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抽财运吧。我是学生,没什么好预知的。”
“呃,”说,“你也可以抽签,看看姻缘如何!当年我抽签就准。九月抽签,说年内说要办大事。你看,观音菩萨前面的那幅匾是我做的。她生小的前,我也来许过愿,还给送子娘娘。”
“哎呀,我从来没丰收过,会有这么多人来!”
“走的少,来的多。你看山上都满啦!”
“外地人不少,”大川说。
“方圆百里的都有。你看,那个深发的媳妇儿还是城里。她一直在瞅你,大川。哈哈。你看你看,她在向这边望。”
大川转过头,果然看见一位很时髦的姑娘。那姑娘见大家在望她,就挤进人群去。毛孩儿的舅舅笑得蹲下身。“没结婚,还害羞,”他说,“我看她是个城里的姑娘。大川,去跟聊天,这里人多,就你配得上。”
大川笑了,很长时间来,他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我晓得你考学时来许过愿,今天是来还愿吧!”
“不晓得,这些事,要娘安排。”
“我看你走桃花运,找个富婆,往后的路就好走了。等会儿,你就去抽支签,看看今年有没姻缘。”
“大川,大川,”嫂子在喊。
大川走过去。“嫂,别的人呢?”
“他们到洞子里喝水了。他们不急,要半下午才回去。你放麻利点儿,时间耽搁不起,娘叫我来找你。家里的事还多,我们三个两下好回去。“
“你看,那姑娘又站过来了,在看你呢!快看,她真在看你!这是个城里妹子。”
大川不理会他,跟着嫂子挤进正殿。走过那姑娘,彼此笑了笑,姑娘红了脸。大川接过嫂子递来的孩子,向布疙瘩挤去。淑华大妈站在一位老妇人背后目视着神龛旁边的一个大竹畚,里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面人、面脚、面眼、面手。
老妇人穿着青衫长袍,头上包着青布帕子,眉差不多了。她眼眶深陷,唯那眸子闪着微光,仿佛两根因缺油即将熄灭的灯芯。她驼得利害,跪在那里,就像一个更大的布疙瘩。她双手在不停地比划,连掉光牙的嘴也在不停地颤动,这牵动了两个核桃样的脸。
“她就是罗小峰的婆,”嫂子轻声说。
“哪个是罗小峰?”
“你还不晓的?他是正月死的!他要深圳打了四年工,回来的路上被人盯上了。后来那几个就一路跟来,在碑坝镇的旅馆里叫人杀了,身上的钱全掏走了。按估计有六七万。凶手还没抓住。这个哑婆婆怪可怜的,今天又来许愿了。”
“难怪她在比划。”
“不过这里恐怕没人懂。”
哑婆磕过头,受了宝卦,将香和纸留下,就抹着泪站起来。淑华大妈赶紧跪下去,耐心地等陈师傅给旁边先跪的妇女勾愿。那女人不等问话,就说了一通:
“我前几天丢了大耕牛,那是家里的命根子。一个牛贩子出一千四我们都没卖。哪个晓得,前几天,早上一起来,嘿嘿,就看见牛圈门开着,圈里空空的。响铃子也叫人割了挂在门口的,风一吹还响呢!我今天来许愿,若是菩萨保佑我早些找到大耕牛,抓住偷牛贱,我就许下金裱三卦,面牛一头。嗯,再许上一圆炮。”
这是个又白又肥的女人,四十来岁,眼大却有些呆滞,就起话来嗓音很高,不过嘴口痰似的,听着叫人不怎么舒服。她的话不说两位和菩萨,就连殿外的人也听各一清二楚。说完话,她就梆梆地直磕头。
旁边的人高一声低一改朝换代地议论起来:某某家丢了羊,还有丢猪的,丢鸡的,这年月没有野兽了,自然是给人偷走了。家里要养条凶狗,出门要背把枪,小心为上。
“施主,你贵姓?”陈师傅问。
妇人目光呆滞,望着陈师傅,没听懂似的。
“问你姓啥,——叫啥名字。”旁人帮腔了。
“哦,我叫周大芳,自然是周姓。”
“哪里人氏?”
她还没听懂似的。不过不等旁人帮腔,她又大声说:
“我家在坡北村二队。顺大路走,翻过白鸽石,头户就是。单家独户的,所以牛就叫偷了。”
旁人笑了。陈师傅问:“你不是本地人。那是哪个乡管?”
“说啥?乡上才不管呢!”她很凶的样子。
“我问你,你是哪个乡的?”
“蛋王石镇。”
“家里牛啥时丢了?”
“十四那天。一大清早就没影子,就有个牛响铃。”
“你们找没?”
“这几天,天天在找。找不到!哎,一千四的牛呀!你们也晓得,一般的牛就卖不上这个价!”
“有线索吗?”
“有!但是没证据——我主要是想请菩萨惩治那该叫五雷抓的偷牛贱!”
“现在你把许的愿说一遍。”
妇女又说了一遍。
老师傅轻咳一声,行过佛礼,便向菩萨通白:
“蛋王镇坡北村二队施主周大芳于今年六月十四日耕牛被人所盗。施主一家老少四处寻找,虽有线索,但未能找到耕牛,为此,她不远百里,步行来到面落崖许愿。今许下金裱三卦,面牛一头,火炮一圆。可见她笃信观音菩萨,虔诚大士法力无边,为她指点迷津,尽快找到大耕牛,并惩治贱人。事成遂来还愿。还望菩萨大发慈悲,多多保佑周施主。这里我就给她打个宝卦吧。”
说罢,陈师傅便从神龛上取下卦来,左手行佛理,右手一抛,卦便落下去。一看是个阴卦,就赶紧拾起来。笃念一阵,再打,却是阳卦。老师傅见状道:
“有阴有阳,阴阳环生。菩萨在上,保佑打个圣卦吧。”
卦片弹起一团泥灰,却是个阳卦。周大芳见状,顿时神情不安,只顾着磕头。老师傅问:
“你好生回忆一下,是不是有愿未还?”
她呆滞的眼望着菩萨,想了半晌说:
“孩子他爹曾来许过愿,这的确未还,不过愿也未现。我不晓得他许的是啥愿。如今他们一伙在追偷牛贱,这愿只有九月份来还了。”
陈师傅将话的大意传给了菩萨,再打,却是个阳卦。多打几次,总算打了个圣卦。周大芳自然高兴,又梆梆地磕头,站起来,抖掉膝上的灰,挤出正殿。
这样总算轮到淑华大妈和儿媳了。
大川望着她们,头忽然发晕。他闭上眼,直到母亲喊他过去磕头,他才放下孩子,恍恍惚惚地跪在布疙瘩上。
磕过头,上了香,烧了纸,放了鞭炮,告别了嫂子的娘家人,四人就往回赶去。半路上,他们碰见大德带着一群孩子上庙。大川几人刚回到家里,天空便落下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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