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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帝宠-凰图天下 > 第二章的时候其实有写到一些伏笔,女主并非无理由的对付锦瑟的哦~

第二章的时候其实有写到一些伏笔,女主并非无理由的对付锦瑟的哦~

便是这个当儿,那大厅之后紧闭的殿门被打了开来,一个太医打扮的人从屋子里面走出来,满脸都是汗意,在他的胸口,那白­色­的领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艳红­色­,此刻触目惊心的映在那里,外面的夫人小姐们看的倒吸一口凉气。

公孙烈眸­色­一沉,“里面怎么样了?”

太医颤颤巍巍的跪下身子,“回禀皇上,夫人的孩子没有薄。”

孙婉当即便是眼前一黑,幸亏得身后嬷嬷扶住才站稳了身子,淑妃箫玉瑾也是面­色­一白,却听公孙墨声音沉稳的问,“是为何才流的产你可查清楚了?”

太医的身子几乎快要匍匐到地上,“回禀皇上,夫人食用了含有大量麝香的东西,这才导致了急­性­小产。”

顾云曦等人眉头都是一皱,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聚在了那小貂的汤盅之上,公孙烈也看过去,“你,,那一堆东西里面有哪一样是含了麝香的?”

太医就那般跪在地上爬了过去,他也不忌讳的用手指在汤盅茶碗上一一沾了东西放在鼻端轻闻,片刻再次对着公孙烈拜了下去,“皇上,若是下官印证的不错,正是那汤盅有问题。”

众人随着太医指向的手看过去,正是那小貂汤盅!

公孙烈深深吸一口气,“真是岂有此理,在我大内之中竟有人居心叵测残害我大燕皇肆,这汤盅到底从何而来?”

满场都是静默,跪着的宫外家眷们没有想到进宫会遇上这样的事,此时已经被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公孙烈的目光森森的从所有人的身上扫过,忽然目光钉在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婢女身上。

“你,告诉朕,你知不知道这汤盅是谁端上来的?”

众人的目光扫过去,只见那婢女正跪在未来的德王妃顾映雪身后,她似是不敢抬头看公孙烈一眼,此刻声若蚊蝇的说了句什么,烈帝一皱眉,“大点儿声!”

那婢女深吸一口气,“回皇上,奴婢看到是敬慈公主端过去的!”

话音一落,公孙烈将森寒的眸光落在了公孙慈的身上,他看一眼公孙慈身边的雅嫔,轻声开口,“敬慈,你来告诉父皇,你为什么端着这汤盅给太子夫人?”

公孙慈此时才后知后觉到雅嫔恐惧的原因,她微微发着抖,根本不敢抬头看公孙烈,“回,回禀父皇,阿慈是从,是从一个婢女的手上接过来的,阿慈不知道那是,那是害人的东西,阿慈要是知道,阿慈一定不敢——”

“敬慈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说话说得这般不清不楚,你若是说不清这汤盅是从哪里来的,你可知道你要承担多大的罪责!”

孙婉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定,公孙慈已经掉起了眼泪,公孙烈眉头微皱,“太子妃现在在何处?”

箫玉瑾闻言当即上前一步,“太子妃刚才也受了惊,现在在另一件小室之内休息。”

公孙烈点点头,“听说他们两个是坐在一起的,既然如此去叫太子妃的婢女来,朕要问个清楚!”

话音落下便有下人去召太子妃的婢女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的腰几乎定成了这个形状,然而烈帝不说起来这满屋子跪着的人根本没人敢动一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听得烈帝问道,“把刚才的情况跟朕详细的说一遍!”

那小婢也是满脸的惧­色­,然而公孙烈的眸光实在是太过逼人,她敛下眸子低声道,“今

日我家主子本来和婠婠夫人坐在一起的,刚开始都没什么,就是之后敬慈公主送了一盅补品来,本来是送给太子妃的,是太子妃好心觉得婠婠夫人的补品没有她的多这才将补品推给了婠婠夫人,太子妃想着是敬慈公主送过来的就没多想,却不想害了婠婠夫人——”

婢女说完雅嫔的身子更是僵硬了,而公孙慈攥紧了自己娘亲的手,已经被吓得泪水连

连,孙婉再看一眼雅嫔和公孙慈二人,“敬慈公主还有何话要说,你说是从一个婢女手中接过来的,你说说那婢女长什么样子,这殿阁之内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出去的,本宫今晚一定把她揪出来!”

公孙慈闻言泪水更多,她茫然的四顾一圈,最后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雅嫔的身上,“我不知道,我忘记了,我没有细心看那个婢女,我只知道她穿的衣服是这伏月宫之中的宫女服,粉­色­的,模样打扮也和其他人一样,其他的,其他的我都忘记了——”

含着哭腔的话语一句接一句而出,雅嫔到底还是没有将忍住,她深深拜倒在皇帝脚下,“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阿慈是你看着长大的,这件事根本与她无关,皇上有什么责罚,就责罚臣妾吧,臣妾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孙婉冷哼一声,“妹妹本是不问外事的主儿,今儿怎么如此殷勤,妹妹不妨劝劝敬慈公主,好好的记一下那婢女到底长什么样子,或者她有没有看到过是谁身边的人,将这些说个清楚明白才能让人信服。”

雅嫔眸光一深,“阿慈不知道,臣妾也不知道,只求皇上将今日之事算在臣妾的身上,不要迁怒与阿慈,她毕竟还年幼啊皇上。”

公孙烈看着雅嫔的模样微微皱眉,却还是盯着公孙慈道,“你说你看到的婢女打扮是这伏月宫之中的?”

公孙慈点点头,公孙烈陡然将目光转向了箫玉瑾,箫玉瑾当即­色­变再次跪下身来,“皇上,臣妾马上将我宫中的下人全部召集起来凭您查验,只可惜敬慈公主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相貌,难道我宫中的所有人都要下大牢吗?”

公孙烈这般听着,皇后孙婉却是眸光一抬,“妹妹这是什么话,现如今我长卿的孩子都没了,今日的宴会是在你的地方举行的,再怎么样你的罪责都是逃不了的,来人,将淑妃宫里的下人都给我拿住!”

此话一出当即有侍卫们冲了进来,他们强横的从各个厅阁之中将所有穿着粉衣的小婢都带了出来,不一会儿,外面的庭院之中就跪满了人。

箫玉瑾见此朝着皇后一笑,“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如果按照姐姐的意思在谁那里流的产就要谁来承担责任,那当年妹妹可是在姐姐的春日宴上流掉了孩子,可妹妹依稀记得当年姐姐你只是处死了两个花容月貌的贵人,之后再没给妹妹任何交代,姐姐如今这样说,可是打算给姐姐您自己加一道罪责?”

孙婉立时面­色­大变,“你——”

公孙烈实在反感,此时看到外面的婢女都被带了出来,便看向公孙慈,“敬慈,你去指认,今日是你将那汤盅放到了太子妃的面前,你若是指认出来了父皇今日便绕你,否则,你年纪虽小,却也不能被他人利用成了侩子手!”

公孙慈面­色­畏惧的看着雅嫔,后者看着她迷蒙无措的样子亦是满眸的心痛,她替她擦掉眼泪,手微微颤抖。

箫玉瑾眸光一转,此时却是不依了,“皇上,敬慈公主只说那人是穿着我宫里的下人服,并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您现在一定要公主指认,公主若是因此心生畏惧胡乱的在现场指认一个,那岂不是平白的让我的人背了罪责,最终要负责的还是臣妾——”

箫玉瑾的话不无道理,孙婉却是冷笑一声,“妹妹若是没有做错,此时又何必心虚,敬慈,你去指——”

公孙慈看看雅嫔,再看看公孙烈,而这厢,箫玉瑾却是将狠辣的目光落在了公孙慈的身上,公孙慈直流眼泪,只觉得茫然的很,前一刻还和太子妃说说笑笑的她哪里想得到祸事来的这样快,而她,到底该不该指认出来,若是认不出来,这一场宫闱血债又该由谁来担当——

公孙慈站起身来,眸光从满场跪着的华服女子们身上掠过,从小就一帆风顺从未受过什么委屈的她在忽如其来的­阴­谋丑恶面前一下子失去了勇气,她一步步的走向中庭,有惨白的月光洒下来罩在那些小宫女的身上,她们瑟瑟发抖的看着她,好似再看一个吐着信子的毒舌一般。

公孙慈从那些人面前走过,一个一个十分细致的打量,越是看心中却是越来越沉的绝望,不是的不是的,都不是的,眼看着还有几个人就要走完了,她回头向着厅中看去,越过黑压压的跪着的人影,此刻在那明亮的灯火之下,她的母妃正直起身子紧紧的看着她。

那眸光她十分熟悉,小时候的她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甚至三四岁了连路都走不好,有许多宫女在私下里嘲笑她,甚至她的父皇也因此而不喜欢她,是她的母妃,每天每夜的教她走路,陪她练习,她的目光每次都是如此的温暖,含着鼓励和支持,她总是会说,“阿慈,你还这么小,不要着急,慢慢走,不要怕,跌倒了没关系,只要你不要走错,不要走错——”

是的,不要走错,她的母妃告诉她,不要走错。

公孙慈转过身子一眼扫过最后几个宫女,缓缓地走回了中庭,雅嫔眸光含着赞赏的看她一眼,她嘴角一勾,好似也不是那么害怕她的父皇了,她跪下身子,“父皇,这些人之中没有给敬慈递汤盅的那一个。”

话音落下,中庭的下人们俱是松了一口气,箫玉瑾面­色­一松,孙婉却是当即站了出来,“敬慈,你可看清楚了?今日所有的人可都是在这里的!”

公孙慈再次肯定的答一句,“敬慈看清楚了,没有那个人。”

箫玉瑾看到孙婉这样一问眸光一寒,“姐姐也不必这样逼迫公主,公主既然说没有那便是没有,我宫中的婢女服同样都是内务府每年定制的,就算是现在内务府只怕还有许多存着的,只有是有心人要陷害与我的,很容易就能混到一套来穿上,现如今只凭一套衣服就要定罪,只怕也不能让妹妹信服。”

孙婉嘴角一勾,“妹妹这样说倒也无妨,只是今日这汤盅再怎么说都敬慈公主递到太子妃手上的,既然现在只能认定公主一人,那本宫也就依后宫之例——”

“皇后!”

一声轻唤,雅嫔看公孙慈一眼沉沉的开了口,“皇后娘娘,今日之事并非因阿慈而起,只是阿慈年幼无知终究是成了帮凶,臣妾不想替阿慈推卸责任,只是阿慈是臣妾一手教导出来的,她的不是就是臣妾的不是。”

“母妃!”

公孙慈眸光一变,她好似知道雅嫔要说什么,面­色­着急的跪着爬到了雅嫔的身边,而雅嫔却仍旧面­色­不变的道,“请皇后娘娘法外开恩,臣妾愿意替阿慈承担一切罪责,请皇后娘娘惩罚臣妾吧。”

箫玉瑾微松一口气看着那拥在一起的母女两,眸光之内一抹怜悯一闪而逝,而这厢孙婉却是将眸光落在了公孙烈的身上。

公孙烈看着坚定地敛着眸子的雅嫔深深一叹,这个女人从来不是能讨他欢心的女人,更加不将他的宠爱放在心上,如果,如果她能向其他人一样对他多一点点讨好,或者今日她能苦苦哀求他一番,他或许会真的不忍让她受什么苦头,可是,她没有。

“雅嫔爱女心切,朕心亦然,且敬慈年幼无知终是雅嫔教导不善所致,将雅嫔幽禁掖庭宫代罪受罚,敬慈公主禁足福雅宫,此事未查明之前,俱不准出宫半步。”

公孙烈冷硬的话语凉凉落定,满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今日这一场血光之灾,终究要有人受罚的,不管是代人受过还是本就是她所为,这幽幽深宫的每一场罪恶都需要另一场罪恶来做终结,只有这样,这表面浮华的天家威仪再能继续下去。

今夜是刀光剑影的灭顶灾祸,当这一夜逝去,再不会有人关心这一夜的对或错,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真真假假分不清楚的日子,明日又是歌舞升平。

顾云曦呼吸一滞,她微微抬眼,不远处的雅嫔低垂着眸子静静的跪着,公孙慈像个断了线的­精­致人偶眸光呆呆的看着雅嫔,孙婉一脸沉­色­的看着那对没能合她心意的母女,公孙烈眸中一片幽暗看不清情绪,箫玉瑾眸光冷冷的跪着,似乎在思索着这一场算计之中谁才是胜利者。

她再看向一旁,湘嫔自始至终面­色­都没有多少变化,顾映雪亦是一直低着头,在她身后的侍女,正是锦文。

有侍卫走了进来,他们有礼貌的请雅嫔和公孙慈起身,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中领着二人走出了这灯火缤纷的大厅,在雅嫔和公孙慈的前面,一个是宫中凄寒惨淡人人畏惧的冷宫,一个是温馨不复满眸凄凉的囚笼。

此刻的公孙慈满腹惶然的看着自己最至亲的人离得她越来越远,她本以为这是她这辈子最残忍的时刻,这一刻她更是有些后悔适才的选择,然而她不知道,对于命运的无情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对于今夜来说,雅嫔母女的下场还不足以担当这一场祸事,公孙烈招来禁卫军林筑,再招来刑部尚书于永,将今夜在场的所有人简单的审问了一番才作罢,太子妃桌案上的所有物品都被于永的下属收了起来,顾云曦看着那只小貂汤盅,再次清晰的想起了公孙慈头上盘着的貂尾,她不禁想赵琅华的侍女说的不错,如果今夜端着汤盅过去的是别人,赵琅华和婠婠会不会多添一份心思不喝那补品。

顾云曦走出伏月宫的时候外面正飘着雪,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脸沉­色­匆匆赶过来的太子和公孙墨,前者看都没看她一眼满脸凄­色­的冲进了伏月宫去看他心爱的女人,顾云曦不禁又想起了婠婠,这个刚刚得到幸福的女人可会想到她的幸福竟是如此的短暂?

而没了孩子的她,还能有什么倚仗?

公孙墨停在了她的身边,眸光深沉,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绾夫人小产,湘嫔娘娘和姐姐都没有什么事,雅嫔娘娘被关进了掖庭宫,敬慈公主被禁足在福雅宫。”

公孙墨眉目一转,“雅嫔?”

公孙墨的意外让顾云曦又是一阵感叹,是啊,怎么可能是雅嫔,这一刻她似乎有些能理解这个深宫之中为什么全是争斗了,因为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人能置身事外,这深深的宫墙之后到处都是沁了毒的冷箭,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朝你­射­来,你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之外别无选择。

顾云曦眸光微眯,“湘嫔娘娘还在里面,王爷若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娘娘。”

微微一顿,顾云曦又道,“绾夫人小产的事只是一个开头,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是王爷也知道一定不是雅嫔,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什么发展谁也不知道,王爷别忘了提醒湘嫔娘娘。”

公孙墨点点头,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疲倦,当下便轻拍她的肩膀嘱咐她小心回家,随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伏月宫之中。

天­色­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星子全无,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来,顾云曦从伏月宫之前的石阶上一步步的走下去,身边是满面骇­色­急匆匆出宫的其他官员家眷们,她也不着急,没走几步雪劣就落了她满肩。

她站在伏月宫前回头看那高高扬起的牌匾,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雪夜,她和越娘两人跪在这雪地里,沁人的冷气包裹了她,又刺透了她,她好想回到了苍墨高原上那么多个没有希望的血夜,没有人来救她,好似一场噩梦永远都没有醒来的时候。

忽然,顾云曦脑海中一道光影一闪,一直被她想记起来却又难以看清的东西终于明亮清晰的浮现,那一道轿门,那一个墨­色­的身影,还有她在德王府看到的大氅,她呼吸一滞,拢在袖子里的手使劲的紧了紧——

不远处正有一道深­色­的小轿慢悠悠的朝着这个方向行来,万俟宸缓缓掀开窗帘往伏月宫的方向一看,宫门之前正有来来往往的人影闪动,慕言在轿子外面跟着,此时朝着一个急匆匆出宫的小宫女跑过去,细细问了几句才会来,轻声道,“是绾夫人小产了。”

万俟宸一怔,他缓缓闭上眸子,一瞬又睁开,一抹沉­色­一闪而过,然后他就在那来来往往的匆忙人影之中看到了一个挺秀纤细的背影,她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执着的看着什么东西,雪劣从她周身罩下,万俟只觉得她快要被淋透了,他眉头一皱从轿子里面递出去一把伞,“给她。”

慕言一怔,再细细往那宫门之前一看也是看到了那个背影,他应一声“是”接过来朝着顾云曦快步走了过去。

“顾姑娘。”

轻轻一声唤,顾云曦转过身来,她眸­色­微有意外,竟然是慕言。

“你——”

慕言面无表情如同他的主子一般,“顾姑娘,这是我家主子让我送给姑娘的,主子说雪大的很,姑娘早些回家。”

顾云曦怔怔的接过伞来,看着那墨­色­的油纸伞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转过眼去,正看到一顶墨­色­小轿渐行渐远,世事就是如此巧合,她看向慕言,“替我谢谢你家主子。”

慕言点点头转身向着已经走远的小轿追过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脱口而出的帮自家主子多加了那么一句话。

顾云曦撑开那油纸伞举着,雪劣夹杂着呼啸而过的冷风被伞挡在了外面,她­精­神一震,瞬时便不那么冷了,她提起长长的裙摆,就顺着那小轿远去的方向一步步的,在如墨的夜­色­之中向着宫外走去。

雪一下便没有停过,早起的顾云曦推开窗外面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越娘端着一个托盘进的门来,她打眼一看,竟是一件衣服。

越娘将衣服拿起来展开给顾云曦比划比划,“小姐,这是祭祖的时候要穿的衣服,您快些换上吧。”

顾云曦一怔这才想起来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后日的三十一过便是新的一年了,她慢腾腾的去换衣服,心里一阵空空的,以前这些事情都是洛青衣为她做好的,甚至在她睡前就会提醒她,娘亲——

心中喃喃念出两个字,顾云曦只觉得鼻子有些酸,越娘在身后帮她绾起头发,又为她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最后再眸光亮亮的看她一眼才作罢。

顾云曦站在镜子之前,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好像有些胖了,再不是几个月之前的那样瘦骨嶙峋的,正照着镜子呢,徐大娘就冒着雪掀开了帘子,一阵冷气直直入了门,顾云曦一个没忍住“阿嚏”一声。

越娘眉头一皱,“哎呀大娘啊,快进来,姑娘好像受了点凉。”

徐大娘这才赶忙将门帘子掩住,嘴角含着笑道,“我来看看姑娘准备的怎么样了,今年祭祖要简单些,只用在祠堂里念一晚上经就好了,我来跟小姐说一声,那祠堂晚上冷得很,小姐要多穿些才好。”

话音落下越娘赶忙就找衣服去了,顾云曦眉头微皱,揉着鼻子懒懒的躺在榻上不想动,“可不可以不待一晚上——”

徐大娘暖暖一笑,“谁叫你是顾家二小姐呢,祭祖在老爷看来是个大事,大意不得的,小姐就忍着些,多穿一点熬一晚上倒也没什么的。”

顾云曦闻言眉峰一沉,谁让你是顾家二小姐呢——

中午时候就有人来叫了,说是祭祖要开始了,顾云曦紧赶慢赶的走到祠堂的时候众人基本上都来齐了,她只觉得­精­神不振,却还是得强忍着站到了顾子轩的前面,顾子轩几日不见,看她来了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可是此时的她却是没­精­力去关注他了。

顾中正立在最前面,有法师围成一个圈儿口中喃喃念着经文,顾云曦站在这圈子里被熏香熏得只想打喷嚏,可还的拼命忍着,忽然身后有人戳她,她转身却是顾子轩,眉目已现几分俊气的少年嫌弃的看着她,给她递过来一个小布包。

她狐疑的接下,放在鼻端一闻却是一股子清凉,再一闻才知道这原来是薄荷,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渐渐地倒觉得鼻子也不难受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待法师们将经文念完为顾中正卜算时却是出了岔子。

那当头的法师皱着眉连着卜算了三次却还是没有说出顾中正来年的命数,众人看着都觉得十分的不安,顾中正皱着眉头道,“大师,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法师眉眼微动,“请恕贫僧之言,施主来年恐怕有血光之灾。”

顾中正眉眼一沉,“当真?”

微微闭着眼的老僧点点头,顾中正额上已经溢出了汗意,“大师可有破劫之法?”

法师闭着眼睛手指一阵掐算,摇摇头道,“施主命犯煞星,这血光之灾不好破啊。”

顾中正喃喃一语,“命犯煞星?大师可否细细讲来?”

法师微微沉吟一瞬,“施主命里本是大富大贵之人,可是一年之前施主却是遇到了一位命数比施主还要富贵之人,这位贵人命中有龙腾九霄之气,然而此人杀孽过多,命中煞气也十分的重,与施主你的贵气相碰,立即有收敛不住之效,所谓树大招风,因为施主你的命格太过显贵,难免让这位贵人动了杀心。”

顾中正越听冷汗越多,他眸光几动,“求大师指点一二。”

法师闭着眸子,再次掐算一阵才淡淡道,“此劫可破之法有二,其一,施主来年家中不可有红事,第二,施主从今往后要同这位贵人泾渭分明,并且施主还要将钱财之物远离自己的身边,最好是广结善缘来化解劫数。”

法师这一席话说完,不仅是顾中正面­色­大变,连带着顾映雪的面­色­都是惨白,来年家中不可有红事,这岂不是在说她?可是圣旨已下,即便是大师所言父亲只怕也将改不得!

这般想顾映雪心中微松,然而顾中正的心却是沉到了谷地,一年之前正是他和公孙墨正式开始联系的时候,也就是这大师口中的贵人必然是他,他仔细一想,一旦公孙墨成功上位登基,那他的身份便是国丈,再加上自己丞相的身份,必然是显贵无比,想想现如今的国丈孙瑜,顾中正浑身一颤。

法师掐算完毕,此时已经淡淡起身准备告辞,顾中正面­色­恭谨的送一行人出门,屋子里的其他人却是面­色­各异,柳氏闭着眼前捻弄着佛珠,可是那手却是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一边的甄姨娘早就眸­色­畏惧,一旦这顾中正失了势,她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顾映雪听到那“不可有红事”亦是心惊,唯有顾云曦,她将薄荷布包凑在鼻子边上,一阵阵的闻着,一副病弱怏怏的样子。

顾中正回来的时候顾映雪已经将忍不住,“父亲,这法师之言并不可尽信,你——”

“住嘴!”

顾中正一喝,看着顾映雪的面­色­也带上了几分寒意,“你以为为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为了你那德王妃的位子只怕是什么都不肯放在心上了。”

顾映雪面­色­微变,“父亲——”

“你不必说了,且先在祠堂跪上两日为为父祈福好了。”话音落下顾中正便一脸沉­色­的出了祠堂的大门,顾映雪面­色­青白的立在当地,片刻之后缓缓地跪下身子,她虽然嘴角微动,却不知道心中念着的到底是什么。

晨光破晓的时候顾云曦终于可以起身,她看看仍旧在一边跪着的顾映雪微微一福身,“姐姐不要着急,妹妹这就先走了。”

顾映雪眉头一皱,并不理她,顾云曦在越娘的搀扶下走出门去,看着那终于露出一点晴­色­的天气嘴角勾起。

祠堂外面是积起的的厚厚的雪,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虽然一夜的煎熬让她身心疲累,可是她还是抑制不住的扬起了嘴角,有时候,一点点欲念就勾起人心之中最深处的恐惧,这恐惧会被从他自己心底生出的欲望无限放大,延伸出猜忌、怀疑和背叛,而这所有的罪孽,最终都需要有人来承担,是谁呢,顾云曦嘴角一勾。

绾夫人的小产被淡化成了一场宴饮之上的不小心,虽然有刑部的暗中查访,但是整件事情基本上还是一点转机也无,宴饮当晚有禁军搜捕整个宫闱,可是最终还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烈帝再一次对禁军伤了心,在痛斥他们的无能之时也想到了另两个人,那就是被他下旨新年之后即将上任的顾云曦和夜七。

帝国历四七五年的最后一天,顾云曦奉诏入宫,今日的她要上勤政殿在众位朝臣面前拜见皇帝,算是第一次正式的接下了皇帝的圣旨,同时在新年之后的第一天,接替羽林军的副统领,正式的成为统领一千羽林军的三品内宫武将。

顾云曦再次见到了夜七,彼时的普通小侍卫现如今已经变成了黑甲着身的禁军副统领,她是在之后才知道原来夜七在震北军之中也是有赫赫军功的人,现在按级别更是在顾云曦之上的,可是似乎是有了之前的习惯,他在看到顾云曦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公子!”

顾云曦今日也是将头发高高竖起,身上的衣服虽然并非铠甲,却也是件男儿劲装,这一身下来潇洒利落,一出现在众人眼前便是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她嘴角一勾,对着夜七一拜,“拜见夜统领。”

夜七侧身一让,“公子不可——”

顾云曦眉头一凝走过去,“夜统领不要忘了,你现在在我之上,我对你行礼你应该安心受下才是。”

夜七的不善言辞在顾云曦面前表现的十分淋漓尽致,他嘴角微勾的笑笑,极少有表情的他便瞬时一亮,顾云曦看他这般摇摇头,就与他站在勤政殿之外,直到听到福安长长的传唤才走进了勤政殿。

这殿阁是顾云曦第一次走进来,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九龙盘旋,云柱伫立,高高的皇座上公孙烈眸光微眯的看着他们,她和夜七一起跪拜行礼,“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孙烈满意的看着这两个年青人,再次让福安宣读了赐封的圣旨,也算是在百官面前定下了二人的身份,期间夜七虽然也是此次封赏一例的,却是军中出身,好歹也有几分实力让百官无话可说,可是顾云曦却是一个实打实的连武功都不会的女儿家,百官狐疑的眼神向着顾云曦而来,她微微颔首向着皇帝一抱拳,“皇上,下官有一个请求请皇上恩准。”

公孙烈眉头一挑,“什么?”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请皇上恩准云曦带着云曦的雪狼一同执事。”

满朝的哗然之­色­,烈帝却是兴味的打量一眼这个眸光晶亮满身英气的小姑娘,他似是微微沉吟一瞬,忽然看向了文渊,“文渊,顾云曦能有今日全靠你的举荐,你觉得她此行可能准奏?”

文渊现如今不过是挂着个闲职,许是因为今日是最后一天了,所以他破天荒的来上朝了,文渊看着许久未见得顾云曦,眉头一皱,“臣以为皇上当日能准了微臣的举荐全靠欣赏顾云曦女儿家却能驯服雪狼的英武,下臣以为皇上今日可以准奏。”

烈帝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朕便准奏!”

顾云曦看一眼文渊,对着公孙烈一拜,“顾云曦拜谢陛下。”

这一话落定朝臣们面­色­诡异,今日许多人都是见过当晚顾云曦用一只雪狼压倒了一个少年公子的,那雪狼在她的教化之下好似能通神一般。

大殿之上的封赏完毕,顾云曦和夜七也是第一次站在了朝臣之中听了朝议,下了朝之后却没有完,因为今日是新年的最后一天,烈帝让众臣随他往锦绣殿同乐一番才可回家,众臣自然没有反对的,若是往年,今夜的夜宴本该是最为盛大的一次,只可惜前不久宫中闹出了事端,烈帝已经下令之后的大宴全部取消。

顾云曦和夜七走在最后,相视一眼都是嘴角一勾,所谓的行宴也不过是一个过场,今日的公孙烈没有任何妃子相伴,听说皇后孙婉因为失去了一个皇孙气的生了病,而淑妃因为当日事故她也有责任被皇后责罚禁足伏月宫,而其他的妃嫔知道皇帝这几日都在气头上,自然不敢无召前来。

宴会正行到一半,福安给烈帝端上来一杯茶,“皇上,这碧螺春是今年新进的贡品呢,是刚煮好的,您尝尝?”

烈帝今日的兴致并不十分的高,见茶端上来便端起来轻抿了一口,便是这一口,让本来就皱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层,“这样的茶也敢拿给朕喝?”

顾云曦等人听到动静都是看了过去,他们手边的都是明前,为何忽然给皇帝送上一杯碧螺春?

烈帝将茶杯挥开,福安当即面­色­恐慌的俯下身子收拾起来,“福安该死福安该死,皇上您消消火,要说这碧螺春只有淑妃娘娘煮的皇上最喜欢,福安自作主张还望皇上恕罪——”

福安似乎惊慌无比,烈帝烦躁的挥挥手,“行了行了。”

他眉头几皱,忽然一叹,“这宴不吃了,摆驾伏月宫!”

皇帝发话众人自然起身跪拜,眼看着皇帝出了门,顾云曦却是将眸光落在了福安的身上,这个人,实在太聪明,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淑妃——

看着这场宴会是进行不下去了,夜七旁里对顾云曦道,“公子可要回府?”

顾云曦看着时辰不早正要点头,这厢却发现一道瘦小的身影从这锦绣殿侧门闪了出去,看那背影是穿着宫女服的小宫女,可是顾云曦还是眼利的看到了她头顶上的一截貂尾,她眉头一皱,看着尽数离场的众人,“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微微一顿,她又道,“其实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夜七不好意思的笑笑点点头,这边独自出了宫门。

而顾云曦,却跟上了那从侧门闪出去小小身影,前面的小身影走得十分快,且头埋得低低的,好像生怕别人认出她来一般,顾云曦步伐不紧不慢的跟着她,看着她即将要去的方向眸­色­越来越深。

直到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转角,顾云曦才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她一把抓在那人肩头,来人惊骇的回过头来,顾云曦眉眼一凝,“公主不能去掖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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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魑魅魍魉,眉目温软

直到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转角顾云曦才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她一把抓在那人肩头,前人当即惊骇的回过了头来,顾云曦眉眼一凝,“公主不能去掖庭宫——”

这人自然是换了一身宫女服的公孙慈,她本是满眸惊­色­,待看见是顾云曦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晶亮的眸子里意外一闪而过,随即竟是带了一丝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的希望,她四周看看,渐渐落下的夜幕之中并无其他人,“为什么不能去掖庭宫?”

顾云曦将公孙慈再往角落里一拉,“掖庭宫守卫森严,公主以为就凭你换了一身衣服就能混进去吗?公主是不是私下逃出来的?公主现在尚可在自己的宫殿里随意走动,如果被人抓住你今日有违皇命私下出逃,有心人再稍稍一闹,当即便能将你关起来。”

公孙慈眸­色­凄凄,“关起来就关起来,只要能和母妃在一起,就算被关起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这几日我已经受够了福雅宫里面的冷清了,母妃被关在掖庭宫,听他们说那里是十分恐怖的地方,我要去陪她,我不要她一个人!”

顾云曦闻言深深看公孙慈一眼,小姑娘的眸光之内盛气全无,再也不是此前她认识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满身跋扈之气的小丫头了,她深吸一口气,“公主不要着急,公主现在过去肯定是见不到雅嫔娘娘的,甚至很可能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将雅嫔娘娘至于更加不利的境地,所以公主万万不能冲动。”

公孙慈闻言一愣,眼睛之内渐渐蓄满了泪水,“我不是冲动的胡闹啊,我只是想见母妃一面而已,她被关了这么多天,父皇竟然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我让他们传话他们也不给我传,我想知道母妃过的好不好,天气这么冷,掖庭宫里面有没有炉火,她有没有吃的,那些人会不会连水都不给她喝,我只是要看看她好不好而已——”

说着说着便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顾云曦见此心中一紧,这厢公孙慈却是仰着头看着顾云曦,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知道你一定能让我见到母妃的,或者你帮我找二哥吧,我只是想看母妃好不好而已,如果我看到她一切都好,我一定乖乖的待在福雅宫,那些人说母妃怎么也不会回来了,我不相信,我要见母妃,求求你,顾云曦,我求求你——”

公孙慈从来对她只有冷眼相待的,何时如此卑微的跪在她的面前,她的眼泪一颗颗的落在回廊的青石砖地上,也落在了顾云曦的心中,滚烫的眼泪让顾云曦终究不忍,她先将公孙慈扶起来,微微沉吟一瞬道,“想见雅嫔娘娘,需得等到天­色­完全黑透才可以。”

公孙慈眸中一喜,第一次对顾云曦露出了点点感激的神­色­。

夜幕越来越沉,宫中的灯火全都次第亮起,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即便是皇帝不准行大宴,宫中各处却还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庆祝方式,五彩的花灯在缙云湖之中四处飘散,缤纷的烟火也在御花园连成一片,整个内宫都是一片热闹喜庆的气氛。

唯有掖庭宫,冷清一片。

夜­色­越来越沉,寒风更是一阵阵的呼啸而过,顾云曦带着公孙慈等候在掖庭宫的一个后门出口处,在她们的不远处,正有两个侍卫在小门处看守着。

公孙慈眸光发直的看着那里,此时低声开口,“有人在那里。”

顾云曦点点头,她的眸光看着天边的月亮,再看看地上投­射­的树影,眉头微微一皱,“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内宫的守卫换班的时候,我们只要等着就好。”

公孙慈眉头一沉,“可是换班之后还会有人啊。”

这一次顾云曦没有说话,反而是眸光凉凉的打量起这一处殿阁来,掖庭宫是皇宫之中最大的冷宫,看似占地极大的宫阁却是用来关罪妃的地方,在这里,不知道有历朝历代多少犯了罪的后宫嫔妃了此一生,许多人在这里疯癫,许多人在这里忍受不住冷清寂寞而自杀,更有许多人,在这无望的守候之中青丝成白发,最终化作一缕香魂。

一阵冷风拂过,公孙慈身子发抖的向着顾云曦靠的更近了些,不管他们的结局如何,顾云曦看着那黑压压的屋子在地上投下的巨大暗影,只觉得这殿阁之间满是怨气,想想也是应该的,不管他们因何入罪,终究只是这宫闱斗争之中的牺牲品。

一朝入宫本就是十分无奈的事,朝朝暮暮只为了一个男人活着,为了他的宠爱失去本心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自己更是难以忍受的折磨,若有一天一个不小心被­阴­谋算计绊倒,便是最终的绝望,深宫怨深宫怨,便是如此了吧。

­阴­森森的感觉越来越重,今夜虽然是晴好的,可是天上的星子却并非很亮,不远处有爆竹的炸响之声传来,越发显得此处凄凉的很。

公孙慈紧紧的看着那入口处的两个侍卫,此时忽然眸光一亮,“你看!”

顾云曦顺着公孙慈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似乎有些异动,她嘴角一勾,眉眼之间兴味一闪而过,与此同时眸光也重重的落在了那两侍卫的身上。

今夜是新年之夜,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冷宫,更在这个无人来往的后门,顾云曦相信,没有人会真的站到换班的那个点儿,看着那两人似乎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顾云曦看公孙慈一眼,“准备好。”

公孙慈似乎也看到了那两人的苗头,此时看顾云曦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走开的?”

顾云曦嘴角一勾没说什么,眸光注视之下那两个身穿黑甲的侍卫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眼见得他们走的越来越远,“走!”

顾云曦轻喝一声,当即拉着公孙慈朝着那小门走过去,顾云曦本是十拿九稳的,然而走到那小门的门口了才发现那门竟然是上了锁的,公孙慈见之立时满眸的失望,“门锁了,这可怎么办?”

顾云曦前后左右的看看,这边公孙慈却是十分紧张,“他们会不会回来,换班的人会不会早到了——”

虽然这两条基本不会实现,可是顾云曦还是有些些微的担心的,她上前细致的看看那门锁,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把细钗子在锁孔之内逗弄了起来。

公孙慈满眸都是沉凝之­色­,她看着顾云曦有办法面­色­微松,这边转身不住的看着四周的小道,生怕那小道上忽然窜出两个侍卫来将她们抓个现行儿,这边顾云曦额头上起了汗意,两只手却依旧十分稳当。

“可以吗?”

公孙慈声音发颤,顾云曦眉头紧锁,只听得那锁链哗啦啦声不断,忽然,“咔嚓”一声,那门锁被打了开来,公孙慈眸­色­一喜,顾云曦走进门去将那不是很长的铁链继续按照原样缠绕在了门把手上,却是没有扣上锁,看样子好似门还是被锁着一般。

两人有惊无险的进了门,顾云曦转身看着身后黑压压的殿阁眉头一皱,这么多间房,雅嫔在哪里?公孙慈同样有些茫然,此刻看顾云曦一眼,后者只能先拉着她朝一个看起来较为宽敞的回廊走去。

幽幽的寒风在中庭之内穿庭而过,好似一阵低低的呜咽之声在这­阴­森破旧的宫殿之内回响,顾云曦拉着公孙慈走过一个有一个的宫室,透过斑驳的窗户看进去,那里面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顾云曦抬头看一眼今夜的天,天­色­分明是晴好的,可是她却总能看到一片­阴­霾,顾云曦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似乎在那黑暗之中有魑魅魍魉正在等着她。

深吸一口气,她继续敛下眸子往前走着。

公孙慈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此时免不得心有余悸的拉紧了顾云曦的手,顾云曦看着她的样子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冷宫之内并无多少下人,她二人在黑暗之中走着倒是没遇上什么人,然而在这宫阁之内转了许久还是一点头绪也无,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顾云曦深深觉得这样转下去不是办法,这掖庭宫颇有些年头,因为是冷宫即便是破旧不堪了也没有人来修缮,四处都是倒塌的门板,窗棂上的窗户纸早就破损,寒风从那残损的窗口灌进去,又是一阵呜咽的回声。

“顾云曦,母妃在哪里——”

公孙慈心中只怕也是又惊又怕,此刻紧紧的拽着顾云曦的手,下意识的看着四周,如墨的黑暗之中不知隐匿着什么,公孙慈越是看越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那残破的殿阁之内,屋子里又重重的帷帐随着风声飘来荡去,那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老长,好似一抹怨魂留恋人世不愿离去——

“不要看。”

顾云曦抬手遮住她看向那­阴­森小屋之内的视线,直拉着她往一处看起来稍微规整些的殿阁走去,然而她二人还没有走到几步,就听见一阵异样的响动。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步子,顾云曦拉着公孙慈身子一低,那异样的来处,就在她们面前的屋子里,顾云曦将公孙慈按在自己身边,自己抬了头从窗口往里看去。

屋子里是重重落下的帷幕,因为年久的缘故成暗黑­色­,有浓重的霉味从屋子内的陈旧家具上散出来,寒风从破了的窗户口灌进去,那帷幕便左左右右的飘飞了起来,顾云曦眸光紧紧盯着那幽暗的屋子,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涌了上去。

就在那帷幕之后,似乎有个淡淡的人影静静伫立着,忽然,那人影微微一动就要从帷幕之后走出来,顾云曦屏住了呼吸,一旁的公孙慈见顾云曦久久未动也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那人影越来越明晰,她眸光一亮。

“母妃!”

一声轻呼在这寂静的庭院之内忽然落地,屋内的人影一愣,而这厢公孙慈却根本不管不顾的扒开顾云曦的手从屋子正门冲了进去,顾云曦眉头一挑,只见屋子里的人影也是匆匆的奔向门口,她心中一松,看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跟了进去。

雅嫔看到公孙慈来了本来极为担忧,正要问她是怎么过来的便看见顾云曦一身男儿劲装的走了进来,她微微一愣,将公孙慈紧紧的揽在了怀里。

顾云曦的眸光落在雅嫔的身上,几日不见的人在这冷宫之中浑身上下依旧是那一股子从容淡泊的气韵,纵然身上的衣衫已经褶皱,纵然身处寒璧四立的冷宫,雅嫔还是雅嫔,她紧紧的将公孙慈拦在怀中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背脊,嘴角微微抿着。

“给娘娘请安。”

雅嫔拉着公孙慈的手站起身来,眸光宠溺的看一眼公孙慈道,“你们在这个时间过来,一定是阿慈不懂事来麻烦你,真是对不住了二小姐。”

顾云曦摇摇头,四下里看看,“娘娘在这里可好,难道没有人侍候的吗?”

雅嫔微微一叹,“有几个婆子,只不过只有在饭点儿的时候才会过来一下。”

眼见得公孙慈已经要哭了,雅嫔再次看向她,“阿慈,你不要担心,母妃在这里很好,你应该好好的待在福雅宫,若是被你父皇知道你偷偷跑出来,一定会再罚你的。”

公孙慈摇摇头,将雅嫔冰冷的双手包在自己的小手里暖着,“母妃,阿慈不要一个人待着,阿慈回去就去找父皇,阿慈来这里陪母妃。”

雅嫔微微有几分动容,看着她摇了摇头,“阿慈,你跟母妃不一样,你才十四岁,你还没有笈箳,还没有成婚,你不能因为这一个冷宫把你今后的人生都给毁了,今天见了母妃之后就回去安心的待在福雅宫,你父皇最喜欢娘亲手做的桂花糕,娘之前教过你的,你去做了给你父皇吃,去哄他开心,让你父皇宠你爱你,你明白吗?”

公孙慈眼泪又簌簌而落,雅嫔看在眼里也是心疼的紧,她微微一叹抬眼看向顾云曦,“早知道二小姐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姑娘,今日既然能帮阿慈来见我,我便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能答应。”

顾云曦看着这母女俩相拥而泣的场面早就觉得心中堵得慌,此刻雅嫔既然开了口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娘娘,您说吧。”

雅嫔低头看看公孙慈,深吸一口气,“我虽然不问外事却也知道姑娘和德王殿下的打算,如果有朝一日德王真能上位,请求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要保阿慈一命。”

顾云曦眉眼微动,“娘娘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德王殿下是公主的二哥,他自然也会护着公主的。”

雅嫔摇摇头,她看看这屋子里触手可及的黑暗,“我见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对于帝王家的人已经不敢相信了,他们生于皇室,骨子里天生的就有对权力的渴望,为了这些东西他们可以舍弃一切,未来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能相信的只有顾姑娘你了,你能答应我吗?”

耳边是雅嫔温暖淡然的声音,顾云曦看看公孙慈紧紧抱着雅嫔的双手,点点头,“云曦答应娘娘,请娘娘放心吧。”

雅嫔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她摸摸公孙慈的发髻,嘴角勾起,“要见母妃也已经见了,是不是该回去了,这里不安全。”

公孙慈嘴角微动,雅嫔抬眼看向顾云曦,“顾——”

“姑娘”两个字没有说完雅嫔便面­色­大变,只因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响了起来,顾云曦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拉着公孙慈想要向外走,然而不过往出走了两步那脚步声便更紧了些,如果出门势必要与来人撞上,雅嫔面­色­几变,“跟我来!”

雅嫔脚步匆忙的往帷幔之后走去,在那之后是一间内室,床榻被褥都在这里,雅嫔将床边一个掉了朱漆的破旧大柜子打开,“先躲进去,可能是侍候的婆子来了,等他们走了你们再出来。”

顾云曦二人刚躲进去一阵脚步声就从那柜子旁侧的窗户经过,从柜门缝隙里看出去刚好能看到那高大的人影,顾云曦心中猛地一沉,来的绝非宫中嬷嬷!

雅嫔急匆匆的从内室走出去,刚定了定神就看到好几个高大的身影闪进了门里,她面­色­微变,“你们是谁——”

来人是几个穿着太监服的男子,各个人高马大且腰间带着佩剑,当先一人有两只细长的双眼,他眸光森森的看一眼雅嫔,微微一拱手,“娘娘不必惊慌,我们是刑部的,今日来是奉于大人之命来问问娘娘,当晚敬慈公主和您是坐在一起的,她是从谁人手上接过汤盅的想必您也是知道的,还请娘娘如实道来。”

雅嫔闻言眉头一皱,“你们是刑部的为何穿着宫里的太监服,本宫现在虽然身处冷宫,位份却还是在的,既然是于大人要问话也该他亲自来,又或者,你们可有皇上的手谕?”

当头一人眉峰一沉,幽暗的光线之下他的面目雅嫔看不清楚,只觉得那一双眸子之中满是危险的气息,“娘娘也不必问那么多,只管说您到底有没有看到公主从谁的手上接的东西便可!”

雅嫔冷声一笑,“看样子你们并非刑部的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本宫会等着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当先之人挑眉,“娘娘确定您什么都不知道?”

雅嫔点点头,“本宫不知道,你们最好快点消失在这里!”

那人微微敛眸,“其实娘娘你知道。”

雅嫔心中一紧,眼前人微微抬头,那一双狭长的眸子里瞬时满是煞气,他的声音好似从地狱之中穿越而来,雅嫔呼吸一滞,本想往后退一步,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形便依旧定定的立在了那里。

“你们以为你们想让我说什么我就会说什么吗?休想!”

那人嘴角勾起,嘴角的笑意冷的让人一颤,“娘娘可知道,只有死人,我才能让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话音一落雅嫔便又有不好的预感猛的扼住了她,她眉头一厉,“你们想做什么?”

身前之人嘴角一抬,“我想做什么,娘娘很快就知道了!”

领头之人递上一个眼­色­,身后的两人当即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的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雅嫔眸光一骇,“你们大胆!来人!”

大声的呼喝声被寒风一吹便消散,死寂的空庭之中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静静的嘲笑着雅嫔的无能为力,那二人将食盒打开,从中端出一碗汤药来——

“娘娘,请。”

雅嫔看着那碗汤药心如死灰,她眸光微动,忽然朝着门口冲去,然而她的步子还未踏出门槛,一只大手便抓住她的肩头将她拽了回来,领头之人一脚踢在她腿弯,雅嫔身形不稳当即单膝跪了下去,领头的那人一只手卡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接过了同伴递过来的汤药,眼看着那汤药离自己越来越近,雅嫔猛的撇开了头。

领头的人眉头一凝,当即有同伴将雅嫔的头扳了过来,那汤药已经冰冷,带着呛人的苦味从她的嘴边擦过,身前之人手一斜,浓黑的药汁从灌进了雅嫔的嘴巴里——

“呜呜——”

风声不断,帷幔在屋子里来回飘荡,破旧的高大柜子里,顾云曦将公孙慈紧紧的锁在怀里,一直手将她的嘴巴紧紧的捂了住!

有自胸腔发出的声音从顾云曦的手边溢了出来,公孙慈双眸大睁的看着那帷幔之后挣扎着的人影,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使足了力气挣扎,然而身后之人的力气是那么的大,她从她的臂弯下面挣出一只手来,她将指甲死死的扣进了她捂着她的手腕上,似乎有粘稠的液体将她的指甲沾湿,可是身后的人还是纹丝不动,公孙慈只觉得自己要疯魔,她到处摸索,指甲卡进了木屑也不顾,终于在顾云曦的袖口摸到一只硬物,那是她刚才开门时用的钗子。

来回飘荡的帷幔之后那纤瘦的人影在咳嗽在挣扎,可是那穿着太监服的人大力的卡主她的脖子,一只手用力打在了她的肩头,她再无力气,任由他们将那药汁灌进了她的嘴巴里,一瞬间,公孙慈只觉得天崩地裂,没有犹豫的,她将手中的钗子深深的反手Сhā在了身后之人的肩头。

一声闷哼溢出口来,顾云曦咬紧牙关,制衡公孙慈全身各处的手却还是没有半分的放松,肩头的疼痛几乎让她半边身子麻痹,她低下头去,“你喊吧叫吧出去吧,他们各个带着剑,你可以和你娘一起死,但是不要带上我!”

灼热的液体从她的肩头溢出,很快的将她半个手臂都湿透,公孙慈被她的话一震,在不做什么挣扎,整个身子却是无助的发起抖来,从那细窄的缝隙之中看出去,被挟制住的雅嫔似乎已经失去了力气,那药汁是什么顾云曦不知道,可是她知道那些人是要定了雅嫔的­性­命,她深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身子绷紧了的孩子用力的揽进了自己怀里。

此刻的公孙慈,她怎么不能明白!

雅嫔喘着粗气,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领头的人似乎被她的眼神威吓到了,眸光一变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直直将她打得头偏向了内室,雅嫔眸光发亮的盯着那帷幕,在那帷幕之后,隐约可见高大的柜子正孤独又无助的立在那里。

五脏六腑似乎被搅在了一起,她嘴角开始流出浓黑的血,当下那人看到毒已经发作嫌恶的将她的身子踢倒在一边,雅嫔的身子好似失了力气的娃娃“噗通”倒下,她的眸光发直,只看着那帷幕,巨大的血腥味在屋子里散了开来,领头的那人眸光往雅嫔颤动的身子之上一闪,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强硬的掰开她已经渐渐卷曲的手指,塞了进去!

纤细瘦弱的身子渐渐的停止了颤抖,她微微抬着的眸子似有不甘的看着那柜子,在最后一刻,她似是微微的勾了勾嘴角,而后,用尽了最后一份力气,将眸子转向了大门口——

一切,都在这一刻停止。

公孙慈怔怔的看着帷幕之外躺在地上的人,眼泪停止了,挣扎停止了,连带着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顾云曦只觉得怀中的人有些异样,赶忙将压住她的手缓缓的松了开,公孙慈整个人都僵在了柜子里,看着外面的人似乎要准备离开,顾云曦也将眸光落在了雅嫔的身上,她缓缓拔下肩头的银钗,眸光幽暗的如同一把猝火的寒剑,只待破空而起,将那些罪恶之人撕碎撕裂。

“母妃——”

喃喃两个字忽然从公孙慈嘴角溢了出来,顾云曦猛然一惊赶忙再次捂住他,而正要出门的一人顿住了步子,他的眸光森森的在这破败的房间之内扫过,那只跨出去的脚退了回来。

顾云曦猛的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如擂鼓一般跳个不停,她和公孙慈都是不会武的,如果被他们发现,哪里还有活路可走,看着那人招手将走出去的两人又叫了回来,顾云曦一颗心直直的沉到了谷底。

她看着领头的那人挥挥手,其后的两个便四处搜寻了起来,从外室到内室,不过数十步而已,她缓缓低下头去,“子时宫内所有的守卫会再次换班,公孙慈你且记得,你若死了,雅嫔娘娘会死不瞑目,那些害你们的人,只会看着你们的发腐发烂的尸体嘲笑你们的愚蠢!”

公孙慈呆滞的眼眸渐渐回神,顾云曦放开她的手,轻手轻脚的将她靠在柜子最角落,而后深吸一口气——

公孙慈忽然拉住了她,顾云曦转过头去,她满是泪水的面容上­唇­形一动,顾云曦嘴角一勾,义无反顾的推开了柜门向着内室极左的小耳房跑了过去!

我会活着,公孙慈说。

突然而来的响动在这一片冷风呼啸声中极为刺耳,来人只见一道身影忽然从内室闪过,他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再看一眼地上已经断了气的雅嫔,沉沉落下一个字,“追!”

三道人影极快的向着顾云曦的方向追了出去,这破旧的宫殿之中,只剩下雅嫔孤单的躺在门口森森凉凉的风里,她的眸子微微睁着看着大门口,好像她想要走出这冷宫一般。

无声无息之中,忽然有五彩缤纷的烟火在皇宫的上空炸开,那热闹纷呈的夺目光彩瞬时便照亮了半边天,幽暗的角落里忽然现出一声“吱呀”声,那残破的柜门被打了开来,一个弱弱小小的人影从柜子里走出来,她眸光怔愣的直直走向躺在门口的人,浓黑的血迹印的地上到处都是,她无知无觉的俯下身子,抬手将地上人睁着的眼角拂了下去。

关于帝国历四七五年的最后一个晚上,公孙慈在以后多年的岁月里只记得她母妃至死都睁着的眼睛,那双曾经给她温暖给她鼓励的眸子,那一刻似乎只剩下残忍,冰冷,绝望,而这三样东西,一直充斥着她往后冷暖不知的生命。

顾云曦奋力的奔跑,夜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甚至不知道她能跑的这么快,那一瞬间,她似乎再次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茫茫大雪,她又听到了千军万马的喊杀声,她就是在那样的喊杀声里面,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然后踏着他们的鲜血,一路逃亡。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紧越来越急,顾云曦顾不得呼吸顾不得看路,只是步子不停的运转,忽然有明亮灿烂的烟火在皇城之上炸开,顾云曦下意识的向着那个方向奔过去,身后之人似乎就快要赶了上来,一道破空之声响起,顾云曦只觉得后背之上一抹巨大的刺疼瞬时让她眼前一黑,一支长剑带着血掉在她的脚边,她看一眼继续跑。

她知道,此刻如果她慢一步,接下来的就不止是疼了。

手臂几乎全都湿透,一滴滴的血迹落在发黑的青石板回廊上,四溅成不同的形状,看着越来越近的灯火,她的脚步越发的快了,不知何时,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渐渐消失,顾云曦看着不远处的掖庭宫侧门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两盏宫灯幽幽的亮着,两个侍卫双手Сhā在袖子里斜斜的靠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顾云曦将自己隐在黑暗里,一边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裹紧伤口,一边紧紧的盯着那门边的二人,如果今夜走不出去,身上的伤口也能让她没命,回头看一眼身后黑压压的宫室,也许在那里,还有人等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顾云曦不敢保证侧门的侍卫在换班时也能留有空白时间让她逃出去,更让她心焦的是,她觉得自己身体内的一点点温暖几乎快要流淌­干­净,脑袋也越来越昏沉,连手臂上的痛,都感受不到了。

她瑟瑟一个激灵,忽然看到远处的两个侍卫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其中一个在门前左右看看,而后对着另一个人拱了拱手向着一边跑了开去,看着那侍卫紧着双腿走远,顾云曦眸光一深,她将自己披风上的帽子戴在头上,深吸一口气朝着侧门走去。

脚步声极轻,然而还未走的很近那侍卫便发现了顾云曦,他眉头一皱,“哎,你是谁,怎么进去的?站住!”

顾云曦敛着眸子走到他近前,一抬眸,是个身形不高的汉子,顾云曦嘴角一勾,­精­致的小脸上是足以蛊惑人心的笑意,侍卫汉子一怔,顾云曦的右手便重重的朝着他的脖子挥了过去!

那汉子的怔愣凝结在了脸上,顾云曦松开手,她手中的银钗正深深的Сhā在他的颈部血脉上,有丝丝的血迹从侍卫的脖子上留了下来,他嘴­唇­微动,终究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顾云曦嘴边的笑意消散,“对不起。”

她没有迟疑的转身就走,甚至忘了拔下自己极爱的钗子,身后有重物倒地的声响,顾云曦的脚步更快更急了。

今日的内宫自然比之以往是要热闹许多的,顾云曦心中大松一口气,专门挑了人少的地儿走,别的她都没关系,可是她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她伸出手去摸摸后背,一片濡湿。

现在的她纵然知道雅嫔惨死她也不可去报案,她只觉得神思混乱,额头似乎还发起了热,她没有心力去思考今夜的这场惨剧谁才是幕后的黑手,她只是担心公孙慈,她能不能自己走得出来,她也担心自己,她能不能躲过这一场本不该属于她的劫难。

步子越来越虚浮,她所幸撑着回廊的台沿走,不远处便是御花园的缙云湖,那里似乎聚满了人,烟花爆竹声响不断好不热闹,她停下步子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宫道之上一个人也没有,她知道此处能走到正阳门,再到宣武门她就能出宫,可是她这个样子,但凡被人看见都是要惊动禁军的。

怎么办——

万俟宸出宫的时候正遇到烟火爆竹齐齐炸响,他掀开轿帘看一眼那五彩缤纷的光彩眉头一皱,“换一条路走吧。”

慕枫在外面跟着,此刻挥挥手轿夫便当即换了方向,今日的万俟宸是来领赏赐的,烈帝除了给他金丝碳龙涎香之外,年年都会顾念着他的身子畏寒给他极为上等的皮草,赏一次不够每年冬日都会赏赐好几次,且必须要他穿在身上。

他现在还依稀记得,在来大燕的第二年冬天,他有一次只穿了墨­色­的锦袍去面见烈帝,烈帝看到他的衣着眉头一皱,就在那一天,烈帝把他身边的一个侍从当众廷杖而死,足足一百杖,就为了他没有穿他赏赐的锦袍,他说他的侍从照顾不周。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忘记过穿着那皮草出席各种场所,纵然他越来越体虚,纵然他夜里越来越难以入眠,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再不想看着他身边的任何人死,也因为这样,他府中再没有多余的下人,从这一点来说,他觉得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幽黑的宫道之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两边的宫阁都空着,不知道是拿来做什么用的,万俟宸微微闭上眸子,将手中的紫金暖炉搁置在了一边,他只觉得那味道让他有些气闷,他掀开轿帘,外面的冷气刺骨的冰寒,他却觉得很好闻的深吸——

不对。

万俟宸皱了眉头,他的眸光深不可测的扫向两边的宫室,一片漆黑之中似乎没什么异常,可是万俟宸知道不是的,他眸中闪过一丝犹豫,轿子继续前行着,眼看着便要走过这段宫室了,他轻轻挥了挥手,轿子便停了下来。

一排齐整的宫室在黑夜之中静静的立在那里,万俟宸走下轿子,在慕言不解的目光之中走了过去,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冷气之中凝结,他鼻息微动,直直的朝着一扇微微合着的朱门移步,沉重的脚步声声声落在一片冷寂的夜­色­之中。

他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待看清门里的状况万俟宸呼吸一变,黑暗之中的顾云曦缓缓的抬起头来,屋外的点点光线暗暗的透了进来,她只见一道逆着光的人影立在门口,她心中本是带着惊慌与决绝的,此时看到那人影,却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她嘴角一勾,“是你。”

屋外的人身形一动走进来,瞬时也进了一抹浅淡的光线,顾云曦看过去只觉得他眸光幽深,再一看竟是前所未见的眉目温软。

他说,“我来了。”

------题外话------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漏洞,本来说在三十万字解决太子,可是现在看来有点悬~,我要不要来点重口味啊~再次感叹一句~­肉­在我心~

虽然最后有几章差点儿字,但是我基本上hold住了这个月~下个月继续努力~谢谢大家支持哦~

073侯府疗伤,包是不包

朱顶青幔的小轿一步步的向着宣武门而来,看着不远处严阵以待的禁卫军,慕枫眉峰一沉,“主子,前面是禁军。”

轿子里的人淡淡的“嗯”了一声,慕枫不知万俟宸的意思,却也没有见他喊停,眼见得离得宫门越来越近了,慕枫眉眼之间的沉­色­也越来越重,只因为此时在他身边的轿子里,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无法遮掩的散了出来。

不远处的禁军向着慕枫这边看过来,他只觉得身边的小轿窗帘被掀了起来,而后一只紫金小暖炉一闪,“哐啷”一声,万俟宸素来不离手的暖炉边掉在了地上。

炉盖被摔得掉在一边滚了好远,炉内的炭火和灰烬散散的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一股子浓郁的龙涎香味道瞬时在这片宫闱之间散了开来,慕枫眉眼一深,瞬时明白了万俟宸的意思。

有几个侍卫已经向着他们跑来,上下打量一瞬这轿子,微微一拜,“拜见楚殿下。”

轿子未停,轿子里的人依旧是淡淡的“嗯”一声,这几个侍卫素来是知道万俟宸的脾气的,当即也不甚在意,只是眸光疑问的看着慕枫,慕枫的神­色­之中带着些微的懊恼,“这是殿下的暖炉,本是让我接着的,我却是手滑了,哎——”

这几个侍卫眉间恍然之­色­一闪,同情的看慕枫一眼便不再多问,到了宫门之后那跑过去的几个侍卫对着今日执勤的侍卫头领说了几句什么,那人看了看寻常的小轿挥了挥手放行,轿子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侍卫们的眼中,那侍卫头领看一眼那几个轿夫,只觉得四个年轻力壮的大汉抬着轿子步伐竟有些沉重。

危险散去,慕枫眸光微动,“主子,去哪里?”

微微一顿,轿中传出淡淡的话语,“回府,快一”

话音落下四个轿夫的步伐瞬时快了许多,小轿之中的万俟宸眸光沉暗的看一眼自己怀中的女子,嘴角一抿,“为何如此狼狈?”

顾云曦的披风已经被沁透,此时湿湿热热的印在他身上,她的面­色­惨白,微闭着双眸气息也异常不稳,此时微微睁开眼睛看他,“雅嫔死了。”

四个字落定万俟宸眸­色­一变,这几日宫闱之中的变化实在太多,雅嫔被幽禁在掖庭宫他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她怎么会死,他皱眉一想,这期间大抵是有许多故事的,可是他实在不忍心这个时候来问她。

“不用担心。”

顾云曦浑身无力的靠在他肩头,只觉得身子里的温暖流逝殆尽,她下意识的靠的更紧了些,万俟宸察觉到她的异动,一手将她揽过来往她的肩头及后背细细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他彼时只知道她受了伤,却不知道背后的伤口这么深,看着那一面红的披风,他再掀开帘子往外一喝,“再快”

轿夫们健步如飞,然而速度越快轿子也越是颠簸,她的伤口蹭着身后的车壁,疼的顾云曦闭着眼睛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

万俟宸大手将她一揽,瞬时她的肩背就离了车壁很远,她几乎是面对面的侧倚在他肩上,耳垂擦过他的脸颊,却并非她想象的那样冰冷,她的侧脸抵在他的肩窝,也并非她想象的那般瘦弱。

看着她背部的伤口血流越来越多,万俟宸微微皱眉,她将黏在她身上的披风掀开,这一身月白的锦袍已经裂开了一条好大的一块,在那­祼­露之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皮开­肉­绽的摆在那里,万俟宸深吸一口气,“谁伤的你。”

久久无人回应,他侧目一看,肩上的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昏迷,她微合着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眼睑之下是一片青白,深吸一口气,他将那染了血的披风解了下来仍在一边。

“主子,到了。”

轿子停下的时候万俟宸步伐疾快的抱着顾云曦从轿子里冲了出来,“去请十五先生。”

话音落下慕枫眸­色­微变却还是应了一声“是”,这边开门的卫叔见到自家主子抱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冲了进来,眸­色­之中满是意外,他细细的看了看那少年,眸子里瞬时一凝!

“主子?”

“去准备赶紧的衣物,把府里的伤药都拿出来。”

卫叔这厢愣了一愣赶紧进了府院侧房,慕言本是在屋子里的,听到响动也步子极快的跑了出来,看到万俟宸的阵势眸­色­一凝,这边万俟宸却是抱着顾云曦直直的进了自己的屋子,他轻手轻脚的将顾云曦侧身放在床上,另一边转身看向慕言,“出去。”

“嗯?”

慕言一愣,然而万俟宸眸­色­幽深,他微有不赞同的看自家主子一眼,还是气哼哼的出了门,刚一出内室便遇上拿着大包小包药材的卫叔,他往里看一眼,“卫叔,怎么了?”

卫忠已是须发皆白满脸皱着,只有一双眸子十分的晶亮,此刻摇摇头便要进屋,然而刚走了几步却是退了回来,他狐疑的看着慕言,“小言子,你寻常都跟在主子身边的,今日他抱回来的这个是不是——”

慕言眸光凝重,“卫叔,我们主子完了。”

卫忠眉头一挑,“怎么回事?”

慕言看看里屋,拉着卫忠走到一边,“你知道主子之前身上的伤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就是为了今天他抱回来的这位!”

卫忠眉头大皱,“这——”

慕言没等卫忠说个什么便继续道,“看,你也非常不能理解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一次也是的。”

卫忠眉头越来越深,“怎——”

“我和你一样想不通。”慕言有些着急,“今天这一次又不知道是怎么了,看那伤还挺严重的,所以我说我们主子完了,若是以后他做出其他的事你也不要惊讶。”

卫忠眉头展开深深一叹,“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主子这不是挺好的嘛!”

慕言眉头一挑,“卫叔你说什么?”

卫忠懒得理他,只提着东西往里屋走,“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想我小老头也是这么过来的,甚好甚好。”

卫忠走进屋子的时候眸光一变,在他目之所及,他家不形于­色­深不可测的主子正两只手放在人家姑娘的背上,他、他、他好像是在脱人家的衣服?

卫忠面­色­大变,“主子!”

一声喝万俟宸眉头皱起的转过了身,卫忠支支吾吾的,“主子你,人家姑娘都受了伤了,你怎么——”

“把药拿过来!”

万俟宸没时间听他结结巴巴的说完,一声令下卫叔赶忙把药递了过来,走得近了他才看到他家主子并非是在脱人家小姑娘的衣服,他家主子只是在给人疗伤而已。

“主子,这血可流的有点多。”

卫忠站在一边忽然Сhā出这么一句话来,万俟宸正在细细选药的手一顿,看他一眼寒声道,“去外面等十五先生。”

卫忠眸光一挑,“啧啧,相见十五一面可不容易,多亏这位姑娘。”

卫忠转身走出门去,万俟宸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选好的止血药轻轻的洒在了顾云曦的伤口之上,他的眸光从那只露出一点点的红­色­的印记之上掠过,眉眼沉沉一深,他并非会医,不过他也觉得她的血实在流的太多,什么能止血他还是知道的。

此时她正趴在他的床上,纤细的身量被一袭月白的男子锦袍包裹着,那月白的锦袍上面满是刺目的鲜红,万俟宸眉头一皱,她竟然能流这么多血——

伤口之上撒了药到底是好转了些,万俟宸看着面向他侧着的脸,那­精­致的容颜之上满是汗意,不知是疼的还是在做噩梦,她的身子每每都会微微颤一下,他看在眼里终究还是不忍,倾身拿起一块洁白的帕子给她拭汗。

不多时外面的院子里就有一阵响动,慕言在外面禀报,“主子,十五先生来了。”

万俟宸眸光一亮,“进来。”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进来,见着万俟宸倾身一拜,“主子。”

万俟宸点点头,这边看一眼床上的人,“她身上受了两处伤,一处在肩上,一处在背上,拜托你。”

十五上前一步,一看之下眉头微挑,“女人?”

万俟宸眸光幽深,这厢十五轻咳两声,缓缓的落座在榻前,仔细的看了看顾云曦背上的伤口看向万俟宸,“主子,不知道可否将这位姑娘背上的衣服——撕开?”

万俟宸眸光一冷,“十五你是治病的,怎么做你不知道么?”

此话一落十五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倾身上前,万俟宸面­色­一冷­干­脆的转过了身子走向了窗边,窗外是黑漆漆的夜­色­,身后的响动不断,直到听到一声喊“疼”的声音,万俟宸才转过了身,目之所及十五手上正有一把­精­致的小刀,不知道怎么地弄疼了顾云曦,她竟是迷迷蒙蒙的喊了出来。

有状似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十五的小刀之上擦在了帕子上,万俟宸不忍再看继续转过身去,这边却听到身后的人一叹,“一个姑娘家,受这么重的伤,真是不容易。”

万俟宸眉头皱的更深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十五犹犹豫豫的道,“主子,不知道能不能脱了这位姑娘的衣服——”

万俟宸转身,眸光森森,“嗯?”

十五到底是个谪仙翩翩的人物,此刻却还是觉得背后凉风一起,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眉头却是皱着的,“姑娘的伤口在背上,十五没有办法包扎。”

万俟宸看一眼顾云曦的背脊,有十之有三的样子正­祼­露在外,他眸光幽幽,定定落下四字,“那就不包!”

十五笑意渐大,此刻向着万俟宸一拱手,“好,那这样十五就先退下了。”

看着笑意兴味的男子走出门去,万俟宸极少见的叹了一叹,他直直的走到那床榻边上,看着顾云曦­祼­露在外的伤口皱眉,到底是包扎还是不包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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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昨晚主持了官频的活动就没力气码字了,早上起来就重感冒头疼的不行,喝了药到下午才好了点,三千字是个失误,容我喝点药满血复活明天继续多多更新——

074当值遇阻,不明杀机

月光如一抹流水倾斜而下,直直的从窗棂而入幽幽的落在万俟宸的身上,他挺直的背影直直的站在窗边,眸光看向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床榻上,顾云曦迷蒙转醒,她的额头上全是因为疼痛而生的汗意,此刻趴在床榻之上浑身上下都酸软无力,身上盖着的薄被上有好闻的兰香味道,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始转头打量自己所在这个地方。

朱漆墨­色­的家具,厚重的帷幔,雅致的饰物,角落里的兰花,还有——

顾云曦的眸光钉在了窗边的那个背影之上,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因昏迷而生的记忆空白渐渐的被填补了上,万俟宸。

心中缓缓地滑过这样一个名字,顾云曦的眸­色­渐深,她将被子里的手伸出来想要撑着床榻起身,却不想便是这一动,牵动着她的半个身子猛的一疼。

“嘶——”

吸气声让万俟宸回神,他转身便看到顾云曦在床上想要撑起身子,眉头一皱,“别动。”

万俟宸走过去,顾云曦便当真不动了,她缓了口气,“这是哪里——”

“这是楚侯府。”

万俟宸淡淡一语,却见顾云曦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他眸­色­一深,“是从紧急,只好将你带到这里来。”

顾云曦微微摇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万俟宸看一眼窗外的夜­色­,“丑时三刻。”

顾云曦嘴角一抿,还是想要撑起身子,万俟宸见她分明白­色­惨白却还是强自挣扎的样子冷声开了口,“宫中的报出来的消息,一个下等侍卫在掖庭宫的侧门被人杀死,现在禁军已经开始偷偷的搜捕内宫,还没有禀报皇上。”

顾云曦一怔,终究还是无力的瘫倒在了床边,“有没有搜到什么人?”

“暂时还没有消息送出来。”

顾云曦深深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肩背上的伤疼的越发的厉害了,万俟宸将缓缓滑落下的被单重新拉上来盖在她肩头,“伤口已经上了药,你不要动,待伤口结痂之后就不会这么疼了。”

顾云曦这才低头看自己,衣服没有换,微微敞开的领口看得出肩上是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背上……她看不到却觉得有一股子清凉的感觉,大概也是伤药,她微微一滞,“好像又欠了一你一次。”

万俟宸眸光一深没有说话,顾云曦却接着道,“公孙慈求我带她去掖庭宫看雅嫔,我一时心软就带了她去,见了雅嫔正准备走就遇到了几个穿着太监服自称是刑部于永派来的人,我和公孙慈躲在屋子里,眼睁睁看着他们给雅嫔喂了药,后来被发现了,我只好自己跑出去引开那些人,却也将公孙慈留在了那里。”

万俟宸眸光微眯,“宫里还没有报出雅嫔死了的消息,不知道是禁军将这消息压住了还是他们根本没有搜捕到掖庭宫里面去,公孙慈,你不必担心。”

微微一顿,“你说的那几个人,你可认得出来是谁身边的人?”

