招待地周到,借口也说得好听合理,她也寻不到借口编排,便只好回到永济侯府与太夫人抱怨去了。
“母亲,依媳妇看,七侄女就没把咱们永济侯府的人当自家人,自打她嫁进逸亲王府,做了侧妃,哪里顾念过咱们侯府半要顾,也就只是顾着大嫂了!”刘氏阴阳怪气说了一通,听得太夫人双目圆瞪。
太夫人当即一拍椅子扶手,大骂:“忘恩负义的东西!没有我永济侯府,能有她顾安年今日?!老太婆给她脸面她不要,就休怪老太婆我做绝了!”
佛珠往桌上一甩,太夫人对刘氏吩咐道:“传话下去,逸亲王大婚当日,我永济侯府中的人,不许去参加婚宴!谁要是感去,就家法处置!”
刘氏抿唇笑了笑,连声应了,忙下去传话去了。
往后几日,永济侯府一旦来客,凡是带着女眷来的,太夫人便都要明里暗里与那些女眷说起顾安年如何不孝,如何不讲情义,竟将娘家人拒之门外之事,至于顾安年为何如此做,她是半个字也不提。
太夫人甚至放出话来:“若是顾安年不亲自到永济侯府来跪请我老太婆,这婚礼,老太婆与府上一干人等便不去参加!”
顾安年自然听到了这些传闻,但也只是一笑置之,是非黑白,旁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这找不到机会在婚事上Сhā手的人,着恼地四处散播谣言,这被求着帮忙的人,却是溜得比谁都快。
顾安年原本还指望着让沈千秋这个便宜叔父帮下忙,管理这段时间王府里操办喜事的开支,可谁想沈千秋直接摞下一番话,便跑了个没影。
“乖侄女啊,你好事将近,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不能让你受了委屈,你放心,叔父这就马上赶回沈家庄去,不仅会替你把嫁妆备齐了,还保证将你父亲给带回来,让你圆圆满满,风风光光地完婚!”
这番话,还是沈千秋骑着马一边跑路一边喊出来的,可想而知有多没有诚意,当时可是把顾安年气得咬牙切齿,就差跺脚破口大骂了。
不过顾安年是真的误会了,沈千秋虽是打着幌子要偷懒,但也的的确确是要去给他准备嫁妆,而且,还是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
沈千秋回到沈家庄如何筹备嫁妆不提。
这段时间,宋祁也忙,因为想要尽早离开京城,他一心扑在了西北之事上,几乎是朝堂——书房——卧房三点一线,也就只有用膳的时候,能得一会空闲,与顾安年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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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反常
? 这段时间,宋祁也忙,因为想要尽早离开京城,他一心扑在了西北之事上,几乎是朝堂——书房——卧房三点一线,也就只有用膳的时候,能得一会空闲,与顾安年说说话。
华灯初上,墨轩阁偏厅的桌上已经布上饭菜,宋祁与顾安年相对而坐,气氛轻松地用膳。
宋祁夹了一筷子荷叶糯米小排到顾安年碗里,瞧了瞧她的脸色,关切道:“若是太忙,不妨从宫中请几位老嬷嬷到府上帮忙,皇嫂那里有经验的人多,请几个来不碍事。”他就是怕顾安年太辛苦,每每得闲,总要劝劝她。
顾安年一如既往地摇头,笑道:“也没有多少事儿,大的有礼部在操持呢,我也就是看着点府上的事儿,还忙得过来。”
她也不是逞强,实在是觉着没有必要,时间足够充裕,人多了,意见若是不一,反而会不好办事。
见宋祁还要再劝,她抢先道:“你放心,我不会累着自己的,目前事情还少,我应付得过来。待到了近边,规矩繁多,礼节也复杂,就是你要我管,我也管不过来,到时候再请宫里的老嬷嬷来帮忙也不迟。”
她是想着到时候皇后定是要Сhā手的,她就顺势应了,也省得旁人说更多的闲话。
宋祁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劝了,又替她夹了些爱吃的菜色。
他没有问关于永济侯府传出来的流言的事情,顾安年的所作所为。他不会置喙。
用过晚膳,宋祁又到书房去了,顾安年也继续忙碌起来。
到了八月十日左右,能忙的都基本忙完了。其余的便都是礼部的事儿了。
原先还想着终于忙完了可以歇口气,谁知一下从忙碌中放松下来,顾安年反而有些不适应起来,就连以往喜欢看的书,现在拿起来也读不进去了,也不知是因为好事将近紧张的,还是单单就是不习惯nAd1(
宋祁见她闲的难受,便吩咐宋瑜送顾安华过来小住几天,陪着她说话谈心,省得她找不到事儿做。东想西想的穷紧张。
而关于永济侯府传出的。顾安年不孝忘本的传言。也渐渐被平反了。
起因,还是太夫人娘家的一个嫁入杰王府的外甥女好事多嘴,听了太夫人的哭诉后。在永成帝的长公主面前编排了顾安年几句,想着抹黑一下顾安年,好替太夫人出口恶气。
那长公主是吉贺的同胞姐姐,平日里没少听妹妹提顾安年的好,她又是知晓其中实情的,一听当即就恼了,将那王妃数落了一顿后,便将一切实情都说了。
“那永济侯府的太夫人,偏心霸道不说,还倚老卖老。问也不问一句,便自个儿私自拟了宴客单子,还列了无数要求,要娴侧妃按照她的意思来办,这是逸亲王府上的事儿,哪里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她硬Сhā一手还有理了不成!”
