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不会那么做的。”
“怎么不会!他们还放枪呢。”我学着“砰砰”的响声给存发听。
“咱爹娘没钱去买新的,你必须马上回去找你的篮子和铲子。”存发说。
“你打死我吧,我可不再去那个机场了。”我说。
但我想着铲子和篮子,最终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去了。到沟渠边的时候,我死活不肯再往前走,只把扔下篮子和铲子的地方指给五哥看。他过去一看,发现士兵们早已经把那些东西没收了,沟渠旁只有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煤渣。
当时青岛的冬天非常寒冷,除了要解决缺煤的问题,我们还要对付虱子。虱子晚上躲在我们的棉被里,白天在棉衣棉裤里。这些东西不像我们夏天穿的衣服,娘可以经常洗。我们的棉衣棉裤是用很蓬松的棉絮费了很多功夫做成的,如果洗了,里面的棉絮碰到水就会缩成一个个小球球。洗冬天棉衣服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外面的布和里面的棉絮分开,洗好后再花时间缝合回去。娘通常把棉絮放在炕上,棉花的纤维物飞得到处都是,好像白色的灰尘一样。娘的后背和衣服上都会沾上,整个人看去就好像一个白色的棉花球。通常一件衣服做好后,我们可以穿着过完整个冬天。
唯一可以消灭虱子的方法是保持干净。每个周末,娘都会为我们烧上一大锅的热水,倒入一个旧的洗衣盆里。每个人拿一块很薄的洗澡毛巾,全身打上肥皂,互相擦背。因为虱子繁殖太快,如果家里一个人身上有了虱子,全家人都会有。事实上,不只我们家,当时许多地方都有虱子,每个人都不停抓痒。娘对付这些小吸血鬼很有一招儿,每天晚上我们脱了衣服钻到被子里的时候,娘都会里里外外地掸我们的衣服,找到虱子后用两个大拇指挤夹,一晚上下来,她的指甲上沾满了血。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视力也还是特别好。我们每间屋子都在屋顶上垂挂了一个二十瓦的灯泡(在我出生的前一年,我们村有了电)。一般情况下,公社在每天晚上八点都会切断电源,然后娘就会点上一盏小的煤油灯在灯光下耐心地做她的活儿。无论娘的视力多好或她多么耐心,她还是没办法将虱子全部弄死,因为它们藏在针脚里。每当我们白天穿上衣服的时候,它们就开始出来吸我们的血。
类似的童年回忆有很多,但我不记得孩提时代我曾去看过什么医生或去过哪一家医院。倒不是因为我从没生过病,而是我们没钱看病。排队等一个“赤脚护士”给大家接种天花疫苗,是我唯一一次接触到医务人员。那天我们在公社的空地上卷起袖子排队等着,那个护士用同一个针头为每个人注射,然后用蘸了酒精的一块小棉球擦拭针头和我们胳膊上的针孔。因恐惧而惊叫的小孩子被妈妈抱在怀里。不管我们有多害怕,打针有多疼,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五岁以上的孩子就懂事地自己站那里排队等候了。我打完针后,爹娘让我把手指在窗户棱上刮一下,用上面的灰盖在针头打过的地方,这就是我们当时唯一的止血和防止感染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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