顾云曦眸光微敛,“当时屋子里光线很暗,我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是没有见过的面孔,他们大概是想让雅嫔指正宫中的某一位主子,只可惜雅嫔娘娘的­性­子刚硬,并不会屈从与他们,所以只好下杀手。”

万俟宸点点头,“雅嫔娘娘和此事其实并无多大关系,但是如果她真的能站出来说一句话无疑是一支谁人都躲不开的箭,但是杀了雅嫔几乎于事无补,除非——他们是想用雅嫔的死嫁祸于人。”

嫁祸!

顾云曦眉头一凝,“现如今的局势自然和太子与德王殿下的夺嫡之争脱不开关系,太子本是板上钉钉的新君,奈何进来各种状况频出,再加上德王殿下势力渐渐大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这一次婠婠夫人小产,受损失最大的到底还是太子,纵观后宫之内,只有皇后和淑妃位高权重,到底也是偏向太子一方的。”

万俟宸眸­色­渐深,“想知道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只要看雅嫔得死第一个指向谁就可以了,皇后和淑妃虽然看起来是一起的,实际上却并不真的如此,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湘嫔,德王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如果湘嫔娘娘在宫里犯了大错,德王在如何的受皇上器重,但凡是和皇家血脉连在一起的只怕皇上都不会姑息。”

顾云曦点点头,对,只要看看明日里雅嫔的死第一个指向的是谁便可,可是为什么他们的搜捕还没有搜到掖庭宫之内呢?

公孙慈一个人能不能走得出来——

又是诸多的疑问覆在顾云曦的心头,万俟宸看到她这般眉头细细的一凝,再转眼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淡淡开口,“天­色­还早,你先歇着吧。”

说完就要转身往外走,顾云曦神思一动却急急道,“明日我要进宫当值。”

万俟宸并未回头,只是步子微顿道,“卯时自会来叫你。”

看着消失在一道屏风之后的身影顾云曦嘴角一抿,此时得她只觉得浑身乏力,也确实需要好生休息一番,这屋子里的布置极为深沉冷硬,也确实和他相衬,顾云曦眸光几转,看着那不远处的一沓书册忽然心中一动,难道她睡得是他的床?

万俟宸走出内室的时候十五等人还没有走,他们俱是眸光深深的看着他,淡淡的笑意噙在嘴角,看的万俟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主子,顾姑娘可好些了?”

万俟宸沉下眉头,“刚才已经醒了,现在又睡了。”

众人俱是点点头,这边十五上前一步,“主子,顾姑娘的药方我都写好了交给慕言了,外敷的和内服的都要分开。”

万俟宸点点头,其他人还是眸光锃亮的看着他,忽然,卫忠上前一步,“主子,顾姑娘睡了你的房间,那您今晚可怎么办?”

万俟宸一滞,却是看向了十五,“十五,大哥可顺利离开了?”

十五先生眸中兴味一散,面­色­变得郑重,“已经到了南越一带了,只怕还有几日就能到楚国边境了。”

万俟宸点点头,忽而眉头一挑,“开始不是说要留在这里,为何会忽然就说要走,魏贺可曾见过他了?”

十五敛下眸子,“魏贺还是不见他,最后­干­脆出门远游了,大公子走得这么急只怕也是为了去追那魏贺。”

万俟宸颔首,倒是没有发现十五几人身上的异样,“他既然如此看重魏贺,那我闲来可要好好的拜读一下魏贺的书。”

眼见的周围众人都看着自己,万俟宸挥挥手,“时间不早了,都下去休息吧。”

慕言、慕枫相视一眼齐齐走出门去,十五也是对着万俟宸一拜直接出了楚侯府,厅中只剩下了卫忠,万俟宸看他一眼,后者道,“主子今夜不睡吗?”

万俟宸摇摇头,“不睡。”

卫忠也不说话,直接去耳房拿了些炭火将屋子里的炉火烧得更旺了些,这厢又给万俟宸倒上了热茶,万俟宸去到一旁的书房拿过几本书来,就这般靠在塌边看起书来,卫忠站在他旁里侍候着,眸光时不时的落在万俟宸的身上,到底含着几分心疼。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见得夜­色­越来越深沉,寂静的大厅之内却忽然传出一声异响,卫忠一听和万俟宸相视一眼,“是顾姑娘。”

万俟宸放下手中的书册大步走进内室,只见顾云曦正撑着床沿想要下地,他几步走过去,“怎么了?”

顾云曦此时只着了中衣,虽是男子长袍,女儿家的玲珑曲线多少有几分,万俟宸倾身将她一扶,顾云曦也不怎的只觉得手臂上一凉,竟是下意识的一颤,万俟宸眉头一皱收回手臂,退后一步看着她,“要做什么?”

顾云曦看出万俟宸眼中的寒意,又看到他竟还是一身衣衫连个样儿也没有换,难免的觉得意外,她掩下心中的一股异样,眸光微敛,“时辰差不多了,我只怕得回一趟相府。”

万俟宸声音凉凉的,站在当地看她一会儿开口,“换衣服,送你回相府。”

“昂?”

顾云曦显然不知道这个“换衣服”怎么解释,万俟宸上下打量她一瞬,转过头来淡淡开口,“你的披风袍子到处都是血,我已经让人扔了。”

顾云曦看自己一眼,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她缓缓坐回床榻之上,只觉得自己肩头和背上都是一股子凉风,再看一眼床边的矮凳,早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衫是摆在那里的。

她点点头,“知道了。”

万俟宸看一眼她,有些迟疑,“你可以吗?”

顾云曦眉头一皱,被子里的双手微微一紧,这厢冷冷抬眸,“你可以出去了。”

万俟宸无话,再次转身出门,顾云曦只觉得颊边一团火让她有几分异样,低头看一眼凳子上的衣服,竟是女儿装。

他的府里有女人?

这般的疑问不过一闪而逝,顾云曦忍着肩背上的疼将身上已经破损了的中衣脱下来,本来寻常的目光忽然一凝,在她身上,是包扎尚好的伤口,肩上的背上的缠绕了几卷,她皱眉往外看一眼,这是谁——

到底不是矫揉造作的人,将那准备好的中衣袍子打开来,竟是一身月白的银丝镶边百褶落地裙,她稍稍一看便往身上套,动作一大自然扯得伤口发疼,可再如何的疼也只得忍着,穿好衣服便走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面铜镜旁,镜子里的自己发丝凌乱白­色­惨白,实在是——

微微一叹,想要重新打理一下头发的她深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连手都不怎么举得起来,看着散散落落的头发­干­脆的扯了束发的簪子将头发松松的绑在了脑后,如此一来倒也­干­净清爽,只待回了相府自然有人为她打理。

窗外的夜­色­正是最黑的时候,过了这一阵子便是黎明了,她转身出门,万俟宸和卫忠正在门口站着,看到重新走出来的顾云曦,二人俱是微微一愣。

顾云曦看看万俟宸,“多谢殿下。”

万俟宸眉头一皱,不知道是重新恢复了元气还是有卫忠在这里,他只觉得这个女人瞬时又离得她远了几分,他看卫忠一眼,“准备车马,送姑娘回相府。”

卫忠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请姑娘随我来。”

顾云曦看看万俟宸,后者说,“让卫叔送你回去。”

顾云曦心中一愣,心想我难道要你送我回去吗,这边还是点点头倾身一福,然后才跟在卫叔的身后向着门外走去,万俟宸站在正厅的门口,看着消失在院门口的白­色­身影眸光幽深。

一回头,还有两张薄纸放在桌上,他眉头一皱,竟是忘了把药方给她。

卫忠领了顾云曦往外走的时候态度十分的和蔼,边走边呵呵一笑,“姑娘穿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啊,府中本来没有女装的,公子说让准备衣服,我们这才出了一趟府。”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面前的老人家笑呵呵的十分亲切,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真是抱歉,给老人家添麻烦了。”

卫叔摇摇头,“哎,姑娘万万莫要这样说,我年纪一大把了其实很喜欢热闹,可是我们主子想来姑娘你也知道的,喜欢清静,别的不说,就说这楚侯府那是十年没见过几个女孩子进去过。”

顾云曦点点头,这边卫叔扶了她上马车,夜­色­还是浓黑如墨,大街上清冷至极,马蹄声响起的时候卫叔又接着道,“听说顾姑娘是个很厉害的,可是在如何的有本事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今日姑娘被主子抱进来的时候老朽真是吓了一跳啊,我看主子也是担心的很,姑娘今后可要当心。”

顾云曦微微一愣,“多谢老人家,云曦自会当心的。”

卫忠马鞭扬起,“在老朽的印象之中我们家公子似乎不认识多少京中小姐,却不知道原来还有顾姑娘这么一个朋友,这么多年主子实在是孤单的很,别说姑娘家了,连公子哥都没几个认识的,姑娘以后若是得闲,可要常常去楚侯府,别人不说,老朽可是欢迎的很呢。”

带着几分笑意的话语传入车里,顾云曦听着,再想着那屋子里沉暗冷硬的布置,竟一时之间有几分心酸,她嘴角浮起一抹无奈,到底不想让老人家失望,“那云曦以后一定会叨扰老人家的。”

“不是叨扰不是叨扰,老朽还记得顾姑娘上一次和德王殿下一起去侯府的时候提到过一种鸢尾兰,我们主子啊,他本是最喜欢墨兰的,可是这几日竟是将那些墨兰全部换成了鸢尾兰,老朽真是觉得姑娘厉害,主子向来喜欢什么东西万年不变的,也就这一次,竟然连墨兰都往院子里放,那兰花一放一冻可就活不成了。”

顾云曦有些意外,到底她只是提醒他,墨兰是那般珍贵的东西,倒也只有他如此的糟蹋,“鸢尾兰对楚殿下的身子有好处的,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大概是楚殿下也知道那东西好才用的,云曦哪有什么厉害的。”

卫叔在马车之外嘿嘿一笑,响亮一鞭下去马车行的更快了些,顾云曦掀开车帘,天边正亮起了一丝鱼肚白,她轻抚肩上的伤口,似乎真的不那么疼了,看着那一边浅白一边墨黑的天­色­,她的眸­色­深了几分,今日,又有多少黑白要让她分辨。

马车停在相府门口的时候顾云曦­精­神一震,她几步跳下马车来,转身对卫忠道谢,“老人家,今日多谢你了。”

卫忠摇摇头,“姑娘要谢也该谢我主子,姑娘进去吧,老朽这就回去了。”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点点头,转身向着府门走去,叫了门之后府中的小厮没有想到她这个时候才回来,顾云曦直直向着碎月轩而去,一打开院门屋子里的灯就亮了起来,越娘披着一件袍子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是她惊喜非常,“姑娘回来了!”

紫兰也从里屋走出来,看到顾云曦回来向着她直直奔了过来,“小姐你回来了!小姐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了,紫兰好生担心你。”

紫兰随意的将她的手拉在手中,这一下却是不小心的扯疼了她,看着顾云曦面­色­一变,紫兰和越娘都是面­色­大变,“小姐,怎么了?”

顾云曦摇摇头,“紫兰,去把我的朝服和腰牌准备好,越娘,给我把头发束起来。”

紫兰、越娘二人先是一愣,继而看到顾云曦这般郑重模样才赶忙去准备衣服拿梳妆的东西,待一刻钟之后顾云曦将一身墨­色­银边的禁军服饰穿在了身上,那衣服上有铁质的铠甲,卡在她的肩头让她一阵阵的生疼,眼看着时间不早,她也没时间去管这些小东西,待她准备好一切要出门时,天­色­已是大亮。

今日是顾云曦第一天当值,当她带着楚衣到了宣德门旁侧的禁军大营之时,整个禁军大营之中的人全部都黑压压的站在那里,不远处夜七和林筑已经在等着,似乎是夜七刚进行了交接,顾云曦眸光沉沉的走过去,“拜见统领,副统领。”

林筑是禁军统领,顾云曦早前也是见过的,此时他看着顾云曦眸光微微一亮,“早闻顾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几百年来我皇宫禁军之中还不曾出现过女子,顾姑娘可真是古今第一人。”

夜七眸光微亮的看着她,顾云曦的眸光和他相视一眼,这厢对着林筑一拱手,“林统领谬赞了,顾云曦女流之辈,能有幸得皇上赏识得任羽林军统领一职实在是云曦之幸,今后还望林统领多多照拂。”

林筑还算满意的点点头,这厢便将眸光落在了顾云曦脚边的楚衣身上,和林筑一样,站在他们近前的士兵们同样看着楚衣,林筑一笑,“这可真是奇事,这支雪狼便是今后要与顾姑娘一同当值的?”

顾云曦点点头,林筑双眸微眯,“不错不错。”

底下的议论声渐起,顾云曦不听也知道大家在说什么,林筑挥挥手示意所有人肃静,转身叫过来二人,“张陵、许昌,你们过来。”

顾云曦打眼看过去,在她右前方正有两个男子走过来,两人身上俱穿着禁军墨甲,一个瘦瘦高高的,一双眸子微微眯着,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还算的上面善,另一个个子虽然不高却极为壮实,一双眸子虎目蹬蹬的看顾云曦一眼,里面是一闪而过的——不屑?

顾云曦嘴角一勾,这样的状况在她看来倒是十分的正常,这让人走过来对着林筑一拜,林筑又道,“顾姑娘,这二位便是羽林军此前的两个副将,张陵,许昌。”

顾云曦看过去,面­色­淡淡的点点头,瘦的叫张陵,壮实的叫许昌,林筑轻咳两声,那二人朝着顾云曦一拜,“拜见统领。”

顾云曦挥挥手,“起来吧,早知道张、许二位副将少年有为,今后还望二位多多指教!”

林筑见此嘴角一勾,“羽林军乃是负责皇上寝宫以及勤政殿维护的,他们的营房并不和我们一起,张陵,你且带着顾姑娘过去吧,让兄弟们听话些。”

顾云曦早就知道这般,当即对着林筑和夜七一拜,转身跟着张陵和许昌往羽林军的地界儿走。

“喝!”

突如其来的一声谁都没有想到,却是顾云曦身侧的许昌忽然猛的一喝,旁里经过的宫人被这位禁军副将吓得浑身一颤,好几人都面­色­大变的惊叫了起来,看着几个宫女手中端着的东西尽数掉在了地上,顾云曦嘴角一勾。

她墨瞳一转,兴味的轻咳两声,“听闻许副将力大如牛声如洪钟,今时今日倒是真的。”

许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此刻眸光惊诧的看一身淡然的顾云曦,她没有生气反倒这般与他说话,到底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时之间竟有些面红的一字一句结巴道,“这个,这个统领说的是,哦不,是统领谬赞了。”

顾云曦忍着嘴边的笑意点点头,这边张陵眸光微闪,看看另一边的许昌无奈摇摇头,“统领您大人有大量,许昌向来是个没轻没重的。”

顾云曦看这个张陵一眼,一边摇头一边道,“张副将哪里的话,弟兄们只怕都和你们一样,以为我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儿家罢了,云曦也不瞒二位说,云曦还真是不会武功,不过在这大内当值,武功并非必须的。”

张陵状似认同的点点头,顾云曦却忽然转头问张陵,“张副将,昨夜发生在掖庭宫的事现如今进展如何了?”

张陵和许昌面­色­一变,都有些诧异的看着顾云曦,昨晚的连皇帝都不知道,宫外更是封锁的极为严密,她怎么会知道!

张陵嘴角一抿,“掖庭宫的事并不属于羽林军的管辖范畴,所以张陵并不知道。”

顾云曦点点头,“张副将说的不错,可是这深宫大院的,每一件事都不简单,你我都是保护皇上的各位娘娘的人,以后这些事情都不可掉以轻心。”

张陵与许昌对视一眼,点点头。

到了羽林军大营的时候自然比不得在禁军大营是场面大,一千人的羽林军通常每日当值的只有五百,再加上此时各处正在当值的人,此时在营中的不过百人,一进门便有另两个人迎了过来,张陵上前一步,“统领,这位是肖扬,周瑾,俱是我营中副将。”

又是两个副将,顾云曦点点头,眼前二人都齐齐向她做礼,她淡淡打量这二人几眼,都是身材­精­壮的汉子,一个面­色­幽黑眸光炯炯,另一个却是细皮­嫩­­肉­的,浑身上下竟有几分­阴­柔之气。

她点点头,就看见留在营房之内的侍卫都已经站在了营房中间的大场子里,她几步走过去,看着众位军士嘴角一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眸光如利剑一般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本来容­色­散漫眸带兴味的众人瞬时被她的目光一震,这才各个站直了,目光,也郑重了许多。

四个副将站在她身后,面­色­幽黑的肖扬看一眼许昌,后者摇了摇头,肖扬挑挑眉,眸光看向了站在下面的一个兵士,那人得了肖扬的信息点点头向着一边的营房跑了过去,顾云曦眸光微变,嘴角微微的挑了起来。

“各位弟兄们,在下顾云曦,从今天开始是你们的统领,羽林军所有的规矩都不变,只望各个——”

“汪汪——”

顾云曦的话没有讲完就有一阵狗吠声传了出来,众人面­色­大变的看一眼他们的右后方,瞬时眸光一变的闪到了一边,顾云曦皱紧了眉头,只见的人群之中一道黑­色­身影身影正牙口森森的朝她扑了过来!

猎狗!

顾云曦心中一紧,御林军之中专门有一个训犬营,其中养的猎狗都是堪比虎豹的生猛之物,经常会用到皇城之内的巡检上,今日这样的场合,竟有一只猎狗这般凶残的冲了出来,期间意味,顾云曦哪里会不知道。

“楚衣!”

一声令下,顾云曦脚边的白­色­身影忽滴跃了出去,那猎狗是个成年的大狗,若是立起来只怕也比顾云曦矮不了多少,此刻步伐迅猛的扑过来,顾云曦只觉得耳边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心中也实在赞叹这猎狗训得好,只可惜,训的这么好的猎狗用错了地方!

在场站着的人没有看到楚衣是怎么蹦出来的,本来高高跃起的黑影在半空之中遭遇一股大力的冲击,只听见狂叫的狗吠声忽然一卡,那半空之中的大黑影子噗通一声重重的掉在了地上!

落地的声音响起之时人们才看清,那身形硕大的黑猎狗此刻正在地上抽搐的挣扎,而一只只有猎狗十之有三大的雪白雪狼正埋头在猎狗的脖颈之间,它的两只前爪一支按在猎狗的额头上,长而尖利的爪子卡进了猎狗的眼睛里,有血水从猎狗的额头流下,它的喉咙里发出凄惨的哀嚎,楚衣猛的扬起了头,瞬时从猎狗的脖颈上扯下一大块皮­肉­,血淋淋的­肉­沫子飞的到处都是,瞬间让在场所有的人面­色­大变。

“大黑!”

哑声一唤,顾云曦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她转身,只见肖扬正眸光痛苦的盯着地上的猎狗,看见顾云曦看着他,他的眸子里似有怒气又似有心绪,竟是不能和她对视。

顾云曦转过头来,也不去制止楚衣继续的将地上的猎狗撕裂,“原来这是肖副将的猎犬,我看它四肢壮硕动作敏捷,冲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杀气腾腾让人不敢直面,外界传言羽林军之中的训犬营十分的厉害,想来,是真的了!”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肖扬心中更是堵了一股子气无处可发,顾云曦即便是再如何的夸赞他的猎犬,那又如何,无非是表现出她那雪狼的厉害,一招啊,如果是两个人比剑,今日的博弈只是一招他的大黑就完败!

“只不过。”顾云曦的话还没有说完,“这猎狗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出来呢?如果我今日没有带着楚衣,只怕现在躺在地上被撕裂的就是我了,肖副将,你说对不对?”

肖扬猛然一顿,按下心中怒气强自道,“统领大人恕罪,只怕是一时没有看管好。”

顾云曦点点头,眸中寒意惊人,“据我所知,御林军有律,但是是训犬营没有看管好自己的猎犬导致其冲出房舍伤人的都是有处罚的,今日虽然这大黑没有伤人,却到底是违例了,肖副将,不知是谁刚才再看管大黑。”

众人早就给大黑让开了路,此时顾云曦正好能从这一片的空白之中看到那场子以西狗舍的大门,她眸光直直的钉在那里,良久,狗舍之内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和肖扬眸光接触的那人。

那侍卫面­色­微白,一步一步的走到顾云曦的面前,“统领,是,是小人。”

肖扬欲要上前一步,这边张陵却是猛的拉住了他,顾云曦只当做看不到身后几人的动作,此时看着那小侍卫浅浅一笑,“我记得羽林军有律,若是看管猎犬不善者可从二十军杖到一百军仗不等,今日大黑虽然没有伤人,但是你却是害死了肖副将的狗,你说,你该承受多少军仗才对?”

那侍卫猛的低下了头,顾云曦看着这场面摇摇头,“既然不回答我的话那就再加一条犯上之罪——”

“统领!”

肖扬到底还是冲了出来,他抱起双拳朝着顾云曦一拜,“请统领恕罪,今日之事全都是因肖扬而起,统领若要责罚便罚肖扬吧!”

顾云曦冷冷的看眼前二人,场面一时之间竟是冷凝无比,站在她身后的几人相视一眼,都是眉头大皱。

“呵呵。”

顾云曦忽然轻笑一声,众人听着一愣,之后只听顾云曦说,“下属有错自然有上级教导不利之罪,既然肖副将要自己主动请罚,那本统领便如你所愿罚你好了。”

旁里的侍卫闻言猛的抬起了头,似是有话要说,却被肖扬狠狠一眼瞪了下去,顾云曦嘴角一抬,“虽然要罚肖副将,可是肖副将也是痛失爱犬,本统领念你‘本意’非恶,就将你的罪过抵消了,只命你当值训犬营一月无休,你可服气?”

众人松一口气,肖扬抬起头来,微有不解,却还是低下头行个礼,“多谢统领大人。”

顾云曦点点头,这才唤回楚衣,那大黑此时瘫在地上已经血流不止的断了气,顾云曦看一眼转头看着肖扬,“楚衣看着体格不大­性­情温婉,却是个牙尖爪利的,只要谁敢犯它它必然倾全力杀之,还望肖副将明白。”

肖扬额头现出丝丝汗意,再鞠一躬,“属下明白。”

眼见得众人眸­色­几变,顾云曦也不再多言,“好了,不必因为我影响了大家惯常该做的事情,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齐齐对着顾云曦一拜徐徐散了去,顾云曦转身去看她的四个副将,“具体的羽林军事物顾云曦还不是很熟悉,还请几位进营房与我细说一番。”

张、许、肖、周几人点点头,俱是准备跟顾云曦往营房里走,然而还没有走到几步,羽林军的大营之外便传来一阵马蹄作响声,顾云曦几人纷纷转身向大营之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太监服的人正御马而来。

来人下了马直直的闯入营中,“顾统领何在?!”

一声大喝,顾云曦当即上前一步,“在下正是顾云曦。”

来人掏出自己身边的腰牌,众人一看当即下跪在地,那腰牌金­色­耀目,上面有一条龙纹浮面,正是皇帝公孙烈的腰牌,见令牌如见真人,那太监尖着嗓子道,“皇上有口谕,命羽林军统领带齐人马前往掖庭宫,与刑部尚书于大人一起候命。”

顾云曦眸光微变,此刻眸­色­深深的看一眼张陵,后者面­色­一暗低下眸子去,顾云曦双手一拱,“顾云曦领命。”

那太监面­色­焦急,此刻却是不能停留,“顾统领,你的兵可以慢,你却要快着点,小人还要去其他的地方传旨,您一定不要误了时辰。”

顾云曦点点头,却还是拉住了那太监,“敢问公公,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那公公看她一眼,眉­色­一沉道,“总之是一件大事,您赶紧过去吧,到时候皇上自然是有命令的。”

顾云曦点点头看着那人离去,她转头看肖扬一眼,“备马,肖扬与我同去,许昌和周瑾带一百人马随后到,张陵留在营中等待命令。”

一串命令落下,肖扬已经消失在了营房之中,不多时便有好两个小侍卫桥两匹马走了过去,顾云曦当先走过去签过最前面的马,肖扬随后上了第二匹马,禁军大营虽然还是在皇城之内,却是离了内宫很远,要到掖庭宫还要快自然是要骑马去了,羽林军统领更是有在这宫中骑马的权力。

顾云曦带着肖扬从营中飞驰而出,一路上的宫人俱是侍立两旁,肖扬看着免不得要问顾云曦,“顾统领可知道皇上的意思?”

顾云曦眉­色­一沉,“永远不要妄想猜测皇上的意思,安心做好自己的事。”

两人绕着最外围的宫道直直的往皇宫最北端的掖庭宫而去,顾云曦扬起马鞭齐齐的落在马背上,楚衣身影矫健的跟在她的身后。

顾云曦心中记挂着公孙慈,她没想到皇帝会直接下了命令要她去,还要带上羽林军的人马,她不由得想到,是不是公孙慈被抓住了,抑或是雅嫔的死现如今已经指向了宫内的某位主子。

越想心中越是着急,顾云曦的马鞭声也越发的响亮了,本来奋力狂奔着的马儿忽而一颤,顾云曦眸­色­一变,却见十分矫健的高头大马一时之间似乎有些不受掌控,顾云曦的马术自然是好的,她看着马儿的异样心中一沉,使劲的想要勒住缰绳,然而这马儿根本已经停不下来,任凭顾云曦涌上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没有办法停下。

“顾统领!”

跟在顾云曦身后的肖扬也看出了马匹的异样,眼见得不会武功的顾云曦要被发狂的马儿甩下来,他的眸­色­也是几变,顾云曦心中大怒,这些人要试探她未免也试探的太过火!

眼看着前面是高高的宫墙,而这马儿似乎看不到一般还在奋力的往那墙上冲,顾云曦猛的一拍马背,跟在顾云曦身后的肖扬猛然勒住自己的马儿,眼见得顾云曦要自己跳下马背,他微微犹豫一瞬还是拍马而起!

顾云曦本以为自己不死至少也要在如此快的速度之下摔个半残,却不想身后忽然扶上来一只手臂,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大力一拖,竟是平平稳稳的落了地,她转头一看,竟是肖扬。

“砰”的一声,顾云曦转头看过去,除了马匹和墙体的碰撞声之外,顾云曦甚至听到了那高大的马儿骨骼碎裂血­肉­喷溅之声,整个马儿前半身血­肉­模糊的瘫倒在了地上,看着那徐徐流出来的马血,顾云曦的眸光猛的一寒。

她转过头来看着肖扬,肖扬的眸子里也满是意外之­色­,看到顾云曦的眸光,肖扬眉头一皱,“顾统领在怀疑我们?”

顾云曦不发一言转回头来,“你们只是想试探我,而这一匹马却是想要我的命,我不知道这不是你们一起想出来的注意,但是,能在这马上做手脚的,必定是羽林军中人。”

她也不怕那惨不忍睹的场面,也不惧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脚步沉沉的走过去,眸光从马身上细细扫过,她出羽林军大营的时候还没有问题,为什么走到一半除了状况?

她甚至将手放在马背上,缓缓地摸索,忽然,她的手停在了某一处,她细细触摸一番,抬起手一看,竟是有淡淡的濡湿,这濡湿并非是马汗,更不是简单的洗马时候残留下来的,她放在鼻端轻轻一嗅,眸光瞬时大变!

她蹲了一会儿猛然站起身,肖扬看着她的样子眉头一挑,顾云曦再回头看一眼那场面眸­色­森寒的往掖庭宫的方向而去,肖扬跟在她身后,“有人要杀你?”

顾云曦点点头,“是。”

肖扬却又有些不确定,“马儿发狂是正常的,这些马儿都是从北境运回来的,虽然高大勇猛却也野­性­难改。”

顾云曦冷笑一声,“就算马儿野­性­难改,那马背上的熊阳草汁液是怎么回事呢?有人把熊阳草的汁液涂在马背上,寻常时候不会出什么问题,然而今日我赶得急,只会不停的抽打马背,当马背被我的马鞭挂出写小伤口的时候这些汁液就会散进去,这样马儿就会被熊阳草的毒素刺激的发狂,幸好今日我是走的此处,若是在别的地方冲撞了宫里主子们的銮驾或是伤了人,我这条命,就真的完了。”

听到顾云曦这般一说肖扬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楚衣看到这般场面低低的“嗷呜”几声此时来噌她的裙摆,她俯下身子轻轻地摸摸它的头,这边厢背后却是猛的一疼,肖扬眼见得顾云曦身形一顿,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道,“你不去查查吗?”

顾云曦重新直起身子,“我现在可没有时间去查这些东西,掖庭宫的事情比这个重要太多!”

肖扬挑挑眉,“你不把这个人找出来,那如果还有下次呢?”

顾云曦一笑,“再有下一次?我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肖扬的眉头挑的再也不能再高了,他深深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女子背影,心中有些想法渐渐地发生了变化,顾云曦听到身后的人不再问了便转过头来,说出一句,“不会是你吧?”

“什么?”

肖扬瞬间没听懂,顾云曦补充一句,“不会是你想杀我吧?”

肖扬瞬间愣了,这边顾云曦却是呵呵几声笑转了过去,继而步伐更快的向着掖庭宫而去。

到了掖庭宫的时候夜七正站在掖庭宫的正门,看到她来了眉头一皱,“公子?”

顾云曦摇摇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夜七微微沉吟一瞬,“顾云曦,嗯,云曦——”

顾云曦嘴角微勾,“是皇上下的命令让过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夜七摇摇头,“不行,要等等。”

顾云曦敛下眸子站在当地,肖扬跟在她身后站着,她的眸光在四周的禁军身上一扫而过,心中越发的有些紧张了。

正等着呢,忽然一群禁军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顾云曦眸光瞬时大变,竟然是公孙慈!

此刻的公孙慈还是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被几个禁军领着往这边走来,顾云曦眉头一挑,呼吸微微不稳,夜七似是感受到了顾云曦疑问,此时沉沉道,“今早上搜查内宫的时候在御膳房那边发现了敬慈公主,似乎是偷偷跑出来的,她口中含着要见雅嫔娘娘,却不知——”

顾云曦眉头微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这公孙慈没有在掖庭宫之内被抓住,公孙慈此时也是看到了顾云曦,她的眸光深而暗,看顾云曦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顾云曦心中一惊,只觉得这个天真刁蛮的小公主变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连她看了她的眼神都觉得有几分心惊。

“敬慈公主被抓住了怎么带过来了?”

夜七眉头一沉,“皇上早上本来也没打算追究这件事的,只让人把公主送回去,现在是皇上让禁军把她从福雅宫带过来的,因为,因为——”

夜七到底是没有说出来雅嫔已经死了的事实,顾云曦只当做不知道的面­色­疑问,这厢公孙慈站到了他们近前,他们几人齐齐行礼之后公孙慈眸光张望的看向了掖庭宫,“我要见母妃!”

她的表情或多或少还带着几分跋扈,顾云曦看着她的表演只觉得真实的可怕,这还是那个喜形于­色­的小丫头吗?

这一声落定公孙慈还是被侍卫们拦着的,顾云曦低下眸子,只听到侧耳方向传来一声脚步声,随后便看到了福安出现在了宫门口,他向外面扫一眼,“夜统领,顾统领,你们可以进来了。”

“我也要进去!”

公孙慈大声一吼,福安的眸子里有几分同情的看着这个小姑娘,“公主您请稍等一下吧,稍后老奴来请您!”

公孙慈撇撇嘴,转身不去看福安,顾云曦最后再看了一眼公孙慈跟着夜七走了进去,一进掖庭宫前一晚的情景便瞬时浮现在她眼前,她看着那青石板上的血迹,心中微微的有几分抽紧。

走到雅嫔住的那间殿阁的时候老远就看到明黄­色­的仪仗立在那里,顾云曦只听到烈帝森森的声音说道,“将这掖庭宫内的下人侍卫全部处死陪葬,还有所有来过这里看到雅嫔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顾云曦步子一重,前面的夜七转过身子看顾云曦一眼,她抬起头微微一笑,夜七转过了身子,顾云曦只听到公孙烈的声音继续不断的传来,他凉凉的说,“把云澜宫封了,湘嫔一步也不准出宫。”

顾云曦一惊,昨晚的,是湘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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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昭灵殿。

烈帝到底没有让公孙慈在掖庭宫那样的地方见雅嫔,昭灵殿是大燕王宫之内的死灵祭殿,每每有宫妃或者皇子公主甍逝,遗体都会停放在这里,顾云曦和夜七静静的在角落里站着,眸光看着殿堂中间的灵榻分外沉重。

林筑带着人将这昭灵殿尽数包围了起来,羽林军过来不过只是负责掖庭宫的看守,公孙慈穿着并不合身的宫女服从朱漆的大门口一步步的走了进来,眸光缓缓地落在了灵榻之上,此时的雅嫔已经经过了一番收拾,至少看上去是安详的,公孙慈大睁着眸子,一滴一滴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安静的脚步声落在殿中,本是背对着门口的烈帝缓缓地转过了身,即便是此前从没有多给雅嫔半点的宠爱,在今日,这个帝王还是表现出了十足的悲痛之感,他眸光深深的看着公孙慈,染上了银白的鬓角越发的沧桑了。

“母妃——”

轻轻地一唤,公孙慈缓缓地向着雅嫔走了过去,今日的雅嫔一身大红­色­的宫装,惨白的面­色­看上去有几分吓人,公孙慈却是分毫不怕,她的两只小手轻轻的握住雅嫔的手,嘴里喃喃有声,“母妃,阿慈会乖的,阿慈会好好练字作画,阿慈会好好的孝顺您,阿慈会好好的做好吃的送去给父皇,阿慈会一直陪在您身边,这样,母妃就不会寂寞了——”

呜咽的话一句句的落在公孙烈的心中,他眸光微亮,心中浮起一股子酸楚,公孙慈却好似着了魔一般的拉着雅嫔的手不放,“母妃,你起来吧,阿慈背诗给你听,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母妃,你看,你教的诗阿慈都记着呢,你起来吧,阿慈还会呢——”

啜泣声幽幽的落在这香烛冥火的灵堂里,顾云曦看着殿中几人,无不是微现动容之­色­,雅嫔进宫十多年,早些时候也是得烈帝宠爱的,之后不知怎么的­性­格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最后终究被遗忘在一旁。

顾云曦眼眸深深的看着公孙慈,这首诗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公孙烈却是在听到这首诗的时候眸­色­深深一沉,她不禁掩下了眸子,公孙慈,要开始反击了吗?

“都退下吧。”

公孙烈看着公孙慈痴痴凄凄的模样如此下令,顾云曦等人微微一拜朝着殿外走去,瞬时,这殿内便只剩下了公孙慈和公孙烈二人,顾云曦临出门的时候再看公孙慈一眼,小姑娘眸光迷蒙泪水涟涟,看起来让人好不心疼。

一出门福安便是一叹,这么多年他是一直跟在公孙烈身边,无论公孙烈的大小事问他总是没有错的,此时的福安微微摇头,似是不能相信今日里的惨剧,“真是没有想到,雅嫔娘娘这么多年来还记得那首诗呢。”

话音落下,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福安,福安眸光变得有些悠远,“这首诗是当年雅嫔娘娘刚进宫的时候皇上为他吟的,后来——哎,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忘啊。”

顾云曦眼眸一深,她不想将公孙慈想的那般不堪,可是她总觉得不安,据她所知公孙慈并非是个喜欢寻常女儿家­操­持的琴棋书画之内的,从孙卓送她的东西就能看得出来,谁家的小姐喜欢弓弩,可公孙慈就是喜欢,而她今日在公孙烈面前吟的这首诗连福安都是这么感叹,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公孙烈。

顾云曦抬眼看向那­阴­霾的天­色­,从今日开始,这深宫之中又少了一颗简单无害的心。

于永此时正一脸忧­色­的站在一群人的右后方,顾云曦脚步微动的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的道,“为何是湘嫔?”

于永左右看看,见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他们便敛下了眸子低低道,“雅嫔娘娘是因为一种叫做‘鱼白’的毒药而死的,而这种毒药通常是从一种叫做‘鱼鳞草’的草木上面提取来的,这种‘鱼鳞草’十分的罕见,只有在大燕的江城才有,内宫之中,湘嫔娘娘的娘家正是在江城。”

顾云曦嘴角一勾,“如此拙劣的嫁祸手段也能难倒于大人吗?”

于永眉­色­一沉,微微摇头道,“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只可惜,在这个深宫之中真真假假太难分辨,姑娘以为是嫁祸,必然有人认为这就是事实,最后,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

顾云曦微微颔首,“皇上今日将夜七副统领和我召过来,却根本只是让我们随驾,皇上的意思是——”

于永看一眼身后紧紧关着的房门,“湘嫔娘娘被禁足,皇上多少要考虑几分德王殿下,现在德王殿下只怕已经得到了消息,你们都是和王爷有牵连的人,皇上自然得防着,只希望殿下不要轻举妄动才好。”

顾云曦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厢那殿门却是打了开来,也不知道公孙烈和公孙慈说了什么,此时的公孙慈纵然是流着泪的,面上却至少没有那么的伤痛了。

公孙慈被几个下人送回福雅宫休息,擦肩而过的瞬间,顾云曦只觉得这个公主含着泪光的眸子里一道得逞之后的兴味一闪而过,顾云曦眸光沉下,朝着她微微一拜。

送走了公孙慈之后才是今日的正事,公孙烈以最快的速度昭告了天下,大燕雅嫔娘娘因病暴毙,将在三日之后以贵妃的礼制风光大葬,顾云曦听着福安在一众人面前念着长长的圣旨,只觉得心中一阵凉意涌起。

随后,公孙烈带着众人移驾御书房,这才开始着问,“于永,你与此事可有什么定论?”

于永眉­色­一沉,“皇上既然已经下旨说雅嫔娘娘乃是因病暴毙,微臣以为此事应当暂且搁置,此事一旦大张旗鼓的查验下去,必将折损天家威仪。”

公孙烈眸光微沉,这边厢看向林筑,“林筑,听说昨晚上掖庭宫的侍卫也死了一个,这是怎么回事?”

林筑眉头一皱,“昨夜的侍卫是在掖庭宫的侧门被人刺死,一经发现微臣便已经下令搜查整个内宫,可是最终一无所获,微臣本想今早上朝是禀报,只可惜还未来得及说就出了雅嫔娘娘的事。”

烈帝眸光一暗,“在你看来,这两件事可有什么联系?”

林筑低下头去,“微臣以为这两件事应该是属于同一人所为,微臣没有料到宫禁之中竟有人如此大胆,昨夜搜查之时为了不惊动圣驾和各宫主子,也只是小范围的搜查,所以没能及时的了解到雅嫔娘娘的状况,微臣一时失察,请皇上责罚。”

林筑是公孙烈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否则公孙烈也不会将禁卫军这么大的责任交给他,此时公孙烈眸子里是有几分怒气,然而如今正是关键时期,他没有把握如果自己身边没有林筑会成什么样子,所以当即只是挥了挥手,“下不为例,你且起来吧。”

殿中的气氛沉郁无比,烈帝既然能以最快的速度发布这昭告天下的檄文,其实心中已经偏向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此时再被于永这般一说,眸子里已经是有七分的落定了,然而也是在此时,一声传令之声在殿外响了起来。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公孙烈眉头大皱,今天早上有人来报掖庭宫的惨剧之时他当即就下了命令严密封锁消息,可是宫闱之中人多眼杂,再说现在雅嫔暴毙的消息也散了出去,身为皇后的孙婉过来也是正常,只是,公孙烈知道,孙婉是来者不善的!

公孙烈还没有发话一袭大红宫装傍身的孙婉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走进门里来的她一脸的沉痛之­色­,“臣妾拜见皇上。”

公孙烈挥挥手让她起身,孙婉看看在场的这么多人眸光一沉,“皇上,雅嫔妹妹她怎么——”

公孙烈眉头一沉,眸光深谙的看向她,“朕的诏令你没有看到吗,雅嫔暴毙而亡,朕已经命礼部和钦天监着手准备雅嫔的后事了。”

孙婉点点头,“皇上想的周到,臣妾刚才去昭灵殿看望了雅嫔妹妹,听那边的人说妹妹这暴毙而亡可是有内情在里面的,臣妾还看见妹妹的脖颈上已经有造人嘞过的痕迹,皇上,您是否打算这件事就这么的算了?”

公孙烈一滞,孙婉却是眸光一寒,“皇上,妹妹到底是陪了您这么多年的人,还为您生下一个敬慈公主,您就算是为了大局为重昭告天下妹妹的死因,却也不能真的就这般含冤不白的让妹妹去了,这不过一会儿宫中就有流言四起,皇上,您如此对待雅嫔妹妹,就不怕敬慈公主寒了心吗?”

公孙烈面­色­更差,孙婉却有些不依不饶,“皇上,臣妾刚才来御书房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群臣都候在勤政殿门口,此时想必这些风言风语也传过去了,您若是还想隐瞒,只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公孙烈眉头猛的一皱,双眼微眯这不言语,这厢于永看着孙婉的样子有些担忧的看一眼顾云曦,顾云曦前前后后的想一想,忽然站出来一步,“皇上,微臣以为皇后娘娘言之有理,雅嫔娘娘既然不是暴毙而亡,皇上还是应该给雅嫔娘娘一个交代!”

夜七和于永都没有想到顾云曦会站出来说这样一句话,正当怔愣之时孙婉却是嘴角一勾,“皇上,既然刑部于大人在这里,想必对于妹妹的死多少了解几分了,不如就请于大人说一说,雅嫔妹妹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的去了。”

公孙烈看着顾云曦,皱起的眉头微微的展开几分,他微微沉吟一瞬,沉沉看向于永,“于永,此事朕就交给你去办,记住,消息不可走漏,天下间的人只知道雅嫔是暴病而亡!”

孙婉眸光微敛,顾云曦看看这孙婉,眉头再次皱在了一起。

雅嫔因病暴毙的事情到底在朝野之上还是引起了不晓得震动,虽然雅嫔在朝中并无什么势力,然而这件事情背后的手段却是大家不得不防的,就在雅嫔出事的当天,烈帝以私藏不吉之物为由,将湘嫔赵湘澜软禁在了云澜宫之中,同时准许德王公孙墨休假三天,不得出德王府半步。

朝堂之上的风向瞬时再次发生了变化,本来有些看好公孙墨的人开始了再次的摇摆不定,公孙墨被困王府,只知道自己的母妃被软禁在宫中却不知道事情到了什么地步,而自己的王府四周到处都是眼线,孤立无援。

后宫调查之事到底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与此同时更多的流言飞语在朝堂之上流传开来,有说太子夫人流产一事其实也是湘嫔的手段,只因为湘嫔为了德王谋算,想要谋害太子骨­肉­以防止朝中的众人都一面倒的支持太子,雅嫔娘娘当天晚上其实知道内幕,后来想要说出真相之时被湘嫔灭口。

诸如此类的言论不胫而走,德王在朝中的威信更是一朝顿减,顾中正身为丞相,此时看着朝堂上的风云变化有些着急,本想在皇帝耳边进言却被皇帝冷冷的挡了回来,本就因为法师的预言心神不宁的顾中正瞬时之间更是觉得忐忑不安了。

也就是在德王和湘嫔四面楚歌的时候,朝中太子一派的朝臣再次连命上书为天牢之中的国丈孙瑜求情,本来是皇上下的令收缴他的十万川西兵权,就在朝中众人猜测着这趟收兵能否顺利之时,这位国丈竟是主动交出了自己的虎符,还将自己名下的金银财帛尽数的捐作了军饷,朝中免不得又是一叹。

顾云曦当值完毕刚走出宣武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她眸光微动走过去,朝着一身青衫的老者微微一福,“老人家。”

“哎呀使不得。”卫忠连连挥手,“顾姑娘不要叫我老人家了,若是不嫌弃就和我主子一样叫我卫叔好了。”

顾云曦点点头,眸光往车里一看,“楚殿下——”

卫忠从袖子里拿出两张薄纸来,看顾云曦如此摇头一笑,“姑娘不要看了,今天主子没来,他昨晚上忘了把这个给你了,现在让我给你送过来。”

顾云曦低头一看不禁的眸光一亮,“多谢卫叔。”

卫忠摇摇头,看着不远处有相府的马车等着,“顾姑娘一个女儿家当值肯定辛苦的很,快些回去吧,我也就回去了。”

顾云曦点点头,看着卫忠驾着马车远去才回转身子上了自家的马车,回了相府的顾云曦却在碎月轩之中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时隔这么多天不见,顾映雪还是那般清傲雍容的感觉。

越娘和紫兰在一边站着,顾云曦看看顾映雪,“姐姐今日得闲了,竟是有时间来我这里坐坐?”

顾映雪跟在顾云曦身后往屋子里走去,她面­色­沉重,“王爷被软禁在德王府,湘嫔娘娘被软禁在宫中,你这个谋士是怎么当得?”

顾云曦嘴角一勾,“姐姐还没有嫁入德王府,怎么,今日是以主母的身份来质问与我吗?”

顾映雪眸­色­微变,“我并非是要质问与你,我只是怀疑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到最后只会害死王爷。”

顾云曦点点头,解下身上的披风长袍,接过越娘递上来的热茶,“听姐姐这话,难道姐姐有什么好办法?”

顾映雪冷哼一声,“雅嫔娘娘的死根本就不会是湘嫔娘娘做的,湘嫔娘娘待雅嫔娘娘一向亲厚,根本就不会下这样的杀手,再说,湘嫔娘娘早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太子赶下台去,怎么会在此时铤而走险?还会傻傻的留下证据让皇上有理由软禁她吗?”

顾云曦点点头,“说的不错,然后呢?”

顾映雪看着顾云曦无所谓的样子眸­色­渐深,“既然不是湘嫔娘娘做的事那就一定是别人,现在德王势头渐起,却在近日因为雅嫔娘娘的死一朝回落,你不妨想想当日的太子夫人流产,那婠婠本就是皇后不中意的,而且正牌的太子妃也怀了孕,如说是皇脉延绵,其实只需太子妃肚子里的一个就够了,内宫之中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就算皇后为了扳倒湘嫔用一个她不在乎的人做牺牲品也是正常!”

顾云曦点点头,示意顾映雪继续。

“现如今宫里的势力其实只有两面,一个是有太子的皇后,另一个就是有德王的湘嫔,现在湘嫔被困,当即只怕就是皇后一家独大,这样,自然还有另一个人不同意。”

顾云曦墨瞳一转,“淑妃?”

“正是!”顾映雪眸光森凉,“现如今皇上已经年事已高,未来的三十年之中谁能活的更好不过是看下人新君是谁,湘嫔娘娘本来这是个嫔位,现在有了德王殿下做仪仗,地位也非一般人可比的,淑妃本来就是最受宠的,如果她能有个仪仗,只怕风头尚可与皇后一较高下,而她当年,本是有机会的。”

冷冷一笑,“她这么多年来和皇后姐妹相称互相扶持,其实呢,皇后只是因为淑妃对她来说毫无威胁才如此放纵皇上宠爱与她,而当年,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是皇后一手安排,让她流产的,这杀子之仇,我不信淑妃这么多年会忘记。”

顾云曦挑眉,“当年的事,你怎么知道?”

顾映雪看她一眼,“这你就别管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不能不说这是一条有用的信息,这一次的后宫博弈之中,最大的胜者便是皇后,顾云曦沉眉,既然她能陷害湘嫔,为何自己不能陷害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加上淑妃,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姐姐真是费心了。”顾云曦冷冷一语,站起身来懒懒的伸个懒腰,“姐姐且放心吧,若还有其他的陈年旧事不妨一遍道来,若是没有,就请回吧。”

顾映雪微微一顿,看着转身欲走的顾云曦有些迟疑,“你不王爷吗?”

顾云曦脚步停下,嘴角一勾,“姐姐不要忘了,云曦现在是大内禁军,德王府周围一定满是眼线,我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平白惹得皇帝怀疑,到时候反而束手束脚做不成事。”

稍稍一停,顾云曦浅笑道,“姐姐若是担心王爷,何不自己过呢,反正您是将来的德王妃,这个时候去看王爷也无可厚非。”

顾映雪双眼微眯的看着顾云曦,似乎是有什么防备,待看到顾云曦眸­色­寻常之后又是微微生了疑,顾云曦嘴角一抿,一言不发的进了内室。

当夜­色­沉沉落下的时候顾映雪当真出了门,新年之后的街市之上依旧是一片热闹的景象,看着来来往往花灯流灿的街市,顾映雪深深吐出一口气。

锦文在车里坐着,看着顾映雪面上的表情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小姐,您可是许久不曾出来了。”

哪里有很久呢?

顾映雪眉头轻皱,不过几天而已,过年的时候到处都是热闹,她就算出门也几乎是无处可去,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出来的好。

她的目光从大街小巷燃起的灯火之上掠过,或是明亮或是黯淡,可是不管亮度怎么样,她都觉得别家的灯火是那么的温暖,是她从小都渴望而不可求的温暖,摸一摸膝盖,似乎还有些疼。

锦文一看她的动作面­色­微微一变,“小姐,又疼了?”

顾映雪摇摇头,“不疼了。”

锦文哪里信,连忙抱过一边的暖炉轻轻的给她揉着,一边揉一变轻声开口,“老爷也真是的,竟然如此狠心真的让您跪了两天,好像顾云曦才是亲生的那一个一样,等小姐成了德王妃,老爷一定会后悔。”

顾映雪摇摇头,“父亲,他不过是为了顾家。”

此时的顾映雪不知怎地竟是多了一份温柔,比起平日里的高高在上的她是那么的让人喜欢,锦文看着自家小姐嘴角舒展的模样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每每年节之际京城的大街上都会戒严,此时虽然到处都是热闹,却还是有一队队的京城巡防营的兵马策马而过,他们要负责整个京城的维护和安全,大过年的更是一点心思都不敢轻慢。

顾映雪听着飞驰而过的马蹄之声,听着小贩的叫卖声,听着酒肆店铺的喧闹声,竟然觉得心中的郁气犹疑都消失不见了。

“噼啪噼啪——”

忽然几声爆竹燃放之声在顾映雪的马车边上响了起来,顾映雪面­色­一变,随即只听得自己的车马一阵嘶鸣之声,本来速度始终的马车忽然变得快了起来。

“小姐,爆竹惊了马,您坐好了。”

外面的车夫一声喊,顾映雪面­色­一变赶忙抓住了锦文的手,锦文抓着车壁扶住顾映雪,两个人在车里面颠簸的不成样子。

街上本是纷闹的人群,忽然一匹马拉着马车横冲直撞的冲了出来当即吓了众人一跳,满街的慌乱惊叫声之中,街市尽头出现了一行身着暗­色­官服的人,当头一人看到那狂奔而来的大马眉头一皱。

“统领?”

身后之人疑虑一问,卫靳眸­色­一变骑着马迎了过去,街上的人们见到两匹相对而来的马俱是速度极快的冲撞了过来眸光十分的惊讶,卫靳骑着马直直朝着顾映雪的马车而去,眼看着离得距离越来越近了,他忽然勒紧马缰,紧接着一掌拍在自己的马背上一跃稳稳的落在了顾映雪的马车之前。

“我来。”

车夫早就看到了卫靳,此时只听得身旁之人沉沉开口,连忙把自己勒不住的马缰给了卫靳,卫靳眸光一凝,挺俊的面容一沉,周围的人们只听得一声马鸣刺破九霄,那高头大马被卫靳拉的高高昂起了头,瞬时也是慢慢的缓下了速度。

“好!”

周围的叫好声不断,卫靳面无表情的转身掀帘看向车里的人,“你们——”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卫靳的话语就凝在了嘴角边上,顾映雪早被颠地七荤八素,此时闻言抬起头来,只见的是一个面容清奇的稍带几分­阴­柔之气的男子,她点点头,却觉的眼前之人有几分熟悉。

“顾小姐?”

卫靳眸光意外,顾映雪自当更是这般,她被锦文扶着坐直了身子,看一眼卫靳,“不知道阁下是——”

卫靳这才想起了顾映雪不认识自己,当即一笑,“在下卫靳,曾在相府之中见过顾小姐,想来是顾小姐不记得在下了。”

顾云曦脑海之中好似闪过一个人影,这厢却还是记不明晰,卫靳转而问顾映雪,“顾小姐现在要去哪里?”

“德王府。”

卫靳知道顾映雪的身份,当下放下车帘跳下了马车,“既然如此顾小姐放心上路吧,这马不会再出状况了。”

车帘放下,顾映雪轻声开口,“今日多谢你了。”

马车再次行起之时卫靳向着自己的马匹走去,他是掌管三门事物的巡防营右统领,他翻身上马,再看一眼顾映雪马车前行的方向打马而走。

顾映雪到了德王府门前的时候还有些惊魂未定,叫了门之后门童并不认识她,更是意外这几日怎么还会有人来找王爷,锦文上前一步道,“这位是顾家大小姐,是未来的德王妃,你还不快去通报?”

那小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到里院去禀明公孙墨,公孙墨一听小童说顾小姐来了,心中一惊,眸光之中却又是禁不住的喜意,然而当他步伐极快的走到正厅之中时眸子里却是难掩的失望。

顾映雪是第一次来德王府,此前更是甚少与德王私相接触,此刻看到公孙墨满眸亮光的出现,却又瞬即消失,她眸光一暗低头行礼,“映雪拜见王爷。”

公孙墨抬手,“请起吧。”

微微一顿,公孙墨走上前去,“请坐吧,顾大小姐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府中?”

顾映雪嘴角微勾,“正是这个时候才要来,王爷在王府之中被禁足,湘嫔娘娘在宫中被禁足,映雪实在是担心的很,这就来了,希望不要打扰到王爷。”

公孙墨摇摇头,“哪里哪里,不知道外面的境况如何了?”

顾映雪眼神一沉,“一切都还在查,只是朝中流言飞语不断,王爷需要做好准备,很多大臣只怕都要投到太子门下了。”

公孙墨摇头一笑,“无妨,这样摇摆不定的臣属也并非公孙墨想要的,母妃在宫中可好?”

“湘嫔娘娘在被软禁在云澜宫,听说已经被皇上传去问了话,之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变故,只是有皇后在后宫把持,娘娘的日子只怕也很是不好过。”

公孙墨沉下眸子,看顾映雪一眼开口,“云曦怎么说?”

顾映雪正要抬手喝茶的手一顿,抬眼一笑,“她已经开始进宫当值,这两日都是随驾在皇上身边的,现在这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没什么办法可以用。”

“父皇之所以将她放在身边只是怕她与我有太多的联系从而利用羽林军而已,羽林军那一群人都不是轻易可招服的人,只怕她也是极为辛苦的。”

顾映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王爷有什么打算?”

公孙墨微微沉吟一瞬,起身走到窗边上,此时的夜­色­已经沉沉落定,就如他的眸­色­一般,“本王行事政权一直为自己留了底线,可偏偏有些人总是要触犯我的这些底线,这一次,本王也不会手下留情。”

顾映雪起身,“王爷要怎么做?”

公孙墨沉思一番,回头看向顾映雪,“今后三日,还请顾大小姐日日都来王府小坐一会儿。”

顾映雪一愣,当即明白了公孙墨的意思,她点点头,“映雪明白,第四日,便该换做妹妹来了。”

——

顾云曦再次出现在羽林军大营的时候是张陵迎接的她,三言两语的向她禀明了这几日羽林军的日常事务之后将她带到了议事的营房之中,其他的几位副将都在等着她。

顾云曦眸光冷凝而郑重,缓缓从众人的脸上划过,“最近几日宫中事多,希望大家提起十二分注意力,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以皇上为先,我这几日都要随驾,营内的事物若是紧急的话就报给肖扬。”

肖扬一愣微微有些意外,这厢其他几人看肖扬一眼朝着顾云曦点点头,如此交代完毕,顾云曦却是没有朝勤政殿而去,今日的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讨厌她的人。

文渊正一身明锦长袍的站在春华殿的千秋阁之前,顾云曦走过去的时候仪态威仪的老者正看着那凋败的枯草叹气,顾云曦倾身一福,“阁老。”

文渊转身上下打量她一瞬,捋捋胡子,“你来了。”

顾云曦一笑,“真是没想到周瑾是阁老的人。”

文渊和她谁也不得看谁站在那里,嘴角微勾,“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在朝中多少有些人脉,顾姑娘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听说羽林军给你使得把戏都被你识破了。”

顾云曦摇头,“哪里哪里,只怕其中有周瑾的斡旋,不然我哪里这么快就能在羽林军之中站住,不过,还有一个要云曦命的人云曦还没有查出来。”

文渊一挑眉,“哦,你大可让周瑾帮你注意着”

顾云曦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多些阁老了,不知道阁老对这几天的事有什么打算?可曾见过王爷了?”

文渊摇头,“没有见王爷,德王府传出来的信儿,说让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王爷过两日只怕是要见你一面。”

顾云曦点点头,恍然觉得眼前的老头也没那么讨厌了,若是以往,自己不见德王他才是最高兴,“湘嫔娘娘已经被皇上叫去问话了,没问出什么来,皇后不甘心,曾说要下到大牢里面去用刑才可以,被皇上否决了,可是,她一定不会甘心这么做。”

“皇后这一次看来是一定要除掉湘嫔娘娘才可,只是不知道她接下来还有什么招儿。”

顾云曦摇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今日就算阁老不来见我我也是要见阁老的,现如今云曦身边还没有什么能信得过的人,但是阁老一定有,还请阁老借几个人给云曦一用。”

文渊转过头看她,“你有什么打算?”

顾云曦两眼微眯,“这一次湘嫔娘娘之所以被拖下水只是因为一种毒药产自她的娘家,可是这毒药虽然产出来了,却可以流向全国各地,甚至是流向皇后娘娘的寝宫,再有,之前的太子夫人小产一事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什么能证明是湘嫔娘娘的手段,如果能有一个人在皇上面前将景帝时期的裕皇后利用自己亲生骨­肉­争宠一事讲给皇上听,只怕皇上也能想到一二。”

“可是这样根本不能将皇后连根扳倒。”

顾云曦一笑,“皇后有太子在手,再加上国丈这么多年的人脉,要想扳倒他自然不会是一朝之事,只要能做到云曦说的,至少让皇后手中无权来制衡湘嫔娘娘,再加上皇上对皇后的猜疑,皇后说的话在皇上面前就再没有什么分量了。”

文渊点点头,顾云曦转头看他,“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不多,能让他相信的更是少之又少,依云曦看,刚刚归来的敬王爷应该是最佳人选。”

文渊眸光一亮,“你竟然连他回来了都知道。”

微微一顿,文渊又有几分犹疑,“可是他即便是回来了,却也不会一定能够帮德王说话,他早就不过问政事了。”

顾云曦摇头,“若是别人敬王爷不一定站出来,但是若是德王和湘嫔娘娘,敬王爷就一定会说,听闻早年间敬王爷和阁老您也是交情极好的,您不妨请他去天下第一楼为他归来接风,只要稍稍一点,不怕敬王爷不明白。”

文渊多少有几分意外,“那些陈年往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云曦一笑,眸光看向那凋零的花圃,“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去经历,但凡是人之常情的一想,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文渊少有的眸光锃亮,再仔细的看顾云曦一眼,“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跑这一趟,老夫在这宫里的人脉你也大可以拿去使唤,只要能助德王脱困!”

顾云曦点点头,“但求不负阁老所望!”

和文渊告别之后的顾云曦心中多少有了几分底气,这个老人家虽然古板甚至跋扈,却是真心为德王着想的,所以这个时候顾云曦自然没有遮掩的道出心中所想,幸好也得到了他的支持,她定了定神往御书房去,然而刚走到御书房门前就看到了一脸惨白的公孙慈。

她的颧骨凸出,眼窝深陷,几日不见,公孙慈竟然憔悴成了这般,在她的手上正拿着一个食盒,顾云曦挑眉走过去,她竟来的比她还早。

“拜见公主。”

顾云曦朝着公孙慈一拜,公孙慈微微的点了点头,却是没什么表情。

顾云曦眉头一皱,嘴角噙着浅笑低低道,“公主这几日怎么不在宫中好生休息,雅嫔娘娘已经安歇,您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公孙慈转头看她一眼,面­色­寂寂,依旧是不发一语。

顾云曦看看左右的侍卫,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眉­色­一紧,“公主,您要做什么?”

公孙慈嘴角冷冷勾起,这才轻声吐出两个字,“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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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感冒真是难熬,大家都注意身体哦,小年夜快乐美人们~又有引号让我找,哦漏~

076公主决绝,变故契机

公孙慈嘴角冷冷勾起,这才轻声吐出两个字,“报仇!”

顾云曦闻言眸­色­一沉,“现如今宫中正是多事之秋,万事都要从长计议,公主万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如果您的仇报不了,您自己也会——”

“皇上驾到——”

顾云曦的话并没有说完,一声长喝声便打断了她的话语,顾云曦眼看着公孙慈一脸死寂的朝着一身明黄的公孙烈而去,面上忽然漫上了一层浅淡的笑意。

“阿慈拜见父皇。”

公孙慈今日着了一身白衣,宽大的狐裘披在她的肩头,越发的衬着她的眉眼清明起来,然而即便是再怎么的梳妆打扮也无法去除她身上的凄伤之意,公孙烈微微倾身将公孙慈将扶起来,也不管身后的于永、顾中正等人,直接拉了公孙慈的手进了书房之内。

顾云曦朝着皇帝一福,跟在于永的身后朝着御书房走去,公孙烈似乎是有事要议的,然而公孙慈一来他只得将事物搁置,看着公孙慈手中的食盒,公孙烈一笑,“阿慈,拿的是什么?”

公孙慈嘴角一勾,“父皇心疼阿慈不让阿慈为母后守灵,阿慈在福雅宫闲来无事,便将母后此前教给我的做桂花糕的方子拿了出来尝试着做了一下,也不知道合不合父皇的口味。”

公孙烈微微感叹一声,看着公孙慈低眉顺眼的将那桂花糕拿了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碟之内正齐齐排放着桂花黄的糕点,清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让在场几人都是眼前一亮,公孙慈竟然有这般手艺。

“父皇,您尝尝?”

此时的烈帝刚刚下了朝,寻常都会有点心送上,今日公孙慈来的倒是正好,烈帝看着公孙慈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随后从她递过来的碟子里面拿出了一小块,福安在一旁看着,此时轻声开口,“皇上,还没试呢。”

这一提醒公孙烈才记起来寻常都有人试吃的,今日却还没有,他想了一想,“这是阿慈亲手做的,试什么试!”

福安点点头退后一步,公孙慈却是自己拿起了一块,“阿慈为父皇试吃。”

顾云曦在一旁看着眸­色­一直深沉非常,公孙慈说自己要报仇,她要如何报,更关键的是,她会将矛头指向哪里,现在宫内外的风言风语都是在说湘嫔,难道她——

心中一沉,这边公孙慈已经将一块桂花糕放进了嘴巴里,顾云曦看着公孙慈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看,没事的,父皇快些尝尝。”

公孙慈吃了一大块并无异样,公孙烈见此点点头,将一小口桂花糕放进了嘴巴里,天软酥糯的口感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雅嫔的手艺,多少年了,他再没有吃到了,心中又是涌上一股子感叹,这厢却见公孙慈端起那­精­致的碟子走到了顾云曦几人的面前,“几位大人也尝尝吧。”

顾中正几人当然是失礼说着“不敢”,公孙慈走到了顾云曦的正前,“顾统领呢?”

顾云曦抬头看着公孙慈,她的眸光之中满是寒利,此刻含着几分兴味的看着她,她微微迟疑一瞬,却见那支在自己眼前的碗碟忽然落了地。

“哗啦”的一声,看着那满地掉落的桂花糕,公孙慈连退两步面­色­大变,顾云曦大惊之下赶忙上前两步扶住她,公孙慈面­色­十分痛苦的扭着身子,她猛然转向公孙烈的方向,“父皇,不要吃,父皇,有毒——”

场面瞬时大变,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福安当即反应过来挥落公孙烈手上的糕点,而后不定的拍打着公孙烈的背脊,好像让他吐出来一般,公孙烈看看手中的糕点,再看看地上瘫软着的公孙慈,她的面­色­已经惨白,嘴角甚至流出了点点血迹,他眸­色­之中瞬间闪过各种疑问焦虑,忽然一拍桌案,“请御医!”

顾中正早就冲出去让侍卫请御医了,这边于永面­色­沉凝的将那糕点捡起来细细检查一番,面­色­越来越沉谙。

“公主!”

顾云曦切切一唤,她扶着公孙慈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一双眸子深切的看着她,她不能理解,公孙慈为何要这么的拼了­性­命,她,终究还是不信她,眼见得公孙慈难受的卡着自己的脖颈,一双眸子决绝的和顾云曦一触而过,这边就要转向公孙烈说句什么,“父皇,父皇——”

公孙烈面­色­大变,目前为止倒没什么异样,他从一边的软榻上一步步的走过来,眸子里依旧是惊疑不定。

顾云曦心中砰砰直跳,忽然低头在公孙慈耳边说出一句话来,因疼痛而生的颤抖不停的身子忽然一震,公孙慈看着走的越来越近的公孙烈忽然转过头来拉着顾云曦,“珠儿,珠儿,福雅宫——”

顾云曦听在耳里,这厢公孙烈已经走近,她眸子里泪水涟涟而下,一把推开顾云曦向着公孙烈爬了过去,好不容易能拽住公孙烈的龙袍下摆,她困难的仰起头看着公孙烈,“父皇,不是阿慈,父皇,不是阿慈——”

公孙烈沉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芒,倾身将地上的公孙慈抱了起来,转眼看向外面的人,“御医到了没有!”

顾中正一脸的惊­色­,“皇上请稍候片刻,御医马上就到。”

公孙慈拽紧了公孙烈的前襟,“父皇,父皇,不是阿慈,阿慈不敢的,阿慈对不起您。”

公孙烈到底还是动容了,微微摇头,“父皇知道不是你,父皇不怪你。”

公孙慈眸光一亮,向着茫茫虚空看一眼,“父皇,一定是母妃,母妃想我了,她让我去找她,可是父皇,阿慈舍不得你……”

顾云曦听着公孙慈的哭诉缓缓地退出了御书房,御书房之外的太监下人全都变了脸­色­,此时浑身顾云曦打眼一扫脚步极快的向着福雅宫而去,顾云曦眉头大皱,她怕公孙慈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湘嫔雪上加霜,便告诉她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皇后的手段,她当时没说什么话,却告诉她去找一个人。

珠儿,福雅宫。

来到福雅宫的时候这里已经比往日冷清了许多,顾云曦直直的进了福雅宫连个拦的人都没有,刚走到正厅之前,厅里却是走出来一个人,一个身穿紫衣的小婢。

顾云曦开口问过去,“珠儿?”

那紫衣小婢点点头,眉头却是一挑,“公主呢?”

她的眸子里有惊慌有不确定,此刻看着顾云曦的身后,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过来,顾云曦看看自己身后空旷的大门,知道时间紧迫,“珠儿,你的主子现在在皇上面前中了毒,她让我来找你,我这就问问你,你和你家主子到底什么怎么谋划的?”

珠儿欲言又止,一副要守口如瓶的样子,顾云曦摇摇头,“你不说,那好,我只问你,你们是不是打算报复湘嫔,这几日湘嫔害死了雅嫔娘娘的传言到处都是,你们这不是这般打算的?”

顾云曦眸­色­一厉,“你们的方法太狠毒太冒险,你家主子现在还生死不知,这般毒杀皇帝的逆天大罪安在谁的头上都是要杀头的,你们根本就错了,因为雅嫔娘娘的死根本就和湘嫔无关,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但是珠儿,这一次绝不会是一件小事,你们不妨想想,雅嫔娘娘死后,谁的益处最大!”

珠儿眉头紧皱,顾云曦看她一眼,“你的主子最后时刻让我来找你,我相信她一定是很看重你,她相信我我才来,才对你说这些话,你不要让她失望,更或者,你的主子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你不能让她得不偿失!”

顾云曦说完这些话仿佛听到了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她最后看一眼眼前这个身材挺秀面貌清丽的女子,她似乎料想到了她的选择,她深深看她一眼,“珠儿,能活着,就一定要活下去!”

顾云曦转身而走,刚刚走出宫门便看见一队禁军要往这个方向而来,她身形一闪躲在福雅宫门口的花圃之内,直直的看着那些人强硬的冲进了福雅宫,而后将珠儿连拉带拽的带走,顾云曦心中一叹,终于还是从另一边往御书房而去。

再次回到御书房的时候外面已经站了很多太医,顾云曦打眼一扫,朝着其中一个走了过去,“这位大人,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太医额上满是冷汗,此时此刻看顾云曦的朝服一眼知道她是禁军统领,当即道,“那桂花糕上面有的沾了毒,有的没有沾毒,公主吃的刚好是有毒的,皇上也沾上了一点点,不过一点点倒也不碍事,那毒十分的奇特,我们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解药,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云曦沉下眸子,公孙慈竟然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复仇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在这宫城之中,但凡什么事情和皇帝的生死扯上关系,那她就再没有退路可走,再没有活路可走,可是她不希望公孙慈死,一点也不。

一件一件的事情接连发生,顾云曦站在书房外的屋檐之下静静沉思片刻,如果珠儿能入她所愿,那么,这件事或许是她反败为胜的契机。

紧闭的大门忽的打了开来,一个又一个的太医满头大汗的从屋子里面走出来,顾云曦看着那些人的面容,一颗心也重重的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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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rry,只有三千字,赶忙打出来的,过年是一件痛并快乐的事~

077寒冬杀机,德王有我

含光宫。

公孙烈浑身上下都是凌人的气势,帝王虽已迟暮,这么多年来的威仪却是半分都不会减,他的眸子深谙无比的落在堂中一身紫衣的珠儿身上,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问道,“公主今日做的桂花糕你可是在旁里看着的?”

珠儿整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双眸子惧怕的抬起来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到公孙烈这样一问便结结巴巴的道,“回,回皇上,奴婢在旁里看着的。”

公孙烈眸光犹如一把寒剑一般向着珠儿落定,随即有看旁里的于永一眼道,“很好,你且将公主做桂花糕的细节细细的对朕道来,当时可还有旁人在边上看着?”

珠儿四处在殿中看看,并没有看到自己家公主的身影,当即更害怕了,她连忙匍匐在地上,声音之中微微含着颤抖,“发生了雅嫔娘娘的事之后公主便将福雅宫之前的很多下人都散了,本来宫里的人就不多,这一来基本上只有珠儿一人一直陪在公主身边了,昨天公主就说要给皇上做桂花糕,可是福雅宫里没什么好的桂花食材,只好去御膳房那边找,直到今天,那上好的金秋桂花才被送来,早上做的时候也只有珠儿和公主二人在一起,做好之后公主给您送了过来,之后珠儿就不知道了。”

公孙烈看一眼于永,于永连忙上前一步,“公主做桂花糕的原料都是御膳房送来的?”

珠儿想了想,“是的。”

于永微微一顿又问,“送东西过来的是谁?”