当时还有旁的几位夫人在,听了长公主的话,心中顿时明了是何情况了。
当场,就有不少人附和着长公主,纷纷斥责起永济候府太夫人的颠倒黑白,霸道无理来,还有稍微知情一点的,更是把太夫人的霸道偏心说了个绘声绘色,那原先想替太夫人报仇的杰王妃,羞得是头都抬不起来了,心中暗暗埋怨起太夫人来。
永济侯府太夫人颠倒黑白的事情,很快便在京中传遍了,太夫人抹黑顾安年的目的没有达成,反而使得自己老年声誉不保,成了京城贵妇圈中的笑柄。
太夫人因此气得病倒了,并把一切都归咎到了顾安年身上,一口咬定是顾安年恶意造谣报复,甚至还要顾之源出面声讨。
“之源啊,你瞧瞧你生的好女儿,她是不想咱们永济侯府好啊!”太夫人虚弱地躺在床上,额头上围着额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着来探望的顾之源哭诉nAd2(
一旁侍疾的项氏皱起了眉,张嘴解释道:“母亲,安年不会……”
“你闭嘴!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永济侯府就出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太夫人厉言喝止项氏未完的话,怒声斥责道:“顾安年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一心只偏帮着你娘家人,我永济侯府的死活,哪里入得了你们呣子的眼!”
饶是项氏再能忍,也不由红了眼眶。
想她这些年为永济侯府尽心尽力,也只不过是让顾安年暗里帮了五皇子几次,其余的,何时不是以永济侯府为先?太夫人这话,真的是刺在了她的心窝上。
太夫人见项氏眼中泛泪,心中更是着恼,喝道:“说你两句你还觉得委屈了?这哭哭啼啼的,还嫌老婆子我被编排的不够难听是不是?!难不成老婆子我还说错了不成?!一个妇道人家,不安安份份相夫教子,还去掺和外面的事儿,有你这样的姨娘在,也活该五皇子失势,活该!”
说到激动处,太夫人更是捶着床板,咬牙切齿地大骂。
如今正是势弱之时,项氏反口不得,只得攥紧了帕子强忍泪水。
这时一直沉默的顾之源开口了。
他出乎意料地给了项氏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向太夫人淡淡道:“母亲,此事确实是您有不当之处在先,即便七娘即将贵为逸亲王妃,逸亲王府的事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就连皇家宗妇,逸亲王的长辈们都未曾多言,您又何必为难七娘?”
闻言,在场众人皆面露惊讶之色。
太夫人颤抖着手,指向顾之源,不敢置信道:“你,你这是在责怪母亲?”
