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儿子这样,老爹心在痛。“晚上想吃啥?”他问。
“无所谓。爹酒在哪?”
“罐早摔啦!有尾子洒,在柜子上。别喝多了。”
“娘还没回来,”大川说。
承德老爹一直腰,骨骼又响起来。“睡吧,”他说。儿子走后,他也打个哈欠。摸出怀里的烟,装上一锅。身后传来了沉重的水靴声,靴里进了水,一走过,就叽咕叽咕地响。老爹头也不回地问:
“掐完啦?”
不是淑华大妈。宽富大爷站着。“大川呢?”
“是爹哟!大川睡了,刚上床。找他有事?爹,这个烟试一下。”
“睡了,”宽富大爷接过烟,站着。他还想说什么,但没出口,叹声气,走了。
头一靠枕,大川就恍惚起来。在乡间的木屋里,他像一只驶出惊涛骇浪的舟子,总算泊于风平浪静的港湾。可他睡并不香,眼火烧火辣,许多恶梦也来惊吓他。翻车的一幕已杆于他的脑中,好几次,他都有自由落体的感觉。不过此刻,他只觉得空气在重压他,以致不能呼吸了。
“可怜的格列佛,可怜的——”恍惚间,他醒来好几回。
醒来后,似乎有鬼魂在他周际向他的心脏伸来骷髅的手,那是画皮的手。他被神秘的氛围所包围,四肢散了架,呼吸维艰,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有一回他醒来了,是完全清醒过来。他睁开双眼,猛地弹身坐起。
“吃饭吧,”母亲碰巧走到床边,被吓了一跳。
她擎着一盏油灯,望着从恶梦中惊醒的儿子,心都碎了。“起来吃饭吧,吃过饭以后好好睡一觉,没看你这几天熬得像个鬼样!你没发烧吧,浑身湿透!”
“喝了点酒。娘,你回来了?”
她的心更碎了,泪噙在眼里。“都入夜啦!要不,”说,“我去把饭给你端来。我专门为你煮的腊肉。本来想杀只鸡,就是有些耽搁人。以后再说。我把灯给你放下来?”
“爹呢,还在选烟?”
“嗯,”放下灯,大妈走了。“外面风大,他在屋里选。你起来嘛,月亮都升了。”
大川走出来。老爹望着睡眼惺忪的儿子,催大妈赶紧端上饭菜。“你们去桌上吃,我就在这里,反正吃了饭还得选烟。”
月光皎皎。大川端着饭菜走到阶院里,坐着磨刀石,呼呼地吃着。狗在他身边啃骨头。猫在天楼上逮老鼠,一只肥大的鼠掉下来,险些跌在大川身上,狗一口咬死了它。
“像只双月猪儿,”大妈听见声响走了出来。“这几天又不用喂猫啦!今年闹鼠灾,幸亏有只猫,不然粮食又糟蹋过半。毛孩儿,毛孩儿。”
“毛孩儿出现在门口。他跟妈妈正在吃大妈端去的肉。他手里端着个小碗儿。
“你快来看哟,狗咬老鼠子。“大妈说。
“吃肉你叫他出来干吗,”老爹在屋里喊。“小娃儿子,喝一肚子风,当心肚子痛!”
毛孩儿拿把火钳过来钳老鼠。猫赶已赶到,衔着美餐跳进屋里,去隐蔽的角落享受。
“死猫猫儿!”
吃过饭,大川又进屋睡觉。夜里,他仍旧恍惚着。再次从梦魇中惊醒,天已亮了。隔壁传来那些揪心的声音。他不记得昨夜的事了,印象中,元宝山上有面又圆又亮的月。
尽管睡得不好,他还是有些精神了。只是口干舌燥,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似的疼痛。
“都老了,这些活儿不能留给你们!”
他勉强起了床。
听见外边上山的牛铃,老爹和大妈都醒来了。他们相视无言,浑身的血液被搅动了。过了一阵,大妈说:
“树卖了,留着干啥!”
“你要留着,”老爹说。“你心疼风水树。”
“还是卖了。过两天就喊大侄来。”
“卖给老大,”老爹说。
“搞赌的人没心肝,只怕拿不到钱。”
“总是自己生的。”
“想起这些事,我心里像猫在抓!过几天就喊大侄子来。只要价格合理,还是能卖。”
“风水往后可以栽。这线还不能失了。”
大妈看着老爹,又想到了棺材。“不然,就留对天平。再说,爹的棺木又借给了四爷,咱们还是留一手为上。”
“往后再想其它办法。少了头截,只怕卖不上价。”
“二千八能卖。”
“学费就要四五千。若是我比爹先走,就软埋了。大川的书要念下去!”
“尽说些不吉利的,大清早!”
两人又沉默了,窗前有喜鹊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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