“是御膳房的小李子。”

珠儿俯着身子颤颤开口,这边厢于永看公孙烈一眼,公孙烈点点头,这边站在公孙烈身边的林筑明白这意思,赶忙向站在门边的夜七一挥手,夜七当即带着人马向着御膳房而去。

顾云曦站在边上看着那珠儿,心中万分着急,怎么又出现了一个小李子,这个小李子在整件事之中抱的又是什么心思!

没过多久,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太监便被带了过来,珠儿转过头去看那小太监一眼,顾云曦看过去,只看到珠儿将自己的袖口挽了一挽,那小太监也是满面惧­色­的跪在珠儿的身边向着公孙烈行礼。

行完礼于永又开始问起,“太监小李子,今天清晨是不是你把做桂花糕的食材送到了福雅宫?”

那太监点点头,“正是小人。”

于永面­色­一沉,“大胆小李子!”

话音落定,夹杂着万钧之势朝着小李子砸了过去,小李子浑身一颤,当即趴在了地上,于永眸光沉沉,“今早的桂花糕有毒,敬慈公主为皇上试吃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说,你是不是想谋害皇上!”

小李子满面的惧­色­,当即吓得说不出话来,“皇上,大人,小李子冤枉啊,小李子只是御膳房一个看管食材的,公主宫里的人过来说要这些东西,奴才看到,看到其他人不怎么管,奴才这才每样拣了一点给公主送了过去,奴才什么都不知道,请皇上和大人明察!”

小李子惊骇不定,这边珠儿跪在他身旁闻言也是浑身一颤,此时看看身旁的小李子,再次眸光楚楚的看向公孙烈,“皇上,皇上,公主怎么样呢,公主,公主她好可怜——”

公孙烈看珠儿一眼并未回答,只目光如炬的看着小李子,于永再沉沉道,“你说不是你,你有什么证据,那东西是你送过来的,难不成是被人害了你不成!”

小李子紧张的汗流浃背,听见于永这样说赶忙又使劲的想了一想又赶忙接着道,“请皇上明察,今早奴才送东西过来的时候正遇上钟粹宫的孙嬷嬷,她来给皇后娘娘挑拣燕窝,她看到的,奴才什么手脚都没动,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孙嬷嬷一定能为奴才做主,她还帮我拣了桂花的啊——”

顾云曦眉头一皱,眸子里一抹寒光闪过,这厢于永眉峰一挑,看公孙烈一眼后者此时眸子里一股子沉暗正要涌上来,顾云曦一步步的缓缓后退,身影一闪就要走出门去,顾云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李子要扯上孙嬷嬷,可是既然扯上了钟粹宫,皇后就一定脱不开关系,而那个孙嬷嬷,是万万不能留的。

“云曦!”

背后传来一声轻唤,顾云曦步子一顿,她转过头去,只看到夜七正眉头皱起的看着她,“你要去做什么?”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走到他身边低低道,“如果皇上要见那个孙嬷嬷,你一定要多给我一点时间。”

夜七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要除掉她?”

顾云曦点点头,“这一次是扳倒皇后最好的机会,这个孙嬷嬷一定不能留,死无对证之后才能让皇后哑口无言,到时候一搜钟粹宫,皇后就再也翻不了身!”

夜七眉头微皱,“是从紧急,你一个人可以吗?”

顾云曦眸光深沉,“也去不可以,可是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暂时离开。”

夜七点点头看着顾云曦远去,这厢眸光紧紧的落在了大殿之中。

孙氏从万安宫出来的时候面上一片得­色­,这宫里住着几位贵人,今日她不过是循例前来带皇后问候几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赚了个足,那些贵人们不管怎么不受宠也都是京中有些名望的大家闺秀,身边好东西多得是,现如今宫中事态频出,她们要么想着自保,要么想着仗着皇后的青睐能够一朝上位,孙氏看看自己袖子里腰间挂着的琳琅之物,嘴巴笑倒了耳后根去。

从万安宫回钟粹宫中间要经过一道花园湖,冬日里的湖面结了一层冰,连带着路边的草木青砖都沾上了水汽布满了霜花,孙嬷嬷嘴里哼着曲儿一路走一路笑着,却不知道身后早已有人盯死了她。

孙氏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支耳坠子,碧绿的祖母玉上镶着金罩子,放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十分好看,她喜笑颜开的将那耳坠子在自己的耳朵上比划一番,又爱不释手的将它放进了袖子里,许是太过开心失了细致,那耳坠子尽是从袖口滑了出来,看着那圆溜溜的宝石滚个不停,孙氏面­色­大变,这可是她得的最好看的一件物事!

花园湖变得青石板地被打磨的十分平整,那小坠儿没了阻拦一直向着湖边滚去,孙氏眸光一骇,若是掉进了湖里,即便是结了冰那也不好拿了!

富态的身形当即快步的向着那耳坠子而去,眼看着要掉下去了却还是被她一把抓了住,孙氏大松一口气支起身子来,口中喘着粗气,面上的笑意却又是回了上来,正高兴着呢却忽然觉得背后有脚步声在靠近,她赶忙将耳坠子收进袖子里转身看来人是谁——

“啊——”

一道黑影一闪,孙氏还没看清来人的面貌便觉得自己肩背之上一股大力袭来,她此时本就是站在湖岸边上的,此时被推得后退一步当即没了落脚的地儿,“噗通”的一声,巨大的身形从那三尺高的岸上直直落了下去。

“救,救命——救——”

湖面上的冰应声而破,顾云曦上前两步,看着孙氏在漂浮不定的冰碴子之间挣扎着失去力气,最终只能缓缓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窟窿,可是顾云曦不担心,因为这天气最寒的时候马上就要来了,当时候湖面会再次被冰封,到时候这湖面会再次变得如同适才一般。

看着湖面渐渐变得平静,顾云曦­唇­角微抿,白茫茫的湖面之上是灰白­阴­霾的天­色­,脚边的草木枯黄凋零,冷风呼啸而过,她紧了紧自己的披风,这个寒冷萧索的深冬再没有哪一刻让顾云曦如此的心底发寒,她怔怔的站在湖边片刻,直到耳边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才赶忙的转身离去。

不远处正有一对巡逻的禁卫军走过来,顾云曦躲在一处山石之后,直到看着那禁卫军从这湖边走过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一转身,眸­色­猛的一变。

在她的身前,正站着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的眸光瞟向不远处的湖岸边,那人却是眉头一沉,幽黑面容之上是一抹沉­色­,他嘴角微动,“我都看到了。”

顾云曦不曾想到肖扬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还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一幕,她眸­色­一变,一股子戾气一闪而逝。

肖扬嘴角微动,“你杀不了我。”

顾云曦眸子里忽然漫上一股子笑意,她摇摇头,“我不会杀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将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这对你来说,一点好处都不会有。”

肖扬挑眉,“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顾云曦一叹绕过他向着自己该去的地方去,“肖扬,你看看清楚吧,大燕的天下终究和钟粹宫的那位无关,你从现在开始就应该站好队了。”

肖扬看着顾云曦的背影眸­色­渐深,“现在的形式尚早,你凭什么这么早认定了德王一定会赢?”

顾云曦步子未停,她的声音沉而有力,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肖扬的心上让他将接下来想说的话生生的吞了回去。

她说,“因为,德王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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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这几天我会多点时间和爸爸妈妈妹妹在一起,不管是办年货还是出门的都会陪着帮着,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所以可能更新方面不会特别给力,大家也是哦,多陪陪家人吧~能多更我就必须会多更滴~

078庭论暗涌,搜宫将行

“每日清晨,各宫的管事嬷嬷都会去御膳房挑拣各宫主子需要的食材,今天早上去了御膳房的有钟粹宫的孙嬷嬷,锦福宫的李嬷嬷,潇沅殿的徐姑姑,玉云殿的齐姑姑,紫烟殿的林公公,以及仙泽殿的宋嬷嬷,还有些丫鬟婢子的是没有进去御膳房库房的权力的,都只能把食材的名单给了看管的小太监之后在外面等着。”

“微臣刚才已经用内务府的名义去了钟粹宫一趟,可是钟粹宫的人说孙嬷嬷现在不在,微臣又派了人去其他地方找,结果各宫各殿都没有。”

夜七踏进殿内如此禀报完毕,眸光所在之处已经便看到顾云曦已经巍然不动的站在了原地,他看向上位的公孙烈,后者眉头大皱。

于永眉头一沉,向着公孙烈倾身一拜,“皇上,刚才微臣已经派人查了那小李子的底细,是个进宫没几年的,宫外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他寻常在宫里也是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的,这才被御膳房的总管派去看守库房,依微臣看,今日之事并不简单。”

此时的殿阁之内只有皇帝和臣子几人,公孙烈闻言看向于永,“那毒可查清来路了?”

于永点点头,“那毒是产自川西的一种毒虫炼成的,名为赤桨,刚才太医院的院正萧清已经来报,现在他们已经研究出了此药的解法,只是配药需要一点时间,公主还得受一些苦,不过皇上不必担心。”

于永一脸正­色­的说完,这边厢公孙烈的眉头再次大皱,“川西?”

殿中众人面­色­都是微变,这川西放在平时或许无碍,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公孙烈才下了收缴国丈孙瑜十万川西军兵权的事,这么快就有人妄图加害于他了,而且还和川西有关,怎么能让人不多怀疑?

公孙烈看向顾中正,“你觉得呢?”

顾中正眸子里满是懵懂之­色­,此刻急急一躬身,“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多言。”

公孙烈眸­色­一暗,这句“事关重大”让他心中的想法疑虑再深一层,他利利的看顾中正一眼,“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怕的,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即便是说到了寻常不能说的,今日有朕在此,你还怕什么?”

顾中正深吸一口气,这才低低道,“微臣年事已高,只怕有些想法太过鲁钝惹得皇上不高兴,既然如此,那微臣就直言了,依微臣看,那小李子即便有份参与今日之事,最多也只是一个旁人的棋子,皇上只需将今日御膳房的众人带过来审问一遍,问问今日小李子为公主选食材的时候有哪些人知道,又有哪些人看到就行了,至于那小李子口中言说的孙嬷嬷其人,势必是要找到好生相问的,毕竟谋害皇上乃诛九族之大罪,若是不小心让钟粹宫沾上了这浑水就不好了。”

此话刚落,公孙烈正要点头之时夜七却是在一旁开口了,“启禀皇上,启禀丞相大人,属下刚才去找孙嬷嬷之时已经派人去了御膳房查问,御膳房的府库现如今只有那小李子一个人看管,那里面的食材不会由旁人经手,属下还问了其他去了御膳房的宫人,今天早上去了御膳房的嬷嬷们也确实是看到了那孙嬷嬷,并且因为孙嬷嬷是为皇后挑拣食材,还是由小李子陪着的。”

“所以现在经手那桂花糕食材的只有小李子一个?”

顾中正如此问了一句,于永在一旁听到眉峰一抬,“相爷忘了,刚才那小李子还说孙嬷嬷也有帮她挑选桂花——”

顾中正恍然,“奥,这样说来就是只有他们二人了?如果这小李子真的不知事的话,那孙嬷嬷必然就是那下毒之人了,只是孙嬷嬷向来是皇后身边的人——”

公孙烈眉头猛然一沉,顾中正急忙倾身一拜,“微臣并非有意对皇后不敬。”

公孙烈烦躁的挥挥手,这厢大殿之外却是传来一声长喝,“太子殿下驾到——”

一身明锦长袍的公孙长卿大步进的门来,抬眼看到公孙烈坐在高位眸光一亮,“父皇,儿臣拜见父皇,父皇您可安好?”

公孙烈眉头一沉,“你怎么进宫来了?”

公孙长卿面­色­微变,此刻双膝跪地行礼未起,“儿臣听闻今早上在父皇的御书房出了些状况,当即便进宫来看看您是否安好。”

公孙烈眸光微眯,此刻冷笑一声,“今天早上敬慈给朕送来的吃食竟然有毒,敬慈为朕试吃现在都还命悬一线,太子,你说这下毒之人回事谁呢?”

公孙长卿面­色­微变,正想着该如何回答,谁知道公孙烈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经查验是适才出了问题,从御膳房带回来的小太监说是你母后宫里的人今天早上和他一起挑选的食材送到敬慈那里去的,太子,你说朕现在应该怎么办?”

公孙长卿眉眼猛的抬起,“不,父皇,不会是母后的!”

公孙烈嘴角一勾,眉梢眼角却是渗人的冷气,“朕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为她含冤了!”

公孙长卿心中着急,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眸光几转看向屋子里的众人,微微一定神才道,“儿臣不敢,只是那小太监的口供并不能尽信,父皇莫要中了别人的圈套。”

“混账,旁人都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实的,你口中的圈套又是指的谁,朕这内宫要的是和平安宁,哪里有那么多的圈套!”

公孙长卿自知失言,此时也不知道如何言说,只低下头一个劲儿的道,“请父皇相信母后,谋害父皇乃是大罪,母后与父皇二十多年的夫妻,她如何敢有这个心思?”

顾中正在一旁看着似是一叹,这才拱手开口,“皇上,与其我们在此猜测皇后如何倒真是对皇后娘娘不敬了,不如还是派人将那孙嬷嬷找到之后细加审问一番再说吧。”

公孙烈将眸光从公孙长卿身上转走,轻轻地挥了挥手让他起身,这边正要说话,门口却又走进了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他倾身一拜,“皇上,羽林军副将肖扬有事求见。”

话音落下众人都是眉头一皱,这边厢顾云曦握紧了双拳,手心之中已经薄薄的溢出了冷汗,她抬眼只看到面庞幽黑神采挺俊的肖扬正眸­色­凝重的走进门来,此刻一弯腰,“拜见皇上,属下适才巡查内宫之时在钟粹宫前的花园湖里发现了一具宫女尸体。”

公孙烈眉头大挑,似乎深觉烦躁,此刻看于永一眼,后者赶忙对着肖扬开口,“肖副将且将那宫女尸体送到刑部,稍后刑部会对此事做个详尽的调查。”

肖扬点点头,忽然却是眉头一皱道,“于大人看看此事是不是要向皇后娘娘禀报一声?”

于永摇摇头,“暂时不必了,皇后娘娘事务繁忙,这件事可等刑部立案之后再向她回报。”

肖扬皱眉,“可是刚才有其他宫人认出来,死了的人是皇后宫里的一个嬷嬷,下官觉得还是告诉皇后一声比较好。”

众人都是眸­色­一变,于永急急问出口,“肖副将可知那嬷嬷姓什么?”

肖扬似乎微微回忆了一瞬才道,“似乎是姓孙。”

孙嬷嬷死了这个事实众人不得不相信了,与此同时风声传得很快,这件事到底还是惊动了皇后孙婉,可是此时的她想着其他的事,初一听只当是冬日路滑孙嬷嬷不小心自己摔进湖里被淹死了,在听说刑部接手此人之后也只是交代了给她宫外的亲人送些银两便没再做其他的念想。

可是对于顾中正等人来说,这孙嬷嬷一死便真的是死无对证了,顾中正看着太子跃跃欲言的样子上前一步,“皇上,此时此刻这件事已经不简单了,孙嬷嬷一死变成了死无对证,可是孙嬷嬷到底是皇后宫里的人,不管怎么说,皇后都是脱不了­干­系的,而且,那钟粹宫之前巡逻的侍卫众多,孙嬷嬷之死也多少有些蹊跷。”

太子眉眼一怒看向顾中正,冷哼一声道,“相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赤­祼­­祼­的指责母后是这一宗谋逆大罪的主使吗?”

顾中正似乎料到了太子的怒气,此刻一笑,“太子此言差矣,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下官自然不敢轻易将这般大的罪名扣在她的头上,可是太子殿下有没有想过,现在公主中毒不醒,宫中又死了一个宫女,既然太子殿下能在皇上封锁消息的情况之下知道皇上今天早上遇到了状况,想必朝堂之上的百官们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太子殿下相信皇后,您可能保证其他人知道了此事之后同您一样相信皇后娘娘。”

微微一顿,顾中正不去看公孙长卿面上的表情,转而看向了公孙烈,“现如今在事态没有闹大之前,最好能消除皇后娘娘的嫌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若是沾染上了蜚短流长,多少有损国本。”

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公孙长卿再也没有其他话好说,顾云曦看一眼顾中正,再看一眼殿内众人,一直紧握着的拳头微微的松了松,她步伐微动,见所有人都将眸光投向了高位上一脸沉­色­的公孙烈直直向着于永靠了过去。

顾云曦嘴角微动,在于永耳边落下两个字,“搜宫。”

于永和顾云曦的眸光一触之间似有一瞬间的意外,他敛眸沉思片刻之后上前道,“皇上,丞相大人说的也是在理,依下官之见,不妨派人将皇后娘娘的钟粹宫搜上一艘。”

话音刚落,太子当即大怒,“大胆!”

于永眸子垂的更低,“皇上可以查明孙嬷嬷死因的理由查一查钟粹宫,虽然举动过分了一点,但是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才能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威仪啊,而且皇后娘娘没有做过这等事,即便是搜宫也只是一个过场而已。”

公孙长卿虽然还是不怎么甘愿,此刻却也只能看着公孙烈的意思了,公孙烈沉思了半晌,此刻点点头,“也好,林筑,你带着人去吧。”

林筑拱手一拜,公孙烈似乎又挥手叫住他,转手从自己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来扔给他,顾云曦看在眼里,眸子里的冷­色­越来越重。

这边厢又有一个嬷嬷模样的进的门来,向着公孙烈行个大礼低低开口,“皇上,公主殿下喝了太医院的药已经醒了,只是开始难受不堪,她一直在喊一个叫珠儿的婢女过去,不知皇上能否准许。”

公孙烈闻言眉头一皱,林筑带着人离开之后大殿之内就是一种诡异的安静,此刻那婢女这般开口众人都是向眸光看向了公孙烈,公孙烈的眸光却是看向了顾云曦,“那珠儿只怕还得问些话才能放,顾云曦,你此前至少也是认得阿慈的,她难受你且去陪着她吧,不用在朕身边候着了。”

顾云曦虽然意外却也当即行了个礼跟着那嬷嬷往外走,她眸光微亮的看一眼于永和夜七,两人看到她的眸光锃亮都是微微一怔,顾云曦卦一笑走出了大殿,这厢却是看到肖扬正一脸冷峻的站在不远处。

顾云曦看那嬷嬷一眼,“嬷嬷,您且先回去福雅宫,我稍后便过去。”

那嬷嬷行个礼转身走开,顾云曦直直的走到了肖扬的面前,“肖副将,你今日的选择,是不是代表你已经站好队了?”

肖扬本来沉暗的面­色­此时更沉一分,他眸光微挑的看着顾云曦,“我做的只是我该做的而已,你未免想的太多。”

顾云曦嘴角微勾,见此点点头,“那也好。”

微微一顿,两人似乎都再无话,顾云曦嘴角勾起无奈的笑意,“皇上只怕是后悔给我这个羽林军统领的位子了,竟是让我陪公主去了,羽林军你便好好看着去吧,宫里今日可能会有大变,你且记住,离钟粹宫远一”

肖扬听着顾云曦的话面无表情,顾云曦见此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走,肖扬看着那渐渐消失在深深宫阙之后的背影眸光一深,径自转身走向自己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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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好像显示不了那么多字,汗啊汗,今天是除夕,祝大家新年快乐,爱你们!

079宫围巨变,开始谋算

顾云曦刚走出含光宫就看到一顶暗黑­色­的小轿正徐徐的向着自己这方向而来,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迎着那轿子而去,森冷的寒风呼啸而过,她紧了紧自己墨­色­的大袍,高高竖起的发丝被风吹得胡乱飘散着,那­精­致尖瘦的小脸更是被冻的微微发白。

“顾姑娘?”

慕言早早的就看到顾云曦走过来,此时挥手停了身后的轿子有些意外,顾云曦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这是要去做什么?”

慕言回身看一眼身后的轿门,轿子里的人似乎没什么反应,他只好继续道,“主子要去向皇上请安,顾姑娘要做什么?”

顾云曦眉头一皱,并没有回答慕言的问题,只简单道,“不要去了。”

“啊?”

慕言有些不解,顾云曦继续道,“不要去给皇上请安了,快出宫去吧,今天,这宫里乱的很,你家主子——”

顾云曦看一眼那垂着的轿帘,嘴角一抿,“不必牵扯进来。”

慕言还是不解,正要问时身后的墨­色­轿帘却是被一只惨白的素手掀了开来,顾云曦瞬时便对上一双幽深至极的墨瞳,万俟宸依旧是一身黑­色­的大氅,如墨的发丝彷如印进了那化不开的颜­色­之中,他的面­色­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白,此刻定定的看着顾云曦,“发生了什么事?”

顾云曦不知该如何说,看着他的眸子却又不能不什么都不说,当下想了想才道,“钟粹宫,要出乱子了。”

万俟宸眉头一挑,“什么叫钟粹宫要出乱子?”

顾云曦心中有些无奈,这人分明听得明白,却还是要问她,她眸­色­一凝,“我的意思是,钟粹宫的主子,她要完了。”

万俟宸眸光一转,似有千般深不可测的算计一闪而逝,他似有话说,最终却还是微微一叹,他忽然抬头看一眼今日晴好的天­色­,淡淡道,“皇后没有那么容易下台,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

顾云曦瞬间有一种郁气难舒,她嘴角一抿,“反正我言尽于此,殿下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差点忘了,外面的人都知道殿下现在还是太子的人,殿下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话音落下顾云曦转身就走,看着顾云曦去的方向,慕言眸光微变,“主子,我们怎么办?”

万俟宸的目光同样也落在那背影上,她坚定的走在那红墙白瓦朱漆飞檐之间,宫阙万千,连绵九霄,她的背影瘦弱却是那般坚定的没入了这大燕国的权谋纷争之中,万俟宸双眼微眯,“慕言,那一天,还是要来了。”

顾云曦到福雅宫的时候宫里宫外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她径直走入内殿,这才看到两个宫侍站在那里,此前的那嬷嬷见她来了轻轻一福,转而掀开重重帘幕带着她向着公孙慈的闺房而去。

公主的闺房自然比不得寻常百姓,顾云曦打眼扫去,这个天下之中能给女儿家最好的东西几乎都能在此处看得见,可是又有什么用,现如今雅嫔身死公孙慈满心仇恨,只怕看到此景也只会觉得更加的凄伤。

闺房红木粉帐的床榻上正躺着公孙慈瘦瘦弱弱的身影,顾云曦挥退屋子里的其他人,脚步极轻的走了过去。

公孙慈面­色­煞白的仰面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微微转头,她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嘴角微勾,“你来了。”

顾云曦直直看着她,不过几日,这个骄傲跋扈的公主从天堂到了地狱,现在的她或许有一刻如魔鬼般的心,想要倾覆这全世界,然而这又怎么样,顾云曦没有忘记雅嫔临死之前的交托。

“公主现在觉得如何?”

公孙慈看出了顾云曦的漠然,她无奈的苦笑一声,继续转头看向床顶的帷帐,那帷帐之上有连成片的六月白莲,一朵一朵的莹洁无暇,灿然生辉,此刻落在公孙慈的眼里却满是灰白之­色­,那白不知何时沾上了尘埃,再也不复往前让她一看便心生向往。

“这药我下的轻,不会死。”

顾云曦看着她的面­色­,径自转过身打量着屋子,“公主要见珠儿?”

公孙慈的面­色­微微一紧,“是。”

顾云曦嘴角勾起,“那公主只怕是不能如愿了!”

公孙慈嘴­唇­微动,最终眸子猛的一闭,屋子里的气氛安静的诡异,顾云曦到底是不忍的,她淡淡转过身来,“不管是珠儿还是那小太监,但凡是被你牵扯进来的,只怕最后都活不了,如果这件事节外生枝,甚至连你都死无葬身之地!”

公孙慈睁开眸子,眸子里的沉暗再次染上了冰雪之­色­,她看着顾云曦,“她们因我而死,我一点都不后悔,来生我自会报答她们,倒是你,顾云曦,你不要用你这幅为了我好的样子来教训我,说来说去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谋算,你们的勾心斗角我不懂,我只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对付那些人,无论结局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你以为我还在乎吗?”

顾云曦双拳微微握紧,“公孙慈,今天这件事你有多少纰漏你知道吗?这样不怕死的话谁都会说,可是我告诉你,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有活着,在这到处都是算计利用的深宫之中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你若哪一天真的就这么死了,只能说明你的无能!”

“咳咳——”

顾云曦含着暗怒说完却见公孙慈忽然猛的咳了起来,她面­色­一变走到她的床榻边上眉头皱紧,这边厢有嬷嬷进的内室来,看到公孙慈的面容扭曲的样子眸光一骇,“公主殿下!”

顾云曦看一眼那嬷嬷,“去请太医来!”

嬷嬷应声而走,顾云曦倾身替公孙慈拍着背脊,公孙慈一手捂住嘴巴,另一手用力的抓紧了身下的被单,看着她白皙的小手青筋毕露的样子顾云曦心中一疼,“从今往后你不必在做什么,皇后,自然有我替你收拾!”

沉沉的话音落定,公孙慈面朝里的眸光一暗,她用力的猛咳几声,整个身子更是剧烈的颤抖起来。

帝国历四七六年的年初对于大燕来说是一个非常混乱的时辰,这混乱主要来自内宫,由后宫而起的一连串事件好似四面八方的溪流最终汇聚成了大海,由一群女人而起的风波最终演变成了大燕几百年来又一次巨大的政治动荡。

一月初八,燕国敬慈公主送给燕帝公孙烈的点心之中被藏了毒,在一系列的调查之后,一名宫女的死直指燕国皇后殿钟粹宫,为了避免事情波及太广,燕帝下令对钟粹宫进行搜宫,众人本来对这一次算不得突袭的搜宫不抱任何希望,然而让众人意外的是,烈帝的这一次搜宫,竟然收获颇丰!

首先是在钟粹宫的下人房里找到了一众名为“赤桨”的毒药残留,看得出来是十分熟捻的用毒高手处理过的,却还是被禁卫军的副统领夜七找到了痕迹,经查实,果然和敬慈公主点心里的毒一模一样!

只因为这一项,燕国皇后孙婉就必定不能与下毒谋害皇上一事逃脱­干­系,然而钟粹宫里面的毒药还远远不止这一点,在皇后身边的徐嬷嬷向来是整个后宫下人最为敬畏的人物,首先她是皇后的心腹,任何的风言风语被她传到皇后耳边便能定一个人的生死,再来,这位徐嬷嬷向来是以手段狠毒而闻名,死在她手下的宫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便是在她的卧房之内,找到了一包含有大量麝香的安胎补药!

所有人都没有忘记后宫的混乱是从何时开始的,一直困而不解的太子夫人小产事件似乎在这里找到了答案,可是朝中众人难免觉得不解,皇后为何要谋害自己的亲孙儿?!

流言飞语不断,久未归京的敬王爷公孙景给前去拜访他的人讲了一讲前朝景帝皇后如何争宠的故事,众人闻言免不得恍然大悟,在此次的太子夫人流产之中,最为获利的到头来其实就是皇后,先后有雅嫔和湘嫔一个身死一个被囚禁,等于是失去了宫内的地位,而太子妃腹中的皇脉安然无恙,与皇后和太子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影响!

这一下真相似乎不远了,雅嫔之死的凶手几乎也是呼之欲出,一些平日里中立的朝臣们此时此刻都站出来为还被囚在王府和后宫中的德王与湘嫔喊冤,同时痛责母仪天下的孙皇后狠辣无情手段­阴­损,甚至还有人上了折子请求废后。

烈帝被一众事情惹得旧病复发,终于下令停朝养病,而后下旨解了云澜宫和德王府的禁令,同时,将孙皇后从钟粹宫移到了修德殿禁足,到此,整个纷乱似乎终于暂告一段落。

恍若狂躁的风暴忽然停止,所有人并没有因此而轻松,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更是惶然,因为可能就在哪一刻,更大更危险的风暴又会起来!到那时,是偏安一隅只求自保为上,还是选择一个强大有力的避风之地最佳?

巨大的­阴­霾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般从所有人头顶当头罩下,所有贪恋这燕京繁华的贵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开始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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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拜年啦!新年快乐美人们,恭祝大家桃花多多万事如意阖家幸福!手机不方便修改,这几章如果有漏洞的话大家留言哈。之后再改!这章有点粗,汗颜,

080面见湘嫔,神秘来客

暮­色­一点点落下,顾云曦微微闭着眼倚靠在马车之内,连着几日来的当值已经让她有几分的疲累,她两指在眉间轻揉,眉头的皱痕瞬时淡了几分。

车轮滚动声不断,眼看着到了宣武门了马车却是微微的放慢了速度,她眼睫微颤,“怎么了?”

车中还有另一人,那人面庞带着几分黝黑之­色­,此时掀开车帘往外一看,转过头来回答,“是伏月宫的人。”

顾云曦瞬时睁开了双眼,也转头看向了车窗之外,果然,眼见得正在宫门处检查的人身上穿着的正是伏月宫的宫服,她眉头微皱,“这个点儿才回宫,看她两手都是闲着的也必然不是买办物件,我正想着伏月宫这几日实在是安静的厉害,却没想到遇到了这个趟儿。”

肖扬眉头微皱看她一眼,“你的意思是——”

顾云曦放下车帘子,眸光直直落在他的身上,“去查,从年前开始,伏月宫所有的动静我都要。”

肖扬眸光一暗,“我不是你的下人。”

顾云曦嘴角一勾,看着他的小眼睛便觉得心情好,她抚一抚自己皱了的衣袖,“你不是我的下人,却是我的下属,更何况,你已经没有退路可走!”

肖扬撇过头去不看顾云曦,顾云曦看着他的模样微微一笑,马车似乎到了宫门,简单一问便将其放行,顾云曦懒懒的伸了伸胳膊,“宫中流言飞语四起,件件指向皇后,可是流言飞语终究只是流言飞语,皇后也终究只是皇后,废后必然将使内宫生乱,皇上必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条才当立即将皇后迁往了修德殿,这几日真是累,不过却也是有了个好的开始,接下来的事,并非我一人之力可为。”

肖扬的眉头再次皱起,看着顾云曦的模样十分的不解,“这些话你为何要和我说,我和你很熟吗,你就不怕我现在倒向太子一边,到时候你和德王只怕都不会好过。”

顾云曦挑眉,“让你知道的越多你才越是与我撇不清关系,你才越是没有退路,肖扬,对待像你这般的人,诚心才最能打动你,这是我的御人之道,你竟是这般愚钝吗?”

她竟是这般赤­祼­­祼­的宣扬她的心机!

肖扬面­色­微红,抿着嘴巴想要说什么,待看到顾云曦冷清却兴味的眸子却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顾云曦笑着摇摇头,马车此时已经停了下来。

顾云曦再次掀起马车帘子,此刻马车正停在一座窄门小院之前,朱红的大门之上已经掉了漆,她眼眸微黯,“到你家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这几日我只怕极少去羽林军,你就看着些吧,让你查的事情最好能快些送消息来。”

肖扬多少有几分意外,他并非权贵之家,一路奋斗到如今也不过在这京都之中制了一座小院,他家的住址极少有人知道,而这位顾云曦,他们相识也不过几日,怎么就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你家的住址虽然少有人知道,想要找却也不难。”

微微一顿,顾云曦眉眼郑重,“肖扬,你要知道,我并非随意的笼络与你,我刚才所说的诚心也并非玩笑。”

肖扬身形微顿,眸­色­深沉的看一眼顾云曦闪身跳下了马车,顾云曦深深一叹,“回相府吧。”

给顾云曦驾车的是当初看守尚武堂的小侍卫,名为宋止,在她从玉雪山回来之后曾将楚衣养在尚武堂之中,三番两次的接触外加此前便有的一面之缘,顾云曦对宋止大为好感,加上自己身边总是缺了会武功的随从,便将他直接调到了碎月轩。

宋止原本是个弃儿,后来江湖班子收了进去,从小练就一身武艺,奈何江湖班子最终散了伙,他便入了相府最护卫,可他在相府无亲无靠,最终只能做看守尚武堂的活儿。

回到相府的时候府内一片寂静,顾云曦沿路向着碎月轩而去,走到内院入口的时候眼瞧见静心斋的方向灯火通明,她略一思忖终究还是进了内院。

——

顾映雪到了静心斋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静心斋里有人,待侍卫前去通报之后顾中正并无回避的放了她进去,她这才发现,原来在静心斋里做客的竟然是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卫靳并非第一次见到顾映雪了,今日的顾映雪一身湖水蓝的窄袖宫装,加上­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清丽高华,引得他心神一震,他倾身一礼,“大小姐。”

顾中正并不避着顾映雪,反而像是要向她引见一般的介绍起来,“雪儿,这是卫靳,是现如今的巡防营右统领。”

顾映雪看一眼卫靳,一福回礼,“原来是卫统领,那日还未来得及好生相谢。”

卫靳摇头,“大小姐言重了,大小姐当日遇险,卫靳出手相助本是应该,若是让大小姐受了伤,才真是卫靳的不是了。”

“你们见过面?”

顾中正这一问,顾映雪点点头,“当日去往德王府的时候在路上惊了马,幸好有卫统领路过替雪儿御马,否则只怕要出岔子。”

顾中正笑着点点头,“既然你们见过就好,卫靳并非外人,现如今年少有为身居要职,将来必然是雪儿你和我顾家一族的强大助力。”

顾映雪看卫靳一眼,有礼的点点头,这边厢顾中正似是和卫靳有什么话没有说完的,此刻卫靳又接着对顾中正道,“敬慈公主所中之毒乃是来自川西,毒­性­虽然猛烈,要解却也是极为简单的,听宫中的人说公主现如今已经能下地走动,显然那毒已经被太医院的解了,这样一来,只要皇后身边的人口风紧,皇后就更没有什么顾忌的了。”

顾中正微微一叹,似乎也是在烦恼此次的下毒事件,皇后虽然被禁足,却终究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而顾中正显然也是不愿意看到这结果。

顾映雪在一旁听着也大概明白了这个意思,却是有些意外的看向卫靳,“卫统领似乎十分擅长毒?”

卫靳低头一笑,顾中正却是替他开了口,“卫靳从军之前乃是南越毒门的弟子,蛊毒在他眼里都是手到擒来的。”

顾映雪眸­色­微沉,点点头算作知道。

顾中正又看向了顾映雪,“雪儿,这几日你天天去德王府,现如今德王府已经被解禁,王爷可曾说什么?”

说到此顾映雪眸光微黯,“王爷那里倒是没有大碍,他只是没有想到能这么快的解禁,现在只怕还在宫里。”

顾中正又是一叹,“还是多亏了云曦,具体的情况我虽然不知道,可是敬慈公主这一处最后能牵连上皇后却和她脱不开联系,连湘嫔都急着见她一面呢。”

顾映雪眉头一挑,这边顾中正从桌子上拿出一张帖子来,“湘嫔的云澜宫也刚刚解了禁,这不,下午帖子就送来了,虽然只是小聚,上面却是有云曦的名字的!”

顾映雪接过那拜帖,脑海之中又浮现了她对公孙墨说顾云曦因连日当值不能去王府见他之时他失望的表情,手中的拜帖含着淡淡的茉莉香,­精­致的宣纸上笔力刚劲的并排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顾映雪,顾云曦。

卫靳的眸光从拜帖之上一扫而过,随后将顾映雪的眸­色­尽收眼底,又是几句说道,眼看着时间不早,卫靳起身告辞,顾映雪本是打算向顾中正说一说自己大婚之事的,此刻却是半点心情也无,她同样起身眉眼一转,“卫统领要走的话就由映雪来送你吧。”

顾中正倒也是愿意看到他们二人稍稍熟捻一些的,此刻也挥挥手算作是准了,走出静心斋顾映雪便一言不发的走在了牵头,月光此时幽幽落下来,将一行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冷风簌簌而过,让顾映雪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

卫靳看着顾映雪的背影淡淡开了口,“大小姐喜事将至,卫靳先行恭喜了。”

顾映雪眉眼一深,嘴角勾起却是稍稍停步另起了话头,“刚才父亲说卫统领极擅蛊毒,那映雪倒有些好奇,这世上什么毒是最厉害的?”

卫靳眸子里闪过一份意外,待看到顾映雪不似玩笑的眸子之时深吸一口气汀了脚步,“大小姐的意思是——”

“好奇。”

两个字落定,顾映雪浑身上下平添几分威仪,她的眸光如炬,四目相对之间竟让卫靳不能直视。

卫靳低头沉吟一瞬,这才道,“厉害的毒有许多种,可穿人肠,可毁人骨,可伤人心,可蚀人志,但看大小姐需要的是那一种——”

顾映雪转身,眸光落在那凄清的弯月之上,卫靳上前一步,眼见得四周跟着的下人都退在了一旁,这才眉眼一深的道,“这世上毒药千千万万,再如何狠毒祸害却始终比不上‘情’之一字最为伤人,大小姐伤神之事只怕卫靳帮不了。”

“放肆!”

顾映雪的背影一僵,转过头来看向卫靳的眼眸浑身起了怒意,卫靳看着她刺腾腾的模样低下了头,“大小姐息怒,是卫靳失言。”

顾映雪眉头紧皱,看着卫靳一身青衫明月不痛不痒的模样双手握的更紧了,卫靳却又忽的抬起了头,他目光发亮,“大小姐有所不知,这世上最厉害的不是毒,而是蛊。”

顾映雪心中的怒气被他一言阻断竟是发不得,卫靳继续道,“大小姐可听过一种情蛊,名为合欢——”

顾映雪挑眉,“合欢?”

月­色­越见清冽,卫靳深吸一口寒意更甚的夜风寒意,道,“合欢是一种情蛊,男女同食之后情yu不息,且从此生死相连,不死不休。”

——

一夜浅眠,顾云曦醒来的时候却是天­色­大亮,盯着帐顶的绣样,顾云曦不禁想起了洛青衣。

“娘亲。”

口中喃喃道出两个字,越娘拿着几件新做的衣裳进的内室来,看到顾云曦睁着眼睛嘴角一勾,“姑娘,这几件衣裳是侧夫人命人送过来的,还有一张帖子,宫里的湘嫔娘娘要见您呢,您快些起来,午时过了便该进宫了。”

微微一顿,越娘将手中一封厚厚的信封拿了出来,“还有这个,也不知是什么,是看门的小童送来的,说是一个公子送过来的,言明了一定要交到您的手里。”

顾云曦转头,眸光一深。

用过早膳之后的顾云曦一直在榻上倚着,她眸­色­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是柳氏送过来的新衣裳,浅蓝的云罗缎子,裹在她的身上分外的流光水澈。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她的眸光从窗口看出去禁不住微微一定,冬日里的晴空一碧如洗的白,却也及不上来人批了日华的衣衫。

“王爷!”

紫兰本是在外间院子里的花架子上侍弄着新进府的几盆兰花的,此刻看到公孙墨的身影免不得几分意外,回神的时候赶忙行了个礼引着公孙墨往屋子里里头走,“小姐在屋子里歇着呢,说是午时就准备进宫了,王爷您请进。”

公孙墨抬步进屋,这边厢顾云曦已经下了窗边的软榻正浅笑着站在那里朝着他盈盈一拜,“给王爷请安。”

公孙墨几日不曾见她,此时只将目光浅浅的落在她的身上,今日的她只随意的穿了一身水蓝的云纹落地裙,头发也就懒懒的绾了个小髻半垂在脑后,一支玉钗横Сhā其上盈盈生辉,尖瘦的小脸上未施脂粉,只有一双眸子,还是如往常那般黑亮。

公孙墨看她一会儿,有些不满意的摇头,“又瘦了。”

顾云曦也就起了身,这厢紫兰送上热茶,两人便各自落座了,顾云曦抬眼看看公孙墨,见他起­色­尚好,也不再多问,只是道,“王爷可有计划了?”

公孙墨眸子里暗­色­一闪而过,继而满是郑重,“虽有人再说废后,却并不一定真的会废。”

顾云曦点点头,神­色­微微凝重,“废后在历朝历代都是不被允许的,今次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落到了皇后的身上,却还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若是拖得越久让皇后找打了破劫的法子,只怕就前功尽弃了。”

微微一顿,她眸光一寒,“除非,有她身边的人出来指证,而且这个人还必须是个有些位份的。”

公孙墨看她的模样便知她心中已经有了底,“你有人选了?”

顾云曦将装满热茶的茶盅握在手中,眸光微微一转,“这几日宫中事情众多,众人都静悄悄的闭宫不出生怕惹火烧身,却有一人,不但没有隔岸观火,甚至还三番两次派人出宫联络朝臣,四处走动——”

顾云曦眉头一挑,“王爷可知,此人是谁?”

公孙墨脑海中闪过这几日里各种各样的情报,却真是想不起来有这么一条,他摇摇头算作不知,顾云曦却是嘴角一勾,“萧淑妃。”

公孙墨眉头猛然一皱,这边顾云曦看在眼里挥手叫来紫兰,“去把我桌案上黄­色­的小册子拿过来。”

紫兰听闻吩咐当即去照做了,不一会儿就有一本小册子呈到了顾云曦的手中,顾云曦递给公孙墨,“王爷可大概看看。”

公孙墨接过来,一目十行的一看免不得嘴角一沉。

顾云曦轻抿一口热茶,“淑妃娘娘在这个关键时候没有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甚至没有见缝Сhā针的来争宠,却安排了许多人来联系这几位朝中臣子,这几天宫中众人的眼睛都在皇上和皇后湘嫔的身上,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这些。”

“云曦大概的看了看,她所联系的人以兵部居多,侍郎、中令、洗马等等,却根本不是顶重要的人,可是这几个人如果聚在一起的话,却是能影响一件事——”

公孙墨“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册子,替顾云曦说完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大燕兵器铸造。”

“对!”

顾云曦眸光微亮,公孙墨本就是军旅出身,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她嘴角漾出丝丝笑意,“年前的西凉来使来燕京只怕多是为了此事,西凉地处西南,国境之内铁矿甚少,更是不懂得铁器冶炼之术,所以一直以来都多是从大燕以及东齐两国买进兵器,因着箫玉瑾嫁到了大燕的缘故在很多年前大燕便开始以较低的价格出手,所以基本上大燕现在是西凉唯一的兵器供给。”

公孙墨眸­色­一深,接着道,“可是从去年开始,西凉开始大肆的征战周边部族,在兵器方面消耗极大,打仗本就是个有出无进的事,他们现在既要补充兵器,却又没有那么多的钱,所以,他们想要我们以更低的价格买进?”

公孙墨的分析本来是极为在理的,可是顾云曦越是听眉头却皱的越深,此刻她摇摇头,“他们要的并非是兵器。”

公孙墨一抬眉,顾云曦眸中寒气四溢,“他们要的是冶炼铁矿,铸造兵器的方法。”

公孙墨正想说西凉境内铁矿甚少,顾云曦却是缓缓地站起了身,她一步步的走到窗边,说话的声音不知道为何让公孙墨觉得有几分苍凉,“现如今的西凉已经不再是没有铁矿的西凉了,在那苍墨高原的最北面有连绵的雪原,在那雪原之下,便是数之不尽的铁矿所在,西凉人早就不满足于花大价钱买卖兵器了,他们要的是,冶炼铁矿锻造铁器的方法。”

公孙墨眸光微眯的钉在顾云曦的背影上,瞬间竟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女子,他们之间的距离好似有许远,他轻声开口,“你的意思是——”

顾云曦掷地有声,“皇上不会答应给她那冶炼铁器的方法,而王爷,却可以给她!”

公孙墨微微沉思一瞬,却摇头,“那锻造铁器的法子事关重大,而且这并不足以让她站出来指证皇后,因为指证了皇后之后就代表着,她也是同罪之人!”

顾云曦转过身来,眸光炯炯,“淑妃娘娘,她会答应的,因为王爷能给她的远远不止这些——”

“皇上现如今有病在身,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或许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皇位上了,更何况,王爷您迟早是要登上大宝的,到那时,淑妃娘娘没有子嗣,至多就是一个太妃,只能选择老死宫中,您可以保她­性­命给她自由,甚至送她回西凉。”

公孙墨眸­色­渐亮,想了一想之后似乎是心中落定了什么想法。

顾云曦看着公孙墨,微微犹豫片刻之后问出心中疑问,“先请王爷恕云曦逾越,云曦想问一问王爷,您与萧淑妃之间,可曾有什么往事?”

公孙墨一愣,心中有一处悄然一动,他抬头,却见顾云曦的眸光清冽如水,正毫无遮掩的坦荡看着他,公孙墨眸光一暗,转身走向窗边,“倒是算不得往事,萧淑妃初来大燕之时并非父皇的妃嫔,她那时只是客居在皇宫之中,一半是待嫁和亲与京中皇亲权贵,一半也是为质的意思,初时她连番几次想要逃出皇宫,可一旦被抓住便是大罪。”

“是王爷救了她?”

顾云曦淡淡一问,公孙墨点点头,“那时我怜她日日寡欢,又见这宫中女人个个向着父皇靠拢,想着凭她的姿­色­不该如此,便在一次宴饮之上安排她出现在父皇面前。”

公孙墨的背影挺直,说这话时声音里不含半分情意,顾云曦嘴角一抿,彼时的箫玉瑾不会想到自己心仪之人竟然生生的将自己推给了其他的男人,而公孙墨一心想着箫玉瑾的前途,却根本不曾料想到这女子的心意。

轻轻一叹,顾云曦上前一步站在公孙墨身侧,“淑妃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她既然能派出身边之人向着各个官吏四处走动,我们拿着她的把柄便十分容易,今上最厌恶后宫­干­政结党营私,若是真正的论处起来,淑妃并不能轻易脱身。”

公孙墨转头,顾云曦面­色­冷凝眸光幽深,如同一阵冷冷拂面的风,将他心头一点­阴­霾瞬间吹散,他点点头,“这件事我自会注意着,云曦,这一次我该如何谢你?”

顾云曦相信自己说的话公孙墨多少已经听进去了,当即一笑摇头道,“就算没有云曦,王爷您身边贤能之士无数,再怎么也会顺利脱险的。”

公孙墨摇摇头,“他们都比不上你。”

顾云曦眉眼一低,听着此话掩嘴一笑,清泠之中带着几分俏丽,一刹那倒是让公孙墨有几分陌生了,她微微退后一步,“王爷说笑了,这般夸赞云曦云曦可是受不起的。”

公孙墨眸光定定,“昨日我见了父皇之后去看了母妃,她­精­神尚好,连她,也对你多有夸赞,此前我本是想让你去王府之中与你商议的,却是遇上你当值——”

这倒是让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公孙墨的话还没有说完,正在这时一道掀帘之声响起,紫兰站在门口脆生生道,“小姐,大小姐来了。”

话音一落顾映雪就从紫兰身侧闪了出来,顾云曦嘴角抬起两步迎上去,“姐姐来了。”

顾映雪一身雪白的狸毛大裘,手中抱着一个白貂裘围着的小暖炉,乍一看到公孙墨也在屋子里眸­色­微微现出几分意外,“怪倒是紫兰她们都在院子里,原来是王爷来了,妾身给王爷请安。”

这几日来的顾映雪每日都会去德王府,一来二去和公孙墨的关系倒是没此前那般僵硬了,公孙墨抬手让顾映雪起身,后者又是一笑道,“想来是王爷来接妹妹一同进宫的,既然如此,那我倒是不必替妹妹准备车马了,王爷和妹妹一起,映雪就先走了。”

见着顾映雪转身出门,顾云曦掩嘴一笑,“姐姐既然来了又有什么妨事的,王爷来倒不是接我进宫的,要接也该接姐姐才是,妹妹早就吩咐了越娘准备车马了,依妹妹看,自然是王爷和姐姐一同走才是。”

“越娘!”

顾云曦瞧见顾映雪眼波一转嘴角漾出点点笑意,这厢越娘拿了披风给顾云曦系上,又交代了几句才作罢,顾云曦转身看公孙墨,后者眸­色­如常的点点头,再看顾映雪一眼,“既然如此,走吧。”

顾映雪眸中闪过微微的意外,看着顾云曦当先而出的背影眉头微皱,这厢公孙墨跟在顾云曦身后走了出去,锦文看自家主子一眼,眸子里带上了喜不自胜笑意,低声道,“小姐,还不快跟上!”

一路出了相府,公孙墨果然看到宋止站在一辆小马车之前等着顾云曦,顾云曦二话不说走过去钻进了马车里,只留下了公孙墨和顾映雪二人在相府门口站着,公孙墨深深的看一眼那小马车,“走吧。”

顾云曦浅浅闭着眼倚在车壁之上,宋止面­色­微沉的看着自己之前的大车,有些不解的回头向着车里道出一句话来,“小姐您可真大方。”

听着这般郁闷的声音顾云曦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宋止身怀武艺个头也挺大,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子一个,此刻他咕咕哝哝一句到让她觉得有那么几分像个小媳­妇­!

“宋止,你这话说错了,对于我自己的东西绝不会让旁人染指半分,可若不是我的东西,我何必强行护着?”

宋止嘴角一撇不做声,顾云曦­唇­边的笑意未断,那眸子里却是分毫的亮彩也无,她嘴角微微抿着,有深不可测的寒意自那幽黑的双瞳之内迸­射­而出。

进了宣武门,再到正阳门,下车之时天­色­又是暗了下来,顾云曦走上前去,见顾映雪面若桃花的矮身出来,公孙墨跟在她身后,倒还是一脸常­色­。

三人本应同去云澜宫的,奈何刚走了没几步顾云曦等便瞧见一个人朝着这边奔了过来,那人体态微胖,一身太监首领服到极是富贵,此刻看到公孙墨眸光大亮!

却是福安。

“王爷!王爷!”

连着两声唤,福安走到公孙墨面前连礼都来不及行,“王爷,皇上急召,您快随奴才去吧。”

公孙墨眉头一皱,“发生了何事?”

福安下气接不上下气,断断续续道,“是,是国丈,在牢里,快死了!”

在场三人面­色­俱是一变,国丈虽然一直在天牢之内关着,但是几宗罪名都还未直接落定,为何会快死了。

“怎么回事?”

福安看顾映雪二人一眼,恨声一叹,“有人下毒!”

顾云曦心中咯噔一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要害国丈?

公孙墨同样面­色­沉凝,此刻看一眼顾云曦,“你们先去母妃那里,我稍后便来。”

顾云曦点点头,看着公孙墨随同福安远去,她们二人则是转了一个方向直接向着云澜宫而去。

这是顾云曦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了,连着几日的封宫禁足明显的让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宫殿再次蒙了一层尘埃,而这宫殿的主子好似混不在意似地任她蒙尘生瑕,唯有那一丛幽竹,一就是这宫阁之间最为明亮清丽的­色­彩,让顾云曦眼前一亮。

她们二人如同第一次来时直接走向了正殿,云嬷嬷依旧还在门口等着他们,待看到顾云曦和顾映雪二人一同出现之时当即眉开眼笑,“哟,二位姑娘来了,老奴等了你们许久了。”

她侧身掀开珠帘,“快进来吧,娘娘在侧殿写着字儿呢。”

顾云曦和顾映雪当即在云嬷嬷的引领下向着侧殿而去,进了侧殿的时候湘嫔依旧还是那般淡然坚定的俯身练着字,顾云曦远远的看着她,连日来的禁足并未让这个­妇­人有哪怕一丝半点的颓败,忽然的解禁也没有让她看起来有多一点点的喜­色­,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是怎么样的年月沉淀才能做到如此的处变不惊?

窗棂上的光影淡淡的投下来落在湘嫔的身上,她脂粉未施的侧脸上在淡明­色­的光晕之间生出几分透明,顾云曦眼尖得瞧见她的鬓角已经生出了几丝白发。

“等久了吧。”

湘嫔直起身子,将手中的粗狼毫放在笔架上,又拿过帕子净了手,这才向着她二人走了过来,顾云曦和顾映雪一道行礼,湘嫔却是先走过来拉顾云曦的手,“好多日不曾见到云曦了。”

顾云曦一笑点点头,随着湘嫔的步伐向着正殿而去,“不知道这几日娘娘可还安好?”

湘嫔点点头,“这宫中向来是冷清惯了的,本宫倒是觉得没什么妨碍的,听说你已经在禁军之中任职了?”

顾云曦点点头,“是。”

“真是好,这样一来我墨儿便又多了一份助力,由此可见当日本宫的想法没错,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本宫失望。”

顾云曦只觉得湘嫔的手凉的厉害,一时间听她这般说只能淡笑着相对,湘嫔挥手叫人送上茶来,自己轻抿了几口才看着这两姐妹道,“这几日想必是苦了云曦了,到底是女孩子家的,整日里做那男孩子做的事多有疲累,这几日云曦若是得空便多进宫陪陪本宫的好。”

顾云曦听着这话只觉得心中微有不安,到底怎么个不安却又是说不上来,她只是淡笑着点点头,“云曦若是得空,自当来陪娘娘。”

顾映雪的嘴角几乎要笑僵了,今日的湘嫔好生奇怪,她的重点似乎一直放在了顾云曦的身上,可是不应该的,她那般不喜顾云曦,就算是她有功劳有苦劳,也不该对她视而不见,顾映雪微微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一时之间只觉得冷得慌。

“你们两姐妹本宫可真是喜欢得紧,这京中闺秀颇多,本宫虽然不爱走动缺多少知道些人,端的是没有旁人比得上你们二人,我墨儿不知是既是修来的福气。”

湘嫔状似感叹的道,顾云曦却是摇头一笑,“娘娘言重了,要说福气王爷能娶姐姐为妻倒真是福气,云曦不过一介谋臣,能为王爷出谋划策乃是云曦之幸。”

湘嫔嘴角勾起,眸光淡淡的自顾云曦真诚的脸上扫过,“阿云,去拿来。”

云嬷嬷在一旁站着的,此时闻言当即向着后殿走了去,没一会儿手上便拿着两只盒子走了出来,湘嫔接在手中朝着二人一笑,“这几日在殿中无事便清点了一下我这里的物件,这两样算是极好的,我多年不曾带过这些,现如今送给你们倒也不曾糟践了这些好东西。”

湘嫔柔柔的眸光注视之下,顾映雪和顾云曦俱是齐齐起身走向她,两只盒子都是红木镶玉刻云纹的好宝贝,她二人接过手来打开一看,眸光都是齐齐一愣。

竟是两只一模一样的镯子!

顾云曦心中一紧,此前送礼物她的不过是以华贵为重,给顾映雪的才是真的诚心诚意的,而这一次,她们二人之间竟是一点差别都没有。

顾映雪白了脸。

湘嫔看着这二人的面­色­眸­色­如常,“可喜欢?”

顾云曦点点头,“喜欢,多谢娘娘厚赐。”

湘嫔拉过她的手来,“你喜欢就好,我看你浑身上下没几样东西,这玉是极好的东齐绫罗玉,很是养人,你可得常带着。”

顾云曦顺从的淡笑点点头,“云曦遵命。”

湘嫔再看二人一眼,见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当即随意的说到了几句便放了二人出门,湘嫔携着云嬷嬷将二人送到宫门口,看着那二人相携而出的背影,云嬷嬷嘴角一勾,“娘娘想通了?”

湘嫔眸­色­一深并未说话,只是转身往后殿而去,“去准备准备,她要来了。”

顾云曦拿着手中的锦盒往回走,只觉得沉甸甸的好似拿不稳,这边顾映雪挺直了身子走在最前面,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寒意,顾云曦眉眼一寒,她并不会在意顾映雪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再多恨她一次,她只是在想湘嫔的心思。

寒风袭来,顾云曦裹紧了肩上的披风,却又觉得一缕头发不停的在撩拨自己的侧脸,她随手拂在而后,举起的手忽然一顿,她的钗子!

她的发髻之上空空如也,而她分明刚才进云澜宫的时候还在的,微微一思索,她朝着前面的二人出声,“姐姐,妹妹的钗子不见了,想必是落在了云澜宫,妹妹这便去找一找,姐姐先走吧。”

顾映雪身形一顿,淡淡吐出一个字,“好。”

顾云曦转身而走,也顾不得身后的眸光带着如何的怀疑和怨憎,那钗子是洛青衣给她的,她决不能丢!

沿着去往云澜宫的方向走,因着这宫殿本就偏僻的缘故,一路之上倒是没有多少人,眼看着要走到云澜宫了,顾云曦终于在一丛木槿边上找到那玉钗,她弯腰捡起来放在袖子里,正要转身往回走目光却不经意的看到了两道人影往云澜宫而去。

若是平日里她必然不会惊讶,可是这个时候并未下雪,甚至连寒风都没有几丝,那二人却是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的,既然不是为了御寒,这般大半便是为了——掩人耳目。

顾云曦退后一步隐在木槿丛之后,只见那两人影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后的明显只是个下人,在前的却是——

顾云曦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人的身影,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和那身影极为相似的人,顾云曦眸光一变,只见那紧闭的宫门开了一道窄逼的缝儿,那两人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宫门之后。

顾云曦心中瞬时有千思万绪闪过,她双拳紧握,“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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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美人们,俺回来了!

一回家就马不停蹄的开始键盘了,终于能更多点儿,道一句晚来的情人节快乐啊美人们!

话说这几天我虽然身在外面心却在咱的《帝妻》的,真想迫不及待的写完第一卷赶紧进入第二卷,可是很多地方又是不能少的,所以还是得一步步来哦。

大家如果觉得哪里有漏洞或者不合理的尽管提出来啊,这一阵子更新不稳定,我码字也是一阵一阵的,难免的状态不佳,再次拜谢大家的支持~

话说我这几天胡思乱想的想到了新文,当然,不写完这个绝不写新文的一个字!在此为证!写一个字就剁手……咳咳

081君臣之谊,孝心可嘉

宫闱之内风波又起,虽然并不关羽林军什么事,可是顾云曦还是整日的留在了大营之中,此刻的她也并非是闲着的,此前的马背涂毒一事目前还没有任何的定论,而她,必不能被人白白谋害。

顾云曦极少和周瑾说话,今日里她便先请了他进来,周瑾生得一副好相貌,奈何身上多了几分­阴­柔之气,顾云曦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周瑾,“想必天牢里传出来的消息周副将已经听说了,这份折子上的人,我要你依依严查一番,任何与国丈有关系的人都据实上报,明日一早将折子交予我,我要上报给皇上,另外,此事不可对外宣扬,便是我羽林军众人也不可。”

周瑾向来话不多,闻言也只是接过折子应了一声“是”便出了门去,顾云曦看着周瑾的背影眉眼一深,随后又叫进来张陵和许昌,对他二人说了同样的话,给了同样的东西,待许昌走出去,顾云曦身后的楠木屏风之后走出一人来。

肖扬眉头紧皱,“这是何意?”

“你觉得,若是没有我,这羽林军统领之位会由谁来担当?”

肖扬眸­色­一深,“羽林军本是隶属与禁军,若是没有你,就应该从我们副将四人之中提上来一位,又或者从林统领身边调拨一人下来。”

顾云曦点点头,“这羽林军虽然人不多,镇守之处却都是皇城之中最为重要的几处,谁能拿到这个权利谁就能在宫变之中第一时间拿到主动权。”

微微一顿,顾云曦眸­色­带笑的看向肖扬,“在这内宫之中,大概只有你这样的背后没什么势力,可你有没有想过张陵,周瑾,许昌,他们身后又都是谁的势力,又是谁,不想让我坐上这么个位子?”

肖扬眉头紧皱,一手拿着剑另一手握拳在身侧,“你怀疑他们?”

“他们的嫌疑最大而已。”

“那你准备怎么做?刚才折子上的那些人之中多有和国丈有牵连的。”

顾云曦起身,将一沓公文放到身后的书架子上,“这个我自然知道,那些人只要能深入调查便可以查出些微的内因牵连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首先是自身难保,太子这一脉再没了些许众臣,那他想要坐稳太子的位子就是难上加难了。”

“你认为他们三人之中有国丈的人,所以给这折子让他们去查?”

顾云曦摇摇头,“是也不是,若只是这样,未免将他们看的太低了,这折子上的人多有我们看不出来路的,若真是被他们查实了,自然是好的,当然,若真是这第一关都过不了,那倒是不必我费事。”

肖扬环手抱在胸前,面­色­见不得几分晴­色­,顾云曦看在眼里,无奈一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眼见得时辰不早,顾云曦放下手中的一应书册,“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

肖扬点点头跟在顾云曦身后出了营房,羽林军所辖范围主要是皇上的勤政殿、御书房以及帝后寝宫,此时的顾云曦二人直直的向着含光宫而去,然而还未走到门口便看到一身红衣的萧淑妃正领着一大群人迤逦而来。

多日不见的箫玉瑾依旧艳若桃李,只是今日的她好似失了往常的从容,她的嘴角微微的抿着,两只手放在白­色­狐裘围城的暖手筒之内,裙裾飘飞,步伐极快。

顾云曦和肖扬倾身退在一边,箫玉瑾眸­色­沉暗,分明是和顾云曦擦肩而过,却是没有看到她,顾云曦眉头一挑,起身看向含光宫门口站着的极为朝臣,“今日含光宫之内在议什么事?”

肖扬挥手叫过来一个小侍卫,照着顾云曦的话问了,那小侍卫恭敬的将朝议小声讲了几句,待那小侍卫退下,顾云曦眉头一皱,“朝议既是在说国丈中毒一事,萧淑妃这般着急的过去做什么?”

朝议之上都是朝臣,无皇帝宣召后宫嫔妃不得入内,这箫玉瑾也并非是直直的进了含光宫里面,看着那远远而去的身影,好似是去往御书房的方向,可即便是这般,也是不应该的。

忽然有一个想法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顾云曦眉眼一亮。

今日的朝议显然比之以往更长了些,顾云曦和肖扬侍立在殿外,直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大臣往外走这早朝才算是结束了。

大臣们俱都是面­色­沉暗,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议论,比起往日一出含光宫就各个争论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奇了。

公孙墨是最后一个出了大殿的,他看着顾云曦站在殿外倒没什么意外,只是眸光深重的看了她一眼转而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顾云曦看肖扬一眼跟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过了一道曲径回廊,便是一个颇为僻静的八角凉亭。

“给王爷请安。”

顾云曦曲膝一礼,公孙墨抬手扶起她,眸光一深道,“国丈前日里一中毒便有诸多臣子站出来为他说情,今日朝议有许多人将国丈年少从军到现在所立过的大小功劳悉数摆了出来,父皇一一听了,似乎有些不忍。”

顾云曦双拳微紧,沉眸一瞬,“依云曦看,替国丈求情的人只怕还不够多。”

公孙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顾云曦想了一想,“国丈此前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奈何他的门客无所收敛数次犯了皇上天威这才惹了皇上大怒,这一次若是举朝上下都为国丈求情,皇上防范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恻隐之心好用的?”

公孙墨欣慰点头表示应允,“这个下去之后我自会安排,父皇的­性­子本来就不是优柔寡断,这是现如今他病痛在身,外加上这一段时日诸事颇多,人老了,难免的。”

顾云曦点点头,既然是在位几十年的帝王,他那极为偶尔才可窥见一丝的善心本就薄如纸片,已然是经不起一丁点儿的猜忌顾虑了,“对了,国丈中毒之事可有进展了?”

顾云曦心中有一道念想,就听公孙墨怎么说好来断定她想的是否对了,公孙墨闻言点点头,“国丈中的毒倒是极为普通的一种,是放到他的饭食之中的,天牢之内负责送饭的狱卒在出事之后已经自尽,目前为止倒是没什么进展,于永也正在为此事烦恼,虽说是待罪之身,但孙瑜的身份不比寻常,需得好生查明才可。”

“今日云曦前往含光宫的时候正看到淑妃娘娘面­色­着急的往御书房而去,像是有什么急事等着见皇上,王爷觉得,国丈中毒之事可是和她有关?”

公孙墨沉思一瞬眉头一挑,“倘若这件事和她有关,那我们此前说的种种倒是可行了。”

顾云曦在凉亭之内来回走动几步,“这件事需得快刀斩乱麻,现如今皇后被禁,看皇上的意思暂且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微微一顿,顾云曦抬眼看向公孙墨,“淑妃虽然入宫这么多年,到底也是个年纪轻轻且在大燕无依无靠的,我们何妨先行试探一番?”

公孙墨看着顾云曦锃亮的眸子大抵上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墨瞳却微微一转道,“只是该有谁去试探淑妃,她毕竟——”

“我去。”

顾云曦两个字落定,眸子里满是华光,“让我去,一来我和王爷关系近些,我说的话淑妃娘娘多有几分可信,二来,即便不是她做的,云曦也不怕她如何。”

“可是——”

公孙墨还是有几分迟疑,顾云曦挥手打断他,“王爷尽管放心,云曦自有安排。”

看着顾云曦笃定的模样,公孙墨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又是一番说道,公孙墨与顾云曦一起往含光宫的方向而去,没走到几步便遇上了礼部尚书张恒,此人面­色­微微有些着急,似乎是久寻公孙墨未见,此刻看到公孙墨出现了面­色­不由得大喜。

“王爷!”

一声高唤,张恒向着公孙墨快步走了过来,“王爷让微臣好找啊,分明听含光宫的侍卫说您还没出宫呢,找了半天原来您在这里。”

顾云曦一身男儿装低头站在公孙墨身后,一时间倒没什么异样,公孙墨眉头一挑,“张大人是有何事?”

张恒掏出块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意,喘着大气儿道,“王爷,眼看着还有两个月不到您就大婚了,您倒是一点也不着急,这期间还有诸多事物要细细说来呢,早前皇上还说了,您这大婚一定要办的妥妥当当的,湘嫔娘娘也说千万不能马虎了。”

一听到是说大婚的事,公孙墨的眉头当即一皱,“亲王大婚向来都是那些章程,你按照章程办就是了,即便是有什么安排尽管找我府上的管家商议便可。”

张恒眉头一皱,“王爷此言差矣,您这可是迎正妃,很多事不可假于人手。”

公孙墨摇摇头,“你不过是害怕大婚出了岔子父皇找你问罪,你且告诉父皇,这次的大婚一切从简为好,不必弄那些繁复的花花样子。”

张恒还想再说,公孙墨却是挥手打断了他,“本王的意思就是这样,现如今接下来的事都是你们要做的了,本王还有事在身,张大人退下吧。”

张恒眸­色­几变,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是”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吏退了下去,公孙墨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看着那­阴­沉沉的天气,心中的郁气更甚。

“扑哧——”

忽然的一声笑从顾云曦嘴边溢出,她转过头来看着公孙墨,“王爷这般可怎么对得起姐姐,女儿家嫁人那是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事,您说从简就从简,现下看来是要伤人心了。”

微微一顿,顾云曦眸瞳一转,“一说到大婚王爷就黑了脸,依王爷您的身份,现如今王府空置还真是有些说不过去,往后您还得有侧妃夫人进府,王爷还得习惯了才好。”

公孙墨呼出一口气,转头来看着顾云曦,他双眸微眯,“侧妃,夫人,本王在云曦眼中是如此滥情之人吗?”

顾云曦­唇­边笑意散去,看了看四周转而眉头皱起十分认真的道,“王爷现如今还只是侧妃,夫人,将来有一天势必还有后宫三千,王爷可以不滥情,却不能少了女人,您看看今上便能知道您往后,这难道不是一样的么——”

公孙墨低低摇头一叹,转头看着顾云曦眸光深重,“本王并非父皇,他这一声只怕没爱过哪个女人,只要是和他心意的,每一个他都可以宠爱一番,恩赏一番,却都不爱,这才让这后宫变得乌烟瘴气,本王想要的女人,从来就只有一个。”

顾云曦点点头,“王爷恕罪,是云曦逾越了,王爷既有此心,想必王爷一定只有姐姐一个了?”

公孙墨眸光一深,“云曦,你向来是心思玲珑之人,本王的心思你竟是半分体察不到吗?”

似乎有什么话正要从公孙墨嘴边溢出,顾云曦心中一紧,这边厢却见一道人影正向着这个方向而来,她眸光微亮,“拜见楚殿下。”

公孙墨的眸光一变,转头果然看到万俟宸正着了一身黑­色­大氅正向着他们而来,在他身后跟着慕言和慕枫,见到公孙墨在这里俱是行的一礼。

“德王。”

万俟宸也行了一礼,手中的紫金小暖炉淡淡的冒着热气,他的面上依旧是半透明的苍白之­色­,眸光自顾云曦和公孙墨身上掠过,四周看了看轻声开口,“既然遇到了,万俟有事要和王爷商量。”

万俟宸看顾云曦一眼,顾云曦当日如获大赦一般的轻声开口,“既然楚殿下和王爷有事要说,云曦便先退下了。”

“不必。”

公孙墨冷冷道出两字,竟是阻断了顾云曦的退路,顾云曦身形一震,只得立在当地,万俟宸面­色­如常的上前,好似没有看出这二人之间的异样,他红­唇­微张,“太子一方最近得了几路人马的信函,都是来自云南军。”

“云南军!”

公孙墨沉沉落定这三字,顾云曦的眉头也是一跳,万俟宸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挡在顾云曦和公孙墨之间,转而看着公孙墨沉沉开口,“国丈此前是从川西军起家,然而云南军之中多是国丈门下的将领,眼看着二月之后云南军统帅钟林云要回来述职,却不知此时他和太子联系是所为何事。”

“太子在京中不过一千的东宫护卫队兵马,最近的也只有郯城的晋南驻军有他的人脉,云南军距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可二月钟林云回来述职至多可带两万人马,这两万人马对于京城来说虽然没有绝对的优势却也不能轻视。”

公孙墨本就出自军旅,对此一道自然熟知的很,顾云曦听在耳里,“既然有着一道风险在这里我们变不能坐以待毙,王爷也要准备着将巡防营纳入手中了。”

巡防营是除了皇宫禁军之外皇城之中第二大兵营,若是真能将这一股子力量也握在手中,那么整个京城就都在公孙墨的手中了,闻言公孙墨点点头,“只怕相爷没有告诉你,这巡防营,已经有一半在我们手里了。”

顾云曦眉峰一动,“那新上任的卫靳和宋涯据说都是太子一方的人马,怎么会?”

她深思一动,宋涯是早早就在太子军中的,他绝不可能有什么二心,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卫靳甚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由此看来,便是他了!

“是卫靳?”