不待顾之源回话,便呼天抢地大哭起来,呜呼哀哉叫着老侯爷的名字,哭诉儿孙的不孝,捶着心口号啕不止nAd3(
不管父母有多少过错,做儿女的都是不能多言的,否则便会被视为不孝无德。今日顾之源一番话,却是含了责备之意的,况且他是京中有名的孝子,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无疑是惊天动地,太夫人这般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太夫人哭喊地起劲,顾之源低低叹息一声,不欲再多待下去,起身道:“母亲,您年纪也大了,应当以保重身子为先,日后府上的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儿子今日还有要事,就不多陪您了,您多多保重。”
又转向项氏点了点头,道:“书媛,你出来一下。”
书媛,是项氏的闺名,项氏已有十来年未曾听顾之源这般唤过自己,一时心中又喜又惊。
说罢,顾之源便转身出了太夫人的卧房,项氏心中怀着几分惊喜与忐忑,向太夫人福了福身,也跟着出去了。
顾之源一直行到延秋苑的小花园里,才停下脚步,项氏默默跟在他身后,离着三步的距离,见他停下,也停了下来,微垂着头,姿态恭顺地等着他发话。
视线在花园中开得正艳的花卉中扫过一圈,顾之源先是愧疚地叹了一声,这才望向项氏,面带歉意,温和道:“书媛,这些日子难为你了,既要操持府上大小事宜,又要在母亲病榻前照料,为夫却只顾着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对你多有疏忽,若不是今日见着母亲如此责难于你,为夫还不知晓你受了这般多的委屈,为夫实在是……你莫要怪为夫才好啊。”
顾之源的语气情真意切,项氏听了,心中难免动容,就好似冰雪春融般,满腔春水荡漾,眼角都泛起泪花来。
然,一想起之前顾安年的再三暗示,加之顾之源这般反应确实有些反常,她心中的温热瞬间便消下去几分,只僵硬地扯出抹笑,柔顺道:“这些都是妾身应当做的。”
顾之源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诧异,他掩藏起脸上的惊讶之色,颔首笑道:“你不介意是再好不过的。”顿了顿,又低声道:“今日是二婶替母亲侍疾,为夫会早些回府的。”
顾之源伸手过来握住项氏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暗示的意味十足。项氏心中一颤,耳尖微微泛红,垂下头低声应了,微垂的眼中,却是深深的猜疑。
当日,顾之源如言早早便回了府,夜里便宿在暖香苑,难得柔情蜜意了一番。
自那以后,顾之源便常常留宿暖香苑,对项氏体贴备至,关怀神情,项氏心中的猜疑,在温情的攻势下渐渐融化,竖起的堡垒轰然倒塌,她宛如涉世不深的青葱女孩儿一般,陷入恋情中不可自拔,终日心湖荡漾,浮想联翩,对顾之源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此,乃后话。
时光如梭,四日的光阴如流水逝去,已经是冠礼仪式与大婚之日的前一日。
这两日,光是试穿定制的亲王妃正装,便花去了所有的时间,顾安年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任人摆弄的木偶娃娃,没有一点自主意识。
好在还有顾安华在一旁陪着说笑,不至于那般乏味无趣,否则单是这一项,就足够让她痛苦到想打退堂鼓了。
顾安华笑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顾安年便调笑顾安华的福很快就会到,两姐妹互相打趣,倒也挨过了这无聊的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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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自我催眠
? 临近大婚,宁秋霜不知打哪儿听到了顾安华被接到逸亲王府小住,陪顾安年解闷的消息,诧异过后,她打起了小算盘。
宁秋霜自嫁入三皇子府,注意力变得都放在宋璟后院的那群女生身上,很少去关注外面的消息,加之她并没有几个要好的密友,是以她并不知晓顾安年与顾安华已经如此要好。
如今她知晓了,想着以往自己与顾安年是闺中密友,比与顾安华的关系好了不知多少,且顾安华与顾安年以前还是敌对关系,若是顾安年能接受顾安华,那必定也是能再与她交好的。
这般一想,宁秋霜觉着只要自己低声下气几句,便也能重新与顾安年打好关系。
如今正是要拉拢势力的时候,她自然不愿意放过逸亲王妃这快能起到大作用的棋子,即便她依旧看不上顾安年,认为顾安年配不上逸亲王。
宁秋霜也是个务实的人,一打定主意,便时常往逸亲王府跑了,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不说与顾安年说上话了,就是面都没见过一次,回回都被拦在了逸亲王府门外。
碰过几次闭门羹,宁秋霜又气又急,她知道靠自己是无法进入逸亲王府的,最后,只好求到宋璟面前了。
“没用的东西!”这是宋璟在听完宁秋霜的哀求后,给出的评语。宁秋霜垂眉低首地认了,不敢反驳,只暗中攥紧了衣袖。
宋璟冷睨眼前低垂着头的女人一眼,眼中闪过不耐,冰冷道:“明日本宫陪你一同到逸亲王府拜访,你今日好好准备一下。”
说罢摆摆手,将宁秋霜赶出书房。
宁秋霜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不敢泄露半分情绪。讷讷应了声,柔顺退了出去。
从书房出来,宁秋霜气冲冲回了自己的院子nAd1(
跟在她身后的吴婷儿本以为她会以往那般大发雷霆,将屋中物品砸个精光,却不料她回房后只是往榻上一坐,虽阴沉着脸,却并未动手。
吴婷儿心中一时有些忐忑。
宁秋霜扫了眼身边的吴婷儿,缓了缓神色,道:“婷儿,如今你是本侧妃身边唯一能信得过的人了。你可千万不能让本侧妃失望啊!你放心,你只要一心一意跟着本侧妃,本侧妃自然不会亏待你。待日后本侧妃坐上皇后之位,定会替你求个妃子的头衔。”
吴婷儿心中一跳,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道:“奴婢不敢有二心!奴婢的命是侧妃娘娘救的,侧妃娘娘就是要奴婢去死。奴婢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低垂的视线慌乱地游移。
宁秋霜这话说得太过突然。吴婷儿心中捏了一把冷汗,难不成宁秋霜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待吴婷儿细想,宁秋霜满意地颔首,随后却一手撑着额头,半倚到塌边小几上,低声叹道:“这几日。本侧妃总是梦见灵雀,那声声哀求哭喊,仿似还萦绕耳边,让本侧妃夜不能寐……婷儿。你可曾觉着本侧妃太过心狠?”
