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没有拗得过继芳,最后我们同意在县医院里做剖腹产。当时继芳就被送进了病房里。我则回了小旅社,打发礼九先回老庄子。后者驾着牛车,哐里哐啷地出了旅社院子的门。我嘱咐礼九一个月以后再来,接我和继芳,还有伢子。自然我没有提剖腹产以及针刺麻醉的事。礼九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因此多说无益,说了也是白说。
礼九走后,我再次返回了县医院,找到了继芳的病房。继芳已经洗过澡了,换上了病号服。整个人焕然一新,甚至神采奕奕。继芳变漂亮了。一帮护士正围着她,又是量血压又是做记录。病房里四壁雪白,床单雪白,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开启以后,更是白得不可思议。
只有一张病床,继芳半躺在上面,盖着雪白的被子,正在吃一只削好的苹果。绕成一圈一圈的苹果皮还放在床头柜上呢。显然那苹果不是继芳自己削的。别说是苹果皮,就是苹果在此之前继芳也没有见过,更不用说吃了。站在这个富态的孕妇面前,我不免有点自惭形秽。这种感觉自打我们在一起以后还是第一次。后来我意识到,让我感到惭愧的不是继芳,而是这间病房,这样的地方,心里面多少踏实了一些。
那个年轻的医生走过来,告诉我说,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没有其他病人。晚上我可以在这儿过夜。说完,他就带着一帮如花似玉的护士出去了。
我在继芳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夜,没有睡着。继芳让我上床来睡,我死活不肯。后来她也不再勉强了。
继芳也没有睡着,而是和我说了整整一夜的话。她如此兴奋,我想不是因为明天的手术,而是因为这张床。躺在这样的一张与凉车子天壤之别的床上,她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呢?继芳说:“我们总算来对了,来巧了,不花钱,还有得吃,有得住,有得看。”
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她目中所见都是不曾见识过的吗?也是,此行除了生孩子继芳见识过,其它的她都不曾见识过。就是生孩子继芳也没有见过剖腹产呀。
第二天,继芳被推进了手术室。我被获准在一边看继芳生孩子。这并不是我主动要求的,这点常识我还是懂的。就是老庄子上的人生孩子也很忌讳有男人在旁边,说是很晦气。是那个年轻的医生问我:“要不要看你老婆生孩子?”
我说:“这不好吧?”
年轻医生说:“要是你想看,我就去和领导说。”
没想到,领导马上就批准了。事后我才反应过来,八成是医院方面怕出事,想让我现场做个见证。大概还有责任自负的意思。
于是我也进了产房。一个护士搬来一把椅子,让我在离手术床两米多远的地方坐着别动。然后,就再也没有人理我了。
手术床上,继芳脱得*,当然下身是用床单盖着的。继芳的胸前竖立着一个支架,上面也担着床单——大概是怕继芳看见自己的肚子。此刻,那肚子高耸在床上,好大呀,大得异乎寻常,就像那床上只有一个肚子,继芳整个人就是那个肚子。不仅大,而且饱满,上面一丝皱纹都没有,肚脐眼几乎看不见了。
一帮医生、护士围绕着继芳,一概都穿着白大褂,还戴了白帽子和白口罩。一个医生(也许是护士)拿出了针灸用的针,我吓了一跳,那针和当年邵娜练习扎针用的针完全不同。邵娜的针最长也不过半尺,医生手上的针竟然有一两尺长。像头发那么细,拿在手上由于自身的重量弯成了一道弧,银光熠熠直闪。我觉得医生的手上就像拿着光线。 txt小说上传分享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