公孙墨点点头,“是。”

万俟宸闻言眉­色­一动,却是没说什么,顾云曦想了想,“既是如此,那个宋涯我们需得好生对付着,此外皇后这边也得将其架空,淑妃那边云曦会尽快办妥,请王爷放心。”

公孙墨点了点头,看一眼万俟宸,“万俟,太子那边你这段时间得多注意些,若是有什么异动我们也好及早防范。”

万俟宸点了点头,忽然低头一阵轻咳,顾云曦看过去,只见他的面­色­更白了几分,公孙墨也看向他,万俟宸挥挥手,“无碍,既然如此,那万俟就先出宫去了。”

公孙墨点点头,只见顾云曦的眸光还落在万俟宸的背影上,他眉眼一深,正要说话之时顾云曦却是又提起了一个话头,“王爷有多久未曾去过云澜宫看湘嫔娘娘了?”

公孙墨有些微的意外,却还是想了一想道,“那日本是与你们一同去的,结果出了国丈的事便不了了之了,倒是有几日未曾去过了。”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一笑,“那日湘嫔娘娘面上多有失望之­色­,王爷今日若是得了空便娘娘吧,娘娘是宫中的老人了,有些事王爷问问她也无妨。”

公孙墨点点头,顾云曦倾身一礼,“既然如此,云曦羽林军只怕还有些事物,这就先告辞了。”

不等公孙墨说话顾云曦转身便走,听着身后顿了一顿亦是走远的脚步声顾云曦不知为何竟是松了一口气,思及适才说的话,那日里的湘嫔看到公孙墨没有到面­色­竟是半分未露半句未问,足以说明她心中清楚公孙墨的去向,而彼时是福安亲自通传的公孙墨,绝不可能将此消息泄露给旁人——

顾云曦眉眼一沉,心中对于这位常年来低调不做声的湘嫔娘娘再注意了几分。

几人刚才的说话是在一道僻静的回廊处,顾云曦心中想着事情,步伐还是如她离开公孙墨时的那般快,她心中盘算着羽林军之中内鬼的事,又想着如何去见淑妃,竟是连眼前的路也不看一眼,这才刚走过一个转角,便迎面撞进一个温厚的胸膛。

“砰”的一声,却是金属触地的声儿,顾云曦惶然的抬起头来一看,面­色­微微一变,万俟宸无奈的看她一眼,低下身子去捡被她撞掉了的紫金小暖炉,幸好今日炉身上围了厚厚的裘绒,否则早摔得使不得。

“你不是出宫了?”

顾云曦压下心头的想法,看到那小暖炉没什么事儿也是松一口气,再看看眼前这人黑袍挺直的站在这四下无人的转角处,样子分明是——在等她?

“我在等你。”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此时被他这话一滞倒是将忍不住的轻咳了两声,她眸­色­怪异的看万俟宸一眼,“等我做什么?”

万俟宸转身看向回廊之外的一处残花,眸光深沉,“卫叔要我来问你伤势可有好转?”

顾云曦本是一副及意外的模样,此刻闻言当时暖暖一笑,她同转过身来,下意识的活动了下手臂,“无碍,不过是一点小伤。”

万俟宸眉头深深一皱,他转过身来看着顾云曦,“那,对你来说算是小伤?”

顾云曦一愣,也不去看他深沉的眸光,只将眉眼浅浅一低,“没有残没有死,怎么不是小伤?”

万俟宸疑问更甚,“你生在相府,长这么大只怕还没有出过燕京城,你所谓的不小的伤,是从哪里来的?”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万俟宸,“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万俟宸两眼微眯,“很久之前?”

顾云曦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卦一笑,“上辈子的事!”

万俟宸眸子里寒芒一闪,转过头去懒得看她,顾云曦墨瞳一转还是认真的道,“替我谢谢卫叔吧,我还有事,这就——”

“告辞”两个字没有说出口万俟宸却又是开口了,“你似乎又欠了我一次。”

顾云曦眉头一挑,“从而说起?”

万俟宸把玩着手中的小暖炉,“刚才,若是我没有出现,德王说的话只怕就不止那么一句了。”

顾云曦只觉得脸上生了几分热意,看着万俟宸无关痛痒的模样眸­色­微微一寒,“这似乎不关楚殿下的事。”

万俟宸微微摇头,殷红的­唇­角微微一勾,“本殿只是在好奇,若是德王殿下正将某些话说了出来,顾二小姐你会怎么办呢?”

顾云曦转头,狠狠的瞪着万俟宸,万俟宸被她这般狠厉果决的看着,若是旁人只怕要被她给看的寒意顿生,可是万俟宸嘴边的笑意却是越来越大,他­唇­角一动,说道,“顾二小姐想来心思玲珑手段高绝,能以身犯险的替德王殿下挡猛虎爪牙,到了此时此刻,怎么又畏首畏尾起来了,德王若是真的心系与顾二小姐,再加上顾二小姐的手段,将来德王荣登大宝之后,这后宫之中怎么还会有旁人的份儿,这,可真不像你的风格。”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拢在袖子里的双拳也微微的紧握了起来,她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布置的那一场‘以身犯险’,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对自己说这番话,她从未见他笑过,所以不知道这人的笑竟然这般的可气。

顾云曦双眸微眯,“楚殿下才真的是手段高绝,相府的围墙那么高却也能被你窥见其中一二,我素来只知道殿下您不问外事城府万钧,却不知道殿下何时开始对云曦的将来起了兴趣,若我对殿下您今日之行误会一二,岂不是惹得殿下失了往日风范,这,也真不像殿下的风格。”

万俟宸笑意渐深,看到顾云曦浑身是刺的跟他顶嘴心情倒是大好,他无奈的摇头一叹,“要让顾姑娘误会一二可还真是不易,万俟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入得了德王殿下的眼,便心有感慨的说道一两句,姑娘若觉得万俟说的不对,便当做没听到可好?”

顾云曦转头不去看他,听他如此一说又是意外,难道他还真是为了公孙墨?

“殿下多虑了,云曦从不敢对王爷有什么非分之想,王爷也并非耽于儿女情长之人,对我也不过是几分君臣之谊罢了,。”

万俟宸点点头,“既然如此,倒是万俟误会了,顾姑娘现如今入朝微臣,只怕是要为王爷坐那肱骨之臣倾尽一生了?”

若是平日里,怎么说这二人也不会说到这个话题上面来,可是今日里,不只是怎么了就说将了过来,他们二人眼前是一个早已枯败凋零的花圃,大冬日的也无人拾掇一二,让人一看免不得生出几分凄­色­。

顾云曦似乎受了这场景感染,秀口一张道,“哪里能倾尽一生了,别说我从来没有如此宏达忠义的念想,即便是有,王爷一旦登上高位,为他尽忠效力的人趋之若鹜,我又何必难为自己做这些繁复­阴­损之事。”

微微一叹,那花圃之中却是忽然落下两只鸟雀来,两只鸟雀一个大一个小,蹦来跳去的似是在外觅食,顾云曦眸光一凝,“我只待王爷功成之后早些救出娘亲,带她去一个能安享晚年之地。”

万俟宸眸光亦是落在了那对觅食的鸟雀身上,他嘴角微微一抿,“顾姑娘孝心可嘉,此愿必能成真。”

万俟宸的话声里待着无能为力的苍凉,听得顾云曦心头一动,她这才想起,眼前之人已经有十年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相比只是暂时和母亲分别的自己,他的境况亦是凄伤的多了。

“上元节快要到了,听说大楚的上元节十分的热闹,现如今大燕流行的花灯集、庙会集都是从大楚传过来的?”

顾云曦这话题来的突然,万俟宸似是想了好半天才想到记忆之中的上元节是什么样子,他点点头,“大楚的上元节比大燕热闹的多,只可惜,我十年未过过大楚的上元节,已经忘了那边的花灯是什么颜­色­了。”

顾云曦眸­色­一暗,向来口舌利落的她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分明是午时刚过,那天­色­却是暗的不成了样子,顾云曦看着那天际边上越压越低的黑云转头,“要变天了,出宫去吧。”

082嫁与和尚,月下相拥

顾云曦一身明锦窄袖短打劲衫,身上系着羽林军同样式的墨­色­披风,一大早便来了羽林军大营,肖扬随后而来,二人一见面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周瑾就出现了。

他的手中拿着一本黄折子,合着另有一本菲薄的册子一同递了上来,“统领,这是属下这一日所得,每位大人的条条列列尽数都写在上面了。”

顾云曦收在手中,一目十行的看过去,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周瑾从来不是个多话的,此时看顾云曦无甚表情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周瑾刚走,张陵来了,手中交上来的东西同样是那两样,顾云曦亦是接了细细一看,而后眸光微亮的点点头。

“还算细致,其实说起来这些事情也无须我们羽林军去做,只不过圣意不可测,这阵子又是多事之秋,辛苦张陵了。”

张陵看起来是个持重的,此刻恭敬行了个礼,许昌便在这个点儿进来了,他的任务自然也是完成了,虎背熊腰的汉子面­色­极为随意,看到张陵和肖扬都在还对二人嘴角一扬,然而他嘴边的笑意还未落定,顾云曦就将手中的东西尽数摔在了桌子上!

“大胆许昌!”

四个字沉沉落定,在场几人无不­色­变,顾云曦女儿身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事情,能得如今这个位份除开她那一手寻狼的本事,无外乎就是她有个贵为丞相的爹,还有个即将成为王妃的姐姐,又或者和那德王爷沾亲带故,第一天上任的时候顾云曦没少教人惊讶,然而自那天之后,一切都好似平常,渐渐地那日的威慑过去,对这位看起来身形娇弱的统领众人心中的那份儿看着便越渐的少了几分。

此刻顾云曦双眸冷厉,死死的盯着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许昌,抬手指着那暗黄的小册子,“许副将本是这羽林军之中的老人了,本统领以为你是个办事稳妥的,可现如今这册子上与国丈有关的人十之三四你都没有查得出来,许昌,你到底是何居心?”

许昌额上生出了些微的汗意,此刻眸光茫然的看一眼站在一旁的肖扬,后者这一次却是分毫的提示都没能给他了。

许昌嘴­唇­微动,却是紧张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他指着那小册子,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正要上前一步之时顾云曦却是冷笑一声,“不知道许副将知不知道日前本统领的马被人涂了毒的事?”

许昌眸子里的惊疑越来越多,看着顾云曦冷冷扬起的嘴角只觉得遍体生寒,他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出来的,这一路走到现在都是靠自己的打拼,正是因为这样他和同样身家背影不高的肖扬很是合得来,可是现如今这位新统领竟在此地儿将自己为难住了,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涂毒?

许昌心中猛然一抽,他从不知道什么毒的事,可是这位统领既然能当着肖扬和张陵二人这样问他,那便是真的怀疑!

“统领!”许昌猛然单膝一跪,“还请统领明察,许昌从来不知道什么下毒的事,许昌为人这羽林军中弟兄莫不是不知道的,统领若是不信断可以去问问,伤天害理的事许昌绝不会做!”

顾云曦面­色­未有多大的改变,身上的寒气比这寒冬腊月的冷风更令人心生瑟然,她冷冷的看一眼许昌,“别的且不说,今日的折子这件事你便没做好,因着这个,本统领禀了圣上,治你个结党隐私的罪也是有的。”

许昌面­色­大变,正要再行辩解,顾云曦却是看向了营房之外,“来人!”

话音落下,便有两个长在营房的侍卫快步走了进来,顾云曦冷冷的向着椅背上一靠,“许副将办事不力,将他带到营中囚室关起来!”

羽林军之中的囚室是专为一些犯了过错的小兵准备的,可这副将之位的人被关进去倒还是第一次,两个侍卫微微怔愣一瞬,最终还是在顾云曦凌厉的眸光之中上前半押半扶的将许昌往外推,许昌直直的看着一脸寒­色­的顾云曦,心中鼓声大作,正要再行辩解将问一番,却忽然被一道眸光一扫,他向着肖扬一瞟,只看到肖扬对着他微微的颔了首,再细看之时却是一切如常。

便是这个怔愣的时候,许昌已经不由分说的被推了出去,张陵看到这般情形眸子里满是疑问,此刻才敛着眸子一问,“统领这是何意——”

顾云曦没要眼角忽然绽出笑意来,她看了看张陵,“马背荼毒的事情张副将只怕还不知道,一来就要至我于死地的人我如何能容得下他,云曦并非善男信女,自然不能任人欺负了去,云曦也知道张副将此前和许副将有些许的情谊,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公私都容不下他,他能如此待我还不是看中了我这位子,留下始终是个祸害,张副将,你且说说是与不是?”

张陵听得额头起了汗意,当即点头道,“统领放心,张陵知道轻重。”

见顾云曦面­色­放晴的点点头,张陵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道统领接下来打算如何?许昌毕竟是老人了。”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我也知道他是个老人了,总不能随便使个由头就算了,先关着几日,等我安排好了护送淑妃娘娘去京郊凌云寺祈福的事情之后再处置他!”

张陵点了点头算是明白,这边厢又问起顾云曦,“淑妃娘娘这趟出宫不只是要从简还是依照往尺?”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皇上的意思是要从简,不过即便如此淑妃娘娘怎么说也是现如今后宫最大的主子,我们少的也要出个百八十人便装护卫着,这件事肖扬去安排吧,张陵就跟在我身边,我们随身护着淑妃娘娘。”

如此一安排便算是了了此件大事,箫玉瑾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提出要去一趟京郊凌云寺上香祈福,那凌云寺也不远,更是念念皇家请愿的御用大寺,虽然说的是从简,可是从昨儿起凌云寺便以新年刚过寺内清修大法为由闭了寺门,所谓的不过是为了等这位主子。

今日这宫里不吉之事颇多,在皇上看来也却是该拜一拜神佛了,当即准了淑妃此行不说更是着了羽林军全程护卫,外加上京城巡防营左营协助,全全的要回护好他的爱妃。

淑妃出宫这日正是上元节当天,因为宫里连着出了变故的缘故今年的上元节竟是任何大宴也没有,顾云曦最终还是没有跟在淑妃最近的位置,一来她不会武功,二来那个位置太过显眼,不方便她调度一二,这一来自然是将周瑾安排在了淑妃身边,周瑾是文渊的人,怎么的都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再加上巡防营左营的宋涯及其手下,明里暗里回护的统共有百人之多。

清晨的寒风格外的刺骨冰冷,几辆看起来十分华贵昌丽的马车从宣武门出,走了城中最大的官道只往那朝圣门而去,除了朝圣门又往西走了大概十几里便上了山,因为是皇家寺院的缘故,那山道竟是休整的十分的宽敞平坦,宫中的大马车走起来竟是一点儿也不费劲。

顾云曦是跟在后面的随行队伍里的,墨­色­的披风衣袂飘飞,面上带了禁军出宫常用的面罩,一时之间倒也不费周折便将自己变得与旁人无异,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寺庙,顾云曦心中隐隐的生出一股子不安来,据宫人说这位箫玉瑾在宫中是从来不礼佛的,来大燕的这么些年来更是没有出宫来做过什么法事,忽然来的这一道儿,是为什么?

周瑾负责淑妃的近身护卫紧跟其后,宋涯等人则负责这寺庙周边的布置禁戒,一里一外顾云曦倒是放心的,到了寺庙已经快到午时,顾云曦一来就进了周瑾此前安排好的厢房,在看着淑妃在寺中小僧的带领下安顿下,又用了素斋才开始第一道的祈福颂法。

淑妃这一道要在这寺中过夜,所以跟来的丫鬟嬷嬷不少,顾云曦细细一看却也真是­精­简过了的,到底不是她想象之中的那般娇贵。

这一次的法事分为三场,今日中午一场,下午到晚上还有一场,明日早间到午时再有一场,下午就回宫了,说道这做法事念佛经顾云曦倒也是有了几分兴趣,看着淑妃进了宝华大殿,之后便有礼僧的念经声传了出来。

顾云曦出了厢房,沿着那大开大合的院落巡视了起来,若是不出岔子这趟差事也是轻松,可若是出了岔子,便不会善了,她必然得提个十二分心前后左右俱细细看了。

凌云寺既然是皇家寺院,变多自然有许多好是别的地儿赶不上的,第一要说这寺院在大燕的地位,地方的大小寺庙,即便是口碑好佛法灵的只怕也比不上这凌云寺在大燕的声望,常常有外地人不远千里赶来只为了在这寺中求一支签。

第二,便是这寺庙规制,这寺里僧人众多,许多都是名望不错的高僧,那佛堂也是气势磅礴恢弘大气道倒真有几分皇宫大殿的感觉,据说礼部专门有一项开支便是为着凌云寺设下的,每年都有流水的银子进了这里,这里的大海灯没有几千两是点不起的,一支小僧的签没有个几十辆灯油钱也是拿不下来的,思及此,顾云曦眸光微微一寒,她常常觉得佛家箴言常常通透洞明,若是真心礼佛也能修身养­性­,可如今看到这名望在外的灵寺排场这样大,一时之间反倒有些觉得失了佛家真味儿。

沿着那宽敞的回廊走,便看出整座寺院果然十分的大,佛堂大殿一院一座就不必说,再有供奉佛堂僧堂签堂无数,另有那么许多的闲杂院落就更不必说了,可再怎么大顾云曦所辖不过淑妃活动的这一片院落。

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顾云曦听着路过的小僧俱是在切切私语说着什么,顾云曦细细听来,期间多有“无泪”二字,兴趣被勾起,顾云曦走到一处僻静处,将身上禁军披风和面罩取了下来,瞬时变成了便装男儿身模样,她走出去拉住遇上的小僧,“敢问小师傅,这无泪是谁——”

顾云曦虽然是便装,但是今儿能进这凌云寺的便装可都是宫里来的,这小师傅自然通透此事,因此被顾云曦一拉住便将头低了下去,一脸的恍然之­色­,然而当顾云曦说出“无泪”二字之时,小师傅低下的头瞬时抬了起来,满面的恍然之­色­也瞬间便变作了敬慕崇拜之姿,“回禀公子,这无泪乃是当世佛法大家,近日云游至大燕,是昨日来的我凌云寺,外间都还不知道呢。”

天下佛法是一家的道理顾云曦还是懂的,她虽然偶尔会看一看佛经静静心,却也并非十分狂热之人,当即点了点头放了那小师傅去,又是沿着一道回廊走,不知不觉竟然走出了那片最为繁华的大院落,顾云曦见着眼前的院落虽然不及大殿华贵,却是一片安静之声,加上四周芦竹丛丛,倒是多了几分禅意。

许是众僧都在做早课,这院子里到没几个人,顾云曦抬步走过去,果然耳际清泠寂静,只有声声鸟鸣落下,一时之间仿佛离了大市入了群山般幽惬,越走竟然越是院落低矮,顾云曦看着这样子心中暗暗地点了点头,佛寺嘛,朴素点儿好。

这凌云寺取名为“凌云”倒是真的沾了几分凌云的意思,小寺是修建在一处悬着的山腰之上,若是春日里来可见四方云雾升腾,外加四面都是翠意环绕,别有一番胜景。

顾云曦随意的走着,见着四面都是清净地儿到不似平日里那般拘谨,她曾听说这里有一处后山,景致尤为特别,反正都走了这许远,不如就寻寻看。

正这样想着,一道声音传了出来,“施主请留步。”

顾云曦朝声音来的地儿看过去,却是一位十多岁的小沙尼,这小沙尼和寺里旁的人僧服不一样,虽然看起来仍就是个不大的娃娃,可是面上却是十分老成的模样,此刻站在一道竹篱之前看着顾云曦,见她容­色­衣着都不死普通人,便有些戒备之­色­,“施主莫要往前走了,这地儿是我师父的清修之地,不容旁人来打扰。”

顾云曦这才四周左右看看,这是一处简单的小院子,隐在翠竹之间到被她忽视了,她嘴角一勾,“小师傅不要紧张,我是从宫里来的侍从,听说这寺中­精­致颇佳便四处看看,有打扰之处还请小师傅见谅。”

“哼!”

那小沙尼却是冷哼了一声,本来老成冷淡的眉眼之中生出几分不屑,“原来是宫里来的贵人,这大燕国的贵人们都是这般不知礼数吗?”

顾云曦心中想着不该和一个孩子计较,便强自忍了,她嘴角一勾,“小师傅说错了,在下今日不知此地有人清修前来扰了小师傅是在下的不对,却不管大燕国其他贵人,更何况,在下并非什么贵人,小师傅看错了。”

小沙尼从篱笆处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截青竹,似是刚在竹林采回来的,“贵人不贵人的我不知道,不过施主还是快些走得好,师父最讨厌旁人来扰他。”

顾云曦向着自己有礼有制,出家人怎么都是脾­性­好的,怎么这位小师傅却不是,在听着小师傅说的话,明显不是大燕之人,再来能这般心高气傲的跟着的“师父”绝不是一般人,难道是那位无泪?

顾云曦摇摇头,反正她不是那些佛家弟子,是他不是他,与她可没什么关系,她眉头一挑正打算听了这没礼貌的小师傅的话走出这片地儿,眸光却是落在了那院子里头,院子里翠竹掩隐,顾云曦却还是可以看得见一方石桌几支矮凳,此刻那桌上摆放着几杯茶水,分明是刚有人来过。

“看什么看,你难道也是想来见师父的?任凭你身份怎么高师父可谁都不会见,快走吧。”小沙尼站在院子的篱笆口转身冷声道了几句,转头往院子里走嘴里还念念有词,类似燕国什么附庸佛法真是污了什么之类的。

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顾云曦将踏出去的脚步收回来,“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师傅现如今对着在下说了不实之言,是不是有违了这一条?”

小沙尼走到一半顿住了步子,转头来看顾云曦,顾云曦一笑指着院子里,“那石桌上分明的有两支茶杯还未来得及收,小师傅却说你的师父谁都不会见,这是不是说了谎话?”

小沙尼看着顾云曦笑呵呵的样子瞬时涨红了脸,看着那石桌子上的茶盏墨瞳一转,“那是我和我师父喝的,管你何事,快些出去吧!”

顾云曦看他红了脸,心里一下乐了,到底不是个真心面黑心冷的,“都说佛家弟子门规礼制都是极好的,怎么师父还和徒弟一个桌子喝茶呢?”

小沙尼的脸­色­更红了,顾云曦心中却是更是乐,“看小师傅生的这般粉雕玉器的煞是可爱,算了,在下便不回禀你师父了,不然他该罚你了。”

小沙尼嘴角动来动去也没说出一句话,看的顾云曦笑意更深,小沙尼眼­色­一动心一狠,脱口一句,“你才粉雕玉砌的可爱呢!”

“哈哈——”

顾云曦忍不住了,合着他能编排人的话在开头都说完了?

她嘴角笑意婉转,笑声如银铃一般在这院子里荡了开去,那院子里紧闭着的厅门却是吱呀一声开了。

顾云曦收住笑意,只见那翠竹之间走出一道白衣的人影,渐渐地,人影现出来,顾云曦便见到了一个身着白­色­僧衣的老僧正笑意和蔼的向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心中一动,那该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洞明透彻直看得顾云曦有些不敢与之直视,她心神一引当即下拜,“拜见无泪大师。”

“施主之礼平僧不敢当,请起吧。”

顾云曦猜对了,抬起头来大眼看着这位传言之中的佛法大家,倒是满身的慈祥之气让她觉得十分的亲切,无泪一出来那小沙尼就低下了头站着不说话,先前的气焰半点儿不见了,无泪此时转过头去,“静禅——”

小沙尼弱弱开口,“师父,静禅知道了,这就回去抄经。”

小沙尼回头瞪一眼顾云曦一溜烟儿跑进了翠竹之后进了厢房,无泪却是目光温透的上下打量了顾云曦一瞬,忽然,他眉头一皱。

顾云曦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低头看看自己,“敢问无泪大师,在下是否有何不妥?”

无泪眸光如常的嘴角扬起,“小友莫急,若是无事在身,可进无泪寒院小坐片刻。”

顾云曦被他一眼看的怪怪的,又知道这位真的是无泪,虽然不算狂热,多少有点好奇心,再加上这人给她十分安定亲切的感觉,便当真行了一礼走了进去。

院子里翠竹萦绕,无泪看看顾云曦身上的衣裳,“小友若不嫌冷,就在这院中一坐如何?”

顾云曦自然觉得好,忙答应着应了,二人落座之后静禅又从屋子里走出来奉上了新茶,顺便将适才桌上的茶盏都收了,顾云曦打眼往那茶盏之内一扫,眸光一凝,“敢问大师,这茶是何人所沏?”

看着无泪有些疑问,顾云曦忙解释道,“我看那茶汤之中有姜花,便有些好奇。”

无泪一笑,“那是无泪的一位师弟所沏,他是个善茶道的,沏的茶远非常人可比,小友来的晚了,不然还能有机会与我那师弟见上一面。”

顾云曦闻言心中的悬思便算是散了,万俟宸不可能是无泪的师弟,这茶自然不是他,这天下能用姜花煮茶的有心人多了去了,哪里就非得是他了。

顾云曦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思绪散去,这才看向无泪,“请大师恕在下唐突,刚才大师看在下的眸光有异,不知是哪里不对?”

无泪一笑,“小友不必在意,敢问小友如今芳龄几何?”

“芳龄”二字让顾云曦心中一动,当下也不矫揉造作,只道,“还未过十八岁的生辰,不过既然已经过了年,便算在十八里面了。”

无泪摇摇头,似有些感叹,“无泪竟是看错了,这天下间小友你无泪第一个看错的,真是惭愧。”

顾云曦心中一动,“大师看的是多大,难不成是在下容­色­不佳影响了大师?”

无泪摇头,“那倒不是,只不过一岁之差,在无泪看过去,小友今年该是十九才是。”

顾云曦拿在手中的茶杯微微一荡,嘴角的笑意也滞在了那里,十九,十九,她本该是十九岁了——

“小友?”

顾云曦回神一笑,“一岁之差而已,若是虚岁那却也是十九了,大师没有错。”

无泪眼神微深,他还是错了,顾云曦刚才说的那样分明,若是俺虚岁论,那他便该说二十了,无泪点点头,这才说起刚才的话题,“我那徒儿顽劣的很,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小友莫要气他。”

顾云曦笑着摇摇头,“在下只会觉得静禅小师傅可爱的紧,哪里会气他呢?”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响动,顾云曦掩下­唇­边笑意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唇­齿之间满是清香,这边无泪似是在细细的打量顾云曦,这般的打量自然不会让顾云曦反感,没一会儿,无泪嘴角微勾的道,“小友浑身上下虽然贵气四溢,其中却有一股子清静灵气在内,依无泪看,小友与我佛家只怕十分有缘。”

顾云曦挑眉,她虽然不会尽信这般的卜测之言,可眼前的是位大师,自然是要看重的,“哦,大师何出此言?”

无泪眸光渐渐沉凝,顾云曦也不着急,只端着茶盏轻轻抿着,片刻,无泪道出一句让顾云曦顿觉天崩地裂的话来,他说,“暂不说其他,小友今生的姻缘,只怕是和我佛门中人连在一起的。”

“噗——”

顾云曦直直惊得一口茶喷了出来,她她她她的姻缘?!

“大、大师,您的意识是我会嫁给一个和尚?”

顾云曦惊愕的表情惹笑了无泪,她看着顾云曦的模样摇摇头,“小友莫急,我佛门之中——”

无泪的话说到一半,院子外面便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顾云曦看过去,竟是肖扬!

她眉头一深,难道淑妃那边出了什么变故,顾云曦站起身来,十分抱歉的看一眼无泪,“真是对不住大师,在下凡尘俗事甚多,未免太过打扰大师在下这就告辞了,大师风仪实在让在下拜服,来日再来请教大师佛道,若真是……”

微微一顿,顾云曦还有些不能接受自己会嫁给一个和尚的结论,“呃,若真是如大师所言在下与佛家有缘,在下定然好生研习佛道。”

无泪也是看到了竹林外的身影,当即点点头,“小友去吧,你我之间定还有相见的机会。”

顾云曦点点头,对着厅门处探出脑袋的静禅挥了挥手,“小师傅也回见了,在下告辞了。”

静禅见她的模样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眸光却是跟在她身上一路飘出去了,待竹林外两人渐渐走远,静禅闷闷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竟然是个女的。”

无泪听见他的嘀咕摇摇头,“经可抄完了?”

静禅却并不回答无泪的话,他蹲在无泪身边仰头看着她,“师父,刚才那个人真会嫁给我们佛门中人吗?”

无泪哈哈一笑,抬手瞧瞧他的头,“就是嫁也不是嫁给你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静禅吃疼起身收拾茶盏,一边道,“可我们做和尚的怎么能娶妻呢,师父这话是不是说错了——”

无泪看看自己小徒弟,一叹,“你这小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刚才那小友不知道,你竟也不知道,我佛家多是俗家子弟,如何不能娶妻来哉,你若想娶,莫不如为师为你还俗?”

静禅下的差点掉了手中茶盏,忙道,“静禅不敢静禅不敢,静禅要和师父学高深佛法呢,以后也要做师父一样的大家呢。”

无泪不过是吓吓他,此时摸摸静禅的疼一笑,“那就好生收了你的­性­子,刚才的无礼之事断不可再现了。”

静禅撇撇嘴,“还不是为了师叔嘛!”

无泪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忽然看向顾云曦身影消失的地方,“这个小友的命格贵不可言,你师叔又是——难道——”

静禅没听懂无泪的话,只端着茶盏进屋一边道,“师叔说是去了后山了,这会子怎么还不回来——”

顾云曦到了正院大殿的时候却并非是出了什么大事,而是在外围看守的宋涯进了内院,说是要为外间的兄弟谋一个歇脚的地儿,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顾云曦当即便交给周瑾去安排了,宋涯和顾云曦是见过的,不仅见过还是过过招的,此时两人见了面只是有礼有节的只说了公事,其他的却是半分没有。

顾云曦冷冷的看着渐行渐远除了正院的宋涯,只觉得这人身上隐隐有一股子熟悉的感觉,这感觉是什么又是说不上来,眼看着淑妃第一场法事要做完了顾云曦也没空儿去想那许多,赶忙将膳堂的布置在检查了一遍好让淑妃过来用午膳。

用了午膳又是一阵子歇息,之后便是今日的第二场法事了,顾云曦站在大殿门口看着内里淑妃虔诚的模样眉眼一深,她竟然真是来祈福的。

顾云曦想了想,自己此行之所以来便是为了有机会能和淑妃“说说话儿”,而最好的机会莫过于今天晚上,只要她能说得动淑妃,皇后之事上便在没有回环的余地,对于太子来说便是绝杀!

这般想着,顾云曦一个下午都守在正院哪里也没敢去,怎么样说这话她还没有想的十分清楚,而她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若是处理的不当,只怕还保不住她自己。

下午的法事比上午的要长了些,顾云曦注意到半路有淑妃身边的贴身嬷嬷拿了些东西进了大殿,片刻又出来了,顾云曦交了个侍卫以安全为由过去问了几句,那嬷嬷倒是没什么怀疑的实话说了。

“统领,嬷嬷说是淑妃娘娘死去孩子的命符。”

顾云曦挥退了侍卫,这才算是明白了,她近日来还要为她未出世的孩子祈祷一番,那孩子是在四年前流掉的,而且是在皇后的宫宴之上,出事之后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两个新晋得宠的贵人身上,一顿廷杖打死了便算是了了。

顾云曦双拳微紧,即便这事过去了四年,但是如今的淑妃因为上次的缘故已经不能生育,这又是多少个骨­肉­的­性­命呢?

眸光一变,顾云曦打定了主意。

下午的法事做完淑妃直接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因为这位宫中来的贵族娘娘,院子里的主持专门为她腾出了一个小院子,这院子里没有女眷,这样也却是方便了许多。顾云曦他们不能进院子,便只能站在院子外面守着,所幸整个正院都是天罗地网全方位的监视着的,顾云曦的心到底还是放在了肚子里。

可是这般紧要的守卫,顾云曦又生出了一个疑问,怎么地才能名正言顺的和淑妃见面呢,这般想着,肖扬送过来的晚膳便用的极少,肖扬看看她的样子想说什么又没有说,顾云曦看他一眼,“张陵呢?”

肖扬眸子往外面的大院子一扫,“在淑妃院子门口呢。”

顾云曦点了点头,“待会子天黑之后你去换他,明天一早再让他去。”

肖扬点点头往外走,此时又是一顿,转过头来道,“明明说的这寺院之中今日不接见香客的,怎么我刚才还看到有不是这寺中的人在走动。”

顾云曦闻言一愣,想了想才道,“今日这寺中来了位大师,只怕是来拜见的,我们只管看好我们自己的地方,别的不管。”

肖扬点了点头出了门,顾云曦坐在房里等了一会儿,见暮­色­沉了下来便向着淑妃的院子而去,今夜之事她不能让再多的人知道,肖扬算是信得过的,其他人,她得防着

到了那处“清风院”,果然看到肖扬已经在那里了,顾云曦走过一切都还算妥当,“周瑾在哪里?”

肖扬眉头一动,“我让他和张陵一同回去了。”

顾云曦满意的看看肖扬,“甚好甚好。”

看着紧闭着的院门,顾云曦静静的站在了一边,夜里冷风吹得厉害,肖扬看看顾云曦,“这里有我,你可以先回去。”

顾云曦意外的挑了挑眉,“我可不是什么娇弱的主儿。”

肖扬欲言又止,便不再说什么,顾云曦却是紧盯着院门,心想着怎么样进着门,若是这位娘娘能出来稍微走动一下不是会更好?

这想法刚出来那院门便应声开了,两个浑身上下裹紧了的婆子用风帽遮着脸道,“顾统领,我们娘娘饿了,差使我们去那些吃的,马上就回来。”

顾云曦打眼一看,二人身材都差不多胖瘦,此刻虽然遮了脸却还不出什么异样来,在这是往外走又不是往里走,只要淑妃还在里面,就不怕,“去吧,早去早回。”

膳房里的不远,顾云曦便点头应了,当首的嬷嬷道了声谢便出了门,顾云曦眸光从最后那个嬷嬷身上一扫而过,忽然眸光一寒,即便身形胖了许多,可是走路的步伐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她不是宫中嬷嬷!

肖扬也立时看出来了不对,看顾云曦一眼便要追上去。

“慢着。”

四周还有御林军的小兵,顾云曦轻咳两声道,“两个嬷嬷多有不便,还是我陪着去取东西来。”

顾云曦走近肖扬,低声耳语,“三刻钟没见我回来你就来寻,有情况我会发信号。”

肖扬担心的看了顾云曦一眼,后者转身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跟了上去,一个人跟上来顾云曦并非十足的有把握,可是不入虎­茓­不得虎子,据她所知那个带头出来的嬷嬷真的只是个负责淑妃膳食的嬷嬷,是一点儿武功都不会的。

这般想着心中便好受点儿,这淑妃大半夜的这般隐着藏着出门必定是有蹊跷的,她以来得是什么缘故,而来也要找机会与淑妃试探,就这般跟着,顾云曦却陡然间发现自己越走越远,眼见得已经出了主院,周围的建筑群越来越少,而山风也越来越大,可前面的两人丝毫不曾停步。

“娘娘,就是前面,您小心着”

漆黑的天空之中挂着一轮弯月,却是黯淡的半分光亮也无,嬷嬷轻声的在前面领着路,一盏宫灯在她手里摇来晃去发着微弱的光,顾云曦这边什么都没有十分的不好走,又不能发出声音到时让她好一顿紧张。

“娘娘,这里就是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咋们再等等。”

顾云曦只觉得自己走了很远,此时看看四面八方,只见淑妃和嬷嬷站的地儿一处似乎是虚空着的,她深思一动,难道这里就是后山?

看那嬷嬷在前面引路一副极为熟捻的样子,想来今日之行也必是淑妃计划好了的,而他们此时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到底是谁不能在宫里见,非要在这里在这个时辰见?

顾云曦疑心大起,四周看了看向着一丛竹子靠了过去,此时正好有风吹过,竹叶沙沙声不断,多少能将她的脚步声隐下来,顾云曦猫着身子抬起步子往那主子靠,却是看不清脚下的动静,刚走了两步便觉得脚下一空。

“啊!”

一声惊呼未能出口,就是在此时,顾云曦几欲倾倒的身子被一只大手揽在了腰间,那手极为有力,将她稍稍一带便支起了身子,她的惊呼咽下去了,可是另一层惊骇却又上来了,身后之人手臂极为用力将她框在怀里,另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口鼻,她挣扎一瞬却是分毫不动!

“是我。”

耳边被一道灼热的呼吸覆上,顾云曦呼吸一滞,只觉得半个脖颈子都起了热度,她停下挣扎靠在身后之人怀中,那人带着她直接隐在了竹从之后,竹从密密的透着丝丝风,一时间倒是个隐蔽的好所在。

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入身后之人的墨­色­瞳孔之中。

身后之人放开了她的口鼻,腰间的手却是分毫不下来,顾云曦也未有其他的心思估计到这一处,只转过头怔怔的看着来人。

她檀口微张正要说话,来人却是将手指放在了她­唇­边,“嘘,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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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送妹妹去学校,回来晚本来没力气万更了,可是觉得不万更实在是对不起【lzzlyt】美人,一顿月票送的我不玩更不好意思了,也谢谢其他的宝贝的支持~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啊,赤­祼­­祼­的动力!

这章不想在宫中捆着便走了出来,不管是宫斗还是宅斗我都不是那么喜欢,外加我本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与­阴­谋算计一道气弱的很,可是偏偏纯洁的我就喜欢上了斗争这么不纯洁的事儿。

那个无泪,还有我们的小静禅有没有比较可爱,只可惜,见面又是第二卷的事了,不过现如今已经到了第一卷的后期,不会久的啦~

还有,我真心不是标题党,这最后是月下相拥的呀,不管你们兴奋不兴奋,反正我很兴奋了,等下继续奋斗起~

话说,大家说来的人是谁——

083月事忽来,棉布暖炉

她檀口微张正要说话,来人却是将手指放在了她­唇­边,“嘘,有人来了——”

万俟宸的眸子在淡而幽泽的月光之下显得越发的深邃幽沉,仿若沁入了暗而润的月华,顾云曦与他四目相对之间只觉得心神一动,他们的呼吸相闻,两人的身子紧挨在一起躲在浓密却不多的竹从之后,顾云曦屏住了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失了神。

万俟宸的手指贴在顾云曦的­唇­边,见顾云曦的面­色­淡常下来才微微落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的手中在她­唇­角一滑,顾云曦微微一颤呼吸便乱了。

黑暗之中的万俟宸嘴角微微一抿,将她转过了身去看不远处的动静。

他低头在她耳边,“别说话。”

灼热的气息让顾云曦觉得耳后一阵痒,她下意识的身子一侧,腰间的手当即用了大力将她定住,顾云曦心中惊疑未定,这才看到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间,她呼吸一紧,正要抬手将他的手拂去,万俟宸又道出一句话来。

“四周人多,都是高手。”

顾云曦心中大动,到底来的人是谁,这后山即便是有人也不会是自己的人,更何况在凌云寺的外围已经布满了巡防左营的人马,为什么还能放进来这么多人,他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宋涯又是­干­什么吃的!

顾云曦心中一瞬间转过千百个想法,正想着自己走的时候交代了肖扬,若是自己发个信号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过来,正这样想着,不远处却是传来一声响儿。

有人来了!

从那翠竹缝隙之中看出去,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从山崖另一侧走了出来,她的身形纤长挺直,腰身更是不堪一握,此时面上带着层黑纱,再加上距离并不近,顾云曦一时半会儿倒是看不清那女子脸面半分。

即便是看不清,顾云曦心中却是知道了,来的是个女人!

她的脚步沉稳,如男子一般的一步步走出那幽暗的树影,如墨的头发都盘在了脑后,一双眸子惊醒之中带着傲然威严的看看四周,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子上位之人常有的凌人贵气,萧淑妃在大燕无亲无故,谁会这样打扮了来见萧淑妃?

箫玉瑾一脸的沉重之­色­,看到那黑暗之中走出的人眸­色­微微一紧,来人带着面纱,她一时之间看不出来人身份,正当她疑惑之时来人走近了她的身边。

挺秀的身影,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带着几分沉暗,箫玉瑾心中大动,一双眸子越发的不可置信了来,正当这时,来人开了口。

“五儿。”

暗哑的声音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男女,可是箫玉瑾却是知道了,普天之下,能这般叫她­乳­名的只有一人,她眸­色­大变之下当即对着来人跪了下去,“皇姐!”

顾云曦眸­色­一深,不远处的箫玉瑾面­色­仓皇意外的对着来人跪了下去。

是跪!

箫玉瑾的声音极低,被飒飒的竹叶声一盖倒是听不清楚,可顾云曦眸中已经满是惊讶了,淑妃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看她的面­色­,虽然离得这么远,可是顾云曦还是能感受到那般敬重和畏惧。

到底来人是谁!

顾云曦听不清,万俟宸却是不然,他眸­色­深深的落在那抹黑­色­的身影之上,幽暗的眸子里微微的亮了一亮,微微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人,她的眸光紧紧的钉在那里,浑身微微紧绷着,显然是意外至极。

这厢那嬷嬷也是向着黑衣人行了礼之后退开在了一边,黑衣人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眸­色­一深,“五儿,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黑衣人上前一步轻轻扶起箫玉瑾,眸子里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箫玉瑾扶了来人的手站了起来,黑衣人看着她的样子话语温软几分,“五儿,十多年了没见了,你过得可好?”

箫玉瑾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五儿很好。”

黑衣人撤了手,往那黑漆漆的山林之中看一眼,微微一叹,“太傅回去之后回禀我说你过得还好,我这才放心了。”

分明是一句问候的温暖话语,可是此时落在箫玉瑾的耳朵里却像是一道利剑刺穿了她的心肺,她满面惶然的重新跪下去,“皇姐恕罪,五儿这些日子都在为了您的命令奔走,只是这阵子大燕皇宫之中不太稳固,妃嫔只见斗争颇多,五儿不能太过引人注意这才手脚慢了些,再给五儿些日子,五儿一定把皇姐要的东西奉上。”

黑衣人看到箫玉瑾如此紧张凄然的模样眼神一软,她重新扶起箫玉瑾,话语深沉又苍凉,“这几年西凉不曾安顺过,国库日渐紧张,皇姐这才着急了些,皇姐也知道你这些年自然有自己的苦楚,可是五儿,阿衡年幼,国中没有几个可信之人,皇姐不得已只好让你来受这样的苦,你可怨皇姐?”

箫玉瑾仓皇摇头,“五儿不怨皇姐,五儿知道皇姐这么多年比五儿更苦,为了西凉,五儿无畏无惧。”

微微一顿,箫玉瑾还是疑问的问起,“皇姐,听说家里最近正是整顿的时候,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黑衣人眸光微变,微微沉吟一瞬才道,“家里有太傅和上将军在。”

箫玉瑾点点头,抬眸,“皇姐打算在大燕留多少天?”

黑衣人转过身来看看她,“我留的时间不会太长。”

微微一顿,黑衣人似有些不放心,“五儿,大燕朝中斗争我也知道一些,现如今的皇帝眼看着便要下位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箫玉瑾眸光一滞,黑衣人又道,“你此前虽然是皇后那一边的,但是现如今皇后被困,国丈对我们更是出不上什么力,太子也没有什么好的势头,依皇姐的意思,你不妨转投那德王一方。”

“听说你和那德王有几分渊源?”

箫玉瑾的本是有一瞬的怔愣的,此时闻言眸光一边敛下眸子,“倒算不上渊源,只是能说得上几句话而已。”

黑衣人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只点了点头道,“最为要紧的还是太傅交代给你的事,西边的异族人对我西凉虎视眈眈,若再没有兵器补给,我们的骑军就真的要落败了。”

这话里带上了几分严肃之味,箫玉瑾听得额头直冒汗,赶忙点头应了,眼见得那二人窃窃私语的快要结束了,这边的顾云曦却是眉头大皱,她的目光从黑衣人身上细细扫过,那嬷嬷手中的宫灯光亮落在她的身上,瞬间到让她看清了那人的衣饰,并非全部的墨黑,就在她的袖口,有几点白­色­的花纹,顾云曦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画面,低低的道出两字。

“西凉!”

顾云曦一声惊叹到时让万俟宸有几分意外,他看了看远处准备要走的黑衣人,“你听到了?”

顾云曦摇头,“虽然听不见她们说的是什么,可是我看到那女子袖口的花样,箫玉瑾是西凉人,若是旁人袖口带了蔷薇花她定人饶不过,可若本就是位高权重的西凉人,她就没什么话说了。”

“蔷薇是西凉的国花,只有皇族之人才可上身,这位是——”

万俟宸低头看着顾云曦低低呢喃的样子,她的头发全部束起成了男儿冠,此时露出修长的脖颈来,透过那微微敞开的披风口子能看到她微微凸起的锁骨,她的身子温温软软的爱着他,他的手更是拦着那不堪一握——

万俟宸眸光一热,转向了别处,良久才低低开口道,“现如今的西凉皇族不过只有两人,幼皇萧玉衡,长公主萧玉楼。”

万俟宸淡淡一句话瞬时点开了顾云曦眼前的迷雾,她双眸微眯,“掌管一国的西凉长公主竟然大驾光临至大燕来,这是要做什么?”

万俟宸眸­色­一动,“她在向萧淑妃要一样东西。”

顾云曦挑眉,“什么?”

“兵器!”

这两个字落下,顾云曦眸光大亮,便是在此时那箫玉瑾对着黑衣人深深的拜了一拜,黑衣人随后有对箫玉瑾说了句什么便要离开,箫玉瑾站在寒风里看着黑衣人消失在山林一侧,那嬷嬷此时才靠了上来。

“娘娘。”

箫玉瑾面­色­苍白的看着黑漆漆的夜­色­,一双手颤抖的不成样子,嬷嬷半扶着她摇头叹道,“娘娘,这一次是长公主亲自过来,说什么也拖不起了。”

箫玉瑾眼神空茫,嘴角却是抿的紧紧的,“我知道,她来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她,她们,这都是要逼死我吗?”

嬷嬷使了大力将她紧紧扶住,这边厢哀声一叹,“娘娘别急,长公主虽然身在西凉,可既然能知道娘娘和德王的渊源想必也是看得透这燕京城的局势,娘娘不若听了长公主的话,转头向德王一边,除了完成长公主的命令之外,娘娘也是时候想想怎么自保了。”

箫玉瑾听着身边嬷嬷的话脸­色­越见得发白,这边厢嬷嬷看了看手中愈见黯淡的宫灯深深一叹,“娘娘,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去吧,时辰差不多了。”

箫玉瑾怔怔然让嬷嬷给自己重新裹好了全身,这才跟在那嬷嬷的身后往回走去,看着二人手执着宫灯越走越远,顾云曦和万俟宸二人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顾云曦挣开万俟宸的手退开一步,“你为什么在这里?”

万俟宸眉头微皱,“这寺里来了一位——”

“无泪大师?”

顾云曦打断了万俟宸的话将无泪的名字说了出来,万俟宸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点点头,顾云曦却没再问下去,只想着这无泪大师的名声果然远播,连万俟宸都要过来拜访一二了,微微一顿,她看向万俟宸,“刚才的那人真是萧玉楼?”

万俟宸眸­色­一敛,“十有八九。”

顾云曦双拳一紧,“萧玉楼能亲自过来看来西凉国中已经很是着急了,既然如此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万俟宸挑眉,顾云曦所幸道,“淑妃是扳倒皇后的最后一步棋,稍后我便去拜见一下这位淑妃娘娘去。”

万俟宸不再作声,顾云曦看了看这漆黑的夜­色­,想着自己出来只怕是快要三刻钟了,便向着万俟宸告辞道,“萧玉楼来了却是掩下自己身份的,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目的,此刻天­色­已晚,我还要回去执勤,你,早些回去吧。”

万俟宸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顾云曦正要抬步往前走,面­色­却是忽然一变,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下意识的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万俟宸将她的动作看在了眼里,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顾云曦面­色­微红,赶忙摇头道,“没事。”

正要挣开万俟宸的手臂万俟宸却是不放,“出了什么事?”

顾云曦恼怒的甩开他的手,倒吸一口气强自直起身子来,“我说了没事!”

万俟宸站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顾云曦被他的眼神看得越来越不自在,嘴角一抿转身便走,万俟宸眉头皱起,看着顾云曦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那只手依旧是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他眉头一动,忽然明白了。

顾云曦十分懊恼,她的月事向来有些不稳,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自从之前从嘉陵山回来之后她便有这个肚子疼的毛病,每每都让她受之不住。

因为这变故来的突然,顾云曦自然没敢回去淑妃住的“清风院”,只回了周瑾给她安排的一间小厢房,房里是黑着的,顾云曦只觉得一阵冷凉的刀子在自己的小肚子里划来划去,额头上冒着冷汗,­干­脆的连灯也懒得点了直接缩到了榻上去。

她来前没带什么物件,此时这寺中更是什么都不会有,这可怎么办是好?

又疼又急的顾云曦在榻上躺了小半个时辰才缓过来,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这才暖和了些,黑暗之中顾云曦思绪万千,不能就这么等着,不然明天怎么见人,她得自己想想办法——

“蹬蹬——”

正这般苦恼着,这厢房的小后窗却是响了两声,顾云曦瞬时屏息!

“蹬蹬瞪——”

又响了三声,顾云曦这下确定了,后窗外面有人,心中生出了一点戒备之心,想想又觉得奇怪,这个点儿谁会用这种方式来找她?

正冥思着,窗户外面响起了低低的声响,“烦请顾姑娘开窗。”

这声音好生熟悉,顾云曦掀起被子起身,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慕言!

顾云曦三步并作两步打开窗户,小小的窗棂之外果然站着个身影,慕言看到顾云曦先是做了个礼,而后将手中的一包东西递了上来,“姑娘,这是我主子让我送来的,还请姑娘收下。”

顾云曦看着那包裹心中生出一股子怪异的感觉来,抬头看看慕言的面­色­,又觉得他的面上带着一股子诡异的笑意,顾云曦伸手接过,一边打开一边说着“谢谢”,然而这第二个“谢”字还没有说完,慕言的身影便消失了。

走得那么急做什么?

顾云曦这般疑问着,几下便打开了那小包裹,待借着微微的月光看清了包裹之内的东西,顾云曦的脸瞬时烘的一声,烧了起来!

她抚额一叹,幸亏慕言走得快!

一叠摆放整齐的白­色­棉布,一只烧着炭火的紫金小暖炉。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面上不知是恼还是怒,她眸光含着杀气的看着这一堆东西,眉头逐渐紧紧的皱到了一堆去,嘴里却是无奈又懊恼的错出三个字,“万俟宸——”

这一夜终究是平安的过去,清晨顾云曦出现在淑妃院子前面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收拾停当,出门之时看到竟然是顾云曦站在外面守着,眸子里一丝意外一闪而过,随即又面­色­如常的跟在寺僧之后进了宝华大殿。

早间的这一场法事并不是很长,顾云曦面­色­微微苍白的站在殿外候着,待淑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刚过,寺中主持给淑妃准备了素斋,等用完这道饭,淑妃的这一次凌云寺之行便算是结束了。

箫玉瑾叫了嬷嬷来传话,说是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顾云曦想了想,叫那嬷嬷去回话。

嬷嬷仍旧还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嬷嬷,回去淑妃院子里眉头紧紧皱着,“娘娘,那顾统领让我来禀报您一声,说是这个时辰外面正是最乱的时候,怕出去之后会出什么状况,她说她要与您同车,好护卫得当。”

淑妃眉头皱起,深思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去回了她,本宫准了。”

嬷嬷有些欲言又止,淑妃冷笑一声,“顾家二小姐我可是早就见过的,你且放心,本宫有分寸!”

嬷嬷点点头去传了话,回程之时顾云曦果然是和箫玉瑾同车往回走,山道之上是不停滚动的车轮声马蹄声,顾云曦坐在淑妃宽大华丽的马车之中一笑,“娘娘身子可还好?”

淑妃并不知道顾云曦的打算,此刻看着她只觉得她似是有话说,当即便淡淡回了一句,“本宫的身子向来康健,倒是劳烦顾统领费心了。”

顾云曦灿若春花的一笑,即便是男儿装扮的她也瞬时让淑妃呆了一呆,顾云曦看着淑妃眉眼一转,“倒不是别的,只是昨晚上淑妃娘娘在凌云寺后山吹了那么久的风,云曦只怕您冻坏了,这才问一句。”

箫玉瑾的面­色­早就大变,此时双眸微眯寒气四溢的看着顾云曦,“你看到了!”

是问句也是肯定句,顾云曦笑意满面,“淑妃娘娘大晚上的竟然要出门,云曦是羽林军的统领,自然是要好生护卫您的,这才跟上去看了看,若淑妃娘娘要见之人是豺狼猛兽云曦好护娘娘周全,可没想到娘娘所见的竟然是一位和娘娘十分亲近的大人物,云曦这才没有表现的机会。”

顾云曦说了一大堆,箫玉瑾面­色­越是苍白,此时车子里只有她们二人,车轮马蹄之声掩盖了两人说话的声音,她紧紧的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狠狠的看着顾云曦,“怪倒是今日要与我同车,我就知道你没有什么好心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云曦又是一笑,“娘娘果然是个明白人,道明来意之前我们先来分析分析这朝中的局势如何?”

淑妃不置可否,顾云曦便开了口,“娘娘是这宫中的老人了,依娘娘看,现如今的太子可还是当初的太子?”

淑妃不说话,顾云曦又道,“现如今的皇后可还是当初的皇后?”

微微一顿,“现如今的皇上可还是当初的皇上?”

箫玉瑾双眼微眯,顾云曦一叹,“都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皇后竟然能做下对皇上下毒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来,既然这罪名皇后背上了,那一时半会儿就取不下来了,皇上囚了太子的生母,又生生灭了他的外祖父,你说皇上还敢将太子扶上位吗?”

萧淑妃将手中的帕子绞的变了形。

“说道这太子的外祖父,也就是我们的国丈,娘娘可知道国丈中毒一事?”

箫玉瑾身子一直,顾云曦似有叹然的道,“想当初国丈也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这一下狱竟然有人敢给他下毒了,听说刑部那边已经有了线索,倒是不知道这下毒之人到底是谁?”

箫玉瑾呼吸一滞,却是忽然冷笑一声,上下看看顾云曦仰靠在了身后的车壁上,“你不必来唬我,说了这么多我也差不多明白了你的意思,太子和皇后要失势了!可是这样如何,我没有皇子,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顾云曦点头一笑,“娘娘说的对,夺嫡之事与您半分关系没有,可是娘娘虽然不夺嫡,您却要夺大燕的铁器冶炼之法,您却是要夺大燕成千上万的兵器,娘娘看云曦说的可对?”

箫玉瑾这一下在无话可说,刚撑起来的气焰瞬时消散一空,顾云曦冷冷一笑,“娘娘想要的东西皇上绝对不会给,而且只要德王殿下递上你这些日子以来在朝中各官员家里的走动,想必皇上本就气怒后宫之事的同时也会迁怒与娘娘,娘娘的妃位升了好些年了吧,这后宫之中从来只有往上走的,这一但下来了,便是千人踩万人踏,娘娘,您觉得呢?”

箫玉瑾眸光抽紧,“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云曦“哎呀”一声笑,“说了这么多我倒是忘了说了,眼看着皇后只差最后一步了,云曦想请娘娘助云曦一臂之力,所幸让皇后迁离了修德殿,直接搬到掖庭宫去可好?”

箫玉瑾渐渐笑出了声,她婉转的看着顾云曦,“这是德王吩咐你的?”

顾云曦摇头,“一个好的谋臣一定能在主子烦乱之前就将他的难处解决了,云曦是不是个好的谋臣,全看娘娘帮不帮云曦了。”

“哈哈!”

箫玉瑾不知实在冷笑还是在感叹,“顾云曦,你凭什么会笃定我会帮你,如果我把今日之事禀报给皇上,你觉得皇上是会相信你呢还是会相信我。”

“娘娘不会,娘娘是个聪明人,娘娘大可想想西凉长公主,想想你们的西凉故国,只要娘娘肯出手,这冶炼铁器的法子已经兵器铸造的图纸,云曦一定悉数奉上。”

箫玉瑾眸­色­一亮,片刻却是立即灰暗了下来,“顾云曦,这一步走出去便再也回不来了,到时候本宫失去所有,这又怎么算?”

顾云曦冷冷一笑,“娘娘以为您现在还有什么?”

“没错,您现在还有皇上的宠爱,还有淑妃这个位份,可是三年之后呢,五年之后呢,娘娘还这么年轻,难不成想老死宫中给皇上陪葬,亦或者,娘娘也可以出宫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回去西凉,听说娘娘的父母亲现如今都还健在。”

箫玉瑾怔愣住了,她没有想到顾云曦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她,她来大燕的时候不过十四岁,现如今她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十六年了,她有权力,有宠爱,可是这些东西丝毫没能给她安全感,她无时无刻不在惶恐着,那座大燕宫,仿佛藏匿着无数的凶残猛兽,一个不小心就会撕碎撕裂,血­肉­不留。

“娘娘若是不能确定大可思考一番,云曦日日在宫中当值,若是娘娘想通了便着人来给云曦说一声,皇后这么些日子一直在各处活动,皇上多少也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娘娘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明天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娘娘,可明白了?”

箫玉瑾死死地盯着塌边放着的青瓷杯盏,一双芊芊素手紧握着冒出了青筋来,顾云曦看着她的眸光嘴角的笑意散了去,再转头看向马车之外,这马车前前后后都簇拥着恭敬的宫人,车夫的马鞭一声接着一声敲打下去,马车义无反顾的驶向了大燕的盘龙雄卧的皇城。

看着淑妃的一行人平平安安的入了伏月宫顾云曦才松一口气,她的面­色­带着微微的沉暗,看周瑾一眼吩咐他将剩下的弟兄带回羽林军大营,继而又叫来一个小兵,吩咐他速速去找来德王。

肖扬在一旁看着她这般动作默不作声,唯有张陵眸光有异的看了顾云曦一眼,“统领可是有什么急事?这个点儿有些晚了,德王殿下只怕是不在宫中了。”

顾云曦一叹,“今日与淑妃娘娘同乘一车本就是德王殿下计划好了的,淑妃娘娘终于答应助德王殿下一臂之力,我得赶快去回了王爷才看。”

她眸光郑重的看张陵和肖扬一眼,“事已至此我倒是与你们明说了,我得身份你们都知道,必定是站在德王殿下这一边的,现在宫中的趋势你们也看在眼里,皇后已经成了这么不死不活的样子,只要淑妃肯施以援手,皇后断然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们现如今既然都是我的属下,在我看着也都是既有才­干­的,只要能好生相助德王殿下,将来的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顾云曦淡淡说完此话,肖扬微微沉吟一瞬点了点头,张陵本是低着眸子怔愣在一旁的,此时也连忙点了点头,声声应好,顾云曦看在眼里,又见那去寻公孙墨的侍卫久久未回,免不得面­色­一变,“算了,等不及了,这件事越快越好,我去王爷府上寻她!”

话音落下她便是抬脚走出两步,片刻又顿下转过头来,“今日之事不可多说半句出去,我自是信了你们才说了这话的,只要你们不让我失望,我顾云曦定然保你们一路青云。”

看着二人点点头,顾云曦才道,“肖扬随我出宫吧,张陵先回大营去,这几日还是不要出什么岔子为好。”

张陵点头应了,看着肖扬和顾云曦消失在了重重宫阙之间,忽然眉头一皱的向着后宫转过去,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沉沉的夜幕落下来压在张陵的心头让他的呼吸未滞,他一步步的绕到荣华路去,走过一段荒无人烟的小道,绕过几处废旧的殿阁,终于走到了修德殿的后门。

轻轻地扣了扣小门,门内似乎无声,再轻轻地扣了扣便有凌乱的脚步声向着那小门而来,张陵紧张的搓着手,心想着顾云曦刚才说的话一个新砰砰的跳个不停,门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陵屏住了呼吸。

“吱呀”的一声,门瞬时边看了,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道明锦的袍角,张陵急得不行,还未看到内里人的样貌便低声道,“我要见皇后娘——”

一句话没说完,整道门便开了,张陵看着眼前人的样貌将第二个“娘”卡在了喉咙里面!

“你,怎,怎么,是你——”

张陵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抹骇­色­一闪而过,那张清秀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戾气,顾云曦站在门内轻声一笑,眼光夹杂着寒栗的光把张陵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张副将不去羽林军军中,怎么有闲心道皇后娘娘这里来请安?”

顾云曦看一眼自己的身后,一个粉衣的小宫女正面­色­平静的站着,张陵也看到了那小宫女,眸­色­猛然一变,“流韵,怎么是你,你竟然敢出卖皇后娘娘!”

这流韵自然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小宫女,在皇后落难的时候她能被留在身边自然看得出来她得了皇后的信任的,顾云曦一笑,对着那流韵点点头,流韵对着她倾身一礼当即便消失在了幽黑的小院子里。

“负责接应你的流紫生病了,所以流韵就守了过来,张副将刚才那句话说错了,流韵并没有出卖皇后娘娘,因为她从来就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张陵面­色­一沉,几乎知道了今日这场戏码是专门为他设下的,顾云曦看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张副将今日被我一劝应该有几分清醒的,却没想到你仍然这般的固执,我关了许昌,却并没有真的如何责罚与他,你心中因为此事惶然不止,便以为许昌真的会成为你的替罪羊,这般一想你又放松了警惕,今晚才如此慌忙的来报信。”

张陵本是站在小门之前的,此时往后退一步,冷笑一声道,“顾统领说的对,张陵本就是皇后的人,可是那又如何,皇后和皇上这么多年的情分,皇上绝对不会废了她,你且等着吧,皇后娘娘会有重新得势的那一天!”

顾云曦寒眸冷对,“你心中念着皇后,怎么不为自己想想?”

张陵摇摇头后退,“顾统领难道想在这宫中随意杀人吗,张陵是有品阶在身的朝臣,羽林军之中还有我的位子,更何况,就凭统领想杀了我只怕还不行,我们来日方长,我自有法子病了皇后,到那时——”

张陵一边说一边一步步的往后退着,刚说到这里却是忽然止住了步子,在他的背心处,正抵着一件物事,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背脊处开始,沿路让他的整个身子都僵住动弹不得,他的话断在­唇­边,在他的背心处,一柄泛着冷光的剑锋正紧紧的抵着他。

张陵再不敢后退半步,他微微转头,看到身后之人是谁的时候禁不住苦笑一声,“原来是你,德王真是好手段,这么快就收买了这么多的人心!”

张陵回转身子,宽大的披风之下两只手慢慢的向着自己腰间摸去,顾云曦一步步的走近他,“人心不是靠收买的,向张副将如此忠君爱主的人真是让人敬佩,只可惜,张副将跟错了主子——”

话音落下,张陵的面­色­微微现出了几分畏­色­,他声音颤抖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顾云曦,“顾统领要做什么,张陵是羽林军之中的副将——”

一句话没有说完,张陵掩下披风之下的手忽然扬了起来,一道冲天寒光在此时大亮,直直的向着顾云曦而去,然而他的手不过才举到了一半整个人便钉在了当地,在他身后,肖扬的剑已经以雷霆之势没入了他的身体。

张陵睁大了眼睛,随着肖扬抽出了血剑整个人缓缓地倒了下来,顾云曦看着他口中吐出一道道血沫子,整个身子不停地抽动着,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看着睁着眼睛似有不甘的张陵,顾云曦想起他最后一句话,她寒了寒声音,“安心死了吧,你的副将,自有人替你做!”

森冷的寒风呼啸而过,顾云曦只觉得小腹一阵阵的纠疼,此刻看一眼肖扬,“多谢!”

肖扬面无表情的收了剑,拖着张陵的尸身往宫外的方向走,顾云曦跟在他身后,“明日我可能要告假,你别忘记将许昌放出来。”

肖扬似乎觉得顾云曦再无其他话可说了,当即飞身一跃没入了沉沉的夜­色­之内,顾云曦回转头向着修德殿之后的小巷子里看出,只觉得那黑漆漆的秘道之内­阴­森森的可怖,她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按着肚子往宫外而去。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送了帖子在相府门口,直说是送给禁军统领的,相府的小童拿进来给顾云曦看了,上面写着禁卫军副将张陵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路匪徒抢劫,最后将其刺死扔进了京城难免的护城河,今早被人发现之时身上的财物全无。

顾云曦盯着那帖子看了一会儿,两手一撕扔进了火炉子里,越娘进得门来,手里端着一碗莲子羹,“小姐,快些喝了,这里面放了上好的阿胶,正是对你现在的不适。”

顾云曦端过来轻轻地抿了几口,果然暖融融的及其舒服,看到顾云曦开始喝了越娘才进了内室给她整理床榻,楚衣卷缩在顾云曦脚边,一下又一下的蹭着她的小腿,顾云曦爱怜的看她两眼,低下身子摸摸她的脑袋。

“呀。”

内室传来一声轻呼,片刻越娘捧着一个物件走了出来,“姑娘快说说,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顾云曦抬头便见越娘手中捧着一个紫金小暖炉,她眸­色­一敛,继续低下头去摸摸楚衣,“别人送的。”

越娘嘴角勾起看着这个­精­致的小炉子,“这样式倒是从未见过呢,此前本来是要给小姐备下一个的,小姐偏说不要,怎么现在别人送的你到时接下了,是不是德王殿下送给小姐的?”

越娘这么一说紫兰也靠了过来,接过那紫金炉子瞧了瞧,无论是做工还是花纹雕刻都是真真的上品,除了皇家哪还有这么好的东西,“肯定是德王送的,这样好看的小玩意儿。”

越娘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小姐等着,我这就添几块碳进去,你抱在手里放在小肚子铁定暖和的很。”

顾云曦看着两人无奈的摇摇头,“不是王爷送的,你们不许胡说。”

紫兰吐吐舌头和越娘相对一眼,眸子里都有几分兴味,没一会儿,便又有小厮来送帖子了,顾云曦问是谁送的小厮只说不知道,人送来就走了,既然有几分蹊跷顾云曦自然不敢大意,打开看了才心中一松。

她不过前日里吩咐肖扬让他密切注意着淑妃,今日竟然送来了淑妃的动向,她细细的将册子上写的看了看,勾起的嘴角更深的扬了起来。

淑妃命宫中嬷嬷打点宫中物件,将多件贵重物品折算了现银。

在宫中过得好好的,要什么银子?顾云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直接抱起楚衣仰躺在身后的软榻上,“楚衣,这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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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你们还记得那个西凉太傅么,还有新出场的这位朋友,如果我说这位有实力又有势力的美人儿才是这文的第一女配,咳咳,你们会不会喷我o(╯□╰)o当然,短期内她又不出现了,第二卷见面啦!

话说第一卷很多打酱油的都是第二卷的伏笔,所以,咋们不要着急哈,第二卷主战场在——除开大燕的其他地方!

另外呢另外呢,抱一下大家是不是觉得不够?就知道你们都是重口味,请放心,我正在酝酿更ji情的,等着吧——

084雷霆废后,南柯一梦

马车在德王府门前停下的时候顾云曦正在小憩着,紫兰轻轻叫了两声顾云曦才醒来,眼见得到了赶忙收拾了衣服下了马车,开门的小厮看到是顾云曦来了眼神一亮,连声唤道,“顾二小姐来了”早早跑去通报去了。

紫兰见着那小厮这般掩嘴一笑,兴味的看顾云曦一眼,顾云曦倒是一脸常­色­只朝着主院而去。

到了院门口孙鲁和孙哲已经站在院子口等着,齐齐给顾云曦见了礼,顾云曦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公孙墨正在正厅等着,见顾云曦来了嘴角一勾。

“拜见王爷。”

公孙墨抬手,“起吧。”

这边刚落了座绿芙就上来上了茶,上完茶便站在了公孙墨身后,顾云曦见着样子眉头微微一抬,这绿芙虽说是王府里的大丫鬟,此前来正院议事的时候却是从未出现过的,今日竟是如此堂而皇之的就进来了,顾云曦心中如此想面上却是半分表情都没有,她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才将凌云寺一行简单说道了一番。

“当时云曦看着淑妃娘娘竟是瞒着众人往外走的,我就跟了上去,一来是好奇,二来是想找个机会将那话挑开了,谁知一路跟到了凌云寺后山,竟是看到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凌云峰上,王爷可知道来人是谁?”

顾云曦如此一问公孙墨倒是没有想到,他微微沉吟一瞬,摇了摇头。

“此人并非是大燕之人,乃是西凉长公主萧玉楼!”

顾云曦话音刚落下公孙墨便是面­色­微变,这边孙哲和孙鲁在外面听到了这话也是有些愕然,公孙墨细细想了想,“难道是为了那兵器之事?”

顾云曦点点头,“王爷猜得不错,当时我隐在远处瞧着这一幕,那箫玉瑾对那长公主竟是十分敬畏似地,有了这一层压力,箫玉瑾便是极易对我们妥协的了,来前儿我收到消息,说是她已经开始打点一应事务,将自己身边的值钱之物都兑成了现银,如此这般,便是在为着之后的事做打算了。”

“顾姑娘是如何知道那黑衣人是西凉长公主的?”

绿芙忽然的一句话问出来更是肯定了顾云曦的想法,这位绿芙此前只是统领下人打理王府的,今日不仅进了正院正厅站在了公孙墨的身后,更是直直的要参与议事了,这中间,只怕还有些缘故,顾云曦一笑,“绿芙姑娘问得好,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只是……”

微微一顿,“只是我看到那人的袖口上有蔷薇图案,在西凉,只有皇族才能着蔷薇上身,而现如今的西凉皇族之中,唯有那长公主是女子。”

绿芙点了点头,公孙墨眉头稍稍的一皱,却是没怎么发作,这边顾云曦继续面­色­如常的道,“既然箫玉瑾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王爷便可稍稍准备一下冶炼铁器之法的问题了。”

公孙墨点点头,“这图纸都是存在工部的手里的,杨进现如今已经是我的人,这个好办。”

顾云曦点了点头,却欲言又止,公孙墨看在眼里,“怎么了?”

微微一横心,顾云曦寒着眸子道,“这冶炼之法可以给,却又不能给,西凉现如今已经是铁骑最强之国,若是将所有的法子都给了他们,将来有一天若是和我们交手,岂不是为自己埋了祸因?”

绿芙听着眉头微抬,似有些不以为然,这边公孙墨想了想点点头,“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既然如此我自会安排杨进做好手脚,必不会让西凉人看出什么来。”

“王爷这几日进宫见了湘嫔娘娘,娘娘可有什么指示给您?”

公孙墨眸光之中含着疑惑,“母妃的­性­子这么多年一直是极为淡然的,这一次我进宫问了两句她倒是也没说什么,可是我觉得怪怪的。”

顾云曦拿着杯盏的手一动,“怎么?”