最后一句话,宁秋霜是紧盯着吴婷儿的双眼问出来的。
吴婷儿不敢躲闪,暗自咽了口口水,僵硬摇头:“灵雀她心术不正,侧妃娘娘教训她是应当的,是她自己受不住处罚去了,怪不得侧妃娘娘。”手心却因紧张恐惧而汗湿。
灵雀的死,算得上是吴婷儿心中的梦魇,至今,她还记得那张青白的脸,圆瞪翻白的眼,她是眼睁睁看着灵雀死不瞑目地咽了气的,她如何能不害怕?
在她眼中,宁秋霜岂止是心狠就可以形容的。
听了吴婷儿的话,宁秋霜双目涣散,喃喃:“对,你说的对,是她自己挨不过,不是本侧妃的错,本侧妃只是……只是想教训教训她罢了,本侧妃只是一时气极,才让人打她板子,没想杖毙了她的,是她自己没挨过去的,是她的错,谁叫她要去勾引本侧妃的丈夫!”
“对!是她先勾引本侧妃的丈夫在先,背叛本侧妃在先,丧了命,怪不得本侧妃心狠手辣!这一切都是她活该,本侧妃没有错!”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宁秋霜毫无逻辑地自言自语,语气越来越激烈,最后甚至像是在自我催眠般,一再地强调nAd2(她握紧了拳,修剪地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也毫无所觉,瞳孔紧缩的眼中,满是狰狞之色。
她也是看着灵雀被活活打死的,那个活泼好动的丫鬟,陪伴她度过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岁月的丫鬟,开始的时候,还在挣扎着哭喊求饶,但是后来就渐渐没了声息,最后就再也不会动了……灵雀被她一句话给处死了,而且死不瞑目。
在法治社会中长大,连鸡鸭都从来没有杀过的她,现在却一句话要了一个人的命,她心中又如何会不怕?
她心中不安,白日里,尚能装作若无其事,可到了晚上,每每午夜梦回,她总能梦见那双瞪大了的双眼,就跟前世在超市里看到的死鱼的眼睛一模一样,那样死死地盯着她……不愿放过她,在任何一个角落……
“是她的错,是她的错,是她的错……”宁秋霜急促地呼吸,不断地默念着,好似这般,就真的与自己无关了一般。
吴婷儿眼中满是骇然,看着宁秋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这一夜,宁秋霜就在自我催眠中度过。
翌日一早,宋璟便如约携宁秋霜,带着丰厚的礼品,前往逸亲王府。
马车上,宋璟瞧着宁秋霜眼下不甚明显的青色,眼中闪过不悦,叱道:“瞧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不成昨晚上见鬼了?!”
面对宁秋霜,宋璟的优雅风度荡然无存,可说是怎么刻薄怎么来nAd3(
一听到那个“鬼”字,宁秋霜不可抑制地抖了抖,缩起身子小声道:“妾身昨日想着能见到年妹妹了,有些高兴过头,是以才……”
宋璟双眼微眯,嗤笑一声,淡淡道:“这声‘年妹妹’,今日你在本宫面前叫叫也就罢了,日后切莫再提起。再过几日,本宫就要称娴侧妃一声皇婶了,这声皇婶,乃是实至名归,你若还不知变通,叫人看了笑话去,可就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
“妾身记着了。”宁秋霜忙躬身应了。
宋瑜漫不经心地颔首,闭上眼假寐。
一路无言。
到了逸亲王府门前,宋璟下车,随后满脸柔情笑意将宁秋霜接了下来。
即便宋璟立下永生不立宁秋霜为正妻的誓言,然而在外,他们还是表现地十分“恩爱”。
徐飞识得宋璟,见两人携手而来,便抱拳行礼,“卑职参见三皇子殿下。”
宋璟微微颔首,一派优雅华贵之姿,谦和道:“有劳徐将军通传一声,本宫携侧妃前来拜见皇叔。”
徐飞稍稍迟疑,见状,宋璟微皱起眉,问:“可是皇叔有何不便之处?”
