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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翠蛾胳膊上挎了两个包袱,歪歪趔趔走在街上,东边天上的景致猛让她想起那天

河里的惨状。她忽然觉得越走离花五魁越远,备不住这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仿佛有啥东西愣

把他从她腔子里掏拽,不得不悲从中来。

东边的天光不太亮。

那道从东南往东北一路横躺着的云溜子,活像一条窄窄长长带了皮的五花­肉­,开始的辰

景有些青白,抽两袋烟的功夫,下边终于显现了二指宽的血丝丝。

头顶上的浮云不多,懒懒散散各顾各地在天幕上胡乱溜达。围着北斗星的几朵倒是齐心,

想合了力将它埋住,可它瞪着眼睛狠命钻出钻进,直到泄了气力,也没将云彩抛在远处。

地上的景致还是晕绰绰地黝黑,让人断不准房顶和树桠间的雾霭偏东还是偏西,它们相

互勾连了乱糟糟地糊了一层,刮了半夜的风吹不走,下了半夜的雨也冲不散。

估摸着正是半夜,枪炮声渐渐稀疏起来。

清晨,芒种第一个走出地洞,空气湿湿凉凉的,有股苦艾草生涩涩的味道。他侧耳听听

西边的动静,确信这场仗到了尽头,对着洞口喊了两嗓子,拼命到院里舒展筋骨。

花瓣儿站在门口,扭头看看院里亲切又陌生的景致,眼里噙满了快要跑出来的泪。

这场仗让他们在地洞里死憋了一天两宿。

芒种觉得这一天两宿睡足了一辈子的觉,若不是花五魁隔三差五地犯病,他倒愿意一直

在里面呆下去。

其实,芒种不能不睡。自从他和白玉莲泪花闪着日了一回,说啥也不能使腔子里平静片

刻。借了地洞里的灯光,他总能看见白玉莲那张好看的脸,还有眼里那点亮灿灿的欢喜和知

足。起先,他以为白玉莲只有看他的辰景,眼里才有那点光亮,后来发现就是看铺在身下的

稻草,她眼里的欢喜也不四散,心里不免打起鼓来。他奇怪平时泼辣、火爆的白玉莲,只经

历了一次和他在炕上的事体,咋就突然像换了一个人,变得乖巧和温顺起来。莫非男人和女

人一旦有了­肉­箍钻­肉­的情分,腔子里就觉得和那个人亲得像一个人?芒种晓得那一通猛日也

解了白玉莲的饥渴,可他不愿意把她想成"偷人"的贱­妇­,他觉得她是个外热内冷的需要人

可怜和安慰的女人。

芒种不知白玉莲咋念想,但他的确对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激之情。毕竟是她让自己

尝了一回女人的滋味,而且这滋味囫囫囵囵的,丝毫没有打着折扣。

芒种也害怕两人的事体会闹大,既不愿意让她忘了"过喽今天,咱们以后三百辈子都是

一个娘生的"的姐弟恩情,又不愿意让她忘了­肉­贴过­肉­的男女情分,心里乱如麻团。有几回,

芒种想从胡大套身边走开,到花瓣儿身边坐会儿,又怕白玉莲看了心里别扭,所以,故意装

作看不明白花瓣儿递过来的烫眼神,随意和胡大套闲扯累了,离开众人到一旁躺倒了睡下。

憋了一天两宿,花瓣儿早想和芒种说话。

此刻,她见芒种望了四周的景致发愣,嗔怪道:"这不是在地洞里咧!"

芒种晓得她有怨气,笑笑说:"咋?生气咧?地洞里那么多人,有好话儿也不敢说哩!"

花瓣儿撅着嘴说:"谁指望你说好话儿咧?挨着俺坐会儿都不肯,俺以后也不对你好咧!"

芒种见她耍娃娃脾气,捏了她的手晃悠着说:"兵荒马乱的,谁还有心思哩?俺晓得对不

住你,要不从今儿起咱们都拉着手,上茅房也不分开?"

花瓣儿转怒为喜,痴痴地道:"俺就是苦命,让你哄上半句就没脉咧。晓得不?俺这一天

两宿都想疯癫咧!"

芒种"嘻嘻"笑着说:"说说,都哪儿想?"