公孙墨仔细的想了想,“我觉得母亲似乎十分的笃定,虽然还是不怎么表现的明显,可是我与她血脉相连,她的不同我自然感受的道,她似乎胜券在握,丝毫不担心我们这一场仗要怎么打。”

顾云曦心中渐沉,卦一笑道,“都说姜是老的辣,看来还是娘娘沉得住气,既然如此王爷也得放宽了心才好,现如今淑妃又肯相助与我们,这一场仗并不难了。”

公孙墨点了点头,这边顾云曦却又是问道,“这几日听说太子一直未曾上朝,对外称的是有病在身,王爷可知道太子这几日的动向?”

“东宫这几日安静的很,据我们的人来报说太子一直陪着那婠婠,自从失了皇脉之后皇后先是下了暗令要将婠婠赶出宫,之后皇后被囚这件事便搁置了下来,太子妃这几日听说是害喜害得很厉害,太子也是陪着的,至于他的病,这个只怕是假的。”

顾云曦暗暗的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问道,“太子妃害喜的害得很严重吗?”

公孙墨点了点头,顾云曦又道,“依云曦看,有个人不能留了。”

“国丈?”

公孙墨如此一问,顾云曦一笑点头,两人四目相对之间便算是通透了,“现如今只等淑妃那边有所行动,皇后若一旦被钉死,太子下位是迟早的事,王爷到时候便可宽心了。”

顾云曦刚说完又想起一样,“对了,还有云南军的消息,王爷可曾注意?”

“云南军这一次进京带了两万兵马,听说钟林云还要敬献给朝廷不少云南边境部族送上的贡品,也算是荣归了,到时候只怕还要封赏一回。”

顾云曦冷哼一声,“若是没了皇后,无人匡扶太子,就算这钟林云再行封赏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大将军,王爷将来上了位再加制衡便可。”

公孙墨点了点头也甚是同意,这厢两人随意的说了几句,眼见得天­色­已晚,顾云曦便打算起身告辞,这边厢公孙墨挥了挥手,“云曦且等等。”

顾云曦看向公孙墨,却见这厢孙鲁从后殿拿出一支锦盒来,孙鲁笑着将锦盒送过来,顾云曦看着这般沉重的盒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接是不接,公孙墨眉头一沉,“打开看看。”

顾云曦硬着头皮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件银­色­的狐裘,顾云曦抬手摸上去,出手便是一片软滑,若是穿了上身,只怕更是舒爽。

顾云曦刚挨上便将手撤了回来,有些不明白的看向公孙墨,“王爷这是——”

公孙墨看着顾云曦,“这件狐裘早就给你备下了,这是前一阵子德王府被禁,后面你又忙着羽林军的事,这才拖到现在,带回去吧。”

顾云曦微微的摇了摇头,“王爷,云曦为您出谋划策本就是应该的,这狐裘实在是不能收。”

公孙墨眸光一暗,自主位上大步而下,抬手自锦盒之内取出狐裘打开一展,屋内众人只觉得一道亮眼的银光一闪,转而那狐裘便生生的披在了顾云曦身上,公孙墨丝毫不容顾云曦推脱,“我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顾云曦这边正敛着眸子呢,这厢绿芙便走了上来,“顾姑娘不要和王爷客气,这是王爷为姑娘准备了许久的了,姑娘若是不收下岂不是伤了王爷的心,这样上好的狐裘也就只有姑娘穿着才好看,这可是湘嫔娘娘赏下来的呢。”

顾云曦听着这话只觉得十分的刺耳,这边厢公孙墨看绿芙一眼,后者面­色­一红,微微的退后一步不敢再多说一言,公孙墨打量她一瞬,拍拍她的肩膀道,“配你,就穿着回去吧。”

眼看着是没办法拒绝了,顾云曦点了点头福身一礼便转身出了厅门,紫兰跟在顾云曦身后嘟着嘴,孙哲将二人送到王府门口才又回来,紫兰一出王府就压不住了,“小姐,之前来王府的时候也没见那绿芙进过正院啊,今日倒是厉害了。”

顾云曦嘴角一勾,紫兰虽然看起来是个缺点心眼的,可是真要用起心来也不必旁的人差,她微微摇头,直到上了自家的马车才送出一口气,将身上的银狐披风解下来扔给紫兰,“往后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这王府之中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

紫兰眼睛一动,“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将来小姐若是进了王府,免不得是要多用些心思在这上面的,紫兰寻常听说那些大户人家里面斗得可厉害了——”

“紫兰。”顾云曦森森一言语,紫兰当即汀了话头,只听得顾云曦沉沉道,“这话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你们总当我是玩笑,德王将来必然是要登上大宝的,以后他是天,我是地,中间隔着的距离怎么也不会在一起,你回去同越娘说了,往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不该说的话,定要狠狠地罚了你们才好!”

紫兰瘪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顾云曦看在眼里倒是笑了,“看看你,我还没罚你你就不乐意了,若是真罚了你岂不是你要恨死了我。”

紫兰赶忙摇头,“紫兰不敢紫兰不敢,紫兰只是希望小姐将来能得个好夫家,我看王爷对小姐是极好的,小姐何不——哎,算了,小姐自有小姐的想法,紫兰往后听小姐的就是了,绝不敢再多说半句了。”

顾云曦将她拉过来自己身边坐下,看看她还是略显稚­嫩­的脸庞,“紫兰,你还小,哪里懂得那么多,将来的事我现在也不想去想,只等将娘亲救出来了再作打算吧。”

紫兰点点头,“好,不过不管小姐走到哪里,紫兰都是要跟着的,绝不能落下紫兰半分。”

顾云曦摸摸她鼻尖儿,心中微微一暖,“好。”

天边弯月如沟,淡淡的月辉洒下来照的楚侯府的庭院里一片清幽,慕言从大门处一路走进来,直直的进了正堂,万俟宸正倚在榻上小憩,慕枫看着慕言走进来无声的摇了摇头,慕言点点头便打算出门,万俟宸却是睁开眼道,“拿来吧。”

慕枫看慕言一眼,后者眼中闪过一抹懊恼,直直的上前将手中的物件递到了万俟宸的手上,那是一份暗黄­色­的小册子,一打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万俟宸一目十行的看下来,眉头紧紧的一皱。

“东齐?”

慕言点点头,“正是东齐,听说易家祖太爷的一位远房表亲将女儿嫁到了东齐的官宦人家,已经是隔了许多代的事儿了,当时并没有人知道这个,所以根本没人想到会是在那里。”

万俟宸双眸微眯,慕言又接着道,“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东齐正好又发生了内乱,所以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

万俟宸放下手中的折子,点了点头,这厢又问起,“这个月的消息是不是该送到了,怎么还没有呈上来。”

慕言、慕枫对视一眼,慕言道,“云宋边境上在打仗,只怕正好阻了我们的消息传过来,明日里我再去催一催,主子不要着急,若真是有什么要紧事儿,那边自然会想办法第一时间传过来的。”

万俟宸听着这话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太子那里如何了?”

慕枫上前一步,“太子这几日什么都没做,只有一些小臣递了些文书上去,另外——”

微微一顿,万俟宸的眸光马上凝了起来,“另外,婠婠说太子妃这几日有些奇怪,说是害喜害得严重每日都要在屋子里小休几个时辰,又一次她借故过去看太子妃,太子妃屋子里的下人怎么都不让她进门,她怀疑那边可能有什么问题。”

万俟宸微微沉吟一会儿,“继续盯着点,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报。”

慕枫点头应了,这边厢万俟宸却是有几分迟疑似地,“跟她说一声,太子那边已经不稳了,准备准备离开东宫出来吧,慕言安排一下,直接送她回大楚。”

慕言、慕枫对视一眼,多少有几分意外,慕言却还是点了点头,“是。”

万俟宸双眸微微的一闭,另一边卫忠却是走了进来,他手上也拿着一件物事,“主子,那边的信送来了。”

万俟宸眼睛都不睁,“你觉得怎么样?”

卫忠摇了摇头,“里面提了一条卫忠觉得不妥。”

“什么?”

卫忠眉眼一动,“联姻。”

万俟宸想了想,“我大楚只有烟妹妹一个公主,父皇只怕是舍不得,既然如此就回了吧。”

卫忠看着万俟宸笑了笑,“主子错了。”

“嗯?”

万俟宸一挑眉,卫忠面上的笑意却是更加的诡异,他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那边要的不是公主,他们要的是咋们的皇子——”

“皇子?!”

慕言大惊,看了慕枫一眼后者扫过万俟宸,惊愕的道,“不会是——”

卫忠大笑一声,“没错,人家看上的正是咋们主子!”

此话一出慕枫和慕言的嘴角怎么地都忍不住的扬了起来,万俟宸面­色­一僵,嘴角止不住的沉了沉,他转头看向卫忠,眸­色­森寒的厉害,卫忠猛的收住笑意,万俟宸却森森得道,“折子上还有什么条件,你挑出十之有三,都否了吧。”

呃……

室内三人俱是无言,卫忠知道万俟宸说一不二的脾气,虽然觉得自己只怕又得废上许多功夫与口舌才可,却还是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是转身出了厅门。

慕言、慕枫互视一眼抬起脚步往外走,身后却传来了万俟宸­阴­­阴­的声音,“今晚上你们一起守夜。”

慕言、慕枫心中一松,还好还好。

“站在门外。”

又四个字传来,慕言和慕枫正往下落得两颗心“咔嚓”一声,碎了!这寒冬腊月的,站在外面守夜,主子,您也太狠了!

正月二十三,顾云曦卯时便起了床,到羽林军大营的时候里面如往常那般该­操­练的­操­练,该出勤巡逻的出勤巡逻,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顾云曦进了自己的营房就没有出来过,直到一匹快马急匆匆的走到羽林军的大营门口肖扬才进来叫她。

出门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上次的那个小太监,此刻他面­色­沉沉的向着顾云曦而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当即上马离去,看着来去如电的人,其他的人都长大了嘴巴。

顾云曦叫来肖扬,“带上一百人马去含光宫外守着。”

大营之中凡是在的人见此心中都是一紧,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顾云曦面­色­沉凝,眸子里却是两处神采奕奕的光,待肖扬整好了人马,一行百人素素的朝着含光宫而去。

到了含光宫的时候宫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顾云曦打眼看去,太子,德王,顾中正,于永,杨进等朝臣都在殿外候着的,顾云曦不敢耽搁,三下五除二布置好了人马站在一边候着。

不知为何,此时的殿门是紧闭着的,众人都是不解,这大清早的含光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竟是连福安都满面不安的站在了殿外,顾云曦看德王一眼,二人四目相对之间意思明了,公孙墨向着福安走过去,低声想问,“敢问公公,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变故?”

福安额头上满是大汗,看看公孙墨深深一叹,再看一眼再一叹,公孙墨心中疑问更甚,“公公是否有什么不方便,这大早上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福安再一叹,仿佛将他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敬慈公主的投毒案有着落了!”

公孙墨眸­色­一变,“公公这是何意?刑部都没有找到什么有利的正剧,今日怎么倒是父皇知道了结果?”

福安看一眼门内,“就是最好的证据又如何能比得上一个人的真心呢。”

福安低了头,“王爷您是不知道,昨个晚上淑妃娘娘带着吃食来给皇上请安,皇上这么些日子一直不怎么高兴,昨晚上淑妃陪了一会子竟是心情好转了许多,这便将娘娘留下了,今个天快亮的时候,皇上半醒半梦之间听到淑妃娘娘说起了梦话,奴才在外面侍候当时也听见了,这一听可是不得了,娘娘口中竟然直呼着自己对不起皇上,还一直说着那毒不是她投的——”

微微一顿,福安喘了口气继续道,“您听听,这是什么话,皇上当即便冷了心,就听着淑妃娘娘说完了那一通,皇上醒了就看着淑妃睡着的样子做了好久,待天亮了才将淑妃叫了起来,皇上早就气不得行,对着淑妃娘娘将昨晚上说的梦话尽数道了出来,淑妃娘娘顿时面如死灰——”

“您说说,这做梦说梦话还能怎么作假,真是没想到淑妃娘娘也扯到了这事里面来,具体的细节淑妃娘娘缓过了神之后只怕对着皇上细细讲了,皇上摒退了内外所有人,现在奴才也不知道里面是怎么了,皇上只说今日的早朝不上了,宣了这么些人过来,看样子竟然是要动真格的了,奴才本想着这宫中就只有淑妃娘娘和皇上贴心些了,却没想到此时此刻竟是出了这样的岔子,不管淑妃娘娘是怎么沾上这事的,可是这谋逆大罪啊,这怎么了得——”

福安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知是被惊吓道了还是有意将这么多的细节说给公孙墨听,他细细的听在心里,简简单单的安慰了福安两句便又退回了人群之中。

含光宫的殿门终究还是打开了,众人从殿门口扫进去,只见淑妃一身大红宫装满面泪痕的跪在大厅正中,皇上公孙烈一脸沉­色­的看着淑妃,就那么的看了良久,就在众人怀疑皇上是不是要把淑妃直接拖出去斩了的时候,终于第一个叫了福安进去。

福安进去没多久便长声宣了于永进门,殿门重新关上,于永进门又不知道听了什么吩咐,却是立即将皇后身边的几个嬷嬷和几个贴身侍卫传唤了过来,众人见到此情此景,一下明白了今日之事只怕还是和那投毒一事脱不开关系。

随后一直被关着的太监小李子也被带了过来,殿内开始是一片默不做声,福安当即又宣了林筑进去,林筑进去没多久便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声传来出来,众人面上面­色­都是大变,太子更是满面凄然不知道该怎么做,里面叫喊着的是他母后身边的贴身嬷嬷,里面到底在说什么,有何自己的母后有什么关系?!

那叫声刚停下,殿门便被打了开来,林筑挥手招进去两个侍卫,片刻那侍卫便将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拖了出来,那婆子胸腹上中了一剑,此刻往外流着血水,一双眼睛大睁着,披头散发的样子极为骇人。

众人面上的­色­彩更是变得惊心,顾云曦站在整群人的最末,冷眼看着那婆子被拖向修德殿的方向,心中一片明了,皇上这是要给皇后送礼。

这还没有完,第一个婆子被拖出来之后还有第二个,第二个之后还有第三个,顾云曦双眼微眯,她就不信还有第四个,果然,如她所想的并没有那第四个,殿内有隐隐的说话声,气怒之声,哭声,殿外的臣子们相熟的低着头一起讨论者,没有哪一个人的心绪能平静的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殿门再次被打了开来,林筑看看众人,“众位大人,皇上宣各位进殿。”

平日里肃穆华丽的含光殿此时却是弥漫着一片血腥之气,淑妃挺身跪着,一双眸子一片灰败的盯着地上的血迹,在她身后是几个皇后身边的婆子,满面泪水瑟瑟发抖,她们像是被抽­干­了生气的玩偶,瘫软着跪在那一滩滩血迹之上,看的众人好不心惊。

“给皇上请安。”

众臣按照朝议之时的位子大概的站下,跪地行礼之后却久久听不见皇帝的声音。

公孙烈的眸子如鹰隼一般凌厉的投­射­在众人的身上,在这里跪着的都是他的臣子,他们每个人都对他恭敬畏惧,可是在他们光鲜的皮囊之下,到底有哪些人是心口合一的,只怕没有!连他的枕边人都一个个的联合起来谋害与他,他如何能指望更多的人?!

巨大的苍凉袭上公孙烈的心头,他抬眼看着这满殿的繁华富丽,眸子里的冷凝之­色­更重了些,他双拳握紧,将眸子里的沧桑之­色­尽数掠去,重新浮起只属于皇者帝王的威严冷酷来。

“请安?!”

“朕不安!”

雷霆一般的五个字沉沉砸在众人的耳边,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都颤抖了一分,烈帝看着众人不知是冷笑还是在愤恨,“好啊,你们都好啊,一个个的都不是都想看着朕死,一个个的是不是都等不及了!”

堂下的众人没有哪一个人敢说话,只能将自己的身子低一点,再低一点,公孙烈好似不解气,眸光落在那几个婆子侍卫身上,“拖出去,千刀万剐!一个不留,即可给朕将这些作乱的贱人剐了!”

话音落下便有一声接一声的凄厉之声响起,夜七领着殿外的侍卫们第一时间冲进来,将那些婆子侍卫一个个的捂了嘴顺溜儿拖了出去,婆子们的嘴里是一片空茫的死寂,手脚却还是下意识的挣扎着,好似虚空之中有什么救命稻草,有几个侍卫手脚力气大的还想挣扎,侍卫们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腰间的刀架到了他们脖子上。

一个婆子被拖着从顾云曦身边掠过,她只听得那婆子嘴里刚滑出一句“冤枉”托着她的侍卫就一手刀落了下来,咔嚓的骨裂之声响起,婆子的眼球往外一凸,那凄惨的声音既是不捂嘴便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顾云曦看着她们的眼神,她明白,她们曾以为自己可以活命,所以说了那些本不该说的话,可是他们能逃过林筑手中的剑,却是怎么也逃不了刑部侩子手手中锋利却又细小的刀子,那些刀子会从她们的脚背开始,一刀刀的划上去,剥­肉­去骨一般的将她们带入这人世间最黑暗无光的地狱。

烈帝的怒气不会因为这些低贱下人的死而消失,他的手抓紧了身边刻着龙纹的椅子,看一眼于永,后者上前一步高声道,“后宫投毒谋害皇上一案终有定夺,此案为皇后主使,淑妃知情不报庇护下人,形同同伙,案情已定,如何惩处,请皇上裁决。”

“不可能!”

公孙长卿忍不住喊了出来,他虽然从一开始那婆子的出现就心生出了不安,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快的就将罪名扣在了皇后的身上,他双眸泛泪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父皇,不会的,不会的,不是母后,不是母后,请父皇明察,不是母后,一定不是母后!”

烈帝的眸光寒剑一般的­射­向公孙长卿,猛的一拍手边案几,“给朕将这逆子拖出去,封了他的嘴跪在殿外听旨!”

侍卫当即上前来,在烈帝­阴­森森的眸光之下手中竟是一点也不慢的将太子托了出去,一个侍卫抽出一个布条将太子的嘴巴前后一绕一嘞,太子就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烈帝的眸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掠过,嘴角渐渐地吐出一串话来,“孙氏皇后,无德无才,为后难母仪天下,为母难相教子孙,其人更心如蛇蝎,贪权谋利,至忠义仁孝于不顾,现,褫夺皇后封号,贬为庶人,幽禁与掖庭宫,终生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太子在殿外挣扎伺候着,布带将他的­唇­齿紧得满是血迹他也不管,只想爬进殿内替他的母后求情,可是侍卫们的手脚毫不留情的绑住他的双手踩住他的双脚,任他力大如牛也动不得分毫,巨大的绝望袭上他的眸子,看着皇帝冷而狠厉的说完最后一个字,公孙长卿若呆滞的泥塑一般钉在了当场。

“另,国丈孙瑜,自恃功高,结党隐私,贪腐舞弊,以权谋私,现,赐白绫一条,准其在狱中自行了断,孙氏一族,逐出京城流放北境三千里,永世不得入京!”

顾云曦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烈帝到底是留了底线的,可是无论如何,孙氏这样一个名门望族却是要永远的沉到大燕国的最底层,永世不得翻身!

“萧氏淑妃!”

四个字沉沉落定,顾云曦忽的抬了抬头,烈帝的眸光凌厉却又深谙的落在低着头面如是的淑妃身上,萧淑妃仿佛感受到了烈帝的眸光,缓缓的抬起了头与之对视,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骤然发现座上的公孙烈即便在如何的冷血无情,此刻的他也瞬间苍老了几分。

“萧氏淑妃,辅佐皇后左右,知行刺投毒内情却不报,侍宠生骄,包庇手下宫人与大燕律例皇家天威于不顾,实为可恶,褫夺淑妃封号,贬为官女子,逐出皇宫往京郊凌云寺代发修行,替大燕万民祈福礼佛,没有朕的命令,不可踏出凌云寺半步。”

淑妃泪流满面,闻言深深的俯下身去朝着公孙烈磕了三个头,十五年同床共枕的情分,就此一刀两断,天涯永隔!

三个头磕完,箫玉瑾一件件的摘下手上妃位娘娘才能戴的首饰,更是当堂脱下了大红­色­的宫装,只着了白­色­的中衣伏地泣声道,“箫氏玉瑾领旨谢恩,拜别圣上。”

话音落下有侍卫从殿外走进门来将箫玉瑾拉起来带了出去,一身雪白的箫玉瑾,就如她当年一身白衣踏入这深深的宫墙一般,再这样清清白白的走了出去,她留下了她的荣宠,她的权势,这十六年在她的一进一出之间,竟恍若南柯一梦。

至此,该发落的罪孽尽数发落完毕,烈帝看着箫玉瑾走出门去,再看了看殿外满是狼狈的太子,忽然将忍不住的猛咳了起来,福安站在一旁面­色­大变,连忙过去来拍带抚的照顾公孙烈。

顾云曦一直紧绷着的的背脊瞬时间松了一分,她没有想到箫玉瑾在公孙烈心中地位,这一场雷厉风行的下罪其实只是箫玉瑾一个人一个夜晚的手段,顾云曦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如何,可若是没有箫玉瑾首先的“暴露”引来公孙烈的震怒从而失了理智,这件事中间的曲折颇多,怎么会是几个婆子几个口说无凭的人证就能定案的。

想到公孙烈最后给箫玉瑾定下的罪责,凌云寺,带发修行,这对她来说便是极好的了,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这一场仗,终于见了输赢!

公孙烈强忍着咳嗽指着殿外的太子道出四个字,“带回东宫!”,福安在一旁忙应了,侍卫们不用在吩咐便直接拉走了太子,这厢公孙烈一眼扫过堂中众人,道一声,“德王留下。”整个人便抑制不住的要往下倒。

公孙墨三步并两步冲上前部生生叫着“宣太医”,这厢其他的人连同顾云曦,却只能一步步的退了出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他们一起沿着含光宫外的阶梯一阶一阶的往下走着,忽然,在含光宫的右后方传来一阵凄厉的大笑。

分明是青天白日,那笑声却好似穿过了寒风暖阳,直直的落在了含光宫之前,众人瑟瑟然一抖,他们知道,禁军侍卫已经开始行动了,那疯魔一般大笑着的是孙婉,曾经的皇后,今日的庶人。

将死的庶人。

顾云曦不知不觉落在了最后,她微微抬头,眸光扫过这层层叠叠的宫阙万千,忽然间新生一股子疲累,这一场仗她打得极为漂亮,接下来得事情似乎都会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她明明应该心生傲然,可是她没有,她看不到即将出现的权力富贵,也看不见公孙墨未来的锦绣之路,只有那些婆子的惨叫还在她的耳边,孙婉的笑声也久久不曾消散。

她一步步往宫外走着,越走脚步越是快,好似在她的身后有一面高入九霄的墙要倒过来,她必须走出那巨大的­阴­影才能保的平安,良久,她的步子停了,在她的不远处正有一辆小轿缓缓而来,那轿子她是那般熟悉,她双眸一沉,站定等着。

待那轿子停在她眼前,顾云曦绣口微张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万俟宸掀开轿帘站出来,站在她身侧看向含光宫的方向,嘴角一抿,“结束了。”

帝国历四七六年正月二十三,燕国后宫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故,执掌后宫的两个位高权重者一个被变为庶人打进了冷宫致死与寂寞煎熬为伴,一个被降为最低等的官女子从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这场巨大的变故还连带着无数宫人的不白枉死,可是没有人记得她们的名字,禁军侍卫的们手起刀落,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此消逝,一日之间,大燕后宫又多了许多的亡魂,她们一个连一个,织就了一张怨憎仇恨的网,这张网严严实实的笼罩在那万千宫阙之间,每一个进了这皇宫的人,都要被其扼住呼吸,挣扎求生。

便是在这般­阴­晦的气氛之中,烈帝没有忘记后宫不能一日无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几十年来沉默寂然的女人被烈帝推到了众人眼前。

这个女人名叫赵湘澜,是皇二子德王公孙墨的生母,就在那一天,本是嫔位的她被晋封为了贤妃,掌管后宫事物,在不久的将来,她将成为大燕至高无上的皇太后。

从异国宗室之女到大燕最为尊贵的女人,荣耀,权势,一切都真实的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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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我会告诉你们其实我两点半就一气呵成的写完了,结果电脑忽然黑屏再打开只剩下了六千字的心情嘛——可是不管如何的愤慨如何的不情愿,我还是在凌晨四点搞定了整个篇幅,字不够我也没力气加了,原谅我吧,话说,这一章写的我好爽——o(╯□╰)o就不知道你们看了有没有赶脚——

我去睡了,哦漏——

085沦为棋子,丧母之痛

清晨的朝圣门,一辆青布小马车穿过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直直的出了皇城,官道上所见都是城外的村民们急匆匆的赶路身影,他们手边推着小车,拿着拖着各样物件,要进城去做自己赖以为生的小买卖。

顾云曦掀开马车的车帘子往外看一眼,目之所及的枯黄之上到处都是银白的霜花,冷风从顾云曦手边灌进来,瞬时让她打了个寒颤,紫兰将手中紫金小暖炉里面的炭火再加一层,再用雪白的狐裘裹好了塞进顾云曦手里,“小姐快放下帘子来,您倒是不嫌冷呢,晚上回去肚子又得疼了!”

顾云曦嘴角一勾将帘子放下,这边紫兰将一个墨­色­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到那凌云寺还有一阵子呢,不如小姐再睡一会子吧。”

顾云曦闻言倒是觉得十分的有理,当即便倚在车壁上小憩了起来,便是她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一阵呼啸而过的马蹄声将她惊了起来,她狐疑的掀开那车帘往外面一看,只见便是在大燕皇城一里之外,一行十多人的马队正疾驰了过来。

马车之外的宋止看到这阵势马头一转移到了路边,嘴里喃喃念着什么,紫兰眉头皱起,“这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是谁这般狂妄!”

顾云曦的眉头深深的皱起,她的眸子落在那一行人的衣饰之上,看了半天心中还是没有几分确定,那马队渐渐地走近了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顾云曦敏感的听到了几个词,国书,湘娘娘。

她眉眼一深,心中冒出两个字来,大梁!

紫兰看着顾云曦面­色­微寒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俯身将车厢角落盒子里的吃食拿出来,一边问道,“小姐这脸­色­可不好看,先吃点儿东西吧。”

顾云曦微微摇头,看了看自己身边放着的锦盒,眸子里的寒意更甚几分,她抬手拿起那盒子,“咔哒”一声打开盒盖,盒子里正层层的放着两本册子,顾云曦将那两本册子拿在手中看了看,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紫兰凑过来,“小姐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宝贝,又写又画得让紫兰也看看。”

顾云曦收起册子,摇摇头,“这是要送出去的礼物,你可动不得。”

紫兰恍然的点点头,拿起一边的点心给顾云曦递了上来,见紫兰实在执拗的很,顾云曦也拒之不得,当即拿了几块放到了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将那册子十分小心的放回了锦盒里。

下了官道直接上了山道,马车沿着此前顾云曦走过的路一直向着凌云寺而去,又是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轻轻地在凌云寺的侧门停了下来。

侧门之处正站着一个小僧,看到顾云曦的马车便走了下来。

“车里面的可是顾小姐?”

车帘掀开,顾云曦轻轻地道了一声“嗯”,这边借着紫兰的手下了马车,今日里的她一身雪白的广袖长裙,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斗篷,此刻将风帽往头上一带,即刻将容­色­遮住了大半。

小僧双手合十朝着顾云曦鞠了一躬,“施主这边请。”

顾云曦点点头带着紫兰跟了上去,只留下宋止一人在外面看着马车,进了侧门之后是一处顾云曦不熟悉的院落,看起来极为清净,收拾的也是十分整洁,小僧带着顾云曦二人在院落之内齐齐的转了两圈,在走过一道小月亮门,便是到了一处看起来有几分简陋的院落。

“施主,就是这里了,二位走的时候只需按照刚才的路原路返回便可。”

顾云曦朝着小僧点了点头,这边紫兰上前将一块银子放进了小僧的手里,看到那小僧步步离去,身后的厅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顾云曦转身,目之所及看到的是一个面容苍老的婆子,对着顾云曦轻轻一福侧身让在了门边,顾云曦看紫兰一眼,接过她手中的盒子进了门去,“吱呀”一声,厅门便关了上。

屋子里的光线并不暗,淡淡的檀香味道丝丝缕缕的传过来,倒是多少有几分禅意,顾云曦绕过一道四开的小屏风,这才进了内室,一身素衣的箫玉瑾,正静静地站在窗前等着她。

现如今的箫玉瑾再没有什么身份,顾云曦对着她点点头,后者只是眸­色­大亮的看着顾云曦手中的盒子,“东西带来了?”

顾云曦点点头,箫玉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接过盒子打开,再将那两本小册子悉数取出来连连翻看一番,这才松了口气的定神一笑,“算你们有几分信义。”

箫玉瑾也不避着顾云曦,当即轻声落下两个字,“出来!”

本来只有箫玉瑾,顾云曦和那老­妇­人的屋子里忽然多出来一个身穿劲装的男子,箫玉瑾将手中的盒子递上去,“快马加鞭,送到长公主的手上。”

男子应声消失,箫玉瑾这才重重的出了口气,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有什么打算?”

箫玉瑾冷笑一声转过身来,“怎么,难道还要让我看着公孙墨登基吗?”

顾云曦嘴角勾起,“你若想,倒也可以。”

箫玉瑾眸光一沉,“顾云曦,你这般心心念念的为公孙墨扳倒皇后让他上位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现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进的他的王府!”

顾云曦摇头,“并非天下每一个女人都和你想的一样,进王府并非是最好的一条路,自然入不得我的眼!”

顾云曦眸光坦荡,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清傲之气,箫玉瑾眸­色­微变,上上下下的将顾云曦看了许久才眸光一凝,仿佛有几分相信了她的话似地,她“啧啧”两声,“怪倒是公孙墨青睐与你,他倒是没有看错人,只可惜啊,太子不成事,皇后纵然心机深沉却还是及不上你,她落得如此田地,倒也怪不得谁。”

听到这话顾云曦眉头微皱,“这一件件事算起来若非皇后自己设下圈套想要谋算湘嫔娘娘,她又怎会如此之快的输的一败涂地,至亲生孙儿于不顾,还害得雅嫔娘娘无辜枉死,若是真要怪,却也只能怪她自己!”

箫玉瑾听着顾云曦此话先是一怔,继而那沉沉的眸光里猛然迸发出了一丝笑意,继而那笑意渐渐地扩大,随即终于变作箫玉瑾­唇­边的银铃之声流泻了出来,箫玉瑾本就是美极了的美人,此前艳若桃李,现如今换上了素衣却还是有几分清泠蛊惑之意,此事她笑得前仰后合,眸光之中水光荡漾,看起来仍旧是有几分动人心魄。

这忽如其来的笑让顾云曦有几分怔愣,她眸光微眯的看着箫玉瑾,不知道过了多久,箫玉瑾终于止住了自己的笑意,眸光之中略含一丝讥诮的看向了顾云曦,“我原以为顾云曦你心思玲珑,这世上所有的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却不想,却不想你竟是如此的天真!”

顾云曦眸­色­猛的一紧,这边箫玉瑾却好似有几分感叹似地笑叹着,“哈,可叹我几十年来自认为自己多少有些手段,末了,却败在了你这么个人手里,顾云曦,你,你——”

顾云曦冷眼看着箫玉瑾似笑似疯魔的样子,嘴角轻轻一抿,“觉得不值也来不及了,箫玉瑾,在局势没有稳固之前你最好留在这凌云寺,否则路上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至于西凉——”

“那神兵图纸和冶炼记载我们已经送上,就此,萧淑妃变作了箫玉瑾,德王还是德王,大家各走一边,再无半分关连。”

话音落定顾云曦转身就走,这边厢箫玉瑾收住笑意对着顾云曦的背影却是冷声一喝,“顾云曦,你以为你赢了吗,你错了,你输给了一个你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人,不止那一个,甚至连你最为信任遵从之人都在骗你,顾云曦,我们且看这吧,你如此心思费尽,可终有一天,这大燕宫必定容不下你。”

顾云曦的背影猛的一僵,她轻轻的握紧了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管是输还是赢,你都没有资格再做评说,不管我是不是能被这大燕宫容得下,箫玉瑾,多为自己祈祷吧,连同你们萧氏一族,和你的故国西凉。”

厅门被一股大力推开,顾云曦袅袅婷婷的走了出去,箫玉瑾看着那纤柔的背影越走越远,心中的寒意却是止不住的溢出来,她的声音好似腊九寒天的风,带着凌人的狠辣之意,一句话,竟是让她手心冒出了冷汗!

她说,多为自己祈祷吧,连同你们萧氏一族,和你的故国西凉。

紫兰扶着顾云曦一步步的院门外走去,宋止看到二人出了门忙掀起了车帘扶了两人上去,当车轮再次滚动起来的时候顾云曦一直紧绷着的身子才缓缓地松了下来,箫玉瑾从高位跌了下来,自然有她的不甘心。

仿若自我安慰似地,顾云曦心中默默念着这样的话,万里枯黄苍茫茫的延伸到天边,一抹­阴­­阴­暗暗的黑云正在天边聚合着,紫兰掀开窗帘一看,“小姐,这天­色­又不好了,眼看着就到二月了,春天怎么还不来。”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顾云曦心中的怪异之感再少一分,宋止将马车赶回了皇城之中,刚一进城门顾云曦便敏感的感受到一股子异常,早前出去的时候还一切如常的京城百姓们此时面上都闪着几丝疑虑又或是兴奋,他们交头接耳不停地说着什么,好似正在议论着一件刚刚发生的大事。

顾云曦看了看道路两旁,“宋止,将车子靠在路边,我们歇一歇。”

宋止应一声便将车子停了下来,这边厢紫兰会意的跳下马车,顾云曦在车里等了小一炷香的时间,紫兰便一脸兴冲冲的回来了,“小姐,大梁!”

刚一闪进车内紫兰便是这么一句,顾云曦看着紫兰,“怎么回事?”

“小姐还记得那一路马队吗?十分嚣张的那些人?”

顾云曦点点头,紫兰又继续道,“就是他们!我听人说啊,今早那些人来的时候在城门处被拦了下来,他们不是京城之中的人,一张口就说大梁使者来朝,巡防营的小兵们不敢怠慢,又不敢随便放行,便派了人去请京兆伊的人,这一请惊动了礼部的张大人,等礼部和京兆伊的人一起来到城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礼部的人看了那国书之后果然是从大梁来的,这才恭敬地请到了行宫之中去了,这会子只怕已经去面见皇上了。”

顾云曦停在耳里心中已经有了想法,紫兰此时却是冷哼一声,“这大梁也真是的,年前各国使者来大燕的时候他们没什么表示,现在看到湘嫔娘娘上了位倒是马上贴上来了,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微微一顿,紫兰又是忽然一怔,“不对啊,小姐,这太子妃娘娘也可是大梁的人,而且太子妃还是大梁的公主,这些人是不是知道了皇后被贬斥的事情,来给太子帮忙来了,若是这样,那德王岂不是又有的纠结了?”

紫兰皱着眉头在车里分析着,顾云曦的眸光也是明暗之间不停在在闪着,紫兰的话十之八九都说的不错,可是这些人选在这个点儿来到大燕,他们到底是来帮谁的?

脑海之中似乎有一个画面电光火石之间忽然闪现出来,顾云曦抿着的嘴角微微一松,抬头对着马车之外喊一声,“快快回府。”

宋止得令当即抽响了马鞭,顾云曦冷着眉头心中思绪万千,一路上快马加鞭的到了相府的时候却是正遇上出门的顾中正,顾云曦下了马车行的一礼,后者面­色­微微有几分着急的看顾云曦一眼,“皇上现在还在病中,大梁的使者倒是来了,没办法,我现在进宫去,王爷只怕也去了,就不知道这大梁的人向着哪一边的。”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父亲不必着急,依女儿的料想,这大梁的人自然是向着湘嫔——贤妃娘娘的,父亲去吧,见了德王殿下之后不要忘了提醒他,皇上现在还在皇后的­阴­影里,若是有什么要罚太子的,别忘了让王爷求情一二。”

顾中正有几分意外顾云曦的话,这怎么个就一定向着湘嫔的?此刻的他倒是没那么多时间想了,当即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另一边跳上马车着急的往宣武门的方向赶了过去。

看着那马车渐渐走远,顾云曦面­色­如常的回了府,刚一进府便遇上了侧夫人柳氏,顾云曦微微一福,“夫人。”

自顾云曦当值以来她就甚少见到这位夫人,并且这柳氏从来都是专心礼佛极少出门的人,此刻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的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去,柳氏看到是顾云曦刚从外面回来,当即嘴角微勾,“竟是云曦回来了。”

甄姨娘此刻跟在柳氏身后的,此时脆声一笑,“哎呀,二小姐倒是好久没见着了,听说在宫里做了禁军统领十分的威风,倒真是给我们相府长了脸!”

她的声音尖而利,此刻落在顾云曦耳朵里面让她好一阵的难受,可是甄氏还没说完,她左右看看旁里的丫鬟婆子,“你们说说,我们的二小姐竟是比平常的男子都强呢,在加上现如今大小姐马上就要成为德王妃了,将来——”

柳氏忽然转头看向甄氏,甄氏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猛的一吞,面上的笑意一滞,只悻悻道,“将来,将来自然会更好。”

见柳氏转过了头,甄氏又看向顾云曦,眸子里带着几分笑意,“眼看着大小姐和德王殿下好事将成,我这倒是太过高兴了,话说我们的二小姐现如今也是十七岁里面了,按道理早该说亲了,早前——”

她好似想起了自己死去的表哥,眸光之中闪过一抹沉郁的尴尬,这边柳氏却实在看不下去了,连番这提到不该提的事情确实太过了,柳氏冷声轻咳两下,“妹妹既是高兴便早些为大小姐看衣裳去吧。”

甄氏面­色­微变,当即点头,“姐姐说的是,姐姐说的是。”

甄氏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婆子当即跟着她一道走了开,只是走出了老远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咋们的二小姐现如今如此的厉害,这京中也不知道能有谁能配得上他了,你们说谁愿意娶一个像她……”

周围的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唯有顾云曦始终云淡风轻的站着,柳氏捻着手中的佛珠,更是只当做没听见丝毫不提此事,“今日天­色­渐冷,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让徐大娘给你送去了几件新衣服,都是今年最新的样式,你去?”

顾云曦点点头,对于这位侧夫人她并未有心结交过,奈何她对她却还是不错的,点点头又是一礼,“多谢夫人,云曦告退了。”

话音落下转身向着碎月轩而去,柳氏看着顾云曦越走越远,轻声一叹。

大梁来使果然如顾云曦想象之中的那般,并没有引起那么大的朝堂震荡,再加上公孙墨并未来找她,顾云曦的心也就安了。

就在顾云曦去了凌云寺的第二日,沉寂了许久的宫阁之中终于再行大宴,这一次的宴会由贤妃赵湘澜布置,专程为了大梁来使而设。这般的宴会自然少不得顾云曦的帖子,可是让顾云曦意外的是,除开那一张帖子,贤妃还给她送来了一件流光溢彩的水蓝­色­宫装,越娘和紫兰看着内侍送来的东西先是下意识的满面喜­色­,可是越娘好歹是个经历过许多事的人,前前后后一想顿时觉的有几分蹊跷。

“小姐,这衣服你若是穿出去定然是艳冠全场,可是贤妃娘娘不该啊,眼看着大小姐和王爷的婚事近在眼前了,怎么会——”

越娘的喃喃声一处紫兰也是沉了脸,顾云曦想了一想,“贤妃也没有说一定要穿,艳冠全场有何用,还是穿平日里的衣裳吧,越是简单越是好。”

眼见得天­色­不早,顾云曦收拾妥当带着越娘出碎月轩的时候正碰上一身紫锦束腰宫装的顾映雪,她还是如往日那般高华端丽,再细细一看,却也有许多心思是往日懒得用的,顾云曦福身见了礼便往外走,顾映雪一笑,“听说贤妃娘娘送了妹妹礼物来,妹妹怎么没穿上,想必妹妹届时一定能惊艳四座呢。”

顾云曦摇摇头,“惊艳四座的是姐姐,妹妹不敢抢了姐姐的风头。”

只此一句再无话,顾云曦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己的马车,后面锦文跟在顾映雪身后,“小姐,我分明是看的清楚的,这顾云曦怎么没穿?那贤妃娘娘又是个什么意思?”

顾映雪抿着嘴角,“先进宫看看再说。”

马车上了城中主道一路向着宣武门而去,到了宫门口的时候顾云曦便看到京中各家小姐公子的都来,她微微抬头看向那高耸着的宫墙,心中一点一分的喜气也提不起来,她细细的扫过去,那些言笑晏晏的京中贵人们心中好似也有什么事重重压着,再比不上此前进宫赴宴那般惬意喜气。

进了宫门走过长长的宫道,到了正阳门门口了众人便相继的下了轿子,从正阳门转向御花园上林苑,今日的宴会正是在那里举行。

顾云曦走过去的时候正看见公孙慈一身雪白狐裘向着这边来,在她身边跟着的是那个叫珠儿的女孩,公孙慈最终到底是自己亲自求了公孙烈,薄了这个愿意那­性­命为她驱使的姑娘,现如今皇后被废,她的仇也算是报了,顾云曦心中呼出一口气,朝着公孙慈而去。

“拜见公主。”

公孙慈嘴角挂着笑,可是那笑意现如今不带跋扈不带倨傲,平稳淡然的样子倒是看得顾云曦十分的不习惯,公孙慈嘴角一抬,眸光看向顾云曦之时倒不显得那么的冷冰,“起来吧。”

顾云曦再走近一步,“现如今公主可能安心了?”

公孙慈眸光微亮的看着她,四目相对之间两人似乎又想起了那个魑魅魍魉的夜晚,公孙慈沉沉点点头,“嗯。”

顾云曦笑笑,拉起公孙慈的手往大殿里面走。

此时的大殿倒是人声鼎沸,顾云曦和公孙慈一出现便招来许多目光,一来是死了母妃的小公主,再来便是现如今大燕唯一的女臣子,两人多少有些议论­性­,众人免不得多看了两眼。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桥公孙慈的手向着自己的位子走去,今日里宴请的人颇多,太子和太子妃,公孙墨,万俟宸,公孙慈等等。

顾云曦打眼一扫,却是都还没有来,直到舞乐渐渐低迷了下去,顾云曦才看到一身明锦长袍的公孙墨进了殿,两人相视一点相互点点头作罢。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顾映雪的位子紧靠在公孙墨的身边,与太子和太子妃相对而坐,顾云曦坐在公孙慈之后,她二人的对面正是大梁使者,顾云曦看着这格局免不得眉头微皱,这边眼角处却是闪过一道墨­色­的袍角,她打眼看过去,便看到万俟宸一身狐裘大氅的走了进来,不知怎么的,顾云曦觉得今天的万俟宸给人的感觉有些怪异。

没过一会儿宴会就开始了,顾云曦看着那大屏风之后的人影,眉头一皱。

公孙烈没有来。

赵湘澜一身正红宫装从屏风之后走出来,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底下响起了齐齐的拜礼之声,贤妃抬手一挥,“都起吧。”

公孙墨此刻坐在左边第一位,中间隔着公孙慈和顾云曦,一时之间倒是说不上话,顾云曦起身向着太子妃和太子的位子看过去,乃是空着的。

贤妃缓缓落座在主位,眸光从前面几人身上一扫而过,“今日有大梁来使进京,本该由我皇亲自接见,奈何皇上这几日身体不爽,这里只好由本宫代劳,来人,给几位来使满上美酒,为几位洗尘。”

所谓的大梁来使乃是三个面容不一的男子,顾云曦打眼看过,果然有几分印象,想来正是昨日见过的那几人。

内侍给几人添上了酒,三人之中的一个当先举杯站起来,其人身形微胖,面上剑眉飞扬,远远看起来给人几分凶神恶煞的感觉,“拜谢皇帝陛下和娘娘盛情,我等实在是荣幸之至,在下先­干­一杯,祝娘娘和皇帝陛下身体康健。”

那人当先饮了一杯酒,又忽然转向他们之前的太子,“思及娘娘和太子妃都是大梁人,在下便觉得十分之亲切,却不知道太子妃娘娘何以不见?”

下面的人当中不乏对此事存着疑问的,贤妃无奈摇头道,“不瞒几位说,今日里我大燕出了几分状况,实乃我皇家不幸,太子现如今这几日抱病在床,太子妃又身怀有孕不便见客,这才没有来今日之宴。”

似是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不应该提到的话题,那人­干­声一笑转而看向在座的京都众人,“在下初到大燕,除了拜见皇帝陛下和贤妃娘娘之外,身上还有一道任务,不知可不可现在说出来?”

贤妃眉头一挑,“刘大人不必顾忌,但说无妨。”

那人对着贤妃一拱手,“多谢贤妃娘娘,在下乃是大梁礼部主事,今日特地来大燕人杰地灵之地还为了一样,我大梁太子殿下在今夏将登基为皇,身边却是缺了一位皇后,太子殿下想着燕国多出钟灵毓秀之贤淑女子,便遣了在下来,想趁此机会为自己寻一位皇后来。”

此话一出众人无比惊讶,原来这大梁来使这个点儿来大燕是为了求亲来的,大梁有公主嫁过来为太子妃,大燕有人嫁过去这倒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请求,赵湘澜听到此话嘴角勾起,­精­致的妆容之上笑意渐深。

“这倒是先多谢太子殿下的抬爱了,今次倒是巧了,本宫这宴会上便请了我大燕许多兰心慧智的京中闺秀来,无论哪一个都是绝无仅有的好姑娘,这既然是一桩美事,刘大人不妨说说,太子殿下喜欢的女子是哪样的,也好让本宫为你参详参详,若真能成就一段佳话,也不负我梁燕百年来的交好。”

微微一顿,“只是刘大人若真有能看重的人,最后能不能定下,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才行。”

刘光当即拱手一拜笑道,“贤妃娘娘请放心,我们太子心中早已经有了未来皇后的人选,若是在下没有认错,此人正是在今日的宴会之上,单看皇上和娘娘准不准了。”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惊讶,连顾云曦都是眉头一皱将在坐诸人扫了一圈,这位大梁太子看上的,究竟该是谁——

贤妃眸­色­之中也是闪过了几分意外之­色­,看看座下的一圈人,“刘大人说的是——”

那人双手一拱,“不知道在座的有没有一位叫做顾云曦的小姐?”

话音一落,先是坐在顾云曦手边的公孙慈低低的惊呼了一声,继而便是一众目光都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你怎么认识了梁国太子?”

顾云曦面­色­淡淡的坐着,此时摇摇头,“我并不认识什么太子。”

刘大人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顾云曦,眸­色­微亮,“在大梁之时就听闻了顾小姐的大名,以女儿身统领大梁羽林军,这是何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我梁太子听闻姑娘的事迹十分的敬仰佩服,心想着若是能娉的这样一位皇后定是我大梁的福祉。”

这话是对着顾云曦说的,那刘光在看到顾云曦不喜不惊的样子之后更是眸中带上了激赏,他转而看向贤妃,“不知贤妃娘娘意下如何?”

赵湘澜闻言眉眼一抬,扫向一脸平静的顾云曦,这边正要开口,一直没有几分表情的公孙墨却是断然出声,“多谢刘大人和梁国太子赏识,只是顾统领乃是我大燕不可或缺的一员良臣,若是就这般的嫁到大梁,只怕有所不妥。”

刘光眸­色­复杂的看一眼公孙墨,这边贤妃的眉头也是一皱。

刘光微微沉吟一瞬,“早就听闻德王殿下十分的爱才,此言倒也甚是在理,我梁太子早就为顾小姐准备了十分丰厚的聘礼,相信不会让顾小姐和王爷失望的。”

公孙墨嘴角微勾,凌厉幽深的眸子扫向刘光,“却不知梁太子准备了什么样的聘礼?”

刘光闻言便以为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面­色­一喜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公孙墨却是眸­色­一沉道出了下一句话

“顾统领之才德,倾大梁不可换。”

沉沉的十二个字落地,刘光哑口无言,直直看着公孙墨眸­色­明暗之间几变,看到公孙墨一脸不可商量的摸样,他豁然转向了贤妃,“刘光只为顾云曦而来,还请贤妃娘娘给一句话!”

赵湘澜看着公孙墨沉暗着脸的模样,一双眸子里仿若有万千情绪变幻,良久,她执起手中杯盏向着刘光一举,“刘大人莫急莫急,所谓好事多磨,不光德王舍不得云曦,连我都是怜爱她至极,本宫敬大人一杯,还请刘大人稍安勿躁。”

刘光本是气急,这边厢贤妃如此温言软语的一说他自然不好再做什么姿态,当即端起酒杯对着贤妃仰头喝尽,继而气败的坐倒在了椅子上。

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厅中的众人底下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顾云曦自始至终都是安然的坐着,仿佛是此事与她毫无关联,在她的对面,万俟宸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眉头淡淡一凝,心中却是在想着公孙墨刚才的话,倾大梁不可换!

宫乐再升了起来,衣着光鲜的舞女们从厅外涌进来,曼扭着腰身在这厅中作舞,瞬时满堂都是女子香,顾云曦皱了皱眉,端起手边的清茶淡淡抿着,而主位上的贤妃却是开始赐酒了,今日是她第一次以妃位的身份面见各处命­妇­臣子,自然得有自己的姿态。

几个身着紫衣宫服的宫女端着酒壶自高台之上翩翩而下,每走到一处桌案之前便停留一刻为桌上的主子满好了酒才走向下一个,这般到了顾云曦这里的时候其余各处差不多都成了,顾云曦对酒没几分注意的,越娘将她的酒盏推到案头方便宫女倒酒。

一个紫衣小宫女脚步翩翩而来,顾云曦眼角一扫只觉得有几分熟悉,再一看却是不认得的,正要收回目光,顾云曦端着茶的手却是猛的定在了一处,就在那小宫女倒完酒转身的一刻,顾云曦赫然看到了小宫女脖颈上的朱红小痣!

顾云曦心神大动,直直的看着那朱红小痣的宫女走到赵湘澜身侧站定,连众人举杯她都没有听见,越娘见她这般赶忙将她一拍,她这才回神随着众人一起举起了酒盏恭祝这位贤妃娘娘。

顾云曦抬眼看过去,赵湘澜笑颜如花一身母仪天下的风范,即便是一身荣华富丽加身,她的眸子里却还是那般的清泠沉着,丝毫不为着满殿的奢靡所动,她敛下眸子将瓷盏中的酒液喝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她好似被一股子气憋着忘了吞咽,猛然被呛得猛咳了起来!

“小姐。”

越娘低低一唤,顾云曦略显狼狈的转过头去,越娘一边抚着她的背脊一边给她递上一杯清茶,顾云曦接过清茶一抿,这边孙鲁却是一脸担心的走了过来。

“姑娘,王爷着我来问问,您可还好?”

顾云曦摇摇头,借着越娘的手站起身,“殿里有点闷,没事的,我出去透透气就好。”

孙鲁点头应了又回去了公孙墨身边,顾云曦被越娘扶着从大殿一侧的小门走了出去,在她身后,她仿佛正听到那几位梁国使者开始议论起德王的婚事来,什么佳偶天成天作之合,顾云曦眉头一皱,眸子里一丝厌恶一闪而过。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越娘看着顾云曦这般是满脸的担忧,顾云曦摇摇头,就那么顺着上林苑的回廊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了一处临花照水的小榭她才停了下来,顾云曦眸光沉暗这一步步的走向那高高的围栏边上,一手撑着朱红的栏杆心思百转。

她不会忘记,在婠婠出事之前的那个汤盅是谁送上去的,她纵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可是那一枚朱红的小痣她不会忘记,顾云曦猛的闭上眼,这不是巧合!

深吸一口气,她的眸光投入到了那漆黑无比的夜­色­之中,他们都以为是皇后毒杀自己的亲孙子嫁祸给了雅嫔和湘嫔,可是主使者显然并非皇后而是现如今的贤妃,贤妃,贤妃——

顾云曦口中喃喃念着,想到雅嫔的死猛然心惊,彼时的皇后势力颇大,国丈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雅嫔的死若是皇后所谓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不是的!

顾云曦眸光紧缩,湘嫔在那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露出破绽让皇后抓到她的把柄,继而她和德王都被禁足,可是禁足又怎么样,一方面是束缚了自己,另一面难道不是自我保护吗,更何况那时的皇后放松了警惕,这才会被自己——

“顾云曦,你以为你赢了吗,你错了,你输给了一个你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人,不止那一个,甚至连你最为信任遵从之人都在骗你,顾云曦,我们且看这吧,你如此心思费尽,可终有一天,这大燕宫必定容不下你。”

箫玉瑾的仿佛又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顾云曦握紧了双拳,挺直了身影站在了寒风之中,这从最开始便是一个局,这个局为皇后而设,而自己,只是棋子。

顾云曦眸中寒光四溢,她不曾想过高官厚禄,也不曾想过宠冠一方,君以国士待我,我便以国士待君,她以诚相待,换来的却是——

公孙墨,他到底知不知道。

越娘看着顾云曦怔愣的背影心中一阵担心,上前两步将她肩上的披风往上拉了拉,“小姐,此处风寒,咱们还是回殿中去吧。”

顾云曦回神,眸子里闪着疲累,深吸一口气借了越娘的手往小榭之外而去,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一身黑­色­大氅的万俟宸,她微微一愣神,“殿下。”

万俟宸站在一处溪流旁侧,苍白的面­色­在身旁宫灯的映衬之下闪着几分红润,看到她从小榭里出来,万俟宸眉头一抬,“身子不好?”

那夜的情景好似又浮现眼前,万俟宸一脸冷凝正­色­,看的顾云曦眸­色­一敛,她此时心思烦乱,倒也没有那么多的矫情,只摇摇头,“喝了点酒有点头晕而已。”

万俟宸点了点头,他眸光看向上林苑大门的方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此时只轻声道,“喝了酒莫要吹冷风,进去吧。”

不远处的殿阁笙歌阵阵,顾云曦点点头,没走几步便看到一身白衣的慕言大步的飞奔了进来,顾云曦远远的看着只觉得慕言素来是清绝临风的模样,今日怎么是这般的——凄伤?

顾云曦这般想着脚步一滞,只看到慕言朝着万俟宸奔了过去,还未走近便是猛然一跪,他俊朗的面容之上一层浓的化不开的暗­色­,此时深深一个头磕下去,向来清朗的声音此时好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似地。

寒风向着顾云曦这边吹过来,远远地,她只听到一句话。

“主子,皇后娘娘殁了——”

顾云曦一怔,好似有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皇后娘娘?忽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骤然之间眸­色­大变,楚皇后!

慕言深深的一个头磕下去不敢起身,慕枫本是站在万俟宸身边的,此时亦是眸­色­一痛瞬时跪下了地,万俟宸听着这话眸­色­还是惯常的幽暗冰冷,他的眸­色­从那灯火霓虹之处闪过,声音随风而逝,淡的让人听不清,“何时?”

慕言低沉暗哑的声音好似带了几分哭音,“半月之前。”

万俟宸淡淡“嗯”一声算是知道了,他抬头看向天边的孤月,半月之前,半月之前——

久久没有声音,慕言、慕枫抬起头来,只看到自家主子一身的凌人冷气忽然消散,那双沉暗幽光的眸子里光芒寂灭,在没有半点生气,两人心中一慌,慕枫当即伸手去扶万俟宸的手臂,便是这一扶,本来挺直站着的人竟是随着他的力气倒了过来。

“咣当”一声,那紫金小暖炉掉落在青砖石地上,慕枫和慕言眸­色­巨变,“主子!”

鲜红刺目的血沫子从万俟宸嘴角缓缓流出,他的眸子依旧钉在那轮孤月之上,那失了生气的神思好似被慕言、慕枫的呼喝拉了回来,他双眸微闭,再睁开之时,幽暗的眸子里覆上了皑皑无尽的冰雪,那雪­色­如高入九霄,悬悬欲坠,稍一动作,便可崩塌而下将这大燕宫覆灭!

眼睁睁看着万俟宸倒下,顾云曦没来得及思虑的疾步奔了过去——

------题外话------

我的万俟,你好惨啊,呜呜呜~各种求安慰~

楚皇后这一点前面都是有过铺垫的哦,前几次的时候慕言和慕枫在送消息这一道上有所保留,就是因为这个,宫妃之斗和夺嫡之争到这里告一段落,接下来是重头戏重头戏!你们懂得,俺们的男主要发功了!

会有重口味哦~你们猜是怎么的重口味~

086水到渠成,姐姐打算

“主子!”

一声疾呼,慕言和慕枫的脸­色­瞬间煞白,顾云曦几步奔过去,只见的万俟宸的嘴角血­色­森森,映在他白至透明面容上越发显得惊心。

“快宣太医!”

顾云曦急急出口,慕言却是摇了摇头,“主子的病只有府中的大夫能看。”

“那就马上出宫。”

慕言点了点头,当即看向慕枫,慕枫面­色­一变,“你送主子回府,我去请十五先生。”

慕枫动作极快的离去,慕言将万俟宸扶起,“主子今日是坐轿子来的,现如今就在外面,多谢顾姑娘。”

眼见得慕言扶着万俟宸要出门坐轿子,顾云曦忽然开口,“轿子太慢了,坐我的马车回去,走,马上就走。”

慕言自然是喜出望外的,这厢越娘跟在顾云曦身后眉头一皱,想要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几人出了上林苑直向着正阳门而去,正阳门外,宋止正在马车上等着,本来一脸常­色­的他远远地看到顾云曦一行人走过来面­色­大变,再将眸光落到万俟宸身上的时候更是满眸愕然。

顾云曦看他一眼,待慕言将几近昏迷的万俟宸送上马车之后自己也跟了上去,“去楚侯府。”

越娘和宋止坐在马车之外,车子里坐着顾云曦和万俟宸,慕言三人,万俟宸双眸紧闭,嘴角的血沫子止不住似地往外冒,顾云曦看在眼里却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有没有随身带着的药,快给他吃一粒。”

慕言眉头紧皱,看着万俟宸的样子满眸痛­色­的摇摇头,“今天进宫,药没带在身上。”

顾云曦从自己袖子里掏出帕子,将万俟宸嘴边的血迹尽数擦去,可还没有擦完又冒了出来,万俟宸双睫微颤,一双十指纤长的大手紧紧的我在一起,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疼痛。

顾云曦微微犹豫一瞬,“他的病竟是如此之重了吗?”

慕言看着顾云曦的面­色­点点头,“主子的病在大燕这么些年来越来越重了,再加上此前他又——又在嘉陵山受了寒,这一阵子就越发的控制不住,今日再受了这般的消息,便再也没有法子了。”

顾云曦点点头,掀开窗帘往外一看,眉宇之间尽数都是着急。

“再快”

宋止在外面得了顾云曦的命令,当即挥起长鞭落在了马背上,一路疾行到楚侯府的时候门口早就站了好几人等着,顾云曦下车便看到卫忠一脸哀戚的站在那里,看到她的出现眸光微亮,而后也不急着见礼,直直的将万俟宸扶下了马车,待看到慕言、慕枫一起将万俟宸带进了园子才向着顾云曦拱了拱手,“真没想到是姑娘送主子回来。”

顾云曦也是一福,担忧的看一眼院子之内,“卫叔客气了,殿下病发的时候我正在身边,这才将殿下送了回来,不知道他——”

卫忠沉眸摇摇头,“主子只怕是十分不好,姑娘不如进来坐坐,至少喝一杯热茶以示谢意。”

顾云曦微微踌躇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进了院子,越娘跟在顾云曦之后走了进去,一双眸子略有异­色­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

万俟宸早被带进了内室以作诊治,顾云曦入了正厅落座等着,卫忠亲自为他沏了茶端上来,几个人的面­色­都不十分的好看,相对无言的静坐着,只听着内室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却始终没一个出来报平安的。

窗外的月­色­已经西斜,顾云曦不安的转了转手中的茶盏,卫忠看着她这模样轻咳两声,“姑娘不必着急,我们主子这么多年经的事情不算少了,今天——主子他必定受得起。”

顾云曦听着此话多少有几分伤感,她并非一个没有经历过丧母伤痛的人,万俟宸离开大楚的时候不过十多岁,十年未见得生母没有等到再见之日就离他而去,子欲养而亲不待,即便他将来回了大楚,这大概注定是他这一生也无法弥补过来的憾事。

屋子里的气氛沉暗的厉害,不知道过了多久,慕言慕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跟着走出来的还有一个白衣飘飘的中年男子,顾云曦此前未曾见过,不过就她所想,也该是适才慕枫口中提到过的十五先生了。

“十五,如何?”

十五取出袖子里的锦帕净了手,闻言淡淡摇头。

顾云曦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上,卫忠也是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十五看一眼卫忠,眸­色­不着痕迹的从顾云曦的身上一扫而过,“虽然暂时稳定住了,不过,主子这病越发的严重了,此前的药也不用再吃,已经没什么效用了。”

这般无望的语气听得顾云曦心中一紧,卫忠眸光一冷,“之前的药没用了你再配新的药便是!”

十五低低一叹,“这个是自然,只是新药需要时间,我就怕,就怕主子等不及了。”

顾云曦心中一沉,卫忠却是果断的挥了挥手,“我不管你来不来得及,主子的­性­命自然交托在了你身上,他的一切你都要负责到底,若是最后出了岔子,你知道后果!”

十五沉重的点点头,可面上还是一片难­色­。

屋子里一片压抑的气氛,顾云曦努力的深吸一口气,“卫叔也不要着急,既然是暂时稳住了相信殿下能撑得过去。”

卫忠这才转过身来对着顾云曦点点头,再看一眼内室,“多谢顾姑娘,姑娘可要——进主子?”

顾云曦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既然殿下的病情暂时稳住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云曦也要早些回府去,改日再来看殿下便好,卫叔但凡有什么需要,去相府门上说一声便可。”

卫忠点点头,外面天­色­也真是不早,便也不多做挽留,直直将顾云曦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进院,马车滚滚而动,越娘面­色­复杂的看顾云曦一眼,“小姐与楚殿下——”

顾云曦眸­色­深沉,闻言怔怔然出着神却是不搭话,越娘轻声一叹,“越娘不懂这京城里面的朝局变幻,可是只有一样,这楚殿下他姓万俟,现如今乃是大燕的质子,姑娘可得往远了想——”

话没有说完,意思却是十分的明了,顾云曦轻轻的抿紧了嘴角,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一角小憩着,越娘嘴­唇­微动的看着顾云曦,最终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再多说,回到相府的顾云曦只觉得十分的疲累,看了看主院和雪阁方向,两边俱是亮起了灯火,原来顾中正和顾映雪都回来了。

回到碎月轩的时候顾城正等在院子门口,见到她先行的一礼,“二小姐,相爷和大小姐在静心斋等着,请您过去呢。”

顾云曦知道顾中正要说的是什么,最多不过是那梁国使者求亲的消息罢了,当即眉头一皱,“劳烦顾管事禀了父亲,我今日身子有些不爽,现在就不过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顾云曦眸­色­冷冷的,看的顾城没什么话可说,顾云曦也不啰嗦,直直的绕过他走进了院子里,顾城一叹,往静心斋而去。

卫忠回到正厅的时候十五等人俱是进了内室,他几步走进去,却见万俟宸已经面­色­惨白的坐在了床头,卫忠走上前去,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其他人随着卫忠的动作齐齐跪下去,面上都是沉痛之­色­。

“主子,节哀顺变,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不愿见您如此。”

万俟宸面上一点血­色­也无,他冷冷的开口,“母后因何而死。”

慕言抬起头来,“信上说的是感染了风寒,救治而不愈,到了最冷的那几天病情忽然加重,没几天便去了,说是走的时候还在念叨主子。”

慕言挺直了背脊,说话之时略显得有几分僵硬,仿佛这样才能将自己的哽咽止住,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眸子再睁开,“我以为母后等得住的。”

慕枫此时猛的俯下身去,“请主子责罚,两个月之前的信报之中略有提到过皇后娘娘生病之事,那时奴才想着主子有伤在身,又为京中诸事烦恼,便将此事瞒了主子,请主子责罚。”

万俟宸双拳微紧,这边慕言又拜下去,“主子罚我吧,是我出的主意。”

卫忠看着这二人如此微微一叹,“你们又何必如此,你们是一片好心,事已至此主子不会怪你们,你们这般倒是给主子心上又添了堵。”

慕枫点点头,敛着眸子面上沾染着几分愧­色­,慕言也龙拉下了头,良久,万俟宸挥手让几人起身,眸光一寒,声音略显暗哑的道,“吩咐下去,尽快布置人手,务必在三月里准备完全。”

万俟宸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眸光一亮,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在等万俟宸的这一句话,众人齐齐点头做声,十五想着万俟宸刚刚转醒便叫着众人都出了门,唯有卫忠留了下来,他给万俟宸递上一杯温水,眸光怜惜的道,“主子,刚才顾姑娘送主子回来的,在这里等到十五出去才走的。”

万俟宸眉头一动,卫忠知道万俟宸此时并无兴致去想其他,只求稍稍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可,他接过万俟宸手上的茶盏安放好,“这一路上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咋们在大燕苦熬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要到头了,主子且放宽心,三月必定能成。”

——

顾城三言两语将顾云曦的话转达了,顾中正眸光一沉,这厢顾映雪却是嘴角微勾,“听刚才的侍卫说妹妹是和楚殿下一起出的宫,真没想到,妹妹和楚殿下只见竟还有——”

“不可胡说!”

顾中正沉沉打断顾映雪的话,缓缓的道,“若我没有猜错,这楚殿下只怕是王爷的人,云曦和他有几分往来也是正常的。”

顾映雪被顾中正的话一滞,“楚殿下是王爷的人?”

在外界看来这位楚殿下分明是太子身边的人,顾中正此时忽然这样一说自然然顾映雪觉得不可置信,顾中正却是十分确定的点了点头,“王爷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可是这一阵子万俟宸的行事与往日多少有些区别,再加上我收到的消息,必定是这般不假。”

顾映雪眉眼一转,“这么说来,楚殿下竟然是王爷的一招暗棋?”

顾中正点了点头,这厢顾映雪眉眼一动略有试探的道,“依父亲看来,这位楚殿下实力心志如何?将来可能有所作为?”

顾中正倒是没想到顾映雪会问这个,当下微微一思量,“你看看洛萧和万俟宸二人这么多年来在大燕的地位便可知道,这位万俟宸自然是不能小看的,在朝这么多年,他虽然从来不显山露水,可从前是太子,现在是德王,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有最好的靠山自保,这样的手段心思,自然是不会差的。”

微微一顿,顾中正略有几分迟疑,“至于说到将来,他毕竟是质子之身,若他能安心留在大燕,完全尽心尽力的辅佐在德王手下,将来保个荣华富贵自然不是问题,可是如果他——”

顾中正双眸一眯,“可是如果他一心想着回去大楚,那以他的手段,王爷只怕不会轻易放他走!”

“那父亲以为,这万俟宸是会留下呢,还是会走?”

顾中正摇摇头一叹,“但凡是在异国为质的,不说对故国亲人的相思之苦,但凭这‘质子’二字的耻辱,稍有些野心手段的只怕都难以容忍一生。”

顾映雪点点头,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寒芒,“这大梁求亲之事父亲可知道原因?”

顾中正摇头,“今日叫了云曦过来所说的正是此事,若是,若是大梁是真要求了云曦去往梁国为后倒也不错,只是听说那梁国太子现如今也是体弱多病,只怕不是个长寿的,可是德王今日在宴上说的那般肯定,这亲事多半是谈不成了,不过这也极好,只能说明德王还是极为看重你妹妹的,待德王登上大宝,一切都水到渠成。”

顾映雪淡笑着点头,看似十分同意顾中正的话,可待她走出了静心斋的门,面上的笑意却是半分都没了,夜­色­凄凄,她看一眼碎月轩的方向,转头吩咐锦文,“这几天好好的盯着她,不管是出门收信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微微一顿,“另外,送信给卫靳,我有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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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对不起对不起,说的这章重口味的,可是没送上,今天一天没时间码字,刚回来,只能把昨晚上写的发上来了,下章一定出现!

087香露缠欢,媚骨生姿(Gao潮)

相府的小马车从二门而出,稍稍一拐便没入了京城大道的人流之中,宋止看着前面的路口颇多,仔细的想了一想还是转头一问,“小姐,咱们今儿要去哪里?”

顾云曦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面上是少见的愁郁之­色­,闻言掀开车帘淡淡的看了看车子外的景象,此刻不过是午时未到,大街上的叫卖之声不断,一片和乐融融的模样,该去哪里呢?

宋止未听到顾云曦的吩咐,只得放慢了速度慢慢行着,刚走了没几步,却是听到自朝圣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声势浩大的马蹄踏地之声,周边的百姓也是有所察觉,渐渐地低声议论了起来。

顾云曦此时倒是开了口,“靠边团。”

宋止闻言便将马车赶到了一旁,顾云曦在后面掀开了车帘看向城门方向,没多久便看到一骑黄甲骑兵速度极快的向着宣武门的方向奔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高声道出一句话来。

“钟将军回京述职!”

这样的阵仗自然不算小的,顾云曦眉心一跳,钟林云回来了!

就在那黄甲骑兵刚过去没多久,城门方向当先出现了高高扬起的白虎军旗,再过了一会儿,就有一行百人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了城中大道上,一个身材魁梧剑眉凌厉的壮汉骑马走在最前,在他身后,是装备齐整的百人队伍。

顾云曦的眸光扫过那人,只见其眸光迥然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煞气,那是只有在伏尸万千的战场才能沾染上的气息,她眸光微沉,钟林云!

骑兵的队伍行进并不快,好似在炫耀,又好似在巡视,众人看着那高头大马之上坐着的大将军眸子里满是崇敬,在那骑兵队伍之后跟着一长串儿的车马,那些车马全部都装的满满当当,一辆车得用四五个小工推着才能行进。

顾云曦从那车马之上扫过,偶尔露出的一角也能看得出来,里面装着的只怕正是那敬献给朝廷的金银财宝,她再看看那些衣着普通甚至是简陋的小工们,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钟林云身为大将军进京随身最多只能带一百兵士,那队伍一行只怕有三四十辆车,每辆车五个人,那小工一共便有近二百人,若这些小工身手敏捷,抑或是这些小工是从兵营之中选派的,那么钟林云这一次进京便是带了三百人之多,若这些人全部都是军中好手,便足以在这城中造出不小的乱子来。

顾云曦摇摇头,努力地将脑海之中的念想甩开,见那队伍渐行渐远,她所幸不去想这些事情,对着车帘喊一句,“去天下第一楼。”

顾云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去了天下第一楼,或许是因为她记得此前来的时候那里的掌柜名叫“十五先生”,又或许是因为她不曾忘记天下第一楼地字一号房里的那一盆兰花,不管为了什么,顾云曦还是到了天下第一楼。

一进门还是那日那聪灵的小厮上了前来接待她们,小厮眼光极好,看到顾云曦好似还记得她似地,“小姐今儿来了~”

顾云曦点点头,小厮赶忙问起,“小姐今日要在哪间房?”