他如此问,徐飞自然是摇头,抱拳道:“还请三皇子殿下稍等片刻,卑职这就前去通传。”说罢,知会了两个小将一声,便转身进了逸亲王府巍峨雄壮的朱漆大门。
很快,徐飞便回来了,对宋璟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王爷如今正在正厅招待南逍王,三皇子殿下请。”
听到宋瑜也在,宋璟微微诧异,对徐飞颔首道了声有劳,吩咐身后的下人将礼物交给王府的人后,便提步跨入了王府大门。宁秋霜默默跟在他身后,只是脸色便不太好。
自始至终,宁秋霜都被无视了,脸色自然不会好。
进了门,便有下人引着宋璟两人去正厅,穿过前庭花园,便到了。
下人通报一声后,便退下了,宋璟与宁秋霜一前一后进去,果真见宋瑜坐在次座,正与主位上的宋祁谈笑喝茶。
“侄儿给皇叔请安。”宋璟行至正厅中央,拱手行礼。
“逸亲王殿下安康。”宁秋霜噙着抹浅笑,福身问安。
宋祁抿了口茶,微微颔首,道:“坐吧。”
“谢皇叔。”宋璟谢过礼,在宋瑜对面的位子坐下,宁秋霜怔了怔,也谢过礼,起身走到宋璟身后站定。
宋祁与宋瑜都未曾看宁秋霜一眼,接着方才的话又闲谈起来,宋璟很快便Сhā进话去,三人也算相谈甚欢,只宁秋霜干站在宋璟身后,Сhā不上话,也不敢开口说要去寻顾安年叙旧。
按理,客人上门,男女宾是要分开招待的,只是如今宋祁没有安排府上的女眷来招待宁秋霜,也没有交代下人带她到偏厅或是花园去坐坐走走,是以宁秋霜便只能在这里干站着。
过了好一阵,宋璟终于意识到只要自己不开口,宁秋霜便只能一直站在这里,心中微沉,他扬起一抹笑,道:“皇叔,不知娴侧妃如今何在?秋霜一直十分想念娴侧妃,今日特意随侄子来府上,就是想与娴侧妃叙叙旧,也不知娴侧妃现在可方便?”
闻言,宋祁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淡淡道:“七娘正招待南逍王侧妃。”又抬眼望向宁秋霜,仿似才发现她的存在般,惊讶道:“三皇子侧妃怎的还在此?”
宁秋霜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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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一直在铺垫,自我感觉速度都慢了,好郁卒,希望亲们见谅,不要嫌弃啊,么么哒~~~
四十九、坐谈
? 时至八月,丹桂飘香,熏风阵阵。
逸亲王府中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多不甚数,花园树林更是布置精妙,府中处处雕梁画栋,无不华美,不乏游玩赏景之处,即便足不出户,亦能赏秋日美景。
在天朗气清之日,备几样点心,泡几杯花茶,寻一颗花树下坐了,与闺中姐妹促膝长谈欢声笑语,是一件再惬意不过的事儿,也是顾安年这几日最爱做的事儿。
册封仪式的正装终于敲定,顾安年再次闲了下来,只是这次,她没有再觉得发慌无聊了。
任谁,在为了一套服装,被那样摆弄过几天后,都不会再嫌弃清闲日子。
顾安华在逸亲王府住了三日了,与顾安年的关系自然更是亲密得很,今日宋瑜来接,顾安年着实有些舍不得失了这么个说话的好伴。
顾安华不像顾安锦,时常念着礼仪教条,也不像宁秋霜,心里有数不尽的小算计,她性子开朗直爽,心里有计谋,却没有害人的坏心,可说与顾安年是十分合得来的。
只是宋瑜来接,顾安年就是再不舍,也不能再留她,便趁着走前,拉了顾安华到金雾园里,坐了再好好谈心一番。
金雾园,是逸亲王府中后院的一处园林,里面种植了各色品种的桂树,因着秋季一到,枝头便挂满了金色簇团的花朵儿,远远看去,似云似雾般,是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号。
八月的风还没有寒意,两人在金雾园中一处石桌旁坐了,一边赏看满树的桂花,一边谈心说笑。
青莲在一旁伺候着倒茶,远远瞧见七祥苑中的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而来。猜想定是有急事,便向着正谈得高兴的两位主子欠了欠身,放下了手中紫砂壶,上前几步拦住那丫鬟,问:“瞧你匆忙而来,可是发生何事了?”