花瓣儿的脸"通"地涨红,看了芒种一眼,俏皮地说:"你说哩?"

芒种坏笑着眨眨眼,一字一顿地道:"脚、指、头---"

花瓣儿见他捉弄自己,反拿了他的手往嘴里咬。芒种甩胳膊将手抽回往门外跑,花瓣儿

不依不饶,扬举着细­嫩­­嫩­的巴掌追打过来。

到了院门,芒种不再闪避,任花瓣儿软软着手指在头上敲打,忽然收了笑。

花瓣儿见他一脸正经,慌忙住了手说:"咋咧?不高兴咧?"

芒种仔细盯了她的眼睛问:"你说,这仗谁输谁赢哩?"

花瓣儿说:"你咋­操­这份心哩?赢喽不让你吃七荤八素的大席,输喽也不让你捐房子捐地,

爱谁输谁赢哩!"

芒种说:"也是。不过晋军赢喽,定州城倒霉劲儿大哩,他们得猛抢一回,还没抢过哩!"

花瓣儿突然嚷道:"晋军赢就是奉军输,姐夫还在奉军手里哩,他会不会被打死?"

芒种示意花瓣儿压低声音,思忖着说:"命都是天定的,也许奉军赢哩。"

花瓣儿又欢喜起来:"那敢情好,俺能见着蛋样哥咧!"

芒种自从跟白玉莲有了那档子事体,他对男女之事反倒有了奇怪的警觉,心底里对谁都

有防范,不由抑郁地说:"咋,你想他?"

花瓣儿没在意,又说:"咋不想?一晃两年不见,想看他如今威风成啥样样咧!"

芒种不冷不热地道:"再威风也是个人,有啥好看的?"

花瓣儿看他一脸不高兴,恍然明白过来,半玩笑半认真地抢白道:"师姐的脸好看,你在

地洞里看够咧不?"

芒种一听,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秀池熬了一锅姜丝蛋花汤。

人们蹲在地上"呼噜呼噜"喝着,除了翠蛾,谁的心里都愿意早点离开,急着看看自家

的房舍有没有闪失。

翠蛾盯着碗边发愣,心里难受得要死。

白玉莲过来蹲在她的旁边,轻声说:"咋不喝哩?地洞里潮坏咧,驱驱寒气。"

翠蛾感激地笑笑,还是没有动,她晓得这锅蛋花汤是散伙饭。仗停了,人们都得各回各

家,可她不放心花五魁,不愿意离开他,哪怕远远地相看着,心里也踏实。

那天,翠蛾看了河面上飘的草帽就晕死过去,她耳朵底子里的"扑通"声不是自己掉到

河里的动静,而是恰巧赶到的芒种一个猛子扎到了河里去救花五魁。

花五魁在地洞里一直高烧不退,幸亏胡大套用两瓶烧酒不停地在他前心后背和胳肢窝里

抹擦,渐渐散了身上的热气。也幸亏胡大套出身武学世家,晓得些推拿之术,硬将花五魁从

阎罗殿拉回了人间。

花五魁吐了一脸盆绿绿的苦胆水,眼里的血丝丝褪了大半。

翠蛾看着花五魁半人半鬼的可怜样样,不管不顾地在地洞里哭嚎起来。

人们虽没有直接怪罪翠蛾,也不晓得她和花五魁的事体,但是从冷冷的眼神里看出,他

们恨她把花五魁折腾个半死,就连平时对她亲近的花瓣儿也是一脸怒气,刚才秀池把碗递到

她手里的辰景,脸上更是老大的不情愿。

翠蛾觉得孤单,这一天两宿,除了白玉莲,谁也不搭理她。她不敢明着伺候花五魁,只

能帮着胡大套和秀池打个下手。其实,她心里恨不得一把搂了他,一动不动地­肉­贴着­肉­,哪

怕不能治好他的病,哪怕在他死后也闭了眼归去西天。

翠蛾晓得今天散了以后,不能总去薄荷巷看他,更不敢妄想让他到草场胡同静养。在人

们眼里,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她即便想说这句话,可是咋出口哩?