顾云曦想了想,“就在二楼临窗挑个雅间便可。”

小厮闻言眸子里倒有微微的失望,却还是朗声一笑道,“好嘞,小姐您跟小人来!”

顾云曦跟着小厮直直上了二楼,二楼的雅间虽然比不上三楼的大,私密­性­却都还不差,小厮领着她和宋止去到了临街靠窗的一间,开了门,“小姐您请,您要些什么还请吩咐小的。”

顾云曦到没有吃饭的心情,“先来一壶碧螺春吧。”

小厮连声应了关门离去,顾云曦这才随意的坐在了屋子里的软榻上,她看一眼站在门边的宋止,眸光示意了屋子里的椅子,“随便坐吧,不必拘束。”

宋止微微一怔愣,却也知道顾云曦的­性­子,当即选了张椅子坐下,顾云曦自顾自想着事情,一时间屋子里虽然安静沉默,却也没什么尴尬。

没多久小厮便敲响了门,推门进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一张托盘,顾云曦本来没心思去看,只觉得一道分外润透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才转眼过去,这一看眸光一变,就在那小厮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中年男子。

“听小令子说有贵客来了,十五想着既然与姑娘有这缘分,便不请自来了,打扰姑娘了。”

十五飘飘然一礼,顾云曦一时间只觉得一道暖风迎面而来,竟是没有分毫的排斥反感的,她嘴角一勾,“十五先生不必多礼,既然来了便请进吧。”

小厮放下托盘退了出去,顾云曦打眼一看,竟然是一道完整的茶具,十五应声进得门来,看到桌子上的茶具嘴角微扬,本就俊朗的面容上因为年龄大些更显得逸然睿智,此刻一挽袖子,“顾姑娘是第二次来了,第一次十五有事在身不曾相见,这第二次十五以茶代酒,只为谢谢姑娘昨晚相救之恩。”

宋止早已起身站在了顾云曦身边,顾云曦走向桌案落坐在十五的对面,眸光之中没有丝毫的拘谨扭捏,“劳烦十五先生,云曦荣幸之至,说不上恩,只是能尝尝十五先生的手艺,云曦最是高兴不过得了。”

十五抬眼,只见顾云曦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小女儿家的造作之态,一身清澈坦荡倒是让他少见的心中激赏,他手中不停,一边洗盏更酌一边问道,“姑娘身上的伤可好了?”

顾云曦这才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晚上,她似乎隐隐约约记得万俟宸在最后说到过一个人的名字,让慕枫去请回来的,而她的伤她确实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治好的,再加上昨晚眼前之人是为万俟宸诊病的,当即便想通了前后关节。

“原来云曦是承蒙十五先生妙手仁心,那该道谢的便应该是云曦了,先生且放心,云曦的伤早已愈合,已无大碍了。”

十五嘴角一勾,将两个竹筒其中一个打开,一边挑拣着茶叶,而这厢,那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已经滚开了,他不紧不慢的将茶叶一颗颗放进去,一边道,“姑娘客气了,但凡是主子交代的十五必当尽心尽力的。”

微微一顿,他趁着放入了茶叶的当儿从自己的袖筒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十五是医者,医病人向来力求完美,这一瓶是花容膏,有极好的去痕之效,姑娘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也算是十五医人医到底。”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心中却是一暖,连忙接过十五手中的瓶子,“真是多谢先生想的周到,云曦真是无以为报。”

十五洒然一笑混不在意的摸样,顾云曦却是眉头一抬,“楚殿下可好些了?”

十五将桌子上的另一个竹筒打开,闻言一笑道,“姑娘且放心,主子纵然伤心,这一时半会儿间倒是没什么大碍的,今日还在府里养着伤的,一到早我的新药也是送过去了,多少能起些用处。”

顾云曦听了心中才安一分,看着顾云曦长出口气的样子十五嘴角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顾云曦的眸光却是落在了他的手上,十五正从竹筒之内挑拣着一种褐­色­的小花儿,她眸光一亮,“姜花?”

十五眸子里微含着几分愕然,“这是云宋之地才有的一种雏菊,放在碧螺春里可驱寒回甘,姑娘怎么以为是姜花?”

顾云曦眸光一敛,“原来如此,只是因为曾经喝过一种用姜花煮的茶,一见之下难免觉得有几分相像,这才脱口而出。”

十五将那些褐­色­的花儿反进茶壶之中,一边手一顿,“十五此生倒是还未喝过这样的茶,姑娘真是好福气。”

顾云曦不知不觉间觉得面上有几分温度,这边十五却是面­色­如常,好似刚才那句话只是单纯的感慨一般,看着茶壶里渐渐冒起了热气,这满屋子里也是溢满了碧螺春的清香,顾云曦知道,这茶是煮好了。

十五端起茶壶,为自己二人分别倒满一杯,顾云曦也不消多说便端起杯子要去尝,十五这边看着正要说“烫”,却见顾云曦好似想起了什么似地止住了势头,将被子放在鼻端闻了闻,有用杯盖儿拨了拨,连着赞了好几句才轻抿了一口。

“先生好手艺!”

顾云曦如此一赞,十五却转而问道,“姑娘觉得和你那姜花茶相比,哪一个更好些?”

顾云曦眸光一转想了想,“姜花和先生的雏菊大都是起了回甘驱寒提味儿的作用,不同之处在于姜花的味道之中本就带了几分辛苦,与茶味的苦相融合并无影响,味道还更显厚重,而雏菊的香味大约是浓了些,与茶味融合之后反倒是冲淡了茶本来的香,喝入口中馥郁回甘,­唇­齿生香,倒像是——倒像是专为了闺中小姐煮的一般。”

十五俊逸的面容之上闪过一丝诡异,顾云曦连忙道,“云曦实乃不解茶道之人,若有言语不当,先生还请见谅。”

十五掩嘴轻咳几声,连忙苦笑道,“不瞒姑娘,这茶我倒是让好几人都试了,可他们不是将我的茶贬的一无是处,就是将我的茶跨到了人间少有,唯有姑娘今日三两句言语说的真真切切,十五心有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顾云曦掩嘴一笑,“先生是个­性­情中人,朋友自然也是的,却不想让云曦做了这第一人,倒是该谢谢他们才是。”

十五连连笑着点头,只见顾云曦面上一派肆意风流,待人毫厘之间毫无造作失礼,他眸光微亮的看着顾云曦,“十五与医道尚有几分作为,可是这茶道却是久学不得­精­进,既然只有姑娘一人敢对着十五说实话,那今后十五有了新茶,必当第一个请姑娘品尝,到时候姑娘必定要像今日这般才好。”

顾云曦只觉得眼前的十五医道过人,虽然口中说的是与茶道不善,可他浑身上下的气度风流都绝非等闲之人,与他相处也未有什么不妥,便笑着点头应了,“云曦荣幸至极。”

顾云曦从天下第一楼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沉郁气氛都散了几分,宋止在后面跟着面上的神­色­有几分异常,他看了看顾云曦,嘴角微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上了马车宋止又开口问顾云曦下一站去哪里,顾云曦想了想,“先回府。”

宋止心中一松,这才赶着车原路返回,到了相府也不过下午十分,一进门便看到府里的下人来来往往俱是往主院去的,顾云曦眉头一挑,这些人手上都拿着大大小小的金银财帛物件,还有些人却是顾云曦从来未曾见过的,只怕是府外的人。

微微沉吟一瞬,顾云曦大抵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这厢却是直往主院而去,刚一进门便看到柳氏在院子里站着,徐大娘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在记着什么,另有柳氏身边的各个大丫鬟都是在忙碌着,而主院的院子里的空地上,齐齐整整的摆着一抬又一抬的礼盒,顾云曦知道,那是顾映雪的嫁妆!

“夫人,二小姐来了。”

榴叶在柳氏身旁轻声提醒了一句,柳氏转头一看嘴角一勾,“云曦来了。”

顾云曦先行见了礼,“拜见夫人。”

柳氏伸手扶起她,“听说你早间出门了,这会子可用了午饭了?”

顾云曦点点头,“用过了。”

顾云曦瞟眼一看,徐大娘手中的册子满满当当的都是嫁妆名目,在看着院子里的礼盒,尽数都是装的满满当当的,柳氏放开顾云曦的手,眸光落在最边上的盒子上,“榴花,那一对玉如意近了看着好,远看着却是暗得很,快拿去库里换一对出来。”

榴花闻言放下手中的金钉子,赶忙将那玉如意拿出来交了个小丫头一同出了主院往府库而去,徐大娘将册子上的名目看了又看,“夫人,差不多了,所有的首饰衣服玉器瓷器都在这里了,另有花床家具都还在庄子里没搬过来,城西庄子的刘管事昨儿过来报了家具名目,老身看着都很是不错,再有城南的庄子,城北的园子,还有京中各处的大小铺子,另外再加上北园的几千亩田产,具体的名目都在这册子上了,您看看,若是没问题我便让下面的人准备准备,待日子差不多了就可去京兆伊办了移交手续。”

柳氏一边翻看着墨­色­封皮的小册子,另一边点点头,“跟着大小姐过去王府的人都选好了吗?”

徐大娘继续道,“都齐备下了,除了大小姐现如今身边的锦文、锦语之外,还预备了六个二等丫头,十二个三等丫头,六个陪嫁嬷嬷,七个庄子里的管事也都跟着过去,再有底下庄子里的小厮都是各个管事亲自挑的人,带过去行事也算得心应手。”

柳氏合上那小册子点点头,“大小姐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徐大娘点点头,“出嫁当天要用的嫁衣收拾全部规制好了,大小姐闺房里还有的吉祥如意摆设也都准备好了,侧夫人尽可放心。”

柳氏这才点点头,“眼看着还有一月,这几天吩咐刘管事那边的手脚快一点,二月初十再把那边的名目单子报一遍,到时候你跟我抽个时间过去瞧一瞧,若是都得当就入库封喜,只等三月初九正日子往出抬了。”

徐大娘在一边尽心的听着,此时急忙连声应了,这个当儿榴花去了玉如意又回来了,柳氏连忙走过去再将那一对新的玉如意拿在手中仔细的瞧了瞧,看没问题了这才好生安置在了礼盒子里。

顾云曦从未经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倒是有几分咋舌,不愧是相府嫁女儿,这么多的嫁妆只怕能首尾相接的绕着这京城转一圈,再看柳氏,顾映雪虽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可对于这嫁妆却是没有一点不尽心的。

柳氏去了一边,徐大娘这边走上了前来,看着顾云曦微微摇头,“二小姐可是看见了吧,大小姐这嫁妆在这京城之中只怕也就当年的孙皇后入宫之时能比之一二了,二小姐这年岁也差不多了,虽说没指下人家呢,可是嫁妆什么的却是该上点心思了。”

微微一顿,徐大娘眼看着柳氏与榴叶、榴花不知是因何进了正厅,赶忙低下声音道,“二小姐是不知道,这相府并非表面看着的那般光鲜了,这大小姐的嫁妆也不是轻而易举拿出来的,那陪嫁的庄子田产都是挑的相府最好的,还有些甚至是当年先夫人的陪嫁,所以二小姐您想想,等到了您出嫁的时候一来相府剩下的不多了,而来,洛夫人那边——那边也没有什么嫁妆给您的,您到时候可怎么办——”

顾云曦眉头一皱,府中众人都知道洛青衣搬出了相府,至于到底搬到哪里却是没人知道,再加上洛青衣向来都是深居简出如同不存在一般,此刻倒也没有招惹多少闲话出来,顾云曦听着这话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涩,却不是因为她的嫁妆。

微微一点头,“徐大娘有心了。”

话音落下顾云曦看看这满园金银财帛一颗心越来越冷,她转身走出主院,放眼这雕梁画栋的楼阁庭院,心中却是没有半分的归属感,曾经她也有温暖慈爱的父母,也有人为她­操­心冷了热了该换什么被褥了,如果他们还在,现在这个时候,只怕也是要为她定亲了。

西夏民风开放,女子到了十七八岁若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大可禀了父母,女家上男家门上求亲是常有的事,族中的男男女女都是爽朗豪迈的人儿,向来没什么扭捏矫情之处,记得父王曾提过,桓筝的父侯从小就喜欢她——

顾云曦懒懒在家,既不愿进宫当值也再也不像此前那般时时刻刻的关注着朝中动向,一来,她觉得心力憔悴,二来,现如今大势已定,她不必去管那么多,抑或是,她再也不需要管这么多了,那样的一个疑问一直盘桓在她的心头,这个局,公孙墨到底知不知道,又或者,他知道几分。

婠婠夫人彼时是湘嫔下的毒手,回想起当日情景,顾云曦更是确定了心中的一个念想,当时她在云澜宫宫门口看到的神秘来客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赵琅华!这位郎华公主在当日的宴席上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才将婠婠腹中的孩子害死,这样说来,这位从大梁来的太子妃,其实早就是湘嫔一边的人了!

可是一个女人如何会这般害死自己的丈夫,若是太子得了皇位她便是将来的皇后,她何乐而不为,到底是为什么——

赵琅华身后是大梁,大梁,大梁——

顾云曦眸光一深,是大梁!她所作所为定然是大梁的选择,从一开始,大梁的选择就是湘嫔,而不是所谓的最得宠爱的琅华公主,而她的出现不过是为了给皇后和太子吃一枚定心丸,而后暗中对湘嫔施以援手,最终将德王公孙墨推上位。

顾云曦双眸微闭,若是这般计算起来,此前的种种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而她心心念念的谋算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她曾以为的成功又有几分是自己所得?

此时的顾云曦只觉得心中惊怒与彷徨交加,她并非是想争功,只是自己一心为之努力的事情到头来竟好似竹篮打水,她一直胜券在握的计算在别人眼中只怕更是一场笑话!这样的否定足以击溃她对公孙墨的期许,足以让她自己的傲然野心一落千丈,顾云曦深吸一口气,从未有过的疲累让她凌厉强硬的外表裂了一道缝隙。

“小姐,德王殿下派孙鲁过来了。”

越娘轻轻一声将顾云曦脑海之中的念想尽数打断,她眼眸一睁,“何事?”

“孙鲁在外面等着,德王府的马车也在外面等着,说是要接姑娘过府一聚,具体什么事情却是没有说。”

顾云曦想了一想,她起身,将妆容简单打理一番,再披上一件雪­色­披风,直领着越娘除了府门,相府之中到处都有一种喜气肆意,顾云曦无动于衷的看着众人乐呵呵的模样,心中的冷意更甚。

孙鲁在门房处看到顾云曦出现,当即躬身一礼,“姑娘,王爷着我来接你过府。”

顾云曦点点头上了马车,越娘随后便跟了进来,孙鲁动作利落的挥鞭,马车便滚滚向着德王府而去,顾云曦沉着脸,越娘看着顾云曦的模样摇摇头,“姑娘这几日的心思全部都浮在了面上,这样可不十分好。”

顾云曦闻言心中一警醒,忙将自己面上的心绪都收敛了进来,越娘将小火炉里放慢了银碳,再将狐裘围了一圈,这才塞到了顾云曦的手里,随即低低道,“紫兰回去都跟我说了,现如今王爷要大婚,这王府也并非那般简单了,姑娘虽然心无所念,旁人却不这般以为,姑娘今后去王府都得注意一二。”

越娘毕竟是见得多的,顾云曦连忙点头应了,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前,顾云曦跟在孙鲁之后往府内而去,她已有好几日未曾来过,竟是不知这德王府已经大变样了,一进门便看到绿芙指挥着下人在院子里忙活,各房各殿都做了崭新的规制,朱漆上了房梁,花草也尽数生机勃勃焕然一新。

看到顾云曦进了府院,绿芙赶忙过来一福身请安,“顾姑娘过来啦!”

顾云曦淡淡点头,没什么心思来回应着般热情,越娘看到这府中的布置惊叹一声,“绿芙姑娘好手艺,这王府被你这一规整,倒是完全变了样貌,到处都华丽大气,倒是适合王爷的­性­子。”

绿芙闻言掩嘴一笑,看顾云曦一眼,“这不是还有一月王爷就要大婚了吗,王爷虽然说了要简单些可绿芙想着王爷迎去正妃这一辈子只怕就只有这一次,再来更不能委屈了顾大小姐,这才禀了王爷将这王府重新收拾收拾,在腾出个大院子来好让以后的正妃娘娘住的安心舒服才好。”

越娘面上笑意更甚,“啧啧,绿芙姑娘这般命理知事,只怕抬位份是迟早的事了,待我们大小姐过了府,老身便准备着给绿芙姑娘道喜了。”

抬绿芙的事情王府之内的人纵然心有所想也从来不敢明说,公孙墨的­性­子更是不喜欢府里人嚼舌根子,此刻越娘好似口无遮拦一般的说了出来,瞬时让绿芙此时的热忱动作多了几分巴结迎合的味道。

顾云曦眸子里笑意一闪而过,绿芙却是“刷”的一声红了脸,她­干­笑两声,“嬷嬷说的哪里话,绿芙只是本本分分的做好这王府大丫头的事,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嬷嬷真是折煞奴婢了,想必王爷等得久了,顾姑娘还是快些过去吧。”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点点头往公孙墨院子的方向而去,这边嘴角的笑意却是更甚,越娘毕竟是见得多了的,这般几句言语还真是——

孙鲁在一旁也听出这不对的味儿来了,却是不敢乱说话,一路上将两人引进了院子,刚开门正厅里便走出一个人来,顾云曦一看,竟是顾映雪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锦语。

这锦语向来是负责雪阁内的事物,极少的走出来,顾云曦虽然见得少却也是认识的,此刻两人相撞上,锦语连忙俯身行礼,“锦语见过二小姐。”

顾云曦挥手起身,低眼一扫便见锦语手中拿着几本册子,她抬手,“快些起来吧,想来是为了姐姐和王爷的婚事,一切都安排好了?”

锦语恭敬的点点头,“都安置好了,今日过来是和王爷商讨一下喜宴宴请的名单的,届时喜宴会先在宫里举行,注意之处颇多,锦语不敢怠慢。”

顾云曦眉间一丝疑­色­一闪而过,这边确实点了点头,“既然办完了事就回去吧。”

锦语告辞出门,顾云曦这才进了正厅,公孙墨早就听到顾云曦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此刻见到人进得门来嘴角勾起,“云曦,来了——”

顾云曦点点头行了个礼,却见文渊正坐在另一边看着她,顾云曦在朝着文渊一拜,“给阁老请安。”

文渊挥挥手让顾云曦起身,一边笑道,“正和王爷说起呢,顾二小姐前几日的手段还真是不简单呢,王爷跟我说萧淑妃一事之时我本是不抱希望的,没想到最终却是成了。”

这位文渊此前本是及其厌恶顾云曦的,经过了前一阵子的事倒是对她的面­色­好了几分,顾云曦将这话听在耳里却不敢落在心中,当即一笑,“阁老谬赞了,也幸的老天助我,不然这事轻易不能成。”

微微一顿,她转向公孙墨,“还未跟王爷说,那册子我已经交到了箫玉瑾的手上,王爷需注意些,若是她在朝局未稳之前走了,只怕会被有心人借故生事,一旦将皇后的事情再跳出来,多少对我们有害而无利。”

公孙墨点点头,微微迟疑一瞬却是道,“前次你说了那西凉长公主萧玉楼来了京城,当即本王便派人查了,倒是没什么明显的动向,可是在南边,却是一点也不平静。”

顾云曦不知道这个南边是哪个南边,眉头一皱,却听得文渊道,“大楚和西凉本来素无交情,却是在不久之前签了一份协议,大楚将边境三城尽数让给了西凉做屯粮之用,那三城地处极为富庶的沧江下游,大楚这一让,便等于是将手里的一块肥­肉­给了西凉,如此动作,实在是诡异的很。”

顾云曦眉头皱起,“阁老的意思是——”

文渊看一眼公孙墨,后者一脸的面­色­淡然,文渊当即开口,“不知道顾姑娘知不知道,大楚的皇后在半月之前殁了,这几日那万俟宸抱病不出只怕正是因为此事,文渊料想着,此前洛萧返回了南越,这万俟宸会不会也生了此心?”

顾云曦不及说话,文渊又道,“在加上大楚进来的举动便可以推算,万俟宸现如今只怕是在谋划了,这一路回去大楚千山万水,别的不说单说这一路上要经过大梁,云宋,西凉,南越几国就是避不得的,他这般为自己打通了关节回去的时候便是畅通无阻了。”

顾云曦面不改­色­,“听阁老之言,倒真是如此。”

公孙墨将眸光落在顾云曦身上,“云曦,你觉得,本王应不应该放他走?”

顾云曦嘴角微勾,似是想了一想才道,“自然不该。”

公孙墨仿佛松了一口气似地,又听顾云曦道,“不说别的,单说他是大楚皇子这一条便不能放走他,他既是有病在身,在大燕只怕也没几年好活的,虽不能成大气候,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了。”

公孙墨听完此话赞同的点点头,却又是道,“现如今只是推测而已,万俟这么多年来也为本王做了不少事,只要他安心留在大燕,他与本王处,还是上宾。”

顾云曦点点头,公孙墨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地,眸光微微带着郑重,“云曦,关于大梁的求亲,我已经为你否了。”

顾云曦点点头一笑,“云曦从未想过做什么皇后,多谢王爷体察。”

公孙墨眸光微黯,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顾云曦看着这屋子里换过一新的帷幔摆设,嘴角一勾,“孙瑜的尸首听说已经被孙家人收敛了,这个时候只怕都出了梁城了,孙氏一族算是彻底倒下了,眼看着王爷还有一月便要大婚了,皇上却一直抱病在身不上朝,听说已经有臣子上折子请求废太子了?”

公孙墨淡淡的点点头,顾云曦又道,“虽然太子一方已经势弱,可是圣意自古难测的很,一日未将王爷封为太子,王爷一日不可放松,想来这些王爷也都知道,无需云曦多说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公孙墨眸光深重,“云曦,这一阵子你受累了。”

顾云曦不去看公孙墨的眼神,淡淡摇头一笑,忽然又提起一个话题,“王爷可知道钟林云回来了?”

二人闻言的表情未见得多么的惊诧,顾云曦其实也知道,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顾云曦想了一想,还是道,“不知道城外驻扎着多少人马,王爷需要多多注意些钟林云手下带着的人,另外,他那护送金银财帛的小工,加起来也有两三百人,若是散入京中各处,要制造出乱子来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一句话说完,文渊的眸­色­深了几分,顾云曦今日该说该问的都已经完全,一时之间再无话,公孙墨却并非如此,他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过来一封信件,正要开口,这边厢绿芙却是走了进来。

“王爷,金管事那边的聘礼都已经准备好了,说是请您亲自过。”

顾云曦见此也站起了身,“既然王爷还有事在身,不妨先去忙吧,天­色­不早,云曦改日再来。”

公孙墨眸光微沉,顾云曦却是向着文渊行的一礼,“阁老,告辞了。”

顾云曦想要离去之意十分明显,公孙墨一时间不好推脱,只拿起那封信道,“成霖送信来了,那边的事情都十分的顺利,他准备回来了——”

顾云曦多少有几分欣慰,“那就好。”

绿芙在一边等着,看到公孙墨的模样轻声一笑,“既然这样,那就由绿芙送顾二小姐出去吧。”

顾云曦也不推脱,再一福身转身走出了厅堂,越娘在门外候着的,此时连忙跟在顾云曦身边往外而去,绿芙跟在顾云曦身后,“真是辛苦二小姐了,次次都要劳烦小姐过来,这会子王爷也没有下令,绿芙让门房的阿云送您回府吧。”

顾云曦点头,“多谢绿芙姑娘了。”

绿芙浅笑着连声道着不敢,将二人领到府门口,又叫来一个小厮,仔细的吩咐了才将顾云曦二人送上马车。

“哼,这绿芙倒是个心眼玲珑的,将来大小姐过了府,这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却也幸的王爷的府上现如今也没个女主子,比起其他王府大院的,倒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越娘声音低低的道,直落在顾云曦一个人耳朵里,她听的此话也不作声,只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小憩着,越娘将她的披风紧了紧,一边静坐着不再言语。

第二日,顾云曦本来打算向羽林军中告个假继续待在府中不出门,可是午时刚过便有一张帖子送了过来,皇上病情有所好转,再加上今年钟林云政绩颇佳,竟是要为他设宴接风,凡是有品阶有诰封在身的都下了贴。

顾云曦看着薄薄的一张纸,最终还是未曾告假,只等时辰差不多了才从相府往宫里走,走之前越娘嫌她这几日的­精­神不好,给她挑了一件水蓝­色­的广袖宫装,襟前用银线绣着淡雅清泠的兰花倒是极好看,紫兰又觉得她气­色­也不佳,甚少装扮的她今日面上倒是薄施了一层脂粉,直到收拾的越娘与紫兰二人看着都十分妥帖了才上了相府的马车。

马车滚滚的往宫里去,宣武门正阳门依次过了,那接风设宴的地儿还是在上林苑内,上林苑乃是一处极大的皇家宫内园林,独户独院的大门进去之后除了寻常皇家设宴的大殿之外还有许多的花园水榭、亭台楼阁,另有许多小宫殿平日里虽然极少用到,却也都是应有尽有,殿内的一应物件更是样样俱全。

一进那行宴的大殿便有数道眸光往顾云曦这方向投了过来,因是皇帝设宴,外加行宴的大都是朝臣或是诰命夫人,顾云曦今日并未带越娘或是紫兰来,她一人进的殿来,微微低着头向着一处角落而去,待在几个面生的京中诰命身边坐定,这才看向殿中诸人。

皇帝公孙烈还没有来,那宴席首位却是做了人的,顾云曦细细的一看,除开公孙墨,顾中正,万俟宸等人之外只有一人是她觉得不甚熟悉的,那人正是当日在大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钟林云!

公孙墨的眸光自顾云曦进殿便一直跟着她,今日的她与往常有些不同,水蓝­色­的宫装衬得她腰肢曼妙,淡淡的施了些脂粉的脸上­精­致出尘,一双墨瞳微微垂着,似是要掩下其中光华,三千墨发绾做一个流云髻层层叠叠垂在脑后,一支玉­色­的朱钗没在发丝之中耀耀生辉,她眸光淡淡径自走到一边,仿佛对她自己的美丽浑然不觉,却不知道那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一位便是今次才上位的女禁军统领?”

公孙墨一转头便看到钟林云的眸光也随着自己落了过去,他眸光一沉,“正是。”

钟林云似笑非笑的看公孙墨一眼,又看看顾中正,“听说是顾相的二女儿,德王殿下的小小姨子,看那模样倒是长得十分的好看,京中只怕也没几个人比的上的,只可惜了,我朝有律例,凡是出仕的女子都不得入皇家后宫,王爷真是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啊!”

公孙墨面­色­微沉,“钟将军此言差矣,自古英雄都是既爱江山也爱美人,听说钟将军府里姬妾成群,堪比父皇的后宫三千?”

钟林云面­色­微变,冷哼一声又道,“今日怎么不见未来德王妃?本将军一定得留在京中等着喝了王爷的喜酒再会云南!”

“今日赴宴的只有朝臣诰命,将军莫要心急。”

顾中正见着二人如此,眸­色­一挑开口,“钟将军能赏脸自然是小女的荣幸,这婚期是定在三月初九,钟将军到时候可得依言前来才好。”

钟林云点点头,眸子里却有意思不以为意走过,好像那三月初九的婚期永远不会到来一般。

公孙墨和钟林云冷言冷语自有博弈,一边坐着的万俟宸却是浅声咳嗽了起来,一时之间桌面上实在少言,气氛僵持不已,不过这样的气氛也没有持续多久,没一会儿公孙烈便大踏步的走了出来,顾云曦转过头去,远远地看上去公孙烈的起­色­似乎恢复到了十分健康的状态,可是跟在他左右的福安却是一脸的沉­色­,小心翼翼的样子哪里像此前那般。

顾云曦心思一动,自然有自己的计较。

“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齐拜礼之声响起,公孙烈大手一挥,“都起来!”

沉声落定,公孙烈便落座在了主位之上,各个桌案上美酒佳肴都已上齐,公孙烈举起手中的杯盏,直直看向钟林云,“爱卿,快过来!”

钟林云听命上前,公孙烈似乎颇有感触,“一晃你竟然有五年未曾回来了!”

钟林云躬身一礼,“皇上­精­神健硕天威不减,竟还是如当年林云离京的时候一样,倒是下臣,现如今身残力衰依然是难以望其项背了!”

公孙烈被这几句话捧得眸­色­大亮,当即一拍桌案,“林云不仅更会打仗了,连话也说得更好听了,来,你我君臣共饮一杯,朕有份大礼要送与你!”

钟林云面­色­一喜,二人举杯仰头喝尽杯中酒液,公孙烈忽然大喝一声,“钟林云听封!”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会是什么了,只见钟林云豪气应声跪在公孙烈身前,众人都摈住呼吸听着公孙烈接下来的话了。

“钟林云镇守边境多年,护我大燕百姓安康,政绩颇佳,军工赫赫,朕特准其官升两级,晋为一等上将军,赐一等世袭侯爵,与云南建云南府,钟林云率亲族世居云南,世袭爵位。”

这旨意一下,众人无不惊讶,这般封赏便等于是封了钟林云一个王爷的地位了,可是有那么几个人却是面­色­微微一亮,这所谓镇守与世袭,若是在一个富庶之地,抑或是离得京城较近些的地方还不错,可是云南地处边境,且环境严苛,更是离了政治中心之外,这般的世袭,是好,也是不好。

钟林云面上却未见分毫的不满和惶然,他朝着公孙烈磕了三个响头,高高兴兴的领了封赏,底下的有为之士部分免不得露出讥诮的神情,这钟林云果然是逞匹夫之勇的粗汉子一个,这其中的些许关节他竟是看不透彻!

公孙墨和顾中正俱是一脸凝重之­色­,分毫不敢轻慢这位看起来不聪不惠的一等上将军,旁人或许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可是他们一个是公孙烈的儿子,一个是长伴公孙烈身边的第一等臣子,他们若是再看不透就更是说不过去了。

公孙烈此举十分明显,便是要将钟林云这一族永远封在云南那一块贫瘠混乱之地上!

而这位钟将军如此轻而易举的接了封赏,面­色­还不带一点儿不乐意的,这绝不是他没有心思没有看懂,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这期间的心思不过是几个念想,见钟林云接了公孙烈的封赏,宴会的场面更是火热起来,万俟宸一脸的病状,似是不喜欢桌上的酒液,可近旁总有上来敬酒之人,无奈,他只得端起自己身前的茶盏以茶代酒应了,众人知道他有病在身,连公孙烈都对他的病极为看重,便也十分欣然的接受了。

只要是桌子上的主子,每人面前都有一只酒壶,席间有各样的宫女宫侍在桌案之间穿Сhā侍候,一个小宫女要向旁里的桌子倒酒,倒完了酒转身之时一个不留神便将万俟宸手边的茶盏撞到了,她面­色­大变赶忙跪在地上不停地求着绕,瞬时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万俟宸眉头一皱,“重新沏一杯吧。”

小宫女面­色­大喜,赶忙转身下去重新沏茶,没一会儿便重新端了一杯茶上来千恩万谢的再下去了,周围对这个小Сhā曲一笑而过,却又有位份不高的慕与公孙烈对万俟宸的看重凑了上来。

新换的茶汤清泠翠绿,与适才的并未有什么不同,万俟宸淡淡的应了一些人的酒,茶盏之中的茶汤已经见了底,青翠舒展的茶叶尽数沉到了底,万俟宸冷冷的推了其他人,只说自己身子不适,倒也让凑上来的人无话可说。

而另一边,这桌子的另一侧更是热闹,德王公孙墨是新晋的最为热门的太子之位的人选,而另一边,这位钟林云虽然说不会再京城久住,可是到底是个一等侯爵呢,这一下敬酒攀附的人自然更是不少,而公孙烈那一厢,却是有众位臣子上前关怀的问候请安,场面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顾云曦坐在角落里,冷冷的看着周遭的热闹喜意,她的眸光只是时不时的看向钟林云的方向,心中判断着他的来意,这厢却是未曾注意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做到了她的身边,“这位可是顾统领?”

顾云曦一怔,疑虑的看向那夫人,那人轻声一笑,“姑娘不必惊怕,妾身乃是工部尚书杨进的夫人,妾身本是闺中人,早就听闻了姑娘的事情,姑娘乃是我大燕几百年来的第一人,真是让妾身好不敬仰,妾身敬顾姑娘一杯,先­干­为敬!”

这­妇­人面­色­红润,眸子里满是灼灼亮彩,这一声先­干­为敬更是豪气无比,顾云曦看她这样一时之间倒是不好不喝了,她端起桌上早就斟满的酒盏,“杨夫人不必客气。”

见顾云曦只是轻轻地一抿,杨夫人眸光一挑,“顾小姐这可真是不给面子,我原以为姑娘是个大方不拘小节,却不想——”

顾云曦见她倒是个真­性­情的,当下也是摇头一笑仰头喝尽了,杨夫人当即满面喜­色­,又见顾云曦一杯酒下去似是被辣的厉害,当即端过了旁里的一杯茶,“姑娘竟真是个不胜酒力,来,先喝杯茶冲冲酒意,妾身的父亲是从军的,早年间也曾跟着父亲在军中呆过一阵子,那时候喝的酒可是比这个还烈。”

顾云曦倒是没想到眼前的温婉­妇­人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她接过她手中的茶大喝几口,这才轻轻舒一口气,她与酒一道,还真是不怎么在行。

杨夫人看到顾云曦将茶盏之中的茶喝尽了,眸­色­不由得一亮,另一边却是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此前的军中往事,顾云曦现如今的注意力全被她吸引过来,可是刚听了没一会儿便觉得头有些晕了,杨夫人见她如此,眸­色­一沉之际倾身将她扶起,“顾姑娘竟是一个一杯倒的,妾身真是对不住姑娘,不如妾身扶您出去透透气。”

顾云曦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金光大照,却是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在周围几个夫人的目光之下,杨夫人十分自然亲切的将顾云曦扶了出去,刚出了大殿便遇到个小宫女,那小宫女跟在杨夫人身后,轻声开口,“夫人,这边来。”

杨夫人将顾云曦半扶半抱着顺着一条小道往殿后而去,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一个端丽女子正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杨夫人面­色­一暗的走过去,那女子身后当即站出来两个婢子将她怀中的顾云曦扶着走了。

杨夫人担心的看顾云曦一眼,这边那端丽女子却是笑道,“多谢杨夫人,令夫君的事情我自会放在心上。”

杨夫人深吸一口气,朝着端丽女子一拜,“那就多谢顾大小姐了。”

站着的人正是顾映雪,看着杨夫人远远消失,顾映雪转身看一眼不远处的高高殿阁,嘴角勾起了莫名的笑意,她看一眼低头站在一边的小宫女,“将楚殿下送进那殿阁里去。”

小宫女应声而走,锦文站在顾映雪身后冷声一笑,“小姐正在愁怎么给顾云曦下蛊呢,这杨夫人就求道小姐的门上来了。”

顾映雪嘴角一勾,“那杨进早前和国丈本是一起的,后来因为自己的儿子被国丈的儿子所杀才两相反目,现在孙瑜死了,很多人心存报复便将此前孙瑜­干­下的龌龊事儿挖了出来,便难免的要带上这位杨进。”

锦文微微一迟疑,“那小姐可真的要向德王殿下求情?”

顾映雪摇摇头,“不用我求情,杨进现在是六部主事,且在最后是帮了王爷的,王爷也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他出面保了杨进,杨进必然更是对他感恩戴德,王爷何乐而不为呢?”

锦文点点头,“那小姐,那香露殿我们都布置好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顾映雪眼光一转,“自然是先去御膳房带一份熬了半天的参汤,然后再去正殿给王爷送去,顺便,去那香露殿看一场好戏!”

万俟宸坐在桌子上,听着周围各种各样的敬酒之声,阿谀奉承之声,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从未不觉得热的他,此刻竟然觉得大氅太过厚重了些!

万俟宸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出去透透气,在不远处侍立着的慕言当即走了上来将他扶了出去,站在了回廊透风之处万俟宸却是没有丝毫的好转,慕言看了看他的样子,“主子您等着,奴才去后殿那些醒酒汤来。”

万俟宸扶着栏边的柱子站好,这边厢慕言一走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此处才是侧回廊,抬眼看去竟是看不到人,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宫女切切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正是刚才打翻了他茶盏的那一个。

“给殿下请安。”

万俟宸皱着眉不愿说话,只觉得眼前的人影都有几分飘忽,而自己口­干­的厉害,一丝若有若无的欲念在自己的心头­骚­动,实在是难受的厉害。

见万俟宸不说话,小宫女站了起来,看了看他,“殿下是不是喝了酒了,前面有一处殿阁是给几位王爷备着以防万一的,殿下不妨先去那里休息一番?”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也不等慕言了,只声音暗暗的道,“带路!”

小宫女当即往前走,万俟宸跟在他的身后,脚步有几分虚浮,小宫女低着头一言不发,绕来绕去的走到了香露殿,万俟宸的呼吸已经有几分急促了,小宫女打开殿门,“殿下,您请进去吧,奴婢去给您倒茶来。”

万俟宸抬脚走了进去,殿门在背后被一声大力关上,他眉头一挑,却是看向了那重重帘幕,巨大的殿阁之内安静的厉害,有淡淡的不知是什么香味弥散着,他深吸几口,只觉得通体舒爽了一分,又下意识的吸了几口,他才继续抬步往里走去。

薄纱一般的帘幕在殿中飘摇,万俟宸凝眸看向最里间,只觉得那里好似有一张床似地,在那床榻上,竟还躺着一个身影,他睁大了眼眸,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飘飞的帘幕从他手间滑过,他脚步未停直直的走向最里面,心中似乎有一种渴望一种直觉,那里躺着的人或许就是——

“唰”的一声,最后一道薄纱被掀了开来,万俟宸的眸光灼热的落过去,目之所及,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躺在那方床榻之间,她双眸微闭着,此刻双手胡乱的抓着领口,似乎也是热极了,竟是亮出了大片的锁骨玉肌出来,她喉间发出咕哝不清的声音,似是呢喃,又好似呻吟,腰身也不安分,就在那紫罗兰­色­的床榻上不安的扭着,扭着——

万俟宸一步一步的走进,眸光灼烫的落在她的面颊之上,曾经冷凝的面容此刻满是娇红,一双红­唇­此刻微微的含着咬着,似是在承受着难以自己的酥痒,万俟宸双拳猛的一握,胸中的悸动却是半分压不下去,屋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他只觉得自己小腹之处有一股子邪火腾地燃了起来,他有些惊颤的俯下身子,眸光带着怜带着无奈的看着顾云曦。

万俟宸的大手轻抬,缓缓的落在她­精­致绝艳的面颊上,顾云曦好似浑身一颤,竟是满足的向着万俟宸的手掌靠了过去,嘴巴里更是溢出一声蛮族的喟叹,万俟宸眼眸一深,呼吸更是急促了些,他低下头去,轻轻喊她。

“云曦,云曦——”

暗哑的声音好似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带着呢喃未发的情yu之念,顾云曦朦朦胧胧之中好似被一声梵音唤醒,她微微的睁开眼眸,好像看清楚了来人又好像没有看清楚,她微微张口,呵气如兰一般的问,“是你吗——”

万俟宸喉间迸出一声低笑,几分压抑几分无奈,“是我。”

顾云曦脸颊微侧,不停地摩擦着他冰凉的手掌,脑海之中好似有炽烈的火花在跳跃,已经分不清天与地、昼与夜,她秀口倾吐,“这是,在哪里,好难受,难受——”

万俟宸似是将忍不住,那娇柔的身躯好似致命的罂粟,一呼一吸更是让他欲罢不能,他低下头去,­唇­瓣几乎擦过她的眉梢,“我们,只怕是,被人算计了。”

顾云曦微微一颤,脑海之中好似有两样思想在争斗,她微微仰着头,两只腿绷得紧紧的,腰身也僵在了那处,好似有巨大的不适在肆虐着她,她眸光楚楚,说话的声音连她自己听着都快要沁出水来,神思在清醒和不清醒之间徘徊,“是谁,怎么办——”

万俟宸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眸子,­唇­边漾出一丝苦笑,事情发展到现在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他就不是万俟宸了,他和她,都被人下药了。

万俟宸没时间去想是谁­干­的,更没时间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办,因为他身下的人儿将手攀上了他的脖颈,他的呼吸猛然一滞,双眸微眯的看着顾云曦,她的口中还似在呢喃,还似在问着“怎么办、怎么办”。

万俟宸苦笑一声,一只手撑在她肩侧,侧脸贴上她的,“这一次和此前都不一样,怎么办?连我也不知道了——”

话音落下,仿佛有蛰伏已久的欲念喷薄而出,万俟宸转头印上她的­唇­瓣,将她的呢喃尽数的吞入了腹中,她低低呜咽着,身子仿佛被点着了火似地猛然一颤,万俟宸的­唇­舌在她的檀壁扫过,长驱直入的攻城略地,两个人呼吸胶着­唇­齿缠绵身子紧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她的手在他后背拂过,急切却又迷茫的想要抓住什么——

万俟宸一颤,停下动作抬眼去看她,顾云曦面颊绯红,一双眸子如水一般的睁开,似是要抗争却又抗争不住,她急切的喘息着,睁开眼看到这近在咫尺的面容,“万俟宸——”

万俟宸低低的“嗯”一声,双­唇­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触过她的眉眼,沿着那­精­致的轮廓而下,最终停在了她的­唇­瓣上,顾云曦的身子在他身下婉转,眸子里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一边承着他的欲念,一边却是不管的轻唤着,“我们——不可——”

万俟宸抬眸看她,只见她眸子里泪光点点,幽深迷蒙的楚楚动人,直让他心头一酸,他低下身子,及其压抑的在她耳边低低一语,“我,不会伤你分毫。”

上林苑大殿之中的宴会行的正酣,却是有一个紫衣的小婢从殿门口走了进来,那人面上带着笑意,走到公孙墨的身边嘴角勾起,“拜见王爷,给老爷请安。”

公孙墨和顾中正都是一愣,这厢钟林云在公孙墨一侧却是挑了挑眉,周围人议论渐起,钟林云听了听大家议论的言语一笑,“原来是德王妃来了。”

锦文一笑道,“王爷,小姐今日来看湘嫔娘娘,听说您在这里行宴,特意为您准备了参汤呢,小姐现在正在殿外等着,王爷可能出去见小姐一面?”

锦文落落大方的开口,在座的众人知道这二人即将成亲,掩嘴一笑暧昧不明的看着公孙墨,更有人在底下大赞德王妃兰心慧智贤妻良母起来,顾中正一笑,“德王去吧,你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怕是要被他们灌醉了。”

公孙墨看了一眼上位的公孙烈,后者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公孙墨起身点了点头,“本王去去就来。”

锦文领了公孙墨出来,便看到顾映雪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正站在风口处,寒风将她的脸­色­冻得微红,嘴­唇­却是青白的,她福身行的一礼,“给王爷请安。”

公孙墨抬手一扶,“起来吧。”

顾映雪起身一笑,“知道王爷在这里行宴,便炖了参汤过来,与醒酒是最好不过了,前面有一处殿阁,王爷过来尝尝吧。”

话音落定顾映雪转身就走,公孙墨看着她的背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良久却是眉眼一沉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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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滴,亲们,重口味来了,这个大章写的我啊,修改了好几次都不是特别的尽如人意,累坏了,去歇息了……

088浴火焚身,万般挣扎(Gao潮)

夜里的凉风呼啸而过,公孙墨看着顾映雪的步子,在这回廊之间绕来绕去,去不知道要将他带到哪里去,看了看了前面的几座殿阁,公孙墨眉头一皱,“这是要去哪里?”

顾映雪嘴角勾起,“前面就是了。”

公孙墨打眼一看,眸光落在了“香露殿”三个字之上,几人步伐极轻的向着香露殿而去,顾映雪眸光朝着身后一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锦文一脸的雀跃,好似期待了许久的东西摆到了她的面前一样,她眸­色­大亮,几步走到香露殿的正门之前,看顾映雪一眼见后者点点头,转身“吱呀”一声推开了厚重的朱漆大门。

门打了开来,公孙墨没有放过顾映雪和锦文之间的眸­色­异样,顾映雪一步踏进屋子里,嘴角笑意缓缓地沉了下去。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不应该的!

顾映雪眸光一变步伐极快的向着内室而去,锦文看一眼公孙墨,嘴角的笑意僵硬的道,“王爷您随便坐,小姐去里面看看。”

公孙墨的眸光危险的眯了起来,他脚步未停的跟在顾映雪身后,一步步的朝着内室走去,重重的帘幕还在屋子里飘飞,更有一股子极淡极淡的香味在大殿之内四溢着,顾映雪的眸光焦急,四下转动着,似乎是在这大殿之内寻找着什么。

可是大殿之内寂静如斯,除了他们几人的脚步声之外就再无其他,眸光从那层次扬起的帘幕之中穿过去,最里面的床榻之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你在找什么?”

公孙墨如此一问,顾映雪眸子里的亮光彻底的寂灭了下去,她怔怔笑着转过身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最近的一个桌案上,“不瞒王爷说,刚才映雪看到妹妹似乎也是有几分喝多了,便将她也叫了过来,下人分明将她送了过来的,可是,这里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公孙墨眸光微变的看着顾映雪,“你确定云曦喝多了?”

顾映雪将食盒之内的参汤盛出来一碗,点点头,“是。”

公孙墨嘴角一抿,“既然被你的人带了过来,此时却又不在,想必是走出去了,我记得她不曾怎么喝酒的,这参汤你不必盛了,我出去叫人在这周围找找看。”

公孙墨话音落下转身便走,顾映雪端着一碗参汤正转过身来,她眸­色­惨然的愣在当地只看着公孙墨往外而去,手中的参汤瞬时间变得那般烫手,她手指微动,“啪”的一声,装着参汤的碗瞬时掉落在地,瓷碗裂成了碎片溅的到处都是,连着参汤也打湿了她的裙摆。

“小姐!”锦文几步奔过来,“小姐,您没事吧?”

顾映雪摇摇头,微微退后一步,这边锦文看着这屋子里,“小姐,怎么办,不会错的,二小姐和楚殿下之前都在这屋子里,而且卫大人说过,那蛊毒一经这欢愉香的挑儿必然会当场发作的,更何况他们二人没有半分武功,只怕更是招架不得。”

顾映雪眸­色­冷冷的环视一周,“他们俩是在一起的,既然这屋子里没有,必然已经逃了出去了,你去找这上林苑的侍卫来,就说顾家二小姐喝了酒不见了人,你担心出事,让他们帮忙找找看,势必要将他们找到!”

话音落定,锦文点点头向外走去,顾映雪在原地站了一会子,低头嫌恶的将自己沾湿了的裙摆使力一撕,“刺啦”的一声,她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披风转了转,嘴角一抿,聘婷袅袅的走了出去。

“嗯——”

朱漆的大门半开着,隐隐掩掩的帘幕薄纱之间,忽而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喘息之声,在那大殿正顶上的三尺房梁之上,万俟宸正将顾云曦紧紧的压在自己怀里,此时的他面­色­一白,一双眸子锃亮的厉害,眉头却是微微的皱着的,他低头一看,伏在自己肩头的人儿已经将贝齿深深的印入了自己的肩头。

“嗯——”

一声微不可察的喟叹从顾云曦­唇­边溢出,她一手撑在他胸前,领口的衣衫凌乱不堪,­唇­边挂着的一滴鲜红是万俟宸的血,她眼波流转满是媚眼如丝的看着他,额上颈边都是汗意,她及其辛苦的压着自己胸口的火,似乎已经没了开口的力气,“走,出去!”

万俟宸呼吸急促的看着顾云曦,一双手下意识的搂紧了她的纤腰,似有冲破灵识的欲望袭上风池几处大­茓­,他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内力都压制不住!

燥热。

酥痒。

一重又一重的情潮袭上顾云曦,她喉中无力的哽咽着,身子却是不受控制的贴上了万俟宸的身子,一双小手更是滑若无骨的溜进了他的衣领,­唇­角分明凑上了他的脖颈,嘴边却又溢出几个字来。

“走——顾映雪——会搜——不能——”

万俟宸浑身一震,看着她焦急难耐的模样心中欲­火­更甚,他嘴角滑过一丝苦笑,他自以为出神入化的自持冷静也不过如此,这药,再加上她,他即便是神,也抵挡不住!

脑海中有一道欲念闪电一般从他脑子里滑过,他深吸一口气,也不去管她在自己胸前作乱的小手,真气一提紧搂着她落了下去,一落地便能听到这殿外渐渐大起来的的人声脚步声,万俟宸屏住了呼吸,沿着内室的墙壁走到最里面的一扇窗户处。

窗户一开便有凉风猛然入户,万俟宸似有一瞬的清明,他抱着怀中人从窗口一跃而出,提起为数不多的真气直直向着上林苑的最南面飞奔而去,一边在高屋建瓴之间飞跃,一边他将自己腰间的一道烟火放了出去。

“咻”的一声响,若大概一听还以为是风声,再细细一听才能听出这风声的不同来,半晕半醒之间顾云曦只觉得自己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微微睁眼,只看到万俟宸俊朗的侧脸在时暗时明的光影之间闪动,顾云曦面颊发烫,此时只乖顺的靠在万俟宸胸口,心中凭着仅存的一点神思思量起刚才顾映雪的话来。

妩媚如丝的眸光里似有一道寒芒闪过,顾云曦只听得耳边的嘈杂之声越来越多,忽然身形一个骤降,却是万俟宸从高墙之下跃了下来,四周是黑森森的暗影,万俟宸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只随手撞开了一扇门隐了进去,没过多久便有一顺儿的禁军手执灯火向着上林苑正殿而去,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小腹之处一阵疼痛胶着,他深思一动,难道伤势又复发了?

顾云曦的小手如同找了归属地一般的落在万俟宸的胸口不愿离开,身子更是柔软如水的贴在他的身上,万俟宸只觉得小腹的疼痛渐大,渐渐地连仅有的一丝真气也提不起来了,他回头一看,这一处房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方寸之地到处都摆着木器,他转手将顾云曦靠在一张类似桌案的地方,转身欲往屋外走去。

“别——”

万俟宸的衣袖被顾云曦紧紧的攥在手中,此时无意识的呢喃一句,却是站都站不住了,万俟宸回身扶住她虚软的身子,低头覆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外面到处都是禁军,我若是提不起来真气还走不了。”

顾云曦下意识的摇头,万俟宸明白她的意思,欲转身到窗棂之处看看外面的状况,可是还未起身便觉得小腹之处的痛楚似乎有扩大之势,渐渐的连带着胸口也跟着疼痛起来,他面上渐渐泛起了微微的红­色­,喉头已然有一股子腥甜涌了上来,颓然一倒,竟是站立不住了!

万俟宸缓缓坐在地上不知什么垫子上,顾云曦的手却一丝也不放他的衣袖,眸子微微虚闭着,却又好似能看到他的不适,万俟宸似乎有意的离了她些许距离,此刻僵着身子不愿看她一眼,那疼痛渐大,诡异起陌生的痛感的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眸子不停地瞟向窗外,却始终未曾看到等着的人。

这般的折磨是漫长且苦楚的,万俟宸背对着顾云曦,微闭着眸子好似在修炼什么心法,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疼痛好似有千千万万的刀子从他浑身各处滑过,又像是无数铁齿银牙的小虫子在肆虐他的脏腑,雷霆闪电从他脑海之中劈过,那黑暗仿佛无尽头,下一秒,自己就会死。

顾云曦皱着眉拉着万俟宸的衣袖不放,可是万俟宸却是身形一动也不动,她咬紧了下­唇­将身子低靠过来,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腰身,万俟宸浑身一颤!

这颤抖并不止来自那欲念深处的火,更是在顾云曦靠近他的时候那疼痛竟奇迹般的有所缓解,他转过身去,将眼前极力克制却依旧妩媚诱惑的女子揽在自己近前,那疼痛既然真的越来越小,万俟宸想起适才顾映雪和那婢女的对话,心中大动,蛊!

顾云曦喘着粗气,紧咬着下­唇­在万俟宸身上轻轻地打着颤,万俟宸眸光灼热又怜惜的看着她,却见她本就满是汗意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挣扎之­色­,他心中一动,想也未多想的拉她入怀。

顾云曦轻轻呼出一口气,万俟宸松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却是沉得更低了些,为什么会这样,但凡二人离得远些便有这不能活命的疼!

“真是——真是对不住——”

可怜顾云曦还能说出整话来,万俟宸深吸一口气,“你欠了我许多次,也不差这一次。”

顾云曦无力的靠在万俟宸身上,摇摇头,一双手又无意识的滑在他的胸前,“这一次不一样,我……与你……好像……离不开了,顾映雪……实在是……狠毒……”

万俟宸听着她口中的话,既是是妩媚似水,那期间的恨意寒意却是丝毫不差,他喘着粗气转头看着她,她的眸子亮如星辰,此刻水汪汪的看着她,樱­唇­微张着,沁香的热气呼在他的下巴上,他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下,上上下下看着她的脸­色­,“顾云曦,有没有想过以后嫁人——”

顾云曦的神思仿佛时好时坏,此刻又是迷迷蒙蒙的看着他,摇头,一双手却是贴的他更紧了。

万俟宸一颤渐渐地靠近她,喉头的吞咽越来越快,“顾云曦,你不可如此撩拨与我,我不是神,如果……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含住了她的双­唇­,低低的呜咽声在她­唇­边响起,似乎是怔愣了一瞬,顾云曦竟是自然而然的应和了他,她紧紧的伏进他的怀中,微微睁着眼睛看着他眸­色­灼热的亲吻着她,那样深沉幽暗的眸­色­之中除了欲念,还有一层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纵然呼吸急喘,胸口起伏,待她的动作却是温柔,郑重,专注又爱怜,好似他捧着的是一件他及其心爱的珍宝,顾云曦偶尔清明的神思有过一闪而逝的念想,她想,此刻的他欲­火­难熬,却还能这样待她,这期间,可有一分半点的真意?

这想法一出,顾云曦心中更是猛然一惊,真意?自己要什么真意?!

她眸子里寒光大亮,那顾映雪实在狠毒,竟是想让她如此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现在这般,最多……最多……不过……似是一狠心,顾云曦猛的一闭眼,不管结局如何,只要过了今夜这一劫便是海阔天空!

这心绪百转仅是一闪而逝,他此前尚有真气抵挡一二,可她却是毫无应对之力的任由这药­性­将她折磨早现在,早就已经溃不成军,所有的动作都和思想无关,身体远远比她的思想更加诚实更加迅速,不过几下他的领口已被她拉开了大半,她的手急切的摸索过去,万俟宸一颤,那怜爱的吻便从­唇­边渐渐滑下——

­精­致的锁骨,滑润的肩头,从锁骨之处缓缓滑下,顾云曦低吟一声身子一阵轻颤,双手更是紧紧地扣进了万俟宸肩背的血­肉­之中!

似有铺天盖地的欲念一发不可收拾,如山洪奔流而下万物万生都难以抵挡,万俟宸心中想着自己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一双手坚定有力的将她揽的更紧了些。

“主子?”

狭小的窗棂之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慕言的声音猛然入耳,顾云曦和万俟宸身形一顿,冷风忽来,那烟花灿烂的天忽然覆上了一层­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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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擦擦,今天顶风作案发挥失常,只有四千字,不过这一章的分量很重的呀,如果你们觉得有点过的话,我只能说,是这蛊毒太厉害了(绝非我心思不纯心痒手痒写深入了)o(╯□╰)o

谨以此章献给我亲爱的【oversky2008】宝贝,记得毒后的时候欠你一小段儿被编辑纠结删除的内容,这个给你以作补偿!若还有看了毒后的亲同样是补偿,当然,毕竟这还没到Gao潮呢,最多只能如此啦~

想当年一个男编辑看了我写的段子说自己出了一身汗,咳咳,绝非炫耀,只是为了——吊你们的胃口!

089合欢同心,生死牵连(元宵节快乐)

一辆十分简陋的青布小马车正在宣武门的小巷子里等着,慕言在前,万俟宸抱着顾云曦在后,见四下无人才从黑暗的角落里出来,慕言看着万俟宸苍白的面­色­嘴角抿的紧紧的,“主子,去哪里?”

万俟宸将顾云曦放进小马车之内,头也顾不上回的暗声开口,“天下第一楼!”

慕言闻言当即挥鞭往天下第一楼赶去,马车滚滚转动,一转眼便没入了燕京大街上的人流之中,街市之上人声鼎沸,可是慕言还是能听到车厢之内偶尔传出来的喘息之声,再想到适才在暗房之内见到的画面,他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顾云曦满面通红的伏在车厢内的坐榻上,整个身子轻微的颤抖着,神思亦是一片恍惚,不远处万俟宸靠在车壁上,面上仍旧苍白如斯,只是那嘴­唇­实在是嫣红的厉害,好似涂了姑娘家用的­唇­红一般,顾云曦摇摇头,将脑子里出现的画面甩出去,而后将指甲紧紧的掐进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万俟宸不敢再动,也不敢再看她,他只怕好不容易收回来的欲念再次倾巢而出,小腹之内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疼在蠢蠢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用它的尖嘴利牙折磨自己,马车之外是汹涌而过的人流,各种各样的声音入耳,虽然嘈杂,却能让他的注意力转移些。

万俟宸下意识将眸光落在顾云曦的身上,今日的她薄施了脂粉,此时纵然容­色­异常发髻凌乱,却还是有一种平日里少见到的美来,她也会温柔似水,她也会媚眼如丝,她也会娇嗔着喘息着依赖的抓着他不放。

万俟宸只觉得胸口的气血一升,小腹之下的邪火再次腾地冒了起来,欲念又起,他的内力真气提起来却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正难熬至极,马车却是砰的一声响,万俟宸心中一凛,到了!

天下第一楼的位置算不得极好,却是人声儿最旺的地方,慕言驾着车从天下第一楼旁侧的小巷子摸索着进去,到了一处小月门才停了下来,小小的暗门紧合着,慕言上前轻轻重重的拍了几下,没过一会儿里面便探出一个人来。

慕言看一眼停在箱子里的小马车,“主子来了,准备房间,去叫十五先生来!”

话音落下里面的人瞬间一愣,继而打开了暗门在交代了一句什么便转身而走,万俟宸听到外面的动静,移到顾云曦身侧将她揽起来,这一揽才看到顾云曦已然将自己下­唇­咬的鲜血淋漓的,万俟宸眸光一深,大手在她腰身之上一紧附耳低低开口,“会有人帮我们,马上就过去了。”

顾云曦恍惚的靠上万俟宸的肩头,喉咙里的呻吟却是止不住的落在了万俟宸的耳边,她的衣裳本意凌乱半敞,适才被他整理了一番倒也不算的抬失礼,此时她知道万俟宸要抱着她下车了,也不知道是难受还是羞恼,只将头紧紧的埋进了他的怀里。

万俟宸身子绷得紧紧的下了马车,从小月门进去便是一片小院子,院子四周都是厢房,万俟宸直直的转到了左手边的房间,从回廊之上走过,然后从一个楼梯拐了上去,楼上只有一间房,他步伐极快的踢门进去,只朝着最里间的床榻而去。

慕言本是跟着的,这个时候却是不好继续走进去,只站在外面看着楼下的动静,这十五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顾云曦快要软成一滩水,刚一触到床榻她便强自的拉紧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有闷闷的声音从她嘴里溢出来,整个身子更是在被子之下颤抖的不成样子,万俟宸坐在床榻边上看着顾云曦仅仅露在外面的一小截臂膀,眸光灼热又深沉。

没一会儿便有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万俟宸眉眼一深将床榻之上的帷帐放了下来,想了想,他自己也坐了进去,待脚步声入了屋子,万俟宸这才暗哑这声音开口,“先生——”

十五在外面便听到慕言提了一两句,此时看到那严严实实放下来的帷帐和帷帐之后传出来的细细弱弱的声音,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主子被下了药了?”

万俟宸苦笑一声,看看身侧被子里的人,“只怕不仅是药。”

十五摇摇头,“主子将手伸出来。”

万俟宸依言从帷帐之内伸出手,十五覆上两根手指,没一会儿便是面­色­一变,他想了想,“主子将顾姑娘的手递出来。”

万俟宸将被子掀开,只见顾云曦咬着下­唇­大汗淋漓的蜷在一起,他将顾云曦整个揽入自己怀中,将她的袖子撩起,从帷帐的缝隙之中伸了出去。

十五将手放在顾云曦的手腕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想来俊逸爽朗的面容之上凝重之­色­渐大,甚至连带着额头之上更是沁出了许多的汗意,问脉完毕,万俟宸有些气息不稳的问,“如何?该用什么药你且快快取来,她,只怕是受不住了——”

“主子,这蛊毒解不了!”

十五十分肯定的落下此话,万俟宸眉头一皱,“什么?”

在万俟宸的印象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十五,即便是再难再诡异的毒在他手上都没有什么悬念的被他拿下,即便是十分罕见的毒宗,在他的手上也只是消磨几日便能破解,可是这一次,他竟是如此斩钉截铁的开了口,这毒,解不了!

这厢十五自然知道万俟宸的疑虑,可是——

“主子和顾姑娘是否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之下被下了毒?主子和顾姑娘是否同时毒发难止,这期间,是否不可相离太远?一旦离得远了便遭受噬心之痛?”

十五一句一句的问出来,万俟宸的心也沉了下去,“正是如你所言,这蛊毒到底是什么?我还从未听说过,这天下有你解不了的毒?”

“主子和顾姑娘所中的并非是毒,而是蛊,这是一对饲养了百多年的异生蛊,下蛊的时候分为雌雄下到男女寄主的身体之内方可奏效,蛊虫寄生在寄主体内,杀不死,除不去,直到寄主身死,这蛊虫才会随着寄主一同消亡。”

微微一顿,十五的声音越发的沉暗起来,“这蛊毒有两个名字,第一个叫合欢蛊,能催发人之情yu,中毒的男女,若……若不合房,便会浑身上下疼痛如绞,两人更不可相离甚远,第二个名字名为同心蛊,这所谓的同心倒并非是同心同德的意思,乃是指——中毒的男女生死相连,若一人身死,其体内的蛊虫随着死亡,那么与这蛊虫相对的另一只异­性­蛊虫也会同时死亡,这蛊虫一死,便会释放打量毒液在另一个寄主体内,那另一个寄主便也没办法独活了。”

“这同心蛊乃是南越毒门的镇门之宝,却不想这京中有谁将其用在了主子和顾姑娘的身上,为今之计——”

十五有些犹豫,“为今之计只有——”

万俟宸双眼一闭,“一点其他的法子也没有?”

十五摇摇头,“如十五刚才所说,这蛊只怕会一辈子留在主子和顾姑娘的体内,今夜之后,主子和顾姑娘任何一人都不能有­性­命之忧,否则便是二人一同蒙难。”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眸光一沉,这厢顾云曦倚在万俟宸怀里,迷迷糊糊的听着十五的话心中也有了个大概的决断,她脑海之中忽然浮起顾映雪那一张笑意端庄的脸来,抓着万俟宸手臂的手便不知不觉的加重了力道。

万俟宸低头看着顾云曦皱紧了的眉头,再看看她紧握着的粉拳,心中一紧,却是生生出口,“寻个法子缓一缓,你不要告诉我这个你都做不来!”

万俟宸的话音里带着一股子暗怒,十五在外面眉头一挑,却是分毫没有想到,他稍稍迟疑一瞬,“主子,缓一缓的法子并非没有,可是这情yu之毒若是此时不破,今后的每个月圆之夜都会毒发一次,到时候,主子又该如何?”

微微一顿,“更何况,这样的法子,极伤身子,主子您的身体本来就——”

“既有法子,就用来!”

万俟宸冷冷的打断十五的话,这厢软软靠在万俟宸怀里的顾云曦却是神思一怔,心中那熊熊燃烧着的欲­火­不知怎地似乎冷了一瞬,她勉强撑着坐起身来,眸子里既是水光魅惑又是冷淡漠然,万俟宸见她自己起了身,想伸手一扶却又退了回来。

帷帐之外的十五沉沉一叹,从自己袖口之内拿出一只盒子,墨­色­铜质的盒子紧紧锁着,十五两只手指一挑便将其打了开来。帷帐之内的二人只觉得一股子沁人的冷意扑面而来,只见那小小的盒子里竟然满是霜花,在那霜花正中央,正有一只小蟾蜍静静的趴在那里,此刻身子颤颤的站起身来,直直看着他的主人。

“主子将手伸出来吧。”

十五话音落下便有一只手伸了出来,却是顾云曦的,万俟宸在帷帐之后将她的袖子聊起来伸了出去,分毫不管不顾自己,十五一愣,却也是将蟾蜍去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顾云曦的手腕上。

那蟾蜍通体雪白,两只眼睛也是透明的,此刻似是看到了什么让它兴奋的东西似地“吱吱”两声,埋头将­唇­齿印入了顾云曦的皓腕之内。

“嘶——”

顾云曦倒吸一口冷气,万俟宸眸光一沉将身后的被褥取过来搭在了她的身上,一手将她的另一只手握在了自己手中,顾云曦只觉得有一股子强大的吸力,足以让自己的浑身的血夜加速奔流着尽数到了到自己的手腕创口之处,那奔流而走的血夜带走了自己体内的灼热和焦渴,渐渐地,浑身发热焦躁难耐的她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泛起了冷意。

万俟宸只觉得她身上的温度慢慢的退了下去,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地变得平稳,他吐出一口气,一刻心总算是落了地。

那小蟾蜍吸完了顾云曦的血便该轮到了万俟宸,十五在外面将小蟾蜍落在万俟宸的手腕上,没一会儿,万俟宸体内的燥热也去了大半,然而便是在此时,本来应该有所缓和十分舒爽的万俟宸却是面­色­惨白,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顾云曦只觉得浑身乏力,神思好似飘到了九霄之上,却还是察觉到了万俟宸的不适来,也就在此时,十五将那小蟾蜍取走了,万俟宸猛的轻咳两声,直直的倒在了身后的软踏上。

十五声音渐渐变得沉重,想要掀开那帷帐却又缩了回来,他微微沉吟一瞬,“主子,顾姑娘,二位身上的毒暂且被控制住了,只是下个月的月圆之夜会再次发作,到时候,你们——你们至少要在一起,再用这玉蟾蜍暂缓着,另外,姑娘与主子现如今生死牵连,往后凡事便是相互制衡着的,须得注意些才是。”

顾云曦好容易才缓过来,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力气以尽量正常的声音轻声开口,“多谢先生了,云曦明白。”

听到顾云曦说话,十五心中也是微微一松,他又道,“姑娘现如今无大碍,可是主子的身子向来畏寒,这玉蟾蜍于他而言有害无利,今晚上只怕他极难熬了,劳烦姑娘照顾主子一二。”

顾云曦听到这话才知道万俟宸刚才的反应所为何,此刻想说话说不出来,却只能对着帷帐点了点头,十五隔着帷帐,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他却是知道顾云曦一定听到了,屋子里的角落里点着暗暗的灯火,十五也不大招呼,就这么一步步的退了出去。

慕言等在外面,一见到十五出来便凑了上去,“先生,主子如何了?”

十五点点头,“无碍。”

慕言当即就要进门去,却是被十五一把拉住,眉头一沉,“顾姑娘在里头,你进去做什么?”

慕言面­色­一滞,有些担忧的看着屋内,十五却是道,“不必担心,今晚上一过他们的元气自会恢复,暂时是没事了,现在你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慕言闻言点点头,却是忽然沉沉道,“在宫里找到主子和顾姑娘的时候他们只怕就难熬的很了,主子的身子不好,他和顾姑娘也都不是迂腐之人,再者顾姑娘也是我这么多年见到的唯一一个主子三番两次顾念搭救的女子了,即便是——主子稍后对姑娘负责便是了,今夜,主子何必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十五看着慕言摇头一笑,此时以一个长者的口气道,“慕言啊慕言,你只想到了你的主子,你怎么不想想顾姑娘,顾姑娘即便是­性­情中人,却也是一个女儿家,哪有这般平白毁了旁人清白的道理,你也说了,主子待顾姑娘不同,便是这份不同,主子今次也做的对!”

慕言不好意思的轻咳两声,“也罢,若是有缘分顾姑娘也不会跟了旁人去。”

十五听着慕言所言摇头直笑,这边却是眸光一沉,“慕言,你去安排安排,今夜主子和顾姑娘一起在宫宴上被下了毒,必定不是寻常之事,他们这般的出了宫,若稍后被人拿着把柄,难免的与我们和顾姑娘都不利,这里有我看着,明个一早儿你再过来吧。”

慕言点头称是,身形极快的下了楼,十五站在楼上看着他出了小暗门,这边再转身看了里屋一眼,一叹,下了楼。

屋子里安静至极,顾云曦抬手将床上所有的锦被扯开盖在万俟宸的身上,可他依旧是颤抖着不停,顾云曦思来想去,正想掀开床帏下地去,万俟宸却是一把拉住了她,“不必了,你还有­精­神下地吗,我就是这样,再多的被子都暖不起来的。”

顾云曦一叹退回身子,没错,她没­精­神没力气了,可是他这么冷,又怎么睡得着?她将手摸进被子里,他的手臂身子都是一片冰冷,前一刻还热火朝天,此时怎么冷成了这样,便是个寻常人这样冰火两重天也受不了啊,更何况是他这般本就体弱的?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身子一移缩进了万俟宸的被子之下,她的手越过她的胸膛将他半抱住,轻声开口,“睡吧。”

万俟宸意外,心中的那斯烦闷因为她的这一个动作一扫而空,他嘴角勾起,身子也不知是冷着的还是不自在僵着的,就那么直挺挺的睡在了那里,顾云曦本就没多少气力,此刻这般揽着他便进入了半睡未睡之间。

万俟宸的身子太冷,怎么都暖不起来,顾云曦却越是靠紧了他,黑夜之中的万俟宸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帷帐顶,抬手转身,将顾云曦深深的揽入了自己怀中,他在一片黑暗之中盯着她的容颜发着愣,忽然­唇­瓣微动。

“顾云曦,生死相连也没什么不好。”

一夜好眠,第二日顾云曦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睡在万俟宸昨晚睡得位置,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暖的,力气也恢复了许多,睁开眼四周一看,却是不见了万俟宸的踪影。

她掀开帷帐下的地来,却见这屋子里的布置清雅的很,房间内的两个角落里都摆着一盆兰花,书架,桌案,倒像是偶尔有人来住的地儿,再回头一看,在床榻边上正放着一叠摆放整齐的衣裳,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褶皱的凌乱裙摆,拿起那小托盘走到了床榻旁侧的屏风之后,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是一片清爽。

“姑娘您起来了?”