说着朝顾安年两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此时不便打扰nAd1(
来的是个十三四岁的丫鬟,在府中也有些年岁了,自是懂得看几分眼神,见状便马上收敛了情绪。向着青莲福了福身,低声道:“青莲姐姐,是三皇子殿下带着三皇子侧妃到府上拜访,三皇子侧妃要见娴侧妃娘娘,方才去了院里没找着人。这会,正由丫鬟领着往这边来呢。黄杏姐姐让奴婢来通传一声。”
青莲颔首表示知道。让那丫鬟退下了。
顾安年注意到了青莲这边的动静,只是并未有动作,待青莲回到石桌旁低声把事情交代了,她也不过是抬了抬眉梢,没有其他反应。
这边,通传的丫鬟离开不久。宁秋霜就由一个模样机灵的丫鬟领着过来了。顾安年见她身姿摇摆,步履款款,似漫步花丛般,时不时还掰着几枝低矮的桂枝陶醉地轻嗅。那做派倒是称得上贵气优雅,只是那人,实在让人没几分好感。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顾安年也不唤她,而是继续与顾安华交谈。
她倒要看看宁秋霜要慢悠悠地晃多久才过来。
顾安华怪异地望了宁秋霜一眼,见顾安年没吱声,她也就不开口唤人。
她与宁秋霜是有过一段交好的日子,但那时她们是为了合作陷害顾安锦,实际上并谈不上有几分感情,甚至,她是十分反感宁秋霜这虚伪做派的。
她十分清楚宁秋霜是一个多自以为是的女人。
宁秋霜脸上的优雅笑容有几分僵硬,眼看着就要维持不下去。
为了向顾安年两人展示她过得很好,她摆出了这副优雅惬意的姿态,故意慢悠悠地靠近,原以为起码会得到一声招呼,却不想,那两人竟似没有看到她一般,自顾自地谈话。
这让她觉得丢了极大的面子nAd2(
唯有咬紧了银牙,她才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让自己不至于拂袖而去。
她暗暗告诫自己,这些人迟早会跪倒在她的面前,涎着脸讨好她奉承她,到时候,现在所受的一切气,她都可以加倍地奉还!
再次扯出一抹自以为关切温和的笑意,宁秋霜也不再磨磨蹭蹭了,快走几步到石桌旁,微微笑着打招呼:“年妹妹,华妹妹,许久不见了。”
说完,表情忽地有瞬间的僵硬,她想起了宋璟对她的告诫,便立马改了口,向着顾安年福了福身,柔声道:“逸亲王妃万安。”
这便是十足十在拍马屁了。
若是旁的人这样溜须拍马,顾安年也就是笑着应了,只可惜眼前的人是宁秋霜,她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
端着茶盏淡淡一笑,顾安年道:“三皇子侧妃,这话可不能乱说,本侧妃如今还未正式册封,实在当不起你那一声逸亲王妃。若是你方才那声称呼叫旁人听了去,本侧妃岂不是要落下一个跋扈骄傲之名了?”
宁秋霜惊得抬头去看顾安年的神色,却并未发现她脸上有任何刻意为难的神色,只得干笑着应道:“年妹妹说的是,是姐姐逾矩了……”
“诶,”顾安年再次抬手打断宁秋霜,“三皇子侧妃,这声妹妹也不是随意唤的,本侧妃如今虽还未正式册封为逸亲王妃,但娴侧妃这头衔也是有品级的,本侧妃未记错的话,好似比你这三皇子侧妃的品级要高一些?”
这话,便是在暗示宁秋霜要对她恭敬以待。
这会,宁秋霜是知晓顾安年是在刻意为难她了。
脸上一黑,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头的冲动,扯出抹僵硬的笑,连连应道:“娴侧妃娘娘所言极是,是妾身忘了规矩nAd3(”
顾安年微微颔首,一挥手,道:“坐吧。”
这语气,这姿态,与方才在正厅里,宁秋霜所见到的宋祁简直一模一样。
宁秋霜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笑着答应了声,在顾安年对面的位子坐下。
青莲添了杯茶,奉到宁秋霜面前,宁秋霜神态自若地端起轻抿了一口,赞了声好茶。顾安年瞧着她微扬的下巴,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轻蔑,抬了抬眉头,并未开口。
这其实怪不得宁秋霜。
她从来都是以为自己比旁人高贵一截的,即便心里想着要与顾安年打好关系,想要纡尊降贵,却仍是会控制不住地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这是无意识的,她自己也控制不来。
不过也由此看出,她心中的优越感已根深蒂固。
宁秋霜的到来,将顾安年与顾安华的谈心打断,两姐妹是不可能再在宁秋霜面前随心所欲地交谈的,便就只能扯些闲话聊。
“就是在来逸亲王府小住前几日,妾身回永济侯府探望宋姨娘,在给祖母请安时,祖母提及让妾身替绣姐姐相看相看夫家人选,这可真是给妾身出了个大难题。”顾安华苦恼道。
如今有外人在场,顾安华自是顾忌些,没有如方才那般与顾安年姐妹相称。
顾安年哂笑道:“祖母也曾与本侧妃提过,不过本侧妃给推了,这事儿,你也莫管为好。”
顾安华赞同地应是。
闻言,宁秋霜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笑着Сhā话道:“妾身倒是知道一户人家,就是妾身母亲娘家表兄的嫡次子,才华横溢,品貌都是不错的,与绣妹妹算得上门当户对。”
顾安华听后细细一想,继而微皱起眉头,问道:“可是张大人家的三少爷?”