她心里憋胀委屈,嗓子眼儿哽了两哽,豆大的泪珠子掉到碗里。

人们喝完蛋花汤,把碗撂在风箱上,谁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的闲情。

翠蛾晓得喝完就得离开,所以一直未动。她怕别人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咬牙把满满一

碗蛋花汤放在空碗旁边,右手抬起来的辰景,假装拢额上的碎发,顺便把眼泪悄悄擦了,转

身进到里屋。

花五魁并不记得在河里的事体,脸­色­好了许多,眼神还是浑浊,此刻正木头样样地坐在

炕上,半张了嘴等白玉莲用瓷勺喂汤,对翠蛾的出现漠然不见。

翠蛾心里一疼,不晓得往哪儿看,盯了白玉莲手里的瓷勺说:"姐夫,谢谢你收留俺,老

天保佑你,好好养着,俺……俺走咧!"

说完,扭头拎了两个包袱往外就走。

胡大套、花瓣儿和芒种都在院里站着,看她红了眼睛出来,没人说句挽留的话。

秀池往猪圈里泼完刷锅水回来,正好和翠蛾打成照面,看着她的样样冷冷地说:"咋?你

还屈咧?恨没当成扫帚星,没把俺兄弟害死,是不?"

翠蛾觉得没理,不敢硬回顶,心里揪扯着深深浅浅地迈了步子走出胡家院门,等来到铁

狮子胡同口,薄薄的嘴­唇­早咬得快要裂缝。

在屋里,她没顾上看花五魁的眼神,没顾上听花五魁是否说了话,甚至还不晓得他能否

听见。可是,她耳朵底子里却一遍遍鸣响着自己那句藏裹了委屈的话,尽管她说得平静,可

还是指望花五魁能咂出里面的苦滋味。

太阳只升出半块脸,天上的浮云们跑散了,天光一片红黄。

翠蛾胳膊上挎了两个包袱,歪歪趔趔走在街上,东边天上的景致猛让她想起那天河里的

惨状。她忽然觉得越走离花五魁越远,备不住这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仿佛有啥东西愣把他从

她腔子里掏拽,不由悲从中来。

翠蛾心里疼得空空荡荡,越念想临走的辰景那句话,越觉得真成了两个人生生死死的诀

别,一个控制不住,"哇"地哭嚎出来。

翠蛾的动静好大,把愣怔了一天两宿的街筒子吓了一跳。

这一仗还是晋军赢了,奉军在城北的唐河套里撂下三百多条人命,一溜烟南下到了百里

以外的石门。

一个团的晋军驻扎在县知事的衙门里,除了大街小巷站着队巡逻的兵,没有一个人敢私

自到闭了门户的百姓家抢刮。

逃难回来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拥向城里,看见房舍家院没少一草一木,不由惊讶地欢喜起

来,于是,盛传了晋军战胜的种种可能。

有人说晋军行的是天道,奉军刚趁天黑包抄的辰景,神灵便让晋军往西退了十里。奉军

没头没脑一路追来,等全部暴露在唐河北岸的野地里,晋军突然神兵天降,吓得奉军没开一

枪便抱头鼠窜,溃不成军。那人说得邪乎,怕人不相信,跺了脚说亲眼验过奉军的伤口,枪

子打的都是后脑勺和ρi股蛋。

胡大套宁肯相信另一种说法,就是奉军里有人给晋军递了口风,不然,奉军不可能钻了

口袋。

胡大套和秀池满心盘算着奉军赢了,然后风风光光地到街筒子里打听蛋样的消息。现在

奉军败走石门,他们甚至不敢透露蛋样当的是奉军,更别说还是军长的红人。

其实,胡大套和秀池都盼着蛋样还在望都县,根本不到这场仗里现身,至少能保全一条

命。可偏偏不晓得从哪儿传来消息,人们在唐河套里看见了蛋样的身影,还传言躺在担架上

少了一条腿。

整整一个上午,秀池心里发毛。

胡大套自顾闷头拾掇院里的杂物,没说话的心思,直到看她蹲在门槛上落泪,住了手里

的活计,走过来硬着嘴说:

"哭I叮糠缪苑缬镆仓档眯帕ǎ"

"咋不信?有鼻子有眼儿的。人家咋晓得蛋样是奉军?备不住是真的。"

"你咋还盼着哩?咱儿不是短命人,放心,说不定过几天就欢蹦乱跳地回来咧!"