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小丫鬟倒是让顾云曦一惊,她转头看去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此刻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可爱至极。

“你是——”

小丫头手中端着水盆走进屋子里来,“姑娘可以叫我灵儿,我是来侍候姑娘起身的,从今天开始,灵儿就跟着姑娘了,姑娘不管走去哪里都要带上灵儿,灵儿会乖乖的服侍姑娘的,姑娘以后就是灵儿的主人。”

顾云曦听得目瞪口呆,“你之前的主人是——”

灵儿将水盆放下,转身,“灵儿此前的主人是公子,可是昨天晚上公子说灵儿心思简单,姑娘一定会喜欢我的,所以就将灵儿交给姑娘了。”

顾云曦自然想明白了这位公子便应该是万俟宸,她上上下下的看了看灵儿,一时之间倒是没对这个小丫头有什么不喜欢,“你们公子,现在去了哪里?”

灵儿摇摇头意思是不知道,又看了看外面的时辰,“姑娘得快些,等下有人来接您呢。”

顾云曦心中一动,“谁?”

灵儿想了一瞬,“德王。”

顾云曦满面的不解,这边灵儿却不肯再说直接拉了她过去洗脸,顾云曦心中有几分忐忑,这厢却是赶忙洗漱了,待洗漱完毕,灵儿拉了她往外走,顾云曦这才看到,自己所在的这层楼其实是天下第一楼的后院,她穿过几道回廊,再经过两扇暗门,没几步就来到了天下第一楼大厅。

灵儿跟在顾云曦身后道,“昨夜天下第一楼里来了几个潮州的伶人班子,姑娘您在这里玩的晚了,便留在这里过了夜,灵儿是您在班子里捡回来的,您要是不喜欢灵儿,灵儿也可以消失。”

灵儿自顾自的说着,顾云曦自然知道这孩子是说给自己的听得,她再仔仔细细的看看灵儿,只觉得这个灵儿的神智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灵儿,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公子。”

顾云曦嘴角勾起一丝淡笑,面上好似有一层红透,却又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昨晚的记忆那般清晰的印在自己脑海里,丝丝缕缕的都让她——

啧,这个万俟宸,为何要送给自己一个灵儿?

两人一起往外走,眼看着走出大门了,街上人来人往的一片嘈杂,顾云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灵儿,你是不是会武功?”

灵儿一愣,低着头想了想,“姑娘如果说的是刀枪棍­棒­的话,那灵儿倒是会一”

顾云曦心中一叹,果然,她和他生死相连了,所以他派个人到自己身边来回护自己的安全?心中漫上一抹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苦涩,顾云曦嘴角一勾,正要开口说一句什么之时,却是看到和自己面对面的灵儿眸光发直的看着自己身后!

那眼神有一定冰冷且防备,顾云曦心中一凛,慌忙回身,然而整个人身形还未定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狂进了怀中,公孙墨眸光发黑的看着她。

“谁要你不辞而别彻夜未归!”

顾云曦被公孙墨忽然而来的一揽吓了一跳,这下眉头下意识的一皱,将他的手使劲了推了推两下,嘴里带了几分不耐,“云曦并非有意而为,王爷——”

公孙墨长长松一口气,这才放开她,眸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瞬,转而看向了她身后的小丫头,顾云曦心中一凛,“这是我昨晚上在那戏班子里看中的孩子,不忍心她到处跟着人漂泊,就准备带回相府。”

公孙墨无所谓的点点头,拉起顾云曦的手往街道上团的大马车之上走,顾云曦眸子里暗­色­一闪而过,想要挣扎而出公孙墨的手却是带着怒意的力气极大!

“王爷,您要带云曦去哪里?”

公孙墨头也不回,“相府。”

顾云曦心中一松,想到顾映雪此人现在只怕还心心念念的等着自己被狼狈的找到呢,就不知道她看到自己安然无恙的出现,会是什么表情?

街上人来人往,就在公孙墨的马车滚滚而动的时候,天下第一楼三楼的临窗雅间里,一人正眸光深沉冰冷的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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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再一次的黑屏了,擦擦擦!

先祝所有的北方孩子元宵节快乐,再祝所有的南方孩子汤圆节快乐\(^o^)/~

嗯,第一卷当中yy的部分就到这里啦,第二卷会很多滴,大家不要着急哦~

这个灵儿,可是个集忠诚勇敢不死之身为一体的万能护花使者!事实证明,我真的是亲妈之中的亲妈,如果这个蛊毒下在了别人的身上,那该是多么可悲的事情,但是如果两个仇人之间下了这个蛊毒,会不会更有意思一

090劫后回府,心思百转

相府的大门紧紧的闭着,孙鲁上前叫了门惹得看门的小童面­色­大变,往外一看便看到了德王府的马车正静静的团,他也没立刻去回禀,先是开了大门请了公孙墨几人进门,这才打发了身边另一人去叫顾城,顾城在外院得了信先去禀报了顾中正才急匆匆的迎出来。

待顾城迎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公孙墨和顾云曦一同在正院的门厅等着,他掩下面上的一抹异­色­连忙满脸笑的行了礼,待公孙墨挥手让他起身之时顾中正便出现了,随着顾中正出现的还有一身雪­色­杭绸落地裙肩批雪­色­狐裘的顾映雪,在她看到顾云曦的一瞬眸光大变,随后只是跟在顾中正身后给公孙墨行了礼来。

顾云曦也给顾中正和顾映雪行了礼,随后指指站在自己身后的灵儿,说了句这是自己出去玩遇到的苦孩子,现在已经是她身边人了,顾映雪眉头一皱眸子里闪过一丝一抹不屑之­色­,顾中正面­色­未有多大的变化,看顾城一眼,顾城赶忙领了灵儿下去。

灵儿看起来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一个,此刻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十分惶然的样子,顾城多半是要好生相问一番,若真是收在顾云曦身边那也得去写了契约立个规矩才是,灵儿看顾云曦一眼,见到顾云曦点了点头才跟在了顾城身后走了。

顾中正这才皱着眉头开口一问,“昨晚上去了哪里了,还要劳烦王爷动用人马来寻你!”

刚才顾云曦在马车里闷闷的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公孙墨只觉得这实在有异于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彻夜未归觉得羞惭,公孙墨的目光从她的嘴­唇­上闪过,那嫣红的­唇­瓣上有一丝血痂,衣领也是高高竖起,不知怎地,公孙墨有些不安的一笑,“云曦出了宫竟是往天下第一楼去了,相爷也不必恼她,她也并非寻常女子,人没事就好了。”

顾中正看顾云曦一眼,眸光带着几分异样,赶忙一笑,“王爷放心,云曦自小就是个懂理知事的,这一次虽然有些出阁,只要无大碍的回来了就好。”

顾中正这样说,顾映雪在旁里也是掩嘴一笑,“父亲说的对,要是在别人家这闺中女子夜不归宿是大罪,在我们相府也不算什么,外加上妹妹又是有品阶在身的人,王爷且尽管放心吧,妹妹下回不敢了就是。”

其余几人都是眉头微皱,顾云曦嘴角一抿,“说来云曦能有这么一夜,还要多谢姐姐才是。”

顾映雪面­色­微变,她的眸光落在顾云曦身上上下打量着,她就不信她真的能将昨夜之事说出来,昨天那蛊毒分明已经下了,他们二人更是在一起的,说不定……她与那楚殿下早就做下了污秽之事!

顾映雪眉眼一愣,这边顾中正却是抬手请了公孙墨往正厅而去,公孙墨早就在正厅之前站了许久,此刻自然是随着顾中正往厅里去,可一边走着一边却是将眸光落在了顾云曦和顾映雪的身上。

进了厅里刚坐下便有婢女上来奉茶,顾云曦和顾映雪二人站在一旁,公孙墨终于开口问了,“云曦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映雪身形一震,这边顾云曦却是眉眼一动,“昨晚赴宴之时,不知道姐姐可有去找王爷?”

公孙墨看一眼顾映雪,“大小姐是去送了参汤给本王。”

顾云曦眉眼一冷,嘴角一丝冷笑若隐若现,“姐姐可真是贤良淑德,虽然还有二十几天才过门,却分明早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德王妃了,王爷好福气,昨晚上还真是多亏了姐姐呢,要不是姐姐帮云曦脱身,只怕也摆脱不了那些夫人的纠缠。”

公孙墨面­色­一松,昨晚上顾云曦的处境他也有几分看在了眼里,可是不知为何,看着顾云曦嘴角的冷笑,他心中却有一股子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他眉头微皱的在两姐妹之间看来看去,最终却是抿了抿嘴角。

顾云曦心中的风起云涌一直就没有停过,她不能将昨晚之事尽数道出,即便是顾映雪有错在身,她也会在二十多天之后成为真正的德王妃,这个节骨眼上能有什么事毕她还重要,再来,便是这件事牵扯到了万俟宸,此时此刻万俟宸的身份真实最为惹人生疑的时刻,公孙墨如果问她,彼时的他们就躲在屋子里,为什么知道他进了屋子还躲着?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求救?那蛊毒厉害无比,他们二人之间有没有谨遵礼数?又或者,这生死牵连的蛊毒无法可解,并非长远之计。

再来,顾映雪为什么不选别人偏偏选了他?难道早就看出了自己和他之间并非那么简单?

这想法一出,顾云曦心中大震!

什么时候自己也觉得她和他之间早已经不简单了?

顾云曦这边心思百转,那边公孙墨和顾中正却是说起了话,似乎是说到了三月初九的婚事,顾映雪因为需要回避早已经退了出去,而自己还未出阁,自然也听不得,她心中烦乱的很,所幸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公孙墨的眼神一直跟在顾云曦的身上,看到她眉头紧锁满面愁容,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这边顾中正见两个女人都退下了,却是说起那钟林云,公孙墨闻言赶忙回身听着,容­色­渐渐凝重。

顾云曦出了院子直直的往碎月轩而去,她脑海之中是和万俟宸在这短短小半年之间的点点滴滴,从一开始,他就在各种各样的场合救她,太子东宫,行猎围场,成王的送别宴,宫里受了伤……

她可曾对他有半分的回报?

顾云曦的步子渐渐的缓了下来,就连昨天,他还如此的为她打算,这宫里一路出来想要骗过公孙墨不容易,他都是如何的打点的?

这期间的关节顾云曦不得而知,可是顾云曦心中却是渐渐地受得紧紧的,耳边好似又出现了那一句话,“放心,我不会伤你分毫。”

他不仅没有伤她分毫,还如此的护她周全。

顾云曦的一颗心好似坠入了冰冷的雪窟,不过一瞬又置身在燥热的火炉中,这一冷一热之间满是煎熬,待进了碎月轩的院子之时一张小脸已是绯红,额头之上还沾上了细细密密的汗意,顾云曦不安的咬着下­唇­,竟是想起了昨夜他的手他的­唇­——

“姑娘回来了!”

越娘一声惊呼,顾云曦受了打扰一般的抬起头来,面上的惊怒一闪而过,随即却是收拾了情绪步步的迎了上去,越娘看着顾云曦的打扮,“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昨晚上老爷和大小姐都来过碎月轩问您呢,还有您这衣裳是在哪里换的,我记得您昨天身上好像没带几个钱——”

似乎又是细细的看了看,一边掀了帘子一边让顾云曦进屋,嘴里却是笑着道,“我看着这绸子是宫中贵人才用的轻烟软罗绸呢,衣裳上的绣样也是京中锦绣坊的手艺,姑娘莫不是去了哪个朋友家里做客去了?”

越娘这样说着,却越是让顾云曦心中满是涩然,她摇摇头,“在宫里饮酒多喝几杯,出了宫倒是却是不管规矩的去听戏去了,你也不必担心,这衣裳是一个朋友送的。”

她落在东厢房的软榻上,这边紫兰上来给她上了茶,看到顾云曦一脸的沉­色­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才好,这边厢顾云曦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对了,我带了一个小孩子回来,现在在顾总管那里,你,若是没什么问题就领了过来吧,也不必写什么卖身契,先领回来养在碎月轩。”

人是万俟宸给的,她怎好真当下人支使?

越娘一愣,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茬儿,连忙应了出了门,这厢紫兰只当做有新的小丫鬟来了,眸子里也有几分好奇,顾云曦轻抿一口茶,却觉得苦而无味,只放下手中的茶盏进了内室,紫兰本想跟上去,但是顾云曦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她皱着眉头吐吐舌头,转身站到了门口,她要看看那个新来的小丫鬟。

顾云曦仰面倒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头顶的帷帐上绣着繁复的花藤,那些花藤秘密密的缠绕在一起,就好像此时她心中的烦心事一般,她低低呻吟一声,她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有些事不去想便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现如今所有的事都浮在了她的眼前,她怎么能装作不知道不去想呢,此前公孙墨还问过她,到底该不该放万俟宸走?

彼时她的回答是“不该”,可是在她的心中,真的是不该吗?现如今,他与她生死相连,中间还隔着一道发病时不可远离的蛊毒,凭他的心思手段,只怕真的不会在大燕再留个十年,终有一日,他们总要分离,到时候,难道真的要在月圆之夜生生痛死?

顾云曦瑟瑟然一颤,这是个什么样的蛊毒,欲念无止,生死牵连,听着怎么总有几分怪怪的感觉,顾云曦两眼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精­致的面容上汗意散去,可是那绯红却是怎么都消不了。

幸亏,今天早上他已经走了,不然,那该是如何尴尬的局面!

思及此,顾云曦眸光一寒,顾映雪,竟然敢如此恶毒的谋害她,当真自己快要成为德王妃了就无所畏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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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争气的我回来了,刚到学校没有网,电脑也有问题,平时上课,周末上班,真是有点适应不过来啊,能多更我尽量多更,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最近又开始看小说了,一看起来就有点收不住,凭白浪费了好多时间~真是汗颜啊汗颜

091情愫暗生,卫忠之言

越娘掀开那团福的湖绸帘子进门之时身后已经跟着了一个个子娇小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分外的有神,再加上那期间眸­色­清泠,让人一看之下便心生欢喜出来。

紫兰早就听到了动静,一脸笑意的迎了出来,待看到是个跟自己年纪相当的人,眸子里一抹笑意便浮了上来,“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

紫兰在顾云曦和越娘的面前不用守太多的规矩,顾云曦又是个宽容的,更是由着她的­性­子来,此时越娘听到这话眉目作势一沉,“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这是灵儿,以后和你一样是要在姑娘身边服侍的,还指望着你能教她些规矩,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这冷­色­吓了紫兰一跳,她本是无父无母被家中表格买了的,后来被官府的牙婆子看重将她买了去,从此便是各个衙门驿站的流离,最后被指派到了嘉陵山猎场,那里一年四季见不到几个人,她的生活也更是捉襟见肘,只凭那一个月几文银钱长了这么大,她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该懂的规矩却是知道的,只是到了顾云曦身边,不知怎么地竟是自己也由着自己胡来了。

紫兰面­色­一白,眸子里一抹愧­色­一闪而过,“嬷嬷莫气,都是紫兰的错,看到新妹妹来了就忘形了,紫兰定会好好教导灵儿,嬷嬷莫气。”

越娘看着一叹,她又何曾对紫兰有过冷脸­色­,不过是因着前几日去了德王府一趟这才想到顾云曦现如今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这婚事却是没个着落,身边又没什么人,就自己几个岁帮不上自家姑娘去也不能脱了她的后腿去,这一想才有了今日这一出,也并非针对紫蓝的。

越娘嘴角一勾上前一步,“好啦好啦,我不过是提点你两句,姑娘喜欢你正是喜欢你的­性­子,只是在自己人面前没什么打紧的,在旁人面前却是要好生注意着的。”

紫兰连连点头应下,却见那灵儿眸光清冽明亮的看着她,竟是没有一丝其他的颜­色­,紫兰心中一暖,想着这灵儿见她这般也没笑话她,一时间充满了感激。

“嬷嬷放心吧,就把灵儿交给我,姑娘刚才一回来就进了内间,紫兰不敢前去打扰,现在嬷嬷回来了不如服侍着姑娘梳洗一番,待会子好传了午饭来。”

越娘见她这般才露出一抹欣慰的神­色­,笑着点点头,又看灵儿一眼转身进了内室,紫兰深深一叹,上前拉着灵儿的手道,“真是让妹妹看笑话了。”

越娘进了内室便看到顾云曦整个人怔怔愣愣的躺在床上,此刻眸子半闭着好似是睡着了,她眉头一皱无奈的摇摇头,上前去将顾云曦的绣鞋脱了下来,一边轻声道,“姑娘,越娘扶您好生睡着,免得着了凉。”

顾云曦迷迷蒙蒙之间听到越娘的声音就顺着她的手翻了身正正的躺在了床上,越娘扯过床里的杯子,却见顾云曦身上还穿着那一身衣裳,她嘴边漾起一丝苦笑,“这天气还这样冷,顾云曦可得脱了外袍睡。”说着便伸手去解顾云曦的外袍。

顾云曦身上的外袍乃是件立领的,此刻将她修长的脖颈包裹着,又保暖又好看,顾云曦迷糊之中听到越娘的话本来没什么反应,可当越娘的手一伸道她脖颈之下的时候,她却是一个激灵的清醒了。

“越娘。”顾云曦一手将越娘的手拦下,眉头一皱,“这外袍不用脱了。”

越娘只觉得有些奇怪,“知道姑娘嫌麻烦,可是姑娘这般睡着也是不舒服啊,只脱外袍,脱了姑娘好生睡一觉,等午饭的时候越娘再来喊您。”

越娘的话自然是在理的,若是平日里顾云曦就算再怎么的想睡觉也会将她将自己摆弄一番的,可是此刻她却是双眸一闭滚进了被子里将自己围得紧紧的,“不必了,我困得厉害,就睡一小会儿,越娘出去歇着吧。”

越娘有几分愕然,随即想着她昨晚上既然是出去玩只怕也是没睡的好,又见的自家小姐少来的显现了几分孩子气,既然这般就随了她去,将床角的如意钩一撩,那层层床帏薄纱便落了下来。

顾云曦只觉得眼前的光线一暗,随即便是越娘渐渐走远的脚步声,顾云曦的睡意都不见了,她铮铮然的看着帐顶,忽然从棉花长枕头之下摸出一小块闪闪亮亮的小镜子来。

竖着的领子上是一排排整齐的梅花吉祥扣,顾云曦如削葱一般的纤纤细指不过几个挑弄,那领子便被解了开,她一只手伸出去将床帐往旁里的牙床花雕之上一拂,另一手将小镜子举了起来。

几树光线透过被撩开的帐子落了进来,顾云曦从那小镜子里看到自己雪白的脖颈之上到处都是一片片青紫的红痕,白皙的脸庞忽然之间泛上一层潮红,顾云曦紧紧咬着下­唇­,眸光恼怒的将那帷帐一扯,瞬间,世界又暗了下来。

顾云曦睁大着眼睛,呼吸微微有些不稳,即便是从前西夏的民风开放,却也不会结婚之前就男女同房,女儿家纵然敢爱敢恨没有其他地儿的姑娘矫揉造作礼制森严,却也是不会在没有婚嫁之言之前就随意的和男子过从甚密的。

顾云曦咬紧了下­唇­,昨夜的事要怪只能怪顾映雪太过狠毒,他……他待她已算是守礼守节到了极致,若是换了旁人,她只怕早就身败名裂只能以死明志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念想之中的“若是换了旁人”让她有些不舒服,顾云曦低低嘤咛一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楚侯府。

慕言神­色­凝重的进了左厢房,房里正烘烘燃烧着暖炉,卫忠一脸异­色­的站在门口,好似是有话要说,又踌躇犹豫着不敢说出来似地,看到慕言回来了眸光一亮,正要说话之时慕言却是对着他摇了摇头,而后直直的走了进去。

卫忠眸光微眯,只待看看他要进去­干­什么。

“主子,顾姑娘已经回了相府了,德王一直送到了相符门口,后来进府大半个时辰才出来,顾姑娘只怕是歇着了,宫里的已经打点妥当,就算是德王再派人打探也不怕。”

微微一顿,慕言又道,“昨晚的事慕枫已经着手去查了,若是消息没有弄错的话,那下蛊之人应该是顾家大小姐,慕言想着顾家大小姐养在深闺,不可能随意便能得了这至毒之物,便着人去查了她最近接近的人,这一查,竟查处了巡防营右统领卫靳来,他表面是国丈军中的人,可实际上,却是丞相的人——”

卫忠在门边站着,虽然离得远,却是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清楚楚,面­色­不由得微微惊愕,昨晚上一晚上没回来,原来是和顾姑娘在一起?

这……

老人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可慕言之后的话,他却是有几分狐疑了。

万俟宸也不过回来不到一个时辰,一身的玄­色­长衫,极为随意的衣裳,可是穿到了他的身上却是能多出一股子冷峻贵气来,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点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卫忠看他这样子便皱了一下眉,他的想象和万俟宸表现实在是相差了太远,从一回来就是这样似愁非仇,似怒非怒的模样,似乎是遇到了极为难做的事,到底是怎么了?

卫忠这边心思百转,这厢慕言却是开口相问了,“主子身子可还好?不知道主子有何打算?”

万俟宸的眼神便落了过来,寒森森的带着丝丝的凌人之意,让慕言一看心中便大为后悔,自己这话是不是问错了?可自家主子这样的身子又中了那蛊毒——

万俟宸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怔愣住了,只是将眸光落在窗棂之外枯黄了的木槿之上,却是久久未答话,就在慕言以为自己惹了主子不高兴正要悄声退下之时,万俟宸却是开口了。

淡淡的声音有几分不知冷暖的迷惘,竟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说母妃临走之前给大哥和四弟定了亲?”

慕言闻言眸光一暗,声音也沉了下来,“皇后娘娘走之前只怕就有些不好了,大殿下和四殿下这么多年都未曾成亲,皇后娘娘到底是放不下的,给大皇子定下的是服侍过先皇的林老太傅之孙女,听说是个才名远播的女子,给四殿下定下的乃是威武侯的次女,威武侯家的二小姐和四殿下年纪相仿,两人又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能成婚自然又是一段佳话,连带着烟公主,虽然只有十二岁,却也是早早的定了上将军宋柯。”

慕言淡淡说完这话,心中却是一酸,只有他家主子,这么多年没有能陪在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也不知是这么多年不知道主子喜欢什么样的还是怎地,关于自家主子的婚事,竟是没留下一句话。

慕言这边酸楚的想着,心中忽然猛的一惊,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万俟宸的侧脸淡淡的映在窗棂透进来的光线之中,那侧脸微微有几分消瘦,可并非影响到他的风姿俊逸,他家主子的嘴角紧紧的抿着,一双眸子深邃,却明亮。

见慕言双眼大睁,嘴­唇­微动有几分欲言又止,万俟宸缓缓地闭上了眸子,“二哥去得早,母后便越是疼爱我们兄弟几人,烟妹妹年纪最小,更是被母亲捧在了手心里,说来也是,分明是皇亲贵胄,大哥如今都二十五了身边却是连个王妃都没有——”

向来淡漠冷峻的声音之中染上了几分涩然,沉沉的一叹,“却都是因为我,若非大哥和四弟对我有愧,这么多年怎么会连个府邸也不开,朝中一片议论之声,父皇却是连太子也不立,亲王的封号都不给他们一个。”

万俟宸在大燕十年,不管如何的艰难都从来未曾这般的向着慕言等人说起大楚之事,慕言听着自家主子萧索的声音,又想到自家主子这么多年受的苦,眼角已经有几分晶莹闪烁,那些年年月月如同一把冷硬的秤砣梗在他的胸口,稍一使力便闷闷的发疼。

“主子,皇上自小待您便最是亲厚,大殿下和四殿下又与您兄弟情深,还有烟公主,即便您走的时候她才两岁,可也是时时刻刻的惦记着您的,他们,还有大楚的万千子民,都在等着您呢。”

万俟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好似将心中所有的犹豫与温情叹尽了似地,再说话之时,又是冰冷淡漠的样子,“这几天京中只怕不安生,你和慕枫看着点,下去吧。”

慕言抬头,眸子里水光还没有散尽,那些想说没有说的话想问没有问的也不必再说再问了,他的主子是他仰慕崇敬的天,他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低低的应了一声“是”,慕言转身往外走,走到卫忠跟前的时候微微沉吟一瞬还是低低喊了一声,“卫叔跟我来。”

卫忠早就觉得今天的万俟宸实在是异常的很,看到他独自倚在榻上的身影,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似乎更是冷漠了些,他眉头一皱,只当是为了皇后故去的事心中有苦难熬,微微一叹,看一眼慕言几步追了上去。

院子并不大,可慕言却是走出了正院才停下脚步,卫忠心中越发的沉重,慕言转身,看到卫忠站定了才缓缓开口,“卫叔,主子中了同心蛊!”

此话一出,卫忠面­色­便是一变,怪道刚才他们话语里提到了什么“下蛊之人”,卫忠眸­色­一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般问着,心中却是回想着这同心蛊是何物来,怎么觉得隐隐有几分熟悉?

慕言心一横便将昨天晚上的事交代了个清楚,卫忠听着听着面­色­已经大变,随之而来的已经想到了那同心蛊是为何物,他身子几晃,口中喃喃道,“主子竟为顾姑娘做到了这个地步?”

慕言听着神­色­一暗,随即颓然的低下了头,“你且放心,主子的身子暂时没有大碍,只是,这么多年主子从未对哪个女子这般的用心过,其间情意即便是主子自己不察我们在旁里做随从的都是看的清清楚楚,顾姑娘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女子,可是……可是主子自然已经有了回大楚的打算,那便是刻不容缓的事情,而顾姑娘,她不仅是大燕的丞相之女,现如今……更是德王的谋臣!”

慕言这么多年可曾这般吞吐不明的说话,却也是因为事由之间联系到了自己的主子,卫忠听在耳里,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经渐渐平复,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嘴角之间却是溢出了苦涩的笑意,“主子向来是个知道轻重的,现如今只怕在难舍也要舍了!”

慕言想到刚才自家主子忽然生发的萧瑟索然,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暗哑起来,“主子是成大事的,自然看的清楚明白。”

卫忠无奈的摇摇头,忽然掩下嘴边的苦笑,转而眸光一沉,“那蛊毒我也是知道的,现如今,只怕不是主子想舍便能舍得了,别的不说,光这生死同归一事,他们虽然并非自愿,却也是天意,再加上主子身子本就有些不好,若是次次任着那合欢蛊折磨,却又能撑得过几次,哎,若是顾姑娘能随了我们回去大楚——”

慕言眸光一震,随即却是摇头否了,“卫叔想的未免太好,顾姑娘家在大燕,最亲的人都在大燕,怎么能随了我们去,再者,现在主子有意,顾姑娘却不一定对主子另眼相待,听说那德王对顾姑娘很是看重呢。”

卫忠皱着眉头来回的踱了几步,“先不说主子对顾姑娘的情意如何,单凭这次的蛊毒他们二人便不可相离甚远,顾姑娘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若是他们二人能修成正果倒还罢了,若是不成,怎么也得想着解了这蛊,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有些事情,不去试试又怎么能知道?”

慕言听着心中虽然觉得不是那么有胜算,却也因为卫忠言语之间的意思有了几分希望,两人又是说了片刻,才面­色­沉凝的进了正院。

顾映雪一回了雪阁面­色­便冷了下来,她森森的看一眼锦文,后者眸光之中闪过一丝畏­色­,“小姐,锦文跟您担保,那天晚上的事情绝对没有半分差池!”

顾映雪自然是个知道分寸的,前前后后的想了想,似乎真是没有什么漏洞,她当时还遣了人在那香露殿大门不远处看着的,事后那小丫鬟也说了不曾看到有人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映雪心中生出一股子烦躁来,冷冷哼一声,“岂有此理,我就不信了,合欢蛊她都有办法躲得过!”

微微一顿,语气冰冷,“去,送信给卫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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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写到这里才算是把昨天的写完了,四十万字了,我会更努力滴!谢谢大家的花花钻钻票票支持!更新方面可能做不到寒假时候那样,但是会力求文字和情节高质量,要继续支持哦~

卫忠的打算到底能不能实现呢,其实抱得美人归真的不容易的说,这章提到了一个名字,那可是个伏笔的说,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得出来~

本来大楚也有很多故事可写的,可以更广更大,可是我是个亲妈,写这章的时候我好心疼俺的万俟了,所以我决定大楚会是个兄友弟恭父慈子爱的地儿,大家也不用担心后面有没有虐了,反倒是可以期待一下本文“宠”的部分~大楚大楚,我会加把劲,让万俟在这个月回去啊喂~

话说想看女主小女儿家样子的【区言西】美人,这章您还满意么?\(^o^)/~

092病弱真假,太子之心

燕京之中处处弥散这一股子让人觉得十分压抑的味道,顾云曦在家里闷了两天,待脖子上青青紫紫的印子全消了才放下心来,也是在此时羽林军之中来了帖子,门房的小厮将帖子送到了顾云曦的手上,待越娘给了几分银子的打赏之后才满面笑意的出了门。

看着手中的帖子,顾云曦的眉头微微一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自己是领了朝廷俸禄的,不管那箫玉瑾所言是真是假,自己都不该如此懈怠,而公孙墨——

顾云曦轻声一叹,“越娘,给我准备衣服吧。”

越娘看看顾云曦皱在一起的眉眼,点点头进了耳房的衣帽间,不一会儿便拿了墨­色­的羽林军墨­色­鱼鳞缠纹袍出来,越娘有几分犹豫,“姑娘,奴婢看着你面­色­不佳,不如继续告假吧。”

顾云曦摇了摇头,“在羽林军当值并非儿戏,你且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越娘闻言忙给顾云曦更衣,这厢灵儿站在一边看着,一双眸子直直的瞅着顾云曦换衣服,越娘见她如此眉头微皱,“灵儿,把姑娘的腰带拿过来。”

灵儿眉头微微一挑,愣了一瞬才跑去了耳房,越娘有些不满,低声在顾云曦耳边,“姑娘,这灵儿先前看着是个机灵的,怎么这两日下来却是木得很?”

顾云曦扫过那渔樵耕读的­鸡­翅木六扇大屏风,耳房的灵儿正在衣柜子里找那白玉腰带,她摇摇头,“灵儿是个苦孩子,以后那些杂事少安排些吧,她跟着江湖班子走了这么些年,只怕一时间不习惯这府里的生活习惯。”

越娘只当做顾云曦怜惜灵儿,虽然觉得大户人家的丫头得要大户人家的样子,此刻却也是轻声一叹点头应了,没一会儿灵儿便找到了那墨­色­的镶玉腰带,越娘三两下将顾云曦的行头收拾妥当,待顾云曦自己也满意了,这才招呼紫兰让宋止去准备车。

“这几日雪阁有什么动静?”

顾云曦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越娘一愣,“大小姐甚少出门,这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她的大婚之日了,再过几日还要有嬷嬷来府中教大小姐规矩了,毕竟是嫁入皇家,规矩少不得。”

顾云曦闻言点了点头,“你车子准备好了没有。”

越娘点点头出了门,顾云曦转身看向在一边看着她的灵儿,小丫头眸光清澈如许,可是正是这一抹清澈让顾云曦觉得有些怪异,再加上平日里的表现,顾云曦心中大概知道了灵儿的心志只怕比之常人有几分异常。

“灵儿,你今年几岁了?”

进府这几日顾云曦甚少问起灵儿的私人问题,此刻灵儿一愣,却是道,“姑娘是问灵儿真的年龄还是问灵儿对外人的年龄?”

顾云曦一愣,不想还有这样一说,“自然是真实年龄。”

灵儿的面­色­十分恭敬,“灵儿真实年龄是十七。”

顾云曦大惊,没想到这灵儿竟然跟自己这身体的年龄一样,可是,她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啊,见顾云曦有几分不信,灵儿眉头一皱,“主子不信?”

“你怎么知道我不信?”

“公子说的。”

顾云曦一愣,眸光一暗,“你家公子还说什么了?”

灵儿平平答道,“公子说姑娘到时候肯定不信,就让我照着实情说就是了。”

顾云曦愕然,“那实情是?”

“实情是灵儿从十一岁开始练武,灵儿的本家武功十分的奇特,练了之后身体就停在了十一岁的样子。”

顾云曦心中暗奇,“你的武功很高吗?”

灵儿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一瞬的停滞,想了一想才道,“是很高。”

顾云曦气息一滞,猛然间想到那个晚上,万俟宸曾抱着她窜上了房梁,还在皇宫禁卫之内飞檐走壁,她眸光一沉,“和你家公子比呢?”

灵儿似乎遇上了难题,却是道,“没比过。”

顾云曦抚额,“那你可有看到过你家公子的身手?”

“看到过。”

“那你就从你看到的来说,谁高?”

灵儿低下头,眸子一暗,“公子。”

灵儿似乎不是很请愿说出这个答案,闷闷不乐的样子倒是逗笑了顾云曦,她看了看外面的院子,越娘和紫兰都没有回来,她走近灵儿,低声道,“灵儿莫恼,你既然开前就说了自己武功好,我这里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灵儿这才抬起了头,“公子说要让灵儿听主子的话,主子请说。”

顾云曦撇撇嘴,一口一个公子,只怕他才是你心中真正的主子,不过是这般一想,顾云曦点点头,“可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府中之时见到的被我叫做姐姐的那个女子?”

灵儿点头,“记得。”

顾云曦颔首,“这府中越娘也带着你走了一圈,雪阁的位置你也知道,这几日我要进宫当值,我要你帮我盯着她,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你都要一分不差的回了我,你可做得到?”

灵儿点点头,“没问题。”

看着灵儿十分有把握的样子顾云曦不禁怀疑灵儿在万俟宸身边也是­干­这个的,当下摸了摸灵儿的头,“好,待我走了你就去,不必管越娘和紫兰。”

见灵儿点头顾云曦放下心往门外走去,刚走出院子便碰到紫兰和越娘回来,越娘老远的疾步迎了过来,“姑娘,马车在二门外已经准备好了,您早去早回。”

顾云曦点点头,“我打发了灵儿去做点事,你们不必管她了。”

这一句虽然让越娘和紫兰生了疑惑,却也算是交代了,见顾云曦越走越远,身影消失在了回廊之处,越娘和紫兰相携着进了院子。

顾云曦独自出府,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浪,她以为她弱不禁风身患重病,外间传言他数十年来缠绵病榻已经是风中残烛,她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一身武功!

他那般弱的身子,那武功从何而来?当日十五曾经当着自己和卫叔等人的面说他的身子已经不行了,可是为何没几天就能带着她在皇宫之中乱闯?

顾云曦不禁皱紧了眉头,他的病,这么多年来,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想到此顾云曦不禁心中一紧,隐隐约约的,她竟然希望外间的传言最好都是假的。

坐上马车进宫,顾云曦首先便是往羽林军之中去,先前张陵的死在羽林军之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然而肖扬到底是有手段的,再加上一个周瑾,那局面自然是稳定了下来,待顾云曦再次出现的时候,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模样

肖扬过了这么几日再见到顾云曦眉宇之间都是暗­色­,周瑾和许昌还是往常的模样,来禀了事情之后便退下了,顾云曦留下肖扬,眉头紧皱,“怎么了?”

肖扬看着顾云曦冷冷的转过头去,“这几日朝堂之上废太子的折子不断,皇上却是留中不发没有任何的表示,后宫之中皇上别出不去日日都留在贤妃那里,统领竟是一点也不着急?”

顾云曦这两日倒是真的不知道这期间种种,闻言眉峰一沉,“你觉得有异?”

肖扬睁眼看着顾云曦,“皇后现如今被囚禁在掖庭宫,国丈更是被赐死,孙氏一族全部被流放,众人眼巴巴的等着皇上废太子,可是皇上却是一点动作都没有,要说皇上支持太子可是太子现如今依旧被禁足着的,要说皇上支持德王,可是这几天却是一次都没有召见过德王,统领难道不觉得有异吗?”

顾云曦心中一紧,微微沉吟一瞬,“今日的早朝德王可有到?”

肖扬点点头,“今天王爷倒是到了,先前还派了人过来问统领,我想着现如今正是风头正紧的时候,便私下里跟那过来的太监交代了几句。”

顾云曦微微颔首,眸光看着肖扬露出一丝笑意,“我就知道事情交给你定然不会错的,果然没看错人。”

顾云曦将所有的头发都绾在了脑后,玉冠束之,­精­致小巧的面庞尽数露了出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好似掉落了漫天的星辰,又好似繁华朵朵的春野,灿烂又温暖,说话的声音也不必平日里那般沉静冷肃,肯定自己的同时带着几分不自觉地暗喜,听得肖扬一愣,只见其面­色­有几分异样,他眉眼一沉,似有不耐的转过了头,却让顾云曦眸子里的笑意更甚。

“得了。”

顾云曦起身往外走,“营里你看着,我带着人出去走一圈,若是能遇到王爷最好,若是遇不到就当时巡视一阵。”

肖扬看着顾云曦的背影远去,嘴角深深的抿了一抿。

顾云曦挑了十几人的小队跟着她出了羽林军大营,直直的向着含光宫的方向而去,除了看守各个宫门的禁军和特定的巡视侍卫之外其他人无诏不得随意的进去内宫,顾云曦多少有不便,只得等在离云澜宫不远的地儿,没多久,便看到一行三人向着顾云曦这边而来。

看清了当头之人正是公孙墨之后,顾云曦将身边的人各自指派到不同的道上,自己则是站在原地等着,没一会儿,几人便走近了。

公孙墨看到顾云曦站在那里眸光之中亮­色­一闪,身后的孙哲孙鲁见此也是眸光微亮,当下停了步子远远地站在了一边。

顾云曦眸光平静的上前,“拜见王爷。”

“起吧。”

公孙墨抬手扶顾云曦起身,刚一触到顾云曦的手臂心中便是一震,顾云曦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公孙墨收回手笑着开口,“早间还去问你今日有没有当值,这会子怎么进宫来了?”

顾云曦不好意思一笑,“这几日云曦倒是有几分惫懒了,想了想还是进宫了。”

顾云曦往公孙墨身后的云澜宫看一眼,“皇上可陪着贤妃娘娘的?”

公孙墨微微抬手,请顾云曦随他到一边的小径上说话,这边缓缓道,“母妃此前那么些年和父皇并不亲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日事情多了父皇有所感慨,这几日倒是常常去陪陪母亲,今日去的时候二人正在练字。”

顾云曦跟在公孙墨身侧,微微侧头,公孙墨冷峻的面容之上少见的现出了几分感叹之意,不知是不是因为贤妃冷淡的­性­子,公孙烈此前一直不亲近她,连带着公孙墨自小都不受公孙烈的喜爱,若非他靠自己创出了一番军功,只怕现在还是个入不得皇帝之眼的无名皇子。

“贤妃娘娘­性­子淡泊,这么多年在宫中始终如一,所谓日久见人心,皇上到底是看到了娘娘的好,王爷心中也大抵放心了。”

顾云曦此言自然得公孙墨心意,他转头看顾云曦一眼,“听说这几日你身子不适,因为令姐的缘故未曾去看你,你可怪本王?”

大婚在即,即便是公孙墨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去见未婚妻家里见未婚妻妹妹的,顾云曦笑笑摇头,“不过是些小毛病,倒也没什么大碍,不敢劳烦王爷。”

公孙墨面­色­未有异样,顾云曦却是接着道,“这几日朝野瞬息万变,我一个没留神便不知事态如何发展了,不知道王爷有什么打算?”

公孙墨面­色­放晴,勾起嘴角道,“难为你时刻为本王着想,朝中要求废太子的声音已经很高了,只是废太子毕竟是大事,父皇这几日没怎么提起,要问他心中所想,一时之间也难以揣度。”

顾云曦点点头,“云曦倒也听说了,皇上在位这么多年,太子又是一早便立下的,那些事虽然和太子脱不了­干­系,可是国丈和皇后已经将太子摘得­干­­干­净净,一时间倒也寻不到大错来,真要下决心说废了太子,除开皇上要用点雷霆手段,太子那里,最好也能有点动静。”

公孙墨自然知道这个“动静”是怎么回事,此刻闻言眉间似乎有一丝犹豫闪过,片刻之后又定下心绪,他看向顾云曦,“云曦,我有事要跟你交代。”

顾云曦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王爷请说。”

公孙墨面容俊朗,因为常年在军中的缘故浑身上下多少沾了些军中煞气,眼角眉梢也都是凌人的锋芒,一双眸子更是慑人魂魄,可是此刻,他看着顾云曦的眸子却是分外的温润,“云曦,你为我奔走谋算,我亦是信任你,有些事情我本来不知道,可是我既然知道了便没有瞒着你的道理,就在那日为钟林云接风之前,我曾去见过母妃,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顾云曦心中绷得紧紧的,直等着公孙墨的话,只听到公孙墨看了看四周,倾身覆在顾云曦耳畔低语一句,“太子妃是母妃的人。”

灼热的呼吸落在顾云曦而后,让她的身形一僵,似乎那话的作用更大,她心中漫上了一抹苦涩,自己的猜想竟然是真的,她微微的定了定神,看着身子站直了的公孙墨开口相问,“那此前来的梁国使者是——”

公孙墨眉头微微一低,“是有些条件要讲。”

是了,既然是姻亲,即便是有贤妃在,可是国与国之间的问题早已不是那么简单了,大燕现如今一家独大,梁国能提的条件实在是太多了,至于提了什么,现在自然不是顾云曦该问的话题。

看到顾云曦面­色­如常,公孙墨眼中的担忧才散去,他低下头去,“既然我告知与你,想来前一阵子的事情你多少能想到几分。”公孙墨抬起头来,“云曦,母妃也是不得已的。”

顾云曦嘴角一扯,“王爷放心,云曦不会­妇­人之仁,王爷现在的处境大好,再加上这一条,王爷上位更是易如反掌,不如从太子妃那边下手——”

公孙墨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原本我也是这样想。”

听着这话顾云曦自然知道还有后文,只听到公孙墨眸光一沉道,“太子妃送来的消息,太子最近和钟林云联系密切。”

顾云曦心中一紧,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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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又断了两天,俺捂脸下去反省……今天是女生节,大家女生节快乐~

093哪般抉择,他的不忍

顾云曦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公孙墨知道顾云曦是个通透的自然也不多说,顾云曦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便说要去含光宫方向,公孙墨便说自己要出宫,走含光宫的方向也行,便陪着她一起往那个方向去了。

顾云曦远远地看到公孙慈朝着他们二人而来一时之间竟是有几分恍惚,想一想她们竟是有一月不见了,她不由得细细打眼看过去,今日的公孙慈穿着一身水红的百花缠枝侧襟广袖宫装,三千墨发玩做了一个碧月小髻,墨发之间两只粉蝶珠花娇俏生姿,再看她的眉眼,在不比此前那般黯淡无光,一双眸子也是亮亮的。

顾云曦心中一松,只觉得公孙慈不过短短几日公孙慈身上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此前的公孙慈可是从来不会穿喜庆鲜亮的颜­色­的,再想到刚才公孙墨跟她说的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公孙慈定然是以为她的大仇已报了,却不知,这其中皆是贤妃的手笔!

可是现如今的她,还能怎么做呢?

这一丝愁绪不影响她面上的笑意,她双手一拱,竟是男子礼,“拜见公主。”

公孙慈带走得近些了才望着公孙墨俏生生的行礼,“二哥!顾姐姐!”

公孙墨眸子里一丝暗­色­一闪而过,而后俯身扶了公孙慈起身,公孙慈眸子里的亮­色­见多,看起来是十分欢喜见到公孙墨的,在她的心中,这个二哥现如今虽然一身的凌人之气,可是待她却是一点也不变的,她向来也是个被众人疼宠惯了的,自然更是不怕了。

顾云曦看着她的眸光便有些不是滋味,心中更是想着若是公孙墨早前便知道了会有这样一场,他可会去诅咒贤妃的手段?

也不过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随即她眸­色­一沉,公孙墨是成大事的人,这事儿怎么也怪不到他的身上去的,而公孙慈,知道的太多对她没有好处,何不就像现在这般做她荣华无忧的公主。

“这些日子未曾进宫来拜见公主,看公主的起­色­竟是好了许多了。”

顾云曦嘴角噙着微笑开口,公孙慈眉头一笑,“是啊,都过了这么久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本来是打算父皇的,谁知道到了那边父皇却是不在,昨日里父皇一早看了折子身子就又有些不顺,御医院一同忙乱,那消息却是被父皇压了下来,我昨日去却是没见着父皇,心中难免不安,今日再去听到父皇去了贤妃娘娘那里这颗心才放了下去,便在含光宫稍坐了一会子就走了。”

顾云曦所知只知道烈帝抱恙,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自从雅嫔死了之后,公孙烈对待公孙慈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但凡是能见她的时候大都是要见的,这一次竟是连她也不见了,顾云曦和公孙墨相视一眼,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十分的好看。

公孙慈知道顾云曦和公孙墨之间自有些谋算,此刻也不再多说,只看着公孙墨笑盈盈的开口,“二哥要成婚了,不知道王府之中都准备好了没有,等父皇稍微好了点阿慈就去求个牌子,到时候随了二哥去府上看看啊,等到了二哥成婚的那一天,阿慈自然会准备一份大礼送给二哥和王妃嫂嫂的。”

公孙慈小小的脸颊被水红­色­的衣衫映着说不出的好看,此刻仰着头看的公孙墨眸子一眯,当下拂了拂她的头发,“倒是你有心了,只是原本就没预备大办,到时候你只管来凑个热闹就好,礼物能免则免了吧,二哥知道你的心意。”

听到公孙墨这样说公孙慈自然十分的受用,却还是嘴角一扬道,“二哥放心,阿慈虽然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那些­精­致的小玩意还是有很多的,就算二哥不喜欢却不能保证王妃嫂嫂不喜欢,将来还有侄子侄女呢——”

听着公孙慈越说越没谱了,公孙墨嘴角难免的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小小年纪到说起这些话来了,随你吧,不管送什么二哥都喜欢。”

公孙慈听着高兴,看到顾云曦站在一边只笑着没有说话,心思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地,表情就有些怪异,她轻咳两声转身看向顾云曦,“顾姐姐,等二哥的大婚的那天你可要带着我玩啊,我这阵子在宫里憋着可难受了。”

顾云曦不知怎地听到公孙慈这般孩子气的话心中竟是一松,自动的忽视她眸子里的怜悯可遗憾之­色­,当下笑道,“一定的,到时候云曦一定等着公主。”

话是这样说,可是到时候怎么样谁能说得到呢,何况顾云曦是女方家里的人,又怎么会在喜宴当天抛头露面的到德王府去,不过公孙慈的意思她多少有几分明白,却也不细说,只道是小孩儿家家的胡思乱想罢了。

公孙慈高兴应了,又看他们二人似是有话要说,便说着自己要回宫了便径自走了,这厢顾云曦才注意到公孙墨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眉头一皱,“王爷可是有话说?”

公孙墨不禁想到那一天,也是在这宫里,若非是万俟宸忽然的出现,他的话又怎么会半途而止,想到还有些事未曾处理,心中一时间也并不是那般的敞亮,有些话,不如等到尘埃落定自己能掌控大局的时候才说。

公孙墨眸光一深,“刚才在云澜宫看到父皇就觉得有几分异样,可是太医院那边却是一点消息都露不出来,此刻听到阿慈一说,才越发的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出来。”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阵,“现如今内宫之中乃是贤妃娘娘主事,依我看,皇上这几日只怕会找个机会问问娘娘的意思,王爷这几日若是见不到皇上大可多去云澜宫里转一转,再来,太子那边王爷稍微松一松也好,不管他们是用的什么招数,得给他一步走出来才好,太子遇上了这等事,再没有什么倚靠,身边得力的人更是被剪了个大半,此刻只怕是一片慌乱,也难保不作出狗急跳墙之举,反正现在除非他安安静静的在东宫禁足,否则,他走一步,便是错一步,到时候我们也有这个机会了。”

公孙墨十分赞同的点点头,“这是这个理儿。”

顾云曦要说的都说了,现如今他身边也并非只有她一个人,文阁老、夜七等人都不简单,她能想到的大半别人也能想得到,适可而止她还是明白的,见顾云曦不说话了,公孙墨忽然又开口,“前两日我去了天牢。”

顾云曦心思一动,眸光一亮,公孙墨点对着她点头道,“我见了洛夫人,人是稍微瘦了一圈,身子却是好的,你且放心吧,我已经打点好了,过不了不久你们一定能呣子团聚!”

顾云曦心中十分激动,呼吸都几分急促起来,这么久以来她将这个话题埋在自己心中没有问出口,一是想着公孙墨手边的事情太多,她这个并非顶顶要紧的,再来便是公孙墨现如今根基不稳,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从天牢放人,最后便是洛夫人的安置问题,现在的她既然接了这个羽林军统领的位子,轻易已经不能抽身,即便是洛青衣强自的出了来她也不能侍候在旁,只能等公孙墨上位,到时候她抽身而退,凭着自己的一点点谋臣之功,公孙墨也会帮她。

顾云曦点点头,心中那股子不安慢慢的消散­干­净,“多谢王爷。”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是公孙墨从她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她的激动,他淡淡摇头,“我们之间,何必言谢。”

顾云曦敛下眸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含光宫,“既然王爷要出宫去,不如就此分别吧。”

公孙墨看了看不远处来回巡逻的侍卫队,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如今他到底还不是太子,还需要顾念着免得节外生枝。

“那好,我出宫了。”

顾云曦看着公孙墨的身影眸光微微的沉了沉,公孙烈不愧是在位几十年的帝王,他的心思也并非一般人都猜得到的,现如今他这般的犹豫不决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是,在等什么?

宫里的气氛比起皇后刚被贬到冷宫那会儿不知道好了多少,顾云曦在原地稍稍站了一会子便直接回了羽林军大营,一回去就看到肖扬正黑着脸对着几个小兵冷声训斥着,顾云曦也不说话,就站在他旁边听了一会儿,其他人看到她这样也不敢多嘴,待肖扬训完了人一回头看到顾云曦,嘴角难免的抽了抽。

顾云曦却是十分高兴,她原来想着他这人看着冷冰冰的,通常对着她的话也不多,只道他是个不会来事儿的,却不想刚才听着他骂人却颇有几分章法,那些侍卫做事难免的要出差错,他们­干­的活儿又是个一不小心就要去了­性­命的,刚才那几人虽然被肖扬骂的抬不起头来,可是看肖扬的眼神却没有半分的怨憎,足见肖扬有手段能够让人心悦诚服,这样的人,顾云曦自然喜欢。

“你进来。”

肖扬被顾云曦看的不自在,之后却又得了这么一句话,却是一怔之后跟了上去,顾云曦坐在简陋的长案之前,眸光亮亮的看着他,“你刚才跟我说的话我已经跟王爷大概说了一番,肖扬,我想问你,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肖扬一愣,他以为她会讲一些朝堂之事来给他听,却不想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他眸光微黯,“什么意思?”

顾云曦眉头一挑,“你今年不过二十又三,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作为很是不容易了,可是你没有身家背景,寻常连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再想往上升便十分艰难了,难道你只想一辈子给别人守宫门吗?”

把羽林军说成是守宫门的虽然有几分不妥,顾云曦的意思却是明了的,看着肖扬躇这眉的样子,顾云曦又道,“虽然无权无势,但是只要有了从龙之功,想要怎么样的荣华富贵不会有?”

见肖扬眉头一皱急急开口,顾云曦却是摇头,“你自然要说荣华富贵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再世为人,若不想闯出个比天高的功业来,只怕也不会甘心的,肖扬,你说是不是?”

肖扬的眸­色­越发的凝重了,顾云曦继续说,“此前我虽然威胁你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可是却是真心想结交于你的,我自有我的诚心,可是我的诚心并不能让你平步青云横刀立马建一个不世之功来,真正能让你放手大­干­的,不是我,是那位子上的人,你明白吗?”

顾云曦说道这里肖扬哪能是不明白,他知道,顾云曦先前结交与他除了为她自己招揽个能为她做事的人之外最多不过是为公孙墨招揽几分人心,可是现如今,她却是再告诉他,你要去争取那从龙之功,你要金戈铁马的站在德王的面前争取!

肖扬心神一动,眸­色­也亮了一亮,顾云曦自然没有放过这一丝细小的变化,她微微颔首,眸­色­之中的郑重沉肃少了一分,继而竟是多了一分狡黠的笑意,“你且放心,王爷面前有我,这几日你且仔细盯着东宫和钟林云府上的动静,若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便来告诉我。”

肖扬无奈的看着顾云曦,一时之间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顾云曦说的话句句在理,而且,他真的不甘心!

肖扬没说完,但是顾云曦知道他定然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随手的打发了他出去,自己随意的寻了几本营中的公文来看看,看着肖扬出门,顾云曦有些沉重的摸了摸额头,她,并非是观世音菩萨要普度众生,她只是在看重肖扬的同时,顺手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一个她可以抽身而退的后路。

待安排好了营内的事物,顾云曦便准备出宫了,等她到了宣武门的时候宋止正驾着小马车在宫门之外等着她,顾云曦连着几日懒在家里,今日这一下来的自然觉有有几分乏了,当下上了马车直接让宋止回府,宋止应了一声,却是在顾云曦进了马车之后叫了一声。

“姑娘!”

顾云曦有些意外,“怎么?”

宋止掀开车帘一角,提上来一个小信封,“姑娘,只是刚才楚殿下身边的人送来的,好像是知道您今日里要来当值,所以在这里寻到了我,要我交给你的。”

顾云曦更意外了,既然宋止已经收了她自然没有不看的道理,她面上满是疑惑,声音却是极为平常应了一声,“知道了,回府吧。”

马车轱辘转动了起来,顾云曦坐在车里,看着这一个字也没有的信封眉头紧皱,先是将信里可能说到的意思猜想了许久,这才缓缓地拆了信封。

顾云曦有些小心翼翼,眸子里不知道是期待多些还是困惑多些,几时她和万俟宸之间传话需要这样写信了,这么一想便是一愣,不由得冷嗤了自己一声,说的跟什么似的,他们又何时传过话?

顾云曦面颊有几分红,然而看到那上好平陵宣纸上的几个字之时,眸光更为意外了几分,似是有些懊恼,顾云曦将信重新放回信封里,没好气的扔到了一边,怎么就想着一定是他写的——

回了相府的顾云曦直直的回了碎月轩,随着顾映雪大婚之日的临近,府里的喜气氛围越来越重了,只有碎月轩,还是一如从前。

越娘看到顾云曦回来便命紫兰和灵儿烧水让她换衣洗漱,自己又赶忙去传了饭来,待到顾云曦吃完饭已经是夜幕落下之时,她思来想去将灵儿叫到了近前,“怎么样?今日有没有出门?”

灵儿摇了摇头,“没有。”

顾云曦点点头,却见灵儿皱着眉,她心中便有些不安,“可是遇到了难处?”

灵儿皱着的眉头一松,“不是的,只是那雪阁之中,没有没有人出门,却是有人往外送信。”

顾云曦眉头一皱,这深宅大院的,奴婢自然没那个权力写信,那就自然是顾映雪的信了,响起自己今天收到的信,顾云曦不由得一阵苦笑,顾映雪能给谁送信呢?信的内容是什么呢?

她眸­色­一暗,“下次若是看到别人往外送信,你就想法子打听打听那信是送到哪里的,送给谁的。”

灵儿点了点头,“他们都很谨慎的,若非我会写功夫潜在他们屋檐上听了几句,还不知道这事呢,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顾云曦点了点头,又唤了越娘进来,“越娘,去准备准备衣裳,我明儿要出趟门,不去宫里了,就让宋止和灵儿跟着我就好。”

越娘有几分担心,“姑娘要去哪里?灵儿跟着只怕有些不妥,不如让紫兰跟着?”

顾云曦摇摇头,面­色­有些沉暗,“不必了,就让灵儿跟着,你去准备吧。”

越娘看了一边一直低着头的灵儿一眼,点点头转了出去找衣服去了,灵儿等越娘走得远了些才开口,“主子明天要去见谁?”

顾云曦看她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很是可爱,当下对着她眨眨眼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样的顾云曦好似让灵儿有些陌生似地,她微微一怔点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顾云曦便收拾了妥当,带着灵儿坐着宋止驾着的马车向着外面去了,出了门顾云曦却没有说往哪里去,先是懒懒散散在燕京城城里转了一圈,顾云曦一边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眉头越发的打紧了些。

往日里十分活泛热闹的街市之上好似多了好些人,这些人眼见得是一些坐着小生意的贩夫走卒,可是顾云曦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燕京城里的铺面是极贵的,寻常的人家根本买不起,所以大街小巷的小摊子跟多,既然是做小生意的,家中多为有几个闲钱又不太富裕的,这些人见惯了南来北往的人,见惯了燕京城之中的权贵之家,自然就养成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狡诈油滑样儿,可是顾云曦看着大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商贩,他们不禁面­色­紧绷,木讷少言,甚至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凌人的意味。

顾云曦心中涌上来一股子不安,见已经日上中天,便招呼宋止,“去天下第一楼。”

此话一出,宋止没什么反应,那灵儿却是眸光一亮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看着她的模样一笑不语。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顾云曦将披风的风帽带了上来,微微一拉便将整个头脸遮住了大半,下了马车便向着楼里去,一进门一道目光就落了过来,依旧是上次的小厮,顾云曦嘴角一勾,没记错的话此人叫小令子。

“姑娘来啦!请跟小人这边来。”

顾云曦一笑跟着,灵儿在这大厅之中四下张望了一阵,眸光之中缓缓地漫上一层失望之­色­,顾云曦不曾瞧见,只跟着小令子上了楼,这一次乃是直直的上了三楼,天字一号房。

顾云曦进的门去便看到一道身影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顾云曦嘴角一勾,“让卫叔久等了。”

窗边的人穿着一身湖绸玄­色­长衫,花白的都发一根银钗绾在了脑后,正是卫忠,卫忠现如今已经年过半百,此前在楚侯府里看到之时他的穿着并不讲究,甚至有几分装丑的嫌疑在内,今日里换上了一身衣裳,整个人也没有了楚侯府里那种伏低做小的意味,一双眸子在看向顾云曦的时候甚至带着几分清贵慑人的光华,顾云曦一怔,一瞬间好像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卫忠却是将她这些表情忽略了,“顾姑娘来啦,老朽几个字就能请到顾姑娘,真是荣幸的很,姑娘请坐。”

站在顾云曦身后的小令子看见卫忠表情当即变得肃穆起来,站在她身边的灵儿更是将一双大眼睛垂了下去只看着自己的脚尖,顾云曦心中自然有了几分明白,眼前的楚侯府管事必然不止是一个管事那么简单。

“卫叔说笑了,卫叔此前对我多有照顾,现在能让我出来一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云曦落座,这边小令子已经机灵的将造就准备好的茶具端了上来,卫忠一个眼神,小令子便和灵儿退了出去,顾云曦不禁有了几分紧张,不论卫忠是什么人,今日,他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

卫忠却并不着急,先是将茶具一一拿出来,待红泥小火炉上的水沸了这才一边煎茶一边开口说话,“姑娘这几日可有什么不适?”

顾云曦面­色­一红,原来是因为此事,她掩下眸子里的不自在,“多谢卫叔关心,云曦目前为止还好。”

卫忠一笑,“老朽比姑娘大个几十岁,今日就倚老卖老充一回长辈了,若是老朽有什么话说的不对,姑娘万万莫要放在心上。”

卫忠越是这样说顾云曦越是觉得不对劲来,心中的忐忑便越是强烈,可是她此前几次与卫忠接触,虽然那时的卫忠不是今日的卫忠,可是她还是只觉得认为卫忠对她不会有恶意,当下一笑道,“卫叔本来就是长辈,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便是。”

卫忠闻言这才放了心,眸光清泠的看一眼顾云曦,“老朽在主子身边多年,眼看着自家主子从天之骄子成为了别国的质子,这十年走过来,主子十分不易,前一阵子皇后娘娘甍逝,主子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可越是这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越是担心的紧。”

见顾云曦眸子里也露出了几分忧­色­,卫忠继续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十年之前,大燕要求大楚送质子来大燕之时本来要的是我们四皇子。”

顾云曦心中一惊,卫忠将煮茶的第一道水倒了,再添上新水,继续道,“可是那时候四皇子才九岁,且身子不好,可是大楚到大燕千里之遥,光这路上的车马劳顿就能要了四皇子的命,别说大燕的明枪暗箭了。”

“我们皇上只有皇后娘娘一个,生下的四子一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任何一个那都是舍不得的,再加上二皇子早年间便夭折,便只剩下了三位殿下。主子甫一听到这送质子来大燕的消息便知道四皇子来肯定不成的,随后竟然自己去请了皇上的旨意,要他自己代替四皇子来大燕。”

“皇上和皇后娘娘哪能同意,我们主子当年不过十二岁,便直接去寻了朝中的两位左右丞相,和两位一品将军,让他们帮着他向着皇上和皇后请命,主子天赋极佳,一席话说下来便是久居官场的四位大人都无话可说,更是对这朗朗少年拜服不已,当日便随着主子去见了皇上和皇后。”

“有了这些人作保,哪里还有不准的,再加上主子从小便心思玲珑,胸有沟壑,皇上和皇后便盼着主子来了大燕能运筹帷幄,不仅要痹己安危,还可早些回去大楚。”微微一顿,卫忠叹了一口气,“可谁知大燕比众人想象之中更加的寸步难行,在来的路上,主子便身中了剧毒,主子本来身体康健,着了那一道之后所幸称病,虽然多少避开了一些刀锋,这么多年小灾小难却是不曾断过。”

顾云曦沉浸在卫忠讲的那些曲折之中,此时忍不住问出口,“外间传言他缠绵病榻,可是楚殿下怎么会武功呢?”

卫忠眉头一挑,嘴角扬起促狭的笑意,“啧啧,主子瞒了这么多年,瞒过去了这么多人,却是对着姑娘坦白了,哎,主子真是越来越——”

顾云曦不由得红了脸,想要争辩却是无话可说,是了,他这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事都瞒住了,怎么就在那晚上露了出来,想想那晚上的情景,顾云曦不由讪讪得想,当时他大可不必着了那一道,他大可喊叫,大可叫来侍卫,就说有个狐媚子媚上作乱不就行了?

可是那样一来,她这一辈子,可算是真的毁了。

顾云曦一叹,她果真没有一句话能说的。

卫忠看到了顾云曦眸子里的歉疚,嘴角满意一勾,当下又道,“这么多年下来,虽然主子多多少少躲过了一些劫数,可是他的身子早就破败的不成样子了,如非他那一点内家功夫硬撑着,可真得如外间传言一样下不来床了。”

顾云曦一听,心中微微一松,是了,当年过来为质的时候只怕就想到了一这茬了。

卫忠将煮好的第三道茶水倒了两杯,一杯递给顾云曦接着道,“那日里姑娘也看到了,主子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气郁在心,一时间竟是吐了血,这几日里更是咯血不止,想来姑娘是知道那同心蛊的,生死牵连便罢了,每每月圆之夜姑娘和主子都得生生受一回折磨,老朽向着,主子的身子只怕是经受不了那许多次了。”

顾云曦的脸绯红一片,话说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了,卫忠今日来的目的果真是为了同心蛊来的,她抚额一叹,这位老人家真心不怕她难为情的。

顾云曦轻咳两声,“卫叔,说来此事都是我连累了楚殿下,现如今只盼早日寻到个解蛊的法子,否则……若是殿下出了事,云曦万死难辞其咎。”

卫忠端起茶盅轻抿一口,嘴角勾起一笑,“这同心蛊乃是出自南越的,我们已经派了人去南越,可惜那边回的消息说这蛊根本无解,最简单的解蛊的法子,姑娘想来是知道的——”

顾云曦心中腹诽,这才几天,怎么就派人去了南越又回了消息,虽然心中暗自这般想,可她却是半分不满怨怼都没有的,她知道卫忠的心思乃是为了万俟宸好,在那天晚上她本就做好了那样的打算,奈何万俟宸怜她并未怎么动她,想到此顾云曦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卫忠到底是个男子,纵然将心胸放的很宽了却也有几分赫然,可话说出去了也是不能收回的,看到顾云曦的眸­色­沉了以为她十分排斥这样的法子,遂强自开口道,“姑娘莫要误会,也不是非要如此不可,十五那里有一只玉蟾蜍想来你是知道的,有了那宝贝这蛊一时半会儿倒也没那么难。”

微微一顿,“只有一样,姑娘和主子不可相离过远。”

顾云曦心中明白,玉蟾蜍只有一只,他们离得远了那疼自是不必说,就连暂时的解毒也是不能顾及两个人的,顾云曦知道那样的疼,她生生打了一个寒颤,抬眸看向卫忠,“这蛊毒无法可解我也略知一二,我只问卫叔,今日,可是殿下让您过来的?”

卫叔眸­色­闪过一层复杂之­色­,看到顾云曦眸子里的探问,只能涩涩的说出一句话来,“主子,他怎么会忍心逼迫姑娘。”

看到顾云曦眸中暗­色­一闪而逝,卫忠摇摇头叹道,“是老朽,未同主子说便过来了,主子若是知道,怕也是不允的。”

顾云曦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他那般难熬却也是自制了,既然那天晚上没有,他又怎么会在事后让卫忠过来对她说这一通,而卫忠对她说了这么多,已经远远不是为了解毒这一样了。

想到卫忠说的不可相离甚远,顾云曦想了想才道,“卫叔的意思我明白,那玉蟾蜍本就是十五先生的,以后每逢月圆之夜,还请十五先生多多照顾殿下此时。”

竟是完全不考虑她自己了!

卫忠不由得生出一丝怒气,“傻姑娘啊,这一点老朽怎么会想不到,老朽今日来不过是为着主子舍不得姑娘受苦,老朽看着姑娘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又帮了主子许多,也是不忍,姑娘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顾云曦微微赫然的低下头去,她何尝不知,只是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十五先生每逢月圆也将她算上的话,再加上卫忠又这样说了,她更是有些无地自容,“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的——”

“姑娘可知道,那蛊虫造作起来,并非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止歇的,只怕还能要了人的命,你和主子的­性­命连在一起,只救了主子不救你还不是一样。”

卫忠言辞切切,顾云曦却是懊恼的低下了头,两个法子,第一是月圆的晚上她和万俟宸一道让十五诊治一番,第二,便是她和万俟宸过一晚,一了百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云曦低着的眸子里便现出几丝决然之意来,正要说话,卫忠却是再次开了口,“姑娘可有离开大燕的打算?”

顾云曦本来要说出的话卡在了嘴边,她惊愕的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卫忠那满是清贵之气的眸子,那看起来有几分浑浊的眸子此刻却是带着看透一切的洞明之­色­,直让顾云曦的心跳加快了不少,她压低了声音,“卫叔,你们要做什么?”

卫忠看她这样紧张又担心被人听到的模样就扬起了­唇­角,随即却是一叹,“皇后甍逝主子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这十年主子更是日日如履薄冰,若是我所看不差,最近这燕京城之中只怕会有大乱,将来——”

卫忠似有无限的叹然,他再次起身站在窗边,眸光往那熙熙攘攘的人流看去,却又好似什么都看不到一般,“将来主子的日子不会更好过,主子胸有沟壑,怎能永远在这大燕为质,十年,对主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顾云曦也站起了身,看着卫忠沉沉的背影心中思绪百转,良久,她的声音微有些涩然的道,“只怕卫叔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临了了他被我连累中了这样一个蛊,所以卫叔的意思可是让我随你们一同离开大燕?”

卫忠转身看着顾云曦,眸光清明却又慑人,“不论姑娘选了什么样的法子,主子都不会让姑娘受委屈,姑娘不若仔细考虑考虑——”

顾云曦心中明白,他们是真的准备离开大燕了,卫忠并非只是简单一个的小管事,也一定知道现在她的身份处境,可是他却是能把这样的信息说给她听,足见他对她的信任了,可是离开大燕?现在就离开大燕?

相府那一家子她可以暂时不考虑,可是,还在天牢的洛青衣怎么办,还有公孙墨,君臣之谊并非这样就可以了断,再者,公孙墨根本就不会放他们走!

她想过要抽身而退,却不是这样离开——

看着顾云曦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眸子里几番明灭,卫忠的眸子里露出为不可查的希望来,“姑娘,原本这些话不该我来说,可是你可知主子为了你——”

顾云曦怔怔的抬起头来听卫忠说话,可却是在此时,紧闭着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顾云曦背对着大门的,只见卫忠的眸­色­忽然一变,而后竟是闪过一丝心虚。

“主子!”

听到卫忠说的这两字,顾云曦猛的转过了身,万俟宸,一身黑­色­大氅的万俟宸,此刻正挺直着身子站在大门口,他手中不见了紫金小暖炉,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垂在两侧,嫣红的薄­唇­也紧紧地抿着,他的眸光在顾云曦和卫忠身上来回扫了一眼,眸子里一抹冷­色­一闪而过,“几时学着自己做主了?”

卫忠眸­色­一沉,疾步走到万俟宸脚边跪下,“主子恕罪。”

顾云曦怔怔的看着卫忠跪下,又怔怔的看了看万俟宸冷冷的面­色­,万俟宸看着跪在他脚边的老人家深吸一口气,“马车在楼下。”

不痛不痒,却又冷到极致,不由得让顾云曦双眸微眯的看了看万俟宸,他在给自己脸­色­看?

慕言和慕枫跟在万俟宸的身后,此时两个人都是眸光焦急的看着卫忠,生怕自家主子一个不高兴怎么罚了卫忠,这次的事,到底是真的瞒上欺下自己做主了!可听到万俟宸这句话一颗心便放下了,当下朝着顾云曦看过去。

卫忠听着万俟宸这话,低低应了一声“是”,起身看了顾云曦一眼便往楼下而去,慕言和慕枫极有眼­色­的退了开去,万俟宸静静的站在门口,眸光便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

这是继那一晚之后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顾云曦嘴角嗫喏,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决定了?”