都是京中这一个圈子的,顾安华多少也听过宁秋霜母亲沈氏那位表兄的嫡次子的传闻,知道有这么个人。
“对,就是张大人那位三少爷,华妹妹也听闻过?”宁秋霜为自己得到搭理而高兴,却不想顾安华眉头皱地更深,冷哼一声道:“那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哪里配得上绣姐姐!”语气里是满满的责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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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打击
? 户部侍郎张瑞张大人,是宁国公夫人沈氏的娘家亲戚,按辈分,要称沈氏一声表姐。
张瑞如今的地位,都是靠宁国公提点上来的,是以逢年过节,他都会带着妻儿,到宁国公府拜访送礼,给宁国公府太夫人请安。
张瑞的正妻生了两个儿子,嫡次子排行第三,是张夫人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在外没少惹事,京中一群纨绔子弟中,他是算得上名号的。
宁秋霜也不过见了张瑞的嫡次子几次,印象不大,只隐约记得年岁与顾安绣年龄相去不远,今日听顾安华提起永济候太夫人要替顾安绣寻夫婿,她便想了起来。
她自认为以张大人嫡次子的身份,又是宁国公的亲戚,是她的表兄,配永济侯府的一个庶女,是绝对配得上的。
至于那张大人的嫡次子是何品性,她自己是不清楚的,但如今听到顾安华满是鄙夷不屑的语气,她心中十分不舒服,自然是要帮着自己的表兄说话的。
“华妹妹,传言不可信,外头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是诽谤罢了,张大人是姐姐的表舅,他的儿子品性如何,姐姐我是敢打包票的,配绣妹妹,绝对没有问题。”
宁秋霜眼角微挑,唇角轻轻翘起,一副自信满满的骄傲姿态,就好似顾安绣若真能嫁与张大人嫡次子,是顾安绣的福气般。
顾安华却不会被她这般表现弧,哼了声道:“三皇子侧妃,据说你与张大人家的三少爷并无接触,你如何担保?”
这声三皇子侧妃,可是又打了宁秋霜的脸一回。
先是顾安年不屑与她称姐妹,但那是因着顾安年品级比她高,她还能咽下口气认了,但现在连顾安华都毫不客气地直呼她为三皇子侧妃,她就忍不下这口气了。
宁秋霜觉着自己的面子都掉光了nAd1(
脸上神色一僵。宁秋霜脸上浮出几分心虚,但更多的是恼怒,古脖子,尖声道:“南逍王侧妃是何意?难不成本侧妃的表兄还配不上你那庶姐不成?!”
顾安华确实有这个意思。
她与顾安绣还算有几分交情,又是自家姐妹。她自然是维护自家人。哪里容得宁秋霜将顾安绣去配那有名的纨绔子?
特别是宁秋霜还一副恩赐般的表情!
但这话她却是不能直白地道出口的,不仅是因着顾忌宁秋霜的身份——三皇子的侧妃,她丈夫的兄长的女人。还是顾忌如今所在的地这可是逸亲王府内,她还没有胆量敢在这里与人大吵大闹,即便那人不是宁秋霜。
见顾安华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宁秋霜发露出一抹胜利的笑,抚了抚手中丝帕正想继续嘲讽两句,一直在旁安静喝茶的顾安年却突然开口了。
“张大人嫡次子的名声好与不好暂且不论,单是张大人家的家世,就是入不了祖母的眼的。更何况,还是个嫡次子。是没有继承权的。”顾安年轻啜了一口茶,神态悠闲,淡淡笑道,仿似说的是句无关痛痒的话。
这回,换宁秋霜气得满脸通红了。
但顾安年说的是永济侯府的太夫人看不入眼,不是说的她自己的意思。宁秋霜就是再气恼,也无法冲着顾安年辩驳发怒,即便这话里讽刺意味十足。
见宁秋霜吃瘪,顾安华在心中大呼痛快,掩嘴笑着附和道:“就是这么个理儿℃母是个眼高的,加之又疼惜绣姐姐,是以便道是要往好的挑,张大人这嫡次子,是轮不上的。”
好不容易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宁秋霜不阴不阳笑道:“姨奶奶想为绣妹妹选个身家好的夫婿,这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庶女高嫁,怕是日子不会好过吧?”