"要是真少一条腿咋办哩?"

"废话,少啥也是咱的儿,还能嫌弃?"

"那他这辈子可咋过哩?"

"……"

秀池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站起身回屋准备做饭。

"啪---"

"啪---"

有人拍打院门。

秀池的身子陡然僵住,惊慌地看了胡大套一眼。

胡大套摆摆手让她进屋,自己迈了步子将院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戴眼镜的老先生,后面跟着一官一兵。

胡大套见当兵的衣裳比毛大顺的颜­色­浅,心里紧了紧,盯着那位先生问:"有事?"

"可是胡师傅府上?"老先生扶扶眼镜。

"俺是胡大套。"

"刚才学生去过薄荷巷,秧歌班的花老板可在贵府?"老先生又问。

"找他­干­啥?病咧,躺着哩,不便见客。"胡大套晓得这些人不是为蛋样的事体而来,心

里多了几分不耐烦。

"学生在县里孙知事手下当差,特奉他的命令请花老板过去议事,还请胡师傅行个方便。"

老先生说得极为客气。

"俺兄弟是个唱戏的,到县衙议的哪门子事?他现在唱不了,请回吧!"胡大套说着,就

要关门。

"慢着---"

站在老先生身后的瘦脸军官猛抬手,将胡大套半关的门板挡住,嘴里龇出黄牙一笑。

"胡师傅,县太爷请不动花老板,俺们团长请得动不?你可晓得军令如山倒,只要他老

人家发了话,尸首也得抬走!"

胡大套听完他的话不觉一愣。

这倒不是胡大套怕当兵的,而是眼前这位军官居然­操­了一口纯正的定州口音。

"你是定州的?"胡大套问。

"咋咧?"瘦脸军官撇嘴一笑。

"既是定州人,可晓得秧歌班几百辈子传下来的规矩?"胡大套问。

"当然,秧歌班里人人骨头硬,唱集唱庙就是不唱堂会。可俺说让他唱堂会来不?俺让

他在省立九中的­操­场上唱,台子都是县里搭的,他还没这么风光过哩。"瘦脸军官似乎胸有成

竹,早有对策。

"为啥在那儿唱哩?"胡大套不解地问。

"慰劳晋军呗。"瘦脸军官拍拍胸脯。

胡大套从心里恨着晋军,要不是他们,蛋样说不定这会儿早在家里歇着哩。

"咋样?跟花老板通禀一声?"瘦脸军官一脸谐谑。

"通禀啥?俺兄弟就在屋里躺着,是抬是扛随便。不过,他的病要是折腾犯喽,俺可轻

饶不了你!"胡大套瞪了眼说。

瘦脸军官没答话,抬腿进了院门。

清早喝完蛋花汤的辰景,人们各回各家,胡大套不愿意让花五魁在路上来回折腾,反复

叮嘱花瓣儿和芒种几句,让他们先回了薄荷巷。

此刻,花五魁闭了眼睛正在沉睡。

瘦脸军官进屋,看了他的脸­色­和蓬乱的头发,不由暗暗叫苦。

"连长,这Q子咋唱哩?"当兵的小声嘀咕。

瘦脸军官没吭声。

"你的弓拉太满咧,团长怪罪下来,吃不消哩!"当兵的又讨好地说。

"不妨事,不妨事。张连长是给晋军立过大功劳的功臣,没有张连长舍身报信,晋军说

不准会被奉军吃掉,郭团长哪能不给面子呢?"老先生恭维地说。

"先生说得没错,再说这算啥难事体?七岁红病咧,小七岁红和韭叶黄不是没病?台子

啥辰景搭好,俺就让花家班啥辰景唱。不信?俺大不了把这身衣裳脱喽!"瘦脸军官说完,大

步走出里屋。

胡大套在外屋门口听得仔细,心里陡然明白了街面上的传言。的确有人给晋军通风报信,

但他没有想到那个人就威风在自己的家里。

"是你报的信?"胡大套拦住他冷冷地问。

"咋?不报信哪来这身衣裳?哪来官做?"瘦脸军官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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