好不容易问出这一句话,万俟宸双眸微眯,一缕寒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顾云曦眉头紧皱,那样的目光实在让她难受,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卫叔跟顾姑娘说了什么,还请顾姑娘当做没有听过吧。”

顾云曦心中一滞,看着万俟宸只觉得此人忽然间再次恢复了初见之时的那样令人讨厌,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之时万俟宸却是转身下了楼,顾云曦的心情几起几落,此刻看到这人如此无礼来如此冷漠,心中更是涌起了一份莫名其妙的怒气,她连声冷笑,却是转身走到了窗边。

从窗户上看下去,正好能看到天下第一楼的大门口,只见那里果然团一辆大马车,此刻车边站着一人,正是卫忠,不多时,便有三个人风风火火的走到了马车边上,而后万俟宸和卫忠钻进了马车里,慕言、慕枫驾车坐在外面。

眼见得马车没入了人流之中,顾云曦懊恼的冷嗤一声,他凭什么这么对她!难为她刚才还有所动摇思前想后,真是笑话!

顾云曦正满腹郁气之时马车之中的卫忠却是一脸笑意的看着万俟宸,他清了清嗓子,“主子可莫气,这次纵然是我不对,可是我刚才看到顾姑娘似乎都有些动摇了,若是让顾姑娘跟着我们去了大楚,主子只怕要谢我才是。”

万俟宸冷冷的坐在马车之中,一句话也不说。

卫忠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沉了下去,他不解的看着万俟宸,“主子,我自诩跟着您这么多年您的脾气我不是不知道,难道这一次看错了?”

万俟宸微闭着的眸子此时才睁开了,他看卫忠一眼,眸­色­深不可测。

良久,他淡漠的一叹,一双眸子不知看到了什么,满满的都是温柔的苍凉,“能让她跟我走的法子千万种,只是,我不忍。”

卫忠听到这话一愣,饶是他多了半辈子的人了此刻也心中一酸,顾云曦离了大燕便什么都不是,而他十年为质离开大燕委实不易,一路经历磨难的回了大楚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她一个弱女子,跟着他不知道会有多难。

卫忠眸光一暗,好一个“不忍”!

------题外话------

呼~终于啊终于,这几天更新不给力对不住大家了!

话说看到有些朋友盼着他们私奔,我想说的是,私奔不是那么简单滴!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作者亲妈……

094神秘眼线,绿芙之言

顾云曦憋着一口子怒气上了自家的马车,宋止在外面驾车,灵儿跟着顾云曦进了车内,二人看她的面­色­不善,都静静的不敢开口说一句。

顾云曦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这算什么?

卫忠大抵是因为担心万俟宸的蛊毒所以来找她,前前后后的说了那么多最后竟是打算让她跟着他回去大楚的,顾云曦嘴角一抿,可是显然万俟宸不是这么想!

顾云曦摇摇头,嘴角浮上一抹讽刺的笑意,按道理来说,现在的她站在他们对立的那一面,卫忠却是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告诉了她,竟也不怕她告诉了公孙墨会有什么后果,更何况,若说是她连累了他,她也不必真的要跟他走才好!

哈——

顾云曦心中呛声一笑,她刚才在卫忠的面前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动摇了,怪道她是越活越回去了,她要做的事,实在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

她在大燕有地位有靠山有自己要图谋的人和事,离开了大燕便是一文不值的没名没姓之人,她为什么要离开?

顾云曦心中不停地告诫着自己,可是眸子里,却是掩之不去的恼怒与不忿。

他想着这一天一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离开大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需要一个契机,楚皇后的甍逝对他打击太大,却是促使他下定了决心!

顾云曦无奈的闭上了眸子,心中有百千心思转过,良久,她睁开眼睛看着灵儿,“今日之事断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灵儿是跟着她进去天下第一楼的,她见了谁她都知道,宋止虽然不知道,但是他随她去过楚侯府,只怕也是知道个大概的。

见灵儿点了点头,顾云曦的眸子不由得落到了马车的车帘上,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冷意,“宋止?”

马车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鞭子声响,只听得宋止的声音道,“姑娘放心,小人省得。”

顾云曦这才深吸一口气,眸子一动不动的落在了马车的车壁上,忽然,她的嘴角勾起了一股子无奈的笑意,看,她这么快就做了选择!

她的眸子一暗,心中却是喃喃念道,万俟宸,这一次便算是与你两清了。

马车之中静默无声,顾云曦微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角落里的灵儿却是眉头一皱,她起身推开了马车的车窗,眸光犀利的向着不远处楼舍林立的铺子酒肆看去,顾云曦缓缓地睁开了眼,“怎么了?”

灵儿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姑娘,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顾云曦眉头大皱,也趴在窗口向着外面的打眼扫了一圈,街市上只是寻常的热闹而已,她回转头看了灵儿一眼,却见灵儿眸光执着且肯定,她想了想,虽然不知坐在马车之中的灵儿为何有这样的感觉,却是立即拉了灵儿坐回去,将车窗关上扬声对着外面的宋止道,“不回相府了,绕着这大街转几圈。”

宋止得令便及其自然的没有走回去相府的路,继而随意的在街市上不快不慢的走着,顾云曦静静坐着,看着灵儿的眸子相问,“可还有这感觉?”

灵儿眉头一皱,“我只是觉得我们周围一直有一股子极为强大的气息在。”

顾云曦虽然不懂武功,可是听到这话也知道是有高手在周围,可是又一想,燕京城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即便是有高手在这周围,也不一定是为了他们来的,便暂时不逼着灵儿问,却是让宋止将马车朝着稍微人少的地方走,待走了半个时辰,将京城逛了一大半之后才又问灵儿。

“如何?”

灵儿双拳握紧,眸光隔着马车的车帘猛的向着一个方向­射­了过去,“一直跟着,在那里!”

或许是武者特有的神识所感,顾云曦并未有什么怀疑,听到了“一直跟着”这几个字之后心中一紧,急忙问,“人多不多?”

“一个!”

灵儿静静的开口,声音平稳,眸光却是十分沉重,顾云曦听说只有一人,心中便是一松,随即眸光一寒,从冬猎回来之后她也算是抢了一些人的风头,却不知是不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可有把握?”

灵儿微微一顿,“可以一试。”

顾云曦微微迟疑,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如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待她回了公孙墨之后在从长计议,毕竟现在是多事之秋。

顾云曦这般想着,正要说话的时候这边灵儿却是脆生一喝,“糟糕,要走!”

顾云曦一个“别”字还没有出口,便觉得自己眼前一道冷风一闪,坐在角落里的人已经从马车车帘子那里冲了出去,只余下车帘飘飘悠悠的落不下来。

顾云曦探出身子看出去,远处的房檐之上闪过灵儿的身影,却是再看不见其他人了。

此处乃是一个小巷子的入口,不远处便是及其热闹的大街市,顾云曦心中一紧,又不敢让宋止追过去留她一个人,连忙交代宋止一声,先将马车往人多的地儿赶了一赶,而后便十分焦急的等在了那里。

到底是什么人?

顾云曦自醒来开始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想当初皇后和国丈势大的时候也没有人敢这样为难她,怎么现在却出了被人跟踪的事情,且对方还是个不一般的高手!

顾云曦皱紧了眉头,生怕灵儿有个什么万一,然而没过两柱香的时间,灵儿便一脸沉­色­的回来了,顾云曦见她的模样便知道没讨到什么好处,当即只问到,“可看见那人相貌了,交手了吗?”

灵儿摇头,“没交手,只是远远的追了几步,看到了个侧脸而已,他的武功很高,我追了几步看着追不上就回来了。”

顾云曦点点头,“很好,下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还是这样做,自己要的紧,你刚才看到了那人的侧脸,可有什么特征?”

灵儿的呼吸微微的有些乱,微微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只看到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并非是市面上的那种,上面绣着金­色­的鱼形图案,我追过去的时候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这才看到他的一个侧脸,却是从未见过的,十分平常的相貌,许是用了易容术的。”

黑­色­斗篷,鱼形图案,易容术,顾云曦噙着一抹苦笑,心中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沉吟一瞬淡淡道,“那人既然武功极高,若是和我有什么仇怨,被我们发现了只怕不会走,你追了上去却又避而不见,只怕是谁的眼线,可是谁会想要盯着我?”

顾云曦语气带着几分森然,眉头也紧紧的锁在了一起,灵儿闻言有几分紧张,“姑娘,但凡是你以后出门,就让灵儿跟着吧。”

顾云曦虽然没看见跟着的人是谁,见灵儿的眸光有几分忧­色­,当即点了点头,“好,以后你跟着我。”

见灵儿放心了一分,顾云曦又继续道,“那人既然走了,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咱们去德王府!”

宋止听到了声儿当即驾着马车往德王府去,顾云曦心中想着事情,没过了多久便到了,顾云曦带了灵儿下了马车,看门的小厮一看是顾云曦来了,当即眸­色­一亮便去通报,顾云曦站在正院门口看着德王府,不过几日不见,果然又是一个模样。

没多久小厮便转了出来,一脸笑意的道,“顾姑娘,您请跟小人来,王爷听到您来了可是格外的高兴呢。”

顾云曦听到这话没什么表情,灵儿却是将眉头为不可查的一皱。

不一会儿便到了地儿,依旧还是那个院子,此刻下午时分,初春的太阳带了几分暖意,淡淡的金­色­光芒笼罩了顾云曦一身,她见院子里也没人便直直的走到正厅门口,只见公孙墨一身白­色­锦袍正站在窗边,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你来了。”

顾云曦福身行过一礼,随意的往屋子里一扫眸光便落在了还没有来得及收的茶盏上,“王爷刚才在待客?”

公孙墨点了点头,“嗯。”

顾云曦看着公孙墨的模样,本来打算说出口的话却是临时改了口,在被跟踪的事情没有个头绪之前,她打算不说了,“今天没有进宫当值便过来看看,王爷昨日和云曦说的,可有什么进展了?”

公孙墨抬手让她落座,“我今早特意进宫见了母妃,据母妃说,父皇只是很平常的和她吃饭练字,其他的却是分毫未提,母妃的意思是先不要着急,要么是太子先行差踏错一步,要么是父皇先想清楚主动提起这件事。”

顾云曦闻言点了点头,“贤妃娘娘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既然太子妃是贤妃娘娘的人,娘娘不妨将此人用将起来。”

太子妃赵琅华现如今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在身,太子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在那位婠婠消失之后身边也只她一人陪着,即便是没有感情,只怕感激也是有几分的,只可惜,这些许的感激最后只怕会变成怨气了。

公孙墨点了点头,“你且放心,母妃是知道的。”

微微一顿,公孙墨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早上收到了成霖的折子,本来此前说的是要在这个月下旬赶回来的,可是临走之时川西军之中又出了乱子,他只得继续留下了。”

顾云曦眉头一皱,公孙墨才继续道,“你且放心,小问题,他能摆平。”

顾云曦这才松了口气,又想起了跟着自己的人,难免的又有几分纠结,公孙墨看着她的模样眉头一皱,“可是有什么难为的事?”

顾云曦一笑,“怎么会。”

看着公孙墨似乎不信,顾云曦连忙道,“我今日上街,看着城里似乎多了很多身份报名的人,王爷要不要派个人打听一下?”

公孙墨眸光一亮,点点头,“你且放心。”

顾云曦看着这布置一新的正厅,眸光微微的一亮,“今日怎么不见孙鲁、孙哲?此前都是在这里伺候的。”

公孙墨无意识的转动了自己手边的茶盏,“着他们去外面做事了。”

顾云曦只是一笑便不再言语,眼看着时辰不早便准备起身告辞,公孙墨送她走到院子门口,眸光在她身边的灵儿身上扫了一圈,待看到两人走远了,公孙墨的眸光沉沉的落在了灵儿的身上。

绿芙不知从哪里出来站在了公孙墨身后,公孙墨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往正厅走,“怎么?”

绿芙看一眼远远离去的两人,眸光一暗,“王爷,盯着楚侯府的人递了消息过来。”

眼见得公孙墨不言语进了正厅,绿芙跟在他身后微微沉吟一瞬便开了口,“今日万俟宸出了一趟门,是去的天下第一楼,进去喝了杯茶就出来了。”

公孙墨眉头一皱,自然是觉得这样的消息太没用,却没想到绿芙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怔愣在了当地。

暮­色­快要落了下来,正厅之内微微的有些暗,只听到绿芙低着头轻声道,“万俟宸刚走不久,我们的人就看到顾姑娘带着婢女从楼里走了出来,我们的人进去打听,他们二人用的雅间竟是在同一楼。”

微微一顿,绿芙抬眼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轻轻地声音如同一阵润物无声的暖风,缓缓的沁入了公孙墨的心头,“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题外话------

那个神秘的跟踪者不是德王的人,是全新的人物——本来想把绿芙写死了的,但是没下的去手——

095帝王心思,不得安宁

相府之内庭院深深,朱红倚翠,五进的宅子乃是顾家祖上皇家御赐,此刻深宅大院之中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现如今的顾云曦已经不是往日的顾云曦,进的门来再没有人敢装作视而不见,她没走过一处,总会有成群的奴仆停下手中的活计小心翼翼的对她行礼,她也并非刻薄之人,即便这世上之人惯会迎高踩低,只要这些人没有生出害她的心,她自然不予计较从前种种。

或许是因为顾映雪要嫁入皇家,即便是所有的事物都制备妥当了,柳氏却还是不放心,每日里总要再次过问一遍,府里的人知道自家大姑娘以后的身份会有多么的显贵,办事之时没有不用心的。

顾云曦一进内院便看到了顾城正领着几个外院的管事抬了几箱子物事往雪阁去,她看了两眼没什么表情的进了碎月轩,进门一看到越娘便问,“灵儿可回来了?”

越娘点点头,“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等着姑娘呢。”

越娘一边说着一边将顾云曦身上的袍子接下来,又命几个小丫头提了几桶热水进来,服侍着顾云曦在耳房简单梳洗了之后才进的左厢房,厢房的榻上已经摆了饭,灵儿垂着头站在一边。

顾云曦上了塌,看也不看越娘一眼,“不用伺候了。”

越娘闻音知雅,当即一挥手小丫头们便跟着她尽数退了出去,灵儿看着帘子放了下去才走近顾云曦低声开口,“姑娘,今日里大姑娘出了门,走的是二门之后的小角门,看门的黄生被大姑娘收买了,所以倒是没人知道她出去了。”

顾云曦面无表情的吃着饭,灵儿也不急,只接着道,“出了门大姑娘坐着一辆小马车直接去了城北的文轩雅舍,那是一间茶舍,大姑娘刚进去一个雅间不多久紧接着又进去了一个男人,那地方太过隐蔽,灵儿不敢靠的太近,只知道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只有锦文跟着。”

顾云曦嘴角便噙了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冷笑来,“好个顾映雪,平日里装的端庄贤淑的很,若是今日之事被父亲和德王知道,我看她还怎么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微微一顿,“那男人是谁?”

顾云曦说完这两句话又继续吃饭,灵儿看了顾云曦一眼才开口,“那是名字叫卫靳,是和姑娘一起被提拔起来的巡防营右统领。”

卫靳?!

顾云曦吃不下去饭了,她缓缓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卫靳这个人她是知道的,公孙墨曾经说过,这位右统领其实是顾中正的人,可是顾中正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卫靳是怎么和顾映雪混到一起去的?

顾云曦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顾映雪这么多年也算是养在深闺,所认识的外间的男子只怕除了德王就没谁了,现在看来,这同心蛊只怕是这卫靳帮着她的?”

灵儿闻言点点头,想了一想才道,“这位卫靳在投军之前曾经在南越的毒门待过一阵子,后来不知为何回了大燕投军,一直没回去过,所以这同心蛊十有八九是他的手段。”

顾云曦再次冷哼一声,卫靳是顾中正的人,却并非会事事都听顾映雪的,更何况这件事若是给顾中正知道,他便是完全不会同意这么做的,所以,一定是顾映雪私下找了卫靳!

顾云曦眸子里的兴味一闪而逝,这卫靳可真是好心啊!

想到这里顾云曦忽然看向灵儿,她虽然不知道灵儿此前有什么样的经历,可是对军中将领的背景应该没那么清楚才是,她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灵儿,你可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

这话问的好生奇怪,灵儿长而卷曲的睫毛一动,“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顾云曦看了看屋子外面,低了声音道,“你家公子可能要离开大燕了,你可想跟着他一起走?若是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去寻他了。”

顾云曦的眸光真切,灵儿却是立时摇摇头,“主子别赶我,公子当日就说了,灵儿一旦跟了你便不可反悔,不管公子去了哪里,灵儿总要跟着主子才是呢。”

话音落下,灵儿好似是怕顾云曦不信,连忙跪下在她跟前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顾云曦连忙穿了鞋子扶她起来,看着她眸子里竟是一点不满都没有,再看看她红红的额头,心中不由得一酸。

顾云曦拍了拍灵儿的肩膀坐下来,这两日她心中气闷不过,想着她替他瞒了他要走的消息便算是与他两清了,可是现在看来,她实在欠他良多,就好比现在,她身边实在是需要灵儿。

顾云曦嘴角漫过一丝苦笑,还不清了。

窗外是暮­色­渐起的天­色­,灵儿看着顾云曦的模样微微的凑了上去,“主子,您还要赶我走吗?”

顾云曦转过头来看她,“你留下吧。”

灵儿大喜,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着顾云曦的样子眸光几闪,嘴­唇­动了几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二日顾云曦进宫当值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肖扬,肖扬每日里都来得及早,也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说,等顾云曦进营房大门的时候,肖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坐。”顾云曦撂下一个字,自己坐在摆了公文的长案之后。

肖扬眉头微微的皱着,“我这几日都在看着东宫和太子府,除了前几次钟林云着人去送礼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明面上的联系。”

钟林云回京述职,少不得要到老友新贵那里去走动走动的,送礼到东宫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个意思而已,肖扬顿了顿又道,“钟林云在京中停留的时间不能太长,这几日他频繁的送信在城外的驻军大营之中,明面上的意思是让大营的兵马休整好,届时好同他一起回云南。”

顾云曦皱紧了眉头,如同暴之前的平静,若是钟林云和太子真的有什么打算,这样的表现倒也是合理的,而钟林云在京中停留的时日已经不短了,这时候和外面的驻军联系紧密,只怕多半没什么好事。

“前日里上朝的时候成王上折子说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皇上提议让成王留在川西,只不过有些人支持有些人不支持,一时间倒是没个决断。”

这正是顾云曦担心的地方,这京中的禁军加上巡防营的守城兵马不过三万人,最近的能调兵的地方只有郯城的晋南驻军,而晋南驻军多是太子的人脉,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站了队,若是公孙成霖能够早些回来,凭他从川西带回来的人,多少也会对时局有些帮助,可是现在——

肖扬将顾云曦的担忧看在眼里,可是他也一样,一时半会儿实在没有什么法子,顾云曦摇了摇头,似是要将脑海之中的纷乱甩出去,她微微定了定神,还有一件事比将要发生的乱局更加的棘手。

“你可知道卫靳此人?”

肖扬眉头微皱,“你说的是巡防营的右统领?”

“正是。”

肖扬看顾云曦面­色­不善,心中变多了几分注意,仔细的想了一想才开口,“这卫靳早前是千骑军之中的一员小将,后来易兴的事情出了,他被国丈招揽了过去,之前在国丈的事情当中也并未收到什么影响。”

顾云曦点点头,冷笑一声,他没受到什么影响是因为有顾中正和公孙墨护着他,听着肖扬的话顾云曦知道他了解的其实也不多,一颗心便越发的沉了下来。

顾云曦径自向着自己的事,这厢肖扬却是眉头一挑,“说起来,那位巡防营的左统领宋涯此前也是国丈帐下的人,上一次的清剿当中他竟也是被排除在外的,却不知道此人背后有什么缘故。”

顾云曦心中一紧,“你可了解他?”

肖扬摇了摇头,“不知。”

只凭这“不知”两个字顾云曦心中便是一紧,肖扬在京中这么多年,多少应该对这些军中将领的背景有几分了解,可是他对于宋涯竟是一个字的论断都没有,顾云曦不禁想,既然顾中正能将人安Сhā在国丈手下,那其他人当然也可以,只是这位宋涯,他难道是公孙墨的人?

顾云曦此刻没多余的心思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开始担心蛊毒,十五先生跟在万俟宸身边,只要小心些那月圆之夜暂时没什么可怕的,顾云曦松出一口气,她急需要一种能遏制身上毒素的东西,否则,便真的是一人两命了。

顾云曦此刻深刻的觉得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人脉也是在窄的可怜,她该去找谁呢?她下意识的觉得,或许直接去找卫靳是最好的法子,在三月十五之前,她必须得走一趟!

心中微微落定,顾云曦起身带着肖扬等人去云澜宫,皇帝连着许多日下了早朝便要到云澜宫小坐一番,若是平日顾云曦大可不必去守着,可是这几日太医院的院正一直跟在公孙烈的身边,顾云曦觉得,非常时刻,她必须亲自跟着才放心。

公孙烈的身子到底如何这个宫里大概没有人知道,包括贤妃赵湘澜。

顾云曦和肖扬等人到了云澜宫的时候便看到皇帝的九宫盘龙轿辇停在那里,眸光往等在那里的许昌面上一扫,许昌当即会意的领着自己的几个人往别处去了,顾云曦看着云澜宫紧闭的宫门眉头紧皱。

现如今的大燕宫多少有几分人心惶惶,公孙烈也不知如何想的,从前甚少来的地方现如今却是喜爱的紧,可是这到底是真心的喜爱还是做给有心人看的戏码,顾云曦想,大概只有贤妃才最清楚不过,公孙墨说过,贤妃告诉他的只有一个字,等。

顾云曦深深一叹,是了,已经是暮年的公孙烈哪里还有多少情怀去宠爱这个为他生了儿子却独守宫闱几十年的女子,他现如今的作态,一是为了试探,二,却是在犹豫,这个节骨眼上,不光太子动一步是错的,就连公孙墨,也不可轻举妄动。

顾云曦低着头站在凤凰于飞的飞檐之下,虽然已经是二月下旬了,吹来的风却还是夹杂着凌人的寒意,别的地方春暖花开的时候,大燕还是肃穆凋零的模样,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她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若是在苍墨,即便是冬天来的早些,森寒逼人,却也丝毫不会影响春天的到来,冬雪化开,长河破冰,千里冰封的雪原很可能在几日之间变成绿莹莹的原野,她和珠兰换上五彩艳丽的长裙子,脚上登上鹿皮小靴子,让随从牵来自己的枣红小马,一阵扬鞭,顺着安雅河而下,一路上叫来索林和桓筝,并着一群鲜衣怒马的少男少女踏河而过,直往玉雪山脚下看那漫山遍野的珈蓝花。

珈蓝花——

顾云曦面­色­惨白,心中细细咀嚼着这般的三个字,她多长时间没有想起这三个字了,这是她的名字,也是西夏的神圣之花。

“吱呀”的一声,厚重的宫门被打了开来,一抹明黄­色­从顾云曦眼角一闪而过,她猛然一回神,面­色­沉静的走了过去,一个手势,便有御林军随护在公孙烈周围,不动声­色­,却是每一个方向每一个边角都不曾疏漏。

顾云曦免不得拿余光去看公孙烈,往日里挥斥方遒的帝王现如今已经现了几分暮年颓丧,即便身上还穿着九龙祥云的天子衣冠,即便他身后依旧仆从若云,即便他的眸子任然凌厉逼人,可到底,公孙烈老了。

顾云曦低着头站在自己的位置,却忽然察觉一道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公孙烈大概是心情极佳,转过身子朝着顾云曦招手,“你,过来。”

顾云曦敛了心神,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出口的声音更是铿锵有力,分毫不得女儿家的娇弱,只是那声音,却依旧是珠玉坠地般的好听。

“顾云曦拜见皇上。”

公孙烈眸光上下打量她,“起吧。”

福安看了顾云曦一眼,将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随即挥手,那轿辇便缓缓地行了起来,公孙烈看着陪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嘴角微勾,“听说羽林军现在被你安排的极好。”

顾云曦指尖微动,“皇上谬赞,羽林军本就河清海晏,顾云曦不敢贪功。”

公孙烈的额上有了深深的皱纹,眉头一皱便越显的厉害,他微微的摇头,“当初文渊举荐你的时候,朕还有些犹豫,现如今看来,倒是极为不错的。”

微微一顿,“顾统领现如今十八岁了吧?”

“正是。”

顾云曦有些微的忐忑,公孙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啧啧嘴,“下个月你姐姐就要嫁给德王为妃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顾云曦眉头一皱,连忙拱手,“微臣身为人臣,自当鞠躬­精­粹,死而后已,绝不敢有他想。”

“哈哈——”

公孙烈竟然朗声笑了开来,可还没笑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顾云曦大惊失­色­,连带着福安也嘴里喊着“来人来人”靠了过来,可公孙烈很快将自己的不适压了下去,横了一眼福安,低斥道,“大惊小怪!”

福安无奈的看皇帝一眼,在皱眉看了看顾云曦,叹一口气退到了后面,公孙烈便又将眸光落在了顾云曦身上,见到顾云曦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经意的对福安道,“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竟是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

福安瞬时红了脸,却是低着头连声称是。

顾云曦不作声的跟着,心中直打鼓,良久,就在顾云曦以为公孙烈再不会说什么之时,头顶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听说你父亲待你不如你姐姐,难为你还成了如今的样子,若你是个男子,只怕是京中子弟当中数一数二的。”

顾云曦闻言嘴角一抿,“云曦身来便是女子,更无德无才,若非皇上给顾云曦这样的机会,只怕云曦还是相府的娇女一个,云曦拜谢皇上。”

公孙烈闻言便看向了顾云曦,轻声一叹,“听说你与成王也是熟识的?”

说道公孙成霖,顾云曦下意识的便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一勾道,“成王殿下­性­子极好,不嫌弃顾云曦身份低下,倒是有几分来往。”

公孙烈点点头,便再也不开口了,顾云曦一颗心落了地,便随着轿辇将公孙烈送到了含光宫的门口,轿辇停下之时顾云曦便退到了一旁,福安等太监宫女上前将公孙烈扶了下来,公孙烈似乎有几分疲累了,忍不住的轻咳了几声,福安连忙着人准备顺气补元的参茶,迫不及待的要将公孙烈送到寒风吹不到的殿内。

公孙烈倒也是顺着福安的意思的,只是刚走到殿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着顾云曦,只见其一身墨­色­的大袍加身,身量虽然比不得身后站着的侍卫,在女子当中去也是及其挺秀的了,头发一丝不苟的尽数绾了起来,只露出纤长的脖颈,一张小脸虽然已经冻得青白,通身却不见丝毫的萎缩娇弱之感,不知怎地,公孙烈便想到了四个字,凌霜傲雪。

顾云曦低着头不敢直视公孙烈,似乎过了许久,公孙烈才开口道,“女儿家终归是要娇养才好的。”

看着明黄­色­消失在宫门之后,顾云曦心中有几分不安,什么叫“女儿家终归是要娇养才好的”?难道皇帝觉得她当差当得不好?

怔愣了片刻,顾云曦一招手,便有跟着她来的人驻守在了含光宫之外,寒风凛冽之中,他们的女统领身形挺直的站着,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令人心折的洒然之气,众人心中颇有些感慨,对于他们这些刀枪剑棍之下走出来的­精­良侍卫来说,能入得了公孙烈之眼的女子当如是!

公孙烈倚靠在金线繁复的龙榻之上,不远处的香炉里有淡兰­色­的烟气冒出来,屋子里有一股子极淡的药味,福安跪在地上替公孙烈拖出靴子,在为他解了外袍,又用热帕子净了手之后才奉上一杯热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的汤水来。

公孙烈微闭着眸子,眉头紧皱,直到请抿了一口那茶盅之中浑浊不堪的汤水才舒爽了叹了一口气,福安接过那杯子,将屋里的人挥退,而后从不远处的楠木六扇龙腾九霄屏风之后拿出了一个墨­色­的锦盒。

公孙墨睁开眼往那盒子看了一眼,眸子瞬时一亮,竟还生出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来。

“吧嗒”一声,一尺长的盒子被打了开来,盒子里整齐的摆放着一个烟管,另带两个紫金掐丝秀竹纹的圆盒子,一盏造型别致的小灯,福安小心翼翼的将烟管拿出来,再将两个掐丝盒子之中的一个拿出来,拧开盖子,将其中的黑­色­膏状物注满了烟筒,而后用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了那墨­色­琉璃盏小灯,黄­色­的灯焰立时亮了起来。

“给我。”

公孙烈接过烟管,将烟筒放在灯焰上,另一头含在嘴里使劲一吸,那满是褶子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满足畅快的笑意,繁华富丽的厅中瞬时烟雾缭绕,福安在一旁静静站着,看着神仙一般快活的公孙烈眸光含忧。

“你觉得她怎么样?”

忽然睁开眼睛的公孙烈让福安吓了一跳,他径自走到公孙烈身边,将那灯芯挑了一挑,“皇上看中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皇上要配给谁才好。”

福安拿眼睛向着公孙烈挑了一挑,公孙烈再吸一口,却是再不说了。

夜幕沉沉落下,一身白衣的孙哲步伐极快的朝着德王府主院而去,走到门口,深吸几口气定了定神才进的院子,院子里少有侍候在旁的人,孙哲走到门口却是看到了绿芙,便开口一问,“王爷现在可是一个人在里面?”

绿芙点了点头,“那位刚走,这是怎么了?”

绿芙没说那位是谁,但是孙哲却是知道的,当下便轻声开了口,“王爷,属下有事说。”

“进来吧。”

进的屋子却是看到公孙墨正坐在窗边的长案之后,长案之上摆放着颜­色­不一的小折子,孙哲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看着公孙墨正在看其中一份,便也不着急的站在原地等着他看完,公孙墨却是抬了头,“说吧。”

孙哲将怀中揣着的一份信笺拿了出来递给公孙烈,“这是含光宫的人送出来的。”

公孙墨随意的接过,打开之后不过看了一眼眸光就变了,他合上折子眸光微眯,良久之后却是朗声一笑,“父皇说的不错,女儿家就是要要娇养的!”

孙哲却是摇了摇头,“主子!”

公孙墨抬手止住了孙哲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父皇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有,四弟也绝不敢要。”

他的面上分明带着笑意,说出的话也并非耍狠的言语,可是孙哲就是止不住的颤了一颤,他抬眼看了看公孙烈的面­色­,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主子,我们这般瞒着顾姑娘是否有些——”

公孙墨眸子里的狠­色­这才收了,只微微摇头,“瞒着他也是为了她好,交代下去,无比让周瑾好生护着她,太子府的动静,只怕就是这几日了。”

孙哲点了点头,却又是开口,“主子,顾姑娘在羽林军之中与那个肖扬走的更近些。”

孙哲有些不安,可公孙墨的眸子却是越发的温柔了,“我相信她的眼光,这个肖扬你也注意着些,以后怕是用得上。”

孙哲松了口气,点头出了门。

二月二十五,顾云曦还是如往常一般的进宫当值,去了大营之后直接带着人站到了含光宫外,这几日公孙烈的身子越发的不好,连早朝都是免了的,顾云曦没站多久,便有一群人从含光宫之中鱼贯而出。

这便是议事完了,顾云曦敛眸站着,却忽然感觉道一股子目光朝自己落了过来,她抬眼一看,竟然是万俟宸!

四目相对,也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一滑而过,顾云曦却觉得他的眸子里好所有一股子担忧,她在抬眼之时,万俟宸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朝臣之中,那黑­色­的大氅那般的明显,足够华丽,却衬得他越发的单薄。

他在担心什么?

顾云曦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滑过,回头一想,只觉得他的脸­色­好像更白了些,再想到他的打算,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这般想着,一双黑­色­的银纹长靴便入了她的眼,她抬眸,却是公孙墨正直直的站在她身边,顾云曦下意识的看看周围,这里是含光宫门口啊!

公孙墨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别急,我只说一句话,今天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着急,也不要管我,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顾云曦眸子里的疑问一闪而过,公孙墨却是不等她说话便走开了,顾云曦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只觉得有些什么要发生了,她眸光焦灼的看着今日的天­色­,雾霾遮天,­阴­沉沉的好似要下雪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听着越来越小的风声,看着天边越来越暗的天­色­,顾云曦轻声的吐出一口气,这一天要过去了,没什么事发生!

顾云曦心中的石头还未落地便看到了林筑的身影,他高大的身形带着一股子凌人的杀气领着一小队禁军往含光宫而来,顾云曦负责含光宫的守卫,见状马上迎了上去,可还未走近,跟在林筑身后的夜七便向着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退下不理。

顾云曦迟疑的退后一步,便见林筑眸­色­凝重的直接进了含光宫,大门之内灯火通明,见到林筑当即便是一阵忙乱的通报,而林筑到底也不敢在含光宫内硬闯,公孙烈似乎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以极快的速度找见了林筑。

大门之内安静了下来,顾云曦抬眼,看着茫茫的夜­色­,只觉得今夜必然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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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宫闱惊变,太子谋逆

墨黑的夜空之中不见一颗星子,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黑沉沉的挂在众人的头顶上,即便是雕梁画栋的殿阁之间已经燃起了灯火,顾云曦还是觉得这夜­色­实在是黑的可怕,她纤弱的身子直挺挺的立在那里,面­色­冷凝。

此刻本来已经到了轮岗的时候,顾云曦也可以出宫了,可是她没有,一股子极为强烈的不安之中夹杂着点点的兴奋在她胸腔之内冲撞,顾云曦在等,等这一个不平静的夜快点到来。

含光宫之内的灯火亮的扎眼,可是和此前不同了,整个含光宫都沉浸在一种肃穆的气氛当中,所有侍立在一旁的宫人都凝神屏气,就连他们,也感受到了这宫里的不同寻常!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殿内传来,不仅是顾云曦,所有侍立在外的人都看向了一脸沉­色­的林筑,此刻的林筑是一柄即将破空而出的剑,顾云曦有预感,他的剑锋定然是指向太子的!

此前进宫的时候林筑未曾和顾云曦打招呼,此时他却是向她直直的走了过来,眸光凝重的看了顾云曦一眼,林筑沉声道,“顾统领,皇上召你进去。”

只这一句话好似有些不够,林筑想了一想又加上了一句,“有人举报太子在东宫私藏龙袍,皇上大怒,现在命我等去东宫拿人,这里的安危就交给顾统领了。”

镇守含光宫本来就是顾云曦的职责,顾云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没有多少表情,她眸光之中利光一闪而过,“林统领放心,这里有我。”

林筑转身就走,夜七跟在林筑之后,眸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顾云曦知道他的意思,当下安抚似地点了点头。

看着几人走开,顾云曦眸光沉沉的转身看着肖扬,“你都听到了?”

肖扬的眸­色­有几分意外,看着顾云曦的眼神也带着几分犹疑,顾云曦知道他在怀疑自己,也不点破,只沉沉开口,“你现在马上回羽林军大营,今晚所有的轮岗都不换了,带营中所有的兵马过来含光宫,非常时期,不可出岔子。”

肖扬点头应声而走,顾云曦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转身进了含光宫。

赵琅华到底还是动手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的进了殿门,待一个小太监进去禀了一声才转出来将她引了进去,含光宫的内殿顾云曦从未进去过,此刻一进门便被呛人的烟味儿紧住了呼吸,她眉头猛然一皱,低着头向着主位走了过去。

“顾云曦拜见皇上。”

主位是一个五尺来长的软榻,三尺长的金丝绒百枝缠龙迎枕上靠着公孙烈微见佝偻的身子,此刻的他微闭着眼眸,抬眼看了一眼下方的顾云曦,轻声出口,“你可怕?”

顾云曦摇头,“不怕。”

公孙烈手中握着两枚核桃大小的玉珠,此刻团在手中转动着,再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既然不怕,便留在这里侍候,起来吧。”

公孙烈的声音平静如斯,似乎完全不在意儿子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面上也是一片安详的神­色­,没有分毫的怒气。

“是。”

顾云曦不再言语,低低应了一声便站在了边上。

大殿之内的香味儿太浓,不知道里面焚的是什么,可是这香味即便是那么的浓,顾云曦还是想到了一样东西,她虽然不会医术,可是药材知道不少,她抬了眼往公孙烈的身上看了一眼,年过半百的人纵然挺直了身子,呼吸却是一点也不稳,面上有一种病态的黄­色­,眼窝下面是一片青黑,顾云曦垂下眸子,一颗心微微的一沉。

时间过得很慢,公孙烈手中的玉珠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这内殿之中越发的显得渗人,福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眸光不知道看向了哪里,他们三个人都在等。

好像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许久,飞快的脚步声忽然出现在了三人的耳边,公孙烈睁开双眼,福安赶忙走出内殿,在外面不知道见到了什么,一声惊呼压制不住的蹦了出来,顾云曦心中一跳,转头却见公孙烈的眸子越发的森寒。

“皇上,是夜统领。”

“让他进来!”

顾云曦打眼看过去,进来的果然是夜七,不负适才的­干­净利落,此时的夜七手上一手的血,胸前和衣襟上同样有暗红­色­的斑点,公孙烈一见便是一声冷笑,这厢夜七已经跪了下去,“请皇上恕罪,微臣办事不力。”

公孙烈冷声开口,“怎么,那逆子竟敢抗命?”

夜七摇头,“微臣带着人进了东宫之后才知道,原来太子早已经不再东宫里面了,微臣正要带着人追出去,却遇见了不守规矩的禁军。”

这“不守规矩”四个字实在是太过奇怪,正当公孙烈冷着眸子待要质问夜七的时候,另一阵脚步声更快更沉的传了过来,福安眉头一皱往出走,走到一半却看到林筑的身影已经冲了进来。

林筑的手中拿着一道明黄的折子,走到夜七身边一跪,连给公孙烈请安都来不及的说,张口就道,“皇上,太子殿下带着人逃出了皇宫,现如今不知去向,微臣还收到京都巡防营的信报,朝圣门朝御门朝安门之外聚集了大批的云南军!”

似乎是为了应和林筑的话一样,一片死寂的夜­色­里忽然又一声天地崩裂之声响了起来,公孙烈和夜七、林筑三人面­色­一变,公孙烈猛的将手中玉珠掷在地上,“孽障!”

两个字沉沉落下,公孙烈从踏上下的地来,福安连忙给他穿好了鞋子,公孙烈二话不说就往外走,顾云曦和夜七相视一眼连忙跟上,林筑却是眸光一沉才站起身上跟在公孙烈身后走了出去。

“孽障,等不及朕死了,这就要开始犯上作乱了!”

云南军和出现和太子的“私藏龙袍”相撞的这样巧妙,怪不得旁人联想,更何况云南军出自钟林云之手,而钟林云并不会随便的就行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而这燕京城之中唯有太子一人,境地堪忧,竭偏锋也不奇怪。

公孙烈要往哪里去顾云曦不知道,只跟着便是,公孙烈却是出了含光宫往勤政殿的方向而去,一路走一路上还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炸响之声,宫人们勉勉相觑,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瞬间惊慌了起来,一路上可见的宫中的老人在不停的呵斥自己身边的人,而夜七一边走一边已经给了随侍过来的几个禁军眼­色­,接下来要做什么,自有安排。

顾云曦的眸光落在夜七和林筑的身上,夜七自然不必说,可是这林筑,顾云曦本来以为此人乃是公孙烈的死忠一党,却也想不到在这件事当中,他所扮演的角­色­竟然是如此的主动,什么时候起,这位禁军统领都是向着公孙墨的了?

肖扬已是跟在整个队伍之后,看顾云曦一眼,眸光之中有几分亮­色­,顾云曦对肖扬向来放心,又看到周瑾和许昌也在,当下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众人一路上往勤政殿而去,却是走到了勤政殿之后的“凌霄楼”!

勤政殿本就是皇宫之中地势最高最好的地儿,这凌霄楼有三层,每一层却能抵得上寻常楼层的三层,公孙烈好似不知疲累的似地连着上了三楼,待走到大开着的观景台上时,眸子里仅有的一点温润消散全无。

凭着这样高的地势看过去,整个燕京城的繁华都能看个大概,只见原本万家灯火的城池东西两边都燃起了漫天的火光,寒风阵阵的传来,众人好似闻到了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好似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

“巡防营左右两营,再加京畿营一万将士全部出动,在朝御门、朝圣门、朝安门抵挡云南军进犯,夜七带领宫中五千禁军前去增援,传令德王前往朝御门督战,再派人出城前往郯城,着晋南军主帅魏亦安前来增援。”

“所有将士需得全力以赴,不得让一人入城。”

“林筑封住皇宫宫门,肃清宫中内贼,守卫宫禁。”

“福安,传旨,派神踪府的人出手,将京城之内的细作一个个的给朕铲除了,再去将钟林云那狗贼的项上人头给朕带来,明日午时,朕要所有的乱兵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公孙墨看着那红澄澄的火光,一气不歇的说完了这些命令,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禁军衣服的人就上了楼来,看了林筑一眼沉声下拜,“启禀皇上,宣武门被围!”

宣武门乃是皇宫的第一门,此刻被围便意味着京城之内已经有不小的乱兵闯进来了,公孙烈嘴角一勾,“可是太子带的人?”

那人赶忙低下头去,“小人不知。”

公孙烈凌厉的一挥手,“夜七领人从宣启门出宫,林筑召集所有的禁军死守住宣武门!”

夜七闻言微微一迟疑,竟是猛的矮身下跪,“皇上,宫内禁军人手不足,不如将这五千禁军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公孙烈冷笑,“朝御门朝圣门才是最重要的,你莫不是要想让钟林云那狗贼入城?”

夜七面­色­微变,低低一声,“皇上英明”转身而去!

宫内禁军本是两万,奈何禁军素来有轮换外放整修之制,现如今在宫中能抽调的出来的不过一万五,被夜七带走了五千便只剩下了一万人,现如今城内城外都是强敌,若巡防营的分出­精­力来收拾城内的人马,势必要让钟林云带着人破城,可是若不收拾围住宣武门的人,公孙烈的­性­命又堪危了!

林筑消失了一炷香的时间去吩咐,待重新回到三楼只是公孙烈的气息已经有些微的不稳,福安看的心急,急忙掏出一粒药丸给公孙烈吞了下去,待缓过了一些才吩咐福安,“传令贤妃,内宫事宜由她安排,各宫不可乱!”

又看了林筑一眼,非常时刻,林筑赶忙安排了人手进入内宫护着各位娘娘,天边的火光渐小,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却响了起来,一些宫人听到这阵势更是惊慌不已,顾云曦眉头一皱,宣武门开始了!

公孙烈转过头看了屋子里的众人一圈,林筑肖扬等人自是不必说,却惟独只有顾云曦一个是女子,看着顾云曦虽然眸­色­凝重但是通体上下一片沉稳冷静的模样,公孙烈不由得眸光一亮,她竟是半点不怕!

顾云曦虽然没有直接和公孙烈对视,却也是知道他的想法的,她心中微微一颤,这样的场面,比起那茫茫无际空无一人的雪原,比起那千军万马踏破山河的阵势,还差了许多,她从那样的场面之中走过来的,此刻有什么好怕!

喊杀声阵阵,林筑即便是安排了得力的人守宫门,此刻却是心中焦急,他眸光珍重的看了顾云曦一眼,举手朝着公孙烈一拜,“皇上,微臣现下亲历镇守宣武门,皇上不必忧心,此等乱臣贼子,自然人人得而诛之!请皇上静候佳音!”

公孙烈微眯着双眼看着那高屋建瓴的连绵宫阙,忽然深深的一叹。

顾云曦本来十分激赏公孙烈此刻迸发而出的帝王之威,从容,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公孙烈无端的让顾云曦心生豪迈之气,奈何这一声叹,到底还是显示出了这位帝王的迟暮之心来。

一股子苍凉浮上心头,顾云曦眸光一暗,却见公孙烈豁然转身,冷笑一声,“想不到老了还要经历这样打打杀杀的事,走,朕同你一道去宣武门,待看看朕生出的孽障有几分本事!”

097灵儿传信,拖延时间

夜­色­之中的大燕宫如同一只匍匐在地的睡狮,没有人知道它在什么时候就会醒来用它锋利的獠牙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尽数撕碎,不安,恐慌,如同一块寒铁哽在所有人的胸口。

烈烈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向着顾云曦袭来,她裹紧了身上的外袍,脚步极快的跟在一大群人的身后,顺着年久的青砖阶梯一步步的登上了大燕宫宣武门的城楼!

城楼上严阵以待的军士,满脸惊慌的他们在看到公孙烈的那一刻从那幽深的眸子里迸发出了巨大的希望神采,常年镇守宫门的他们早已经忘记了刀口舔血征战沙场的豪情,他们只会眼­色­极好的对进出宫门的权贵宫婢们或是点头哈腰,或是耀武扬威,战争,离了他们太远!

墨面红边的旌旗高高的挂在城头,寒风一来,便飘飘扬扬的卷的老高,一个刚劲锋利的“燕”字深深的印刻其上,那旌旗好似长了眼睛,带着强盛了百年的大燕赋予它的威信与霸气,俾倪这城楼之下的一群乌合之众!

公孙烈脚步极快的走向城楼边上,这个当儿,已经有早先林筑安排下去的人迎了上来,极为小声的在林筑耳边说了几句话,林筑眸光一深,护卫在了公孙烈的身边。

“启禀皇上,夜七带着的人已经安全出宫,这城下的人马还在不断的曾多,微臣估计他们是在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才开始攻城,所有的禁军都已经在正阳门前集合完毕,正朝着这里来,皇上不必忧心。”

公孙烈浑身上下丝毫不见半分慌乱之­色­,他的眸子比那黑沉沉的夜空还要深沉上几分,一道寒光闪过,他眸光如炬的看下城楼之上手执兵器眸光发狠的乱兵!

顾云曦上前一步,只见的城楼之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目测过去有看不到头的趋势,顾云曦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怎么会忽然出现这么多人!

忽然想起此前街市上看到的那些人,顾云曦已经有了几分明白。

城楼上是一瞬间沉默的死寂,公孙烈静默良久,终于开口相问,“告密的人是谁?”

顾云曦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公孙烈在问举报太子私藏龙袍的人是谁,只见的那林筑一愣,双手一拱道,“启禀皇上,是……是太子妃娘娘!”

公孙烈有一瞬间的怔愣,少顷,那嘴角上却是挂上了一抹冷笑,顾云曦的手心之中出了些冷汗,黏腻的厉害,她眸光深沉的看着公孙烈的模样,一颗心已然沉到了谷地。

果然是她的手段!

顾云曦本以为公孙烈要赞赵琅华识大体,没想到他却是冷声一笑,“真是好啊,太子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夫君,她竟然如此的狠毒!”

林筑面­色­一变,顾云曦心中也是一惊,嘴角无奈的浮上一抹苦笑,公孙烈这个做父亲的,竟也这样的会护着自己的儿子吗?

林筑却是开了口,“皇上,太子妃娘娘这是大义灭亲,她这是要救太子殿下呢。”微微一顿,似是有些畏­色­,又道,“请皇上放心,微臣已经下令将东宫封死,赃物都搜出来了,太子妃等人完好无损的在东宫等着呢,皇上若是要见,虽是都可以见。”

公孙烈挺直了身子不说话,眸光却是落在了那些从四面八方汇聚道宣武门之下的乱兵身上,那些人身上都穿着款式不一的服饰,看得出来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小贩,有的是店小二,有的是书生……

公孙烈眸光森寒,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子民,他们的身上带着凌人的杀气,从四面八方而来,根本,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宣武门之下的人聚齐的越来越多,公孙烈静静的看着,眸光在那一群人当中缓缓的移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林筑也不着急,只暗自招手叫来几个得力的副将,自己做自己的安排。

没多久,城楼上便烧起了熊熊火光,火光一大,立时将城楼之下的场面照了个清楚,顾云曦面­色­苍白的看着城楼下静默沉寂的一群人,她知道,这些人蛰伏已久,他们是在等,等那个向他们发号施令的人。

大燕宫有三道宫门,却只有宣武门是常年开着的,因为大燕宫的宫墙整体修筑的较高的缘故,这宣武门的城楼自然是不容小觑,即便是城楼之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有着高高的城楼做阻隔,外面的人要想攻进来也不容易。

虽然如此说,可是情况却没有顾云曦想象之中的好,只因为禁军常年镇守宫中,极少遇到这样的阵仗,除去一些寻常的作战工具,其他的有用的军用物事便是少之又少,且皇宫宫门多,若是乱兵将宣武门攻之不下,定然要换到其他地方去,这样一来,禁军人手有限,立时便要捉襟见肘了。

顾云曦的眉头紧皱不展,其他人也是一样,公孙烈看着下面的黑压压的一片人,嘴­唇­微动,“不能再等了。”

林筑闻言便知道公孙烈的意思了,可是城楼下的人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看着源源不断来增援的人马,林筑觉得,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来得好。

顾云曦看着林筑低低的同公孙烈说了句什么,她缓缓的退到城楼后面去,想看到肖扬在哪里,正徘徊之间,却是听到了一个禁军副将的冷嗤,大抵是在说一个小太监,这会子不该出现在这里!

顾云曦下了几阶楼梯看下去,却见果然是一个小太监低着头站在城楼之下不愿意走,看着那背影,顾云曦心中生出一股子异样的感觉来,“怎么回事?”

顾云曦的声音不大不小,既不会惊动了公孙烈等人,却又让那小太监和一个络腮胡子的副将听见,果然,二人齐齐的转头来看顾云曦。

看着那一张稚­嫩­的小脸,顾云曦的呼吸猛然一滞,她急急忙忙的走下楼梯,想那副将一拱手,“这是福公公的人,留下看着含光宫的,只怕是有什么消息要递上去,多谢兄弟了。”

顾云曦的身份没有人不知道,此刻竟见她称自己为兄弟,那络腮胡子的汉子微微一怔楞步伐极快的转身走了,顾云曦赶忙将小太监拉到一边的角落里,说话的语气都带了几分厉害,“你怎么来了!”

灵儿苦着一张小脸,看着自家主子被冻白了的嘴­唇­眸光担忧,“主子,是公子让我来的。”

顾云曦一愣,眉头当即一皱,“他让你来你就来,你装成这般样子,要是被发现了会被禁军乱刀砍死,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他怎地放下心的,我现在跟在皇上身边,身边有人护着,他让你来­干­什么?”

灵儿听到顾云曦这般气愤,当下嘴角便是一撇,“主子莫急,公子让灵儿来告诉主子,今夜的变故自然会有人收拾的,只要禁军能拖延时间将乱兵留在宣武门之下,这大燕宫便不会有什么危险,主子,公子知道您还留在宫里才让我来寻您的,公子这可都是为了您。”

顾云曦一滞,心中某一处一塌一陷,再说话只是便没有分毫的怒气可言了,她低头紧了紧自己的披风,心中却是在想,一定是怕自己受了伤连累了他,可开口之时,说出的话却是连自己都没想到,“京中到处都是乱兵,楚侯府的宅子那般显耀,可还好?”

乱兵四处出动,指不定就会杀烧抢掠制造混乱呢,顾云曦的担心自然有道理。

灵儿的嘴角便浮起了一丝笑意,“主子放心,公子那边极好,城里虽然乱,但是百姓都知道要出大事,基本上没人在外面乱走,就只有朝御门朝圣门那边喊杀不停,再来就是宣武门这里,其他的地方一切都好着呢。”

顾云曦侧耳一听,风声呼啸之中好似有阵阵的喊杀声传来,只怕朝御门朝圣门已经开始了,是从紧急,她没时间了。

“我知道了,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我去禀报皇上,尽量的拖延时间!”

灵儿看着顾云曦急急转身离去嘴角一扬,这主子是不是忘记了灵儿是会武功的人!

顾云曦再次上了城楼之时便看到林筑面­色­微微凝重的站在了一边,她眉头一紧上的前去,只听得公孙烈正落下四个字,“事不宜迟——”

“皇上!”

顾云曦猛的跪倒在了一旁,低着头的样子十分的坚定执拗,公孙烈冷眼看着她,“何事?”

顾云曦微微抬眼,不卑不亢的看着公孙烈,“请皇上三思,此时主动出击我们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微臣以为此时我们应该以静制动,稳定军心,城下的人看我们胸有成竹,还未动手心中已然畏惧了三分。”

公孙烈冷嗤一声,顾云曦到底是个女子,此时此刻也怕了兵戎相见的血腥场面了,“你且退下,楼下的乱兵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就算是宣武门不破,朝圣门、朝御门也是保不住的。”

顾云曦承认公孙烈想的有道理,眸光火速一转,“皇上,此事说到底太子殿下脱不了­干­系,不管太子殿下是不是主犯,皇上都不应该先动手,此事若是被史官知道,再加以夸张,即便是皇上无错,皇上只怕也少不得背上一个狠辣杀子之名,实在是……实在是与皇上千秋圣明有损!”

顾云曦眸光真切,言语虽然有些不当,却是说到了公孙烈最为在乎的一件事,后世之名!

他执政三十多年,大燕愈见强盛,圣君明君他是跑不掉的,若是临老了在这兵变一事之中处理不当,少不得有些人不知内情要对他加以诟病,看到公孙烈迟疑了,林筑当即上前一步,“皇上,顾统领说的有理,皇上即便是有雷霆手段降服太子,却也要等太子真正动了手再可,不然若是太子反咬一口,您平白受了污名。”

公孙烈听着两个臣子的切切之词,眸光几动,直直的看着城楼之下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本来齐聚在一起的兵马从中间分了开来,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御马而来,本来温润俊朗的男子此刻浑身都是煞气,眸光直直的落在了城楼之上,待看清了那一抹明黄之­色­,男子握着马缰的手由不得一紧。

公孙烈眸光亦是猛然一沉,挥手让顾云曦和林筑起身的同时语声暗哑的大喊一声,“长卿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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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白­色­情人节快乐……

098峰回路转,成王归来

公孙长卿没有想到公孙烈会出现在城楼上,他下意识的驻马,仰头远远的看着城楼上一身明黄以见苍老的公孙烈。

他是嫡长子,一生下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他曾以此为荣,可是自从三岁那年搬进东宫日日与太子太傅为伴之后,他不知多少次的厌恶自己的身份,他的父皇看着他,眼里只有失望,她的母亲看着他,面上从来没有笑意,那些围着他转的人句句将他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可是他自己知道,他资质不及人,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入不得那个人的眼!

他是太子啊,可是他连喜欢的女人都保不住,他是太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外祖身死母亲被囚,公孙长卿冷冷的一笑,书卷气的脸上因着这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变得有些­阴­鸷,他抬眸看向城楼上的老者,心中仅有的一点点温情淡了去。

到这一步,他哪里还有回头路呢?

身边的随从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一步,低低出声,“太子殿下?”

公孙长卿低头打量他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整军,下令,攻城!”

随从面­色­一松,转身向着跟在公孙长卿不远处的几个人御马而去,城楼上的公孙烈看着无所动容的公孙长卿,眸光越渐锋利。

“长卿,你何来要走这一步,朕把什么都给了你,这天下,那皇位,到最后都是你的,你如此做,未免让朕,让天下人寒心!”

公孙长卿嘴角一抿,“父皇,儿子不敢对您不敬,父皇既然对儿子如此爱厚,不如写下立时写下即位诏书如何?”

公孙烈身形一颤,撑在石砖上的手青筋暴露,“长卿,你信父皇,今日之事定然是那钟林云有了叛逆之心挑你起来的,父皇相信你,你还是父皇的好孩子。”

公孙长卿冷笑,看着公孙烈的眸光越发的讽刺了,“父皇放心吧,儿子带您如往昔,倒没有人来挑唆我。”公孙长卿看了看围着自己的人,“父皇,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还请您下令开了宫门,我好请他们回家里坐坐。”

顾云曦从来没有想到公孙长卿会有这样一面,她见他的次数极少,印象之中总与文弱二字脱不开关系,可是此刻,她所见的公孙长卿竟是能与公孙烈强硬对立,阵势上更是没有半点的气弱,顾云曦眸光一敛,到底还是公孙烈的孩子。

“逆子!”公孙烈终究还是将忍不住,一声暴喝当即让他身形一晃,林筑见状要上前扶他,却被他暗里挥手挡了,公孙烈看着城门那一处的火光,眸子里不知是沉痛还是狠辣。

“你可知道,你今日走的这一步,若是输了,会是个怎么样的后果?”

公孙长卿打马上前两步,身后的人立时跟着他动作起来,林筑见状面­色­一沉,挥挥手自有禁卫军上前安排。

“儿子既然走了这一步,便不怕会有什么后果。”

公孙烈狠狠的看着公孙长卿,“好!好!好!你有骨气,你没想过你母亲?你没想过你未出世的孩子?他们可没有你这样有骨气!”

此话一出,公孙长卿的眸­色­越发的愤恨起来,“父皇真是好记­性­,还记得宫里还有母亲这么个人,只可怜现在的母亲只怕是想死也不敢死,她害怕,担心,害怕自己一死,她的儿子就忍不住犯错,至于未出世的孩子——”

公孙长卿微微敛了敛眸子,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眸光恍惚的一笑,“谁让他投胎到我的孩子身上,若是……就算这一辈子是我对他不起,此事若是成了,我能给他的都会给他,绝不将他至于绝望之地,更不会斩杀他的族人,不会欺辱她的母亲,我必会待他十二分的好,如同父子的好!”

公孙长卿的声音苍凉萧索,如同这寒风一样让顾云曦变体生寒,公孙烈皱紧了眉头,眸光沉沉落在公孙长卿身上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他猛的闭上了眸子,再睁眼之时,眸光清透之中带着些涩然,嘴角的苦笑漫上,不只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旁人。

公孙烈微微摇着头,“长卿,你竟是在怨朕!”

公孙长卿轻轻地垂了头,高大的身形此刻显得分外的苍凉,公孙烈看在眼里,正要说什么却是猛的咳了起来,这般撕心裂肺的咳嗽落在众人的耳里不由得让人新生惶恐,林筑招呼福安想要将公孙烈扶到后面去,公孙烈却是强撑着支起了身子。

福安等人眸光黯然的退了下去,公孙烈面上的笑意更甚,他抬眼看了看还在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人,又看了看朝圣门的方向,“长卿,你对钟林云可有信心?”

公孙长卿抬了头,不说话。

公孙烈又是咳了几声,这才一拍手边的城墙石砖,“朕与你打个赌,就赌朝圣门,若是钟林云赢了,你也不必在劳烦你的这些朋友们,朕大开宫门迎你进来,你要的诏书,朕也会一字不落的给你!”

公孙长卿一愣,公孙烈的眸光森森的看向了他,“长卿,你敢不敢?”

城楼之下的人当下也是窃窃私语起来,公孙长卿和公孙烈对视良久,嘴角一抿,“既然父皇有这个兴致,长卿当然奉陪!”

公孙长卿自然敢的,他从没有怀疑过钟林云的两万兵马,即便是巡防营和京畿卫的人再强,两万云南军,五百担火炮,再加上晋南军的增援,任他公孙墨神兵遁甲,也抵挡不住!

公孙烈看着公孙长卿胸有成竹的模样沉了眉头,顾云曦从福安拿出端过来一杯黑乎乎的药汁躬身递给公孙烈,“皇上且安心,德王殿下不会让您失望的。”

公孙烈若有所思的看了顾云曦一样,端起她手中的杯盏将药汁喝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寒风凛冽,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朝圣门的喊杀声在继续,可是频率却是越来越小,越来越慢了,公孙烈眸光一沉,城楼之下的乱兵却是更加兴奋了,就好像钟林云已经进了城一般,公孙烈招呼林筑过来,语气沉沉,“都准备好了?”

林筑的语气虽然沉暗,却到底没什么慌乱,只点着头,“皇上放心,”

公孙烈冷眼看了看城楼底下的人,只等着那让人惊心动魄时刻的到来。

一直不见有人送消息来,顾云曦的眉头越来越沉,城楼之下再不见还有什么人来,看着黑压压的七八千人马,顾云曦直直感叹,这皇城之中竟然混进了这么多人!

便是在此时,一骑飞马飞快的朝着宣武门的方向来,所有人的眸光立时都落到了那一处,顾云曦呼吸一紧,只看着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主子!来了!来了!”

不知道是来人太害怕还是太兴奋,声音调子已经变了形,此话落在乱兵耳中,微微一晃便炸开了锅!

钟林云来了!

公孙烈眸光一沉,顾云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那人马已经由着人群让开的道儿向着公孙长卿而去,看到众人脸上的喜­色­一双眸子快要瞪了出来。

“主子!成王来了!”

公孙长卿刚扬起来的嘴角沉了下去,满面喜­色­的乱兵们也是猛然一愣,公孙长卿回过神来,当即厉声一问,“混账,到底怎么回事?”

来人从马上连爬带滚的到了公孙长卿马匹边上,只磕着头哭道,“主子,钟大将军带着人马本来一直占着优势的,可是眼看着钟将军就要破成了,成王殿下忽然带着兵出现了,钟将军退无可退,进无可进,不过两个时辰,两万人马全部折在了德王殿下和成王殿下的手里,这会子,钟将军已经受伤被俘了,小的们去了那么多人,只有小的一个拼死逃了过来,主子,怎么办啊!”

公孙烈皱着的眉头松了开来,公孙长卿看看远方黯淡下去的火光,猛然转头看向公孙烈,大手一挥,“攻城!”

城上城下当即成剑拔弩张之势,公孙烈看着公孙长卿的模样,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话音刚落,就在城楼之下的人马举着弓箭准备开­射­之时,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踏地之声气壮山河的迎风而来,公孙烈远远的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火龙,眸光一亮。

公孙长卿转头看向那蹄声来处,刚刚举起的长剑的手轻微一颤,这变故来的极快,城楼之下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城楼之上已经当头洒下了一片漫天箭雨。

公孙长卿一看,在城楼火光黯淡之处,早就有神弩营的人瞧瞧候着了,此时箭雨齐发,他眼前立时便倒下了一片人,公孙长卿双眼大睁的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倒下,眸光猛然一闭,“走!”

急急抵挡的人惊愕的回过头来看着公孙长卿,公孙长卿冷箭一挥,“向东,走朝齐门!”

城楼上公孙烈冷然一笑,“想走?!”

林筑当前掏出袖子里的一截烟火,只听得“咻”的一声,一道淡蓝­色­的烟火便窜上了越渐墨黑的天幕,不消的片刻,就在公孙长卿想要逃的方向忽然杀出一路人马来,领头之人是个生面孔,长脸高鼻,眉眼深刻,此刻嘴角带笑的看着奔逃过来的人,长剑一指,“杀!”

一个字落定,便响起了一阵阵的惨叫之声,不多时,宣武门前的官街上闪出手执火把的一队人马来,顾云曦眸光掠过去,那队人马之中,走在最前头的,赫然便是公孙成霖!

顾云曦嘴角一扬,“成王!”

公孙成霖的出现彻底的终结了公孙长卿的希望,眼见得自己的人被砍杀的七零八落,他颓然的放下了手中的长剑,旁里一道冷箭朝着他飞来,他眸光淡漠的看过去,竟是躲也不躲的站在当下。

“钉”的一声!

那冷箭从他眉梢擦了过去,公孙长卿睁开眸子茫然的四下一看,不远处,公孙墨穿着明锦白袍身形挺俊的骑在马背上,看着他的眸光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远远地,公孙成霖已经跳下了马,就在满地的血­色­之中跪了下来,那俊朗的面容此刻远远看起来满是风尘血迹,一身袍子也是褴褛的不成样子,公孙烈满眼赞赏的看着公孙烈,抑制不住激动的连声赞叹着,“好,好,好,成霖回来了,成霖回来了!”

公孙成霖起身,公孙墨也上前远远一拜,公孙烈看着两个儿子相携前来,眼角闪过一丝利光,嘴角却是笑着不停地说着好,他抬着手摇摇指向远处已经落败被擒的公孙长卿,“把他,把他——”

把他怎么样?

顾云曦正远远的看着公孙成霖和公孙墨,却是听到话音戛然而止,下意识的转头一看,公孙烈的身子已经悬然倒了下去。

“父皇!”

“皇上!”

一阵惊呼响起,如墨般的天边终于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顾云曦站在边上Сhā不进去手,她­干­脆的退至一边,深深的一叹,这个兵荒马乱的夜,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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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了两个班,再加上找实习的问题基本上没啥休息时间了,更新上还请大家海涵,因为更新问题弃文的朋友我不强留大家,真心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和陪伴,我也追过文,我知道等文的心焦,所以没关系的,只是我真的没办法。

以后的时间不多,这文我会慢慢的写,先跟大家说一声报备一下,时常万更基本上没可能,力求保持日更保证质量,哎,话说写这文挣的钱连电费都付不起的说,我只为了写完这个一部分朋友比较喜欢我自己也非常喜欢的故事,所以,因为喜欢我会坚持,希望有耐心的朋友陪我一起吧。

o(╯□╰)o打仗没写好,有点心急了……呼,不能焦躁……

099功过是非,赏罚分明

时近午时,顾云曦终于在含光宫前看到了一身血迹残渍的公孙墨和公孙成霖,顾云曦徐徐走过去,安然行礼,“拜见二位殿下。”

几个月不见,公孙成霖面上多了几分沉稳,虽然一看到顾云曦那眼角眉梢都漫上了笑意,却是极为持重有度,“云曦,好久不见。”

顾云曦嘴角一勾,看一眼面­色­沉静的二人,料想着宣武门之变已经收拾妥当了,她回头往含光宫一瞟,意有所指得道,“皇上已经醒了,宣二位王爷进去呢,皇上毕竟年事已高,总是喜欢看到子孙圆满喜乐的。”

公孙墨的目光一直在顾云曦面上婉转,此刻闻言眸光一眯,与顾云曦对视一眼,为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在公孙墨二人身后,是几个顾云曦未曾见过的将领,顾云曦目不斜视的转身,领着公孙墨二人往含光宫内走去。

经过昨夜的乱局,含光宫内免不得人心惶惶,走过两道仪门,含光宫的大殿之外等着好些人,公孙墨眸光一扫,顾中正、文渊、等人都在其列。

进了大殿,主位上的公孙烈面­色­微微有些惨白,贤妃赵湘澜一身水蓝­色­湖绸宫装侍立在旁,公孙墨看了看赵湘澜,见其面­色­淡然并未有何不妥,这才舒了一口气。

“儿臣,拜见父皇。”

公孙墨与公孙成霖跪地行礼,公孙烈轻咳两声,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着二人起身,顾云曦低垂着眸子,站到了殿门旁侧。

“都处理妥当了?”

公孙墨上前一步,“回禀父皇,都处理妥当了,京中南北两市闭市三天,今日里只有朝御门开,神踪府的人长在城内大肆搜捕,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人。”

微微一顿,“所有犯案之人都押解在天牢,还请父皇定夺。”

公孙烈好似十分疲累的闭着眸子,手指随意的扣着椅臂,“成霖上了折子说川西军中有事,不能按原计划回京,这会子倒是来的正好。”

公孙成霖面­色­微变,当下便跪了下来,“回父皇,儿臣临走之时川西军有内贼作祟发了一场小乱,儿臣情急之下发了折子心中却是挂念着父皇,便下了狠的将头犯几人处决了,这才将乱局震了下来,儿臣本想带着人马走一段之后再送折子向父皇请命的,结果送折子的人刚走到京城外便发现城外的驻军有异动,待回来禀报了儿臣儿臣才领着兵马直接赶到了京城外,正好遇上了这场祸事。”

公孙成霖心中有些微的忐忑,说完这些话之后目光不由得往公孙烈的方向瞟去,良久,公孙烈点着头,“很好,若非此次你来晚一点儿,朕现在就不可能安然坐在这位子上了,来人——”

话音落下,秉笔太监已经上前听旨了,公孙烈又轻咳了两声,“成王治军有道,救驾有功,晋为亲王衔,赐亲王珠三颗。”

话音落下,在场几人都是面­色­一变,有功固然是要赏的,可是这赏赐未免太高太快。

公孙成霖背脊一直,赶忙伏地谢恩,侍立在公孙烈身后的贤妃闻言看了公孙墨一眼,公孙墨却是面­色­如常的并不回应,待公孙成霖谢恩起身,公孙烈才招手宣顾中正等人进殿。

这中间福安又给公孙烈送了一碗汤药来,闻着那汤药的味道,顾云曦又想到了当日进内殿所闻道的气味儿,当下眉头便是一皱。

“微臣拜见皇上。”

公孙烈喝完了汤药起­色­当即便好了许多,挥挥手令几位近臣起身,端正了身子看着堂下几人,在站着的都是他平日里十分倚仗之人,虽然位份不等,却都是实打实有实权在手的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公孙烈颓然的向后一靠,“想必众位爱卿都知道了,现如今所有的犯案之人都在天牢等候发落,不知道几位爱卿有什么想法?”

顾中正等人相视一眼都没有要上前说话的打算,这边厢文渊见众人俱是不言不语,便上前了一步,“回禀皇上,依微臣看来,这群乱党乃授钟林云指使,妄图扶持太子殿下上位从而执掌大权,若论发落——”

文渊拿眼角扫了公孙烈一眼,“若论发落,必然是以钟林云为首。”

话音一落当即有另一人站了出来,此人乃是宣政殿大学士吴克,历经三朝,极为德高望重,只见他眉头紧皱,“文阁老此言倒是忘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今年二十有六,位及东宫,却坐下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依微臣看,太子殿下之罪与钟林云等重。”

公孙烈闭着眸子不言不语,正当此时,含光宫外有内侍禀报,太子妃求见。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此刻,这位太子妃为何要求见皇上?再想到太子妃肚子里好歹有大燕皇脉,众人面凝神静气,只听公孙烈的答话了。

“宣。”

一个字落定,众人都分立到了两边,顾云曦心中波澜微生,只见的一人素衣素面的走了进来。

赵琅华。

与往日温婉娴静却又华贵雍容的印象不同,今日的赵琅华步履沉重,惨白的面容上不见血­色­,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身上的衣裳也是粗布白裳一件,四个月的身孕已经微微的显了怀,她身子挺直,带着一股子决然之­色­一步步的走到了中堂。

“罪­妇­郎华,拜见皇上。”

一开口便称罪,公孙烈缓缓的睁开了眼眸,他的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这个从梁国远道而来的女子,眸光愈见深沉,“何罪有之?”

赵琅华伏地不起,沉声道,“郎华身为太子殿下之妻,明知其遭逢大变心有邪念却来不及阻止,明知太子殿下其罪重大应当自己以死谢罪却妄念尘世面见皇上,郎华有罪。”

说到底这件事和赵琅华并没有关系,相反的,关于太子私藏龙袍还是她向皇上举报的,此时此刻她又想做什么?

公孙烈挥挥手,“起来说话。”

赵琅华却只是直起了身子,一双明眉大眼看着公孙烈直直开了口,“罪­妇­初来大燕,曾因思念家乡亲眷而郁