顾安华脸色一沉,顾安年暗暗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三皇子侧妃多虑了,有本侧妃在,永济侯府的女儿即便高嫁,相信也不至于如三皇子侧妃这般nAd2(”
闻言,宁秋霜的脸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白,简直是精彩的不行。
顾安年却毫不理会,转向顾安华温和欣慰道:“就好比安华,皇上已经允了五皇子的请封,下旨封安华为南逍王王妃,待再过一两月便举行册封仪式,这真是大好的喜事一件。”
顾安华微红了脸,羞怯地应了,道:“都多亏了年姐姐的提”
宁秋霜见着眼前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心里又是窝火,又是一阵阵泛酸,原本,应该是她与顾安年这般关系亲厚的,只不过是因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顾安年便疏远了她,说到底,是顾安年太不顾情面。
心中情绪翻涌,宁秋霜忽地觉着有些伤感。
她觉着她与顾安年的姐妹之情,是因着顾安年的偏见才毁了的,回想着过往种种欢快回忆,她又是惋惜,又是痛心,不免酸溜溜来了一句:“娴侧妃与南逍王侧妃真是姐妹情深,此情此景,让妾身不禁回想起了往日,那时娴侧妃与妾身,以及锦妹妹,是那般的亲密无间。”
这般说着,她当真悲从中来,眼角泛红,溢出几滴泪水来。
眸光微黯,顾安年垂下眼帘,微弯起唇角,轻转着手中茶盏,淡淡笑道:“本侧妃也记得。本侧妃六岁时,你我三人开始交好,那之后的几年,感情可谓比亲姐妹还亲。锦姐姐为人最为宽厚善良,你我每每惹祸,她都没少替你我二人操心,这些,本侧妃都记得。”
只是,不记得那个人是你。
最先舍弃那份姐妹之情的,也是你nAd3(
这两句话,顾安年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同样没有资格指责宁秋霜。
即便是在两年前,她都觉着她们三个人中,最没心没肺的是她自己,因为她的感情并不纯粹。然,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打破维系三人之间的姐妹之情。
她在宁秋霜身边安Сhā眼线,却并未有害宁秋霜的心思。这个世界与她们生活过的时代不同,在这个充斥着等级与权利诱惑的世界,她担心宁秋霜会走上岔路——如她前世那般。
而事实上,她没有算错。
有时候,顾安年会忍不住替顾安锦惋惜——这个善良的女人,不管付出多少,她的身边,始终都没有真正值得信赖的姐妹,前世是她,今生是宁秋霜。
从伤感中回过神来,稍稍收拾情绪,顾安年望向宁秋霜,眼底一片寒意。
宁秋霜不提顾安锦还好,一提,她便想起了宁秋霜派杀手追杀顾安锦的事,心中怒意难消。五六年的真挚情感,换来的是一片恨意,即便被害之人不是她自己,也足够让人心寒!
宁秋霜被顾安年看得心底发颤,不禁目光闪烁,拿帕子掩住唇角轻咳了两声,干笑着掩饰道:“近日天气开始转凉,娴侧妃与南逍王侧妃都要注意身体才是,以免染了风寒。”
说着又咳了两声。
顾安华撇了撇嘴角,客套道:“多谢三皇子侧妃好意。”
接着,却沉默了下来。
顾安年没有再开口,顾安华觉察到气氛有异,也不再开口,宁秋霜想开口,只是苦于寻不到好话题,只得如坐针毡般干坐着。
而此时的正厅,西北传来急件,宋祁不得不回书房处理,宋璟与宋瑜只能起身告辞,随后一同由下人引着去金雾园接各自的侧妃。
路上,宋璟与宋瑜随意攀谈起来,说到宋瑜年后赶赴封地南漳之事,宋璟友好笑道:“到时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聚,待过得皇叔大婚与冠礼大喜后,咱们兄弟定要多寻些时候,好好聚聚才是。”
宋瑜不咸不淡地笑笑,道:“三皇兄有心了。”随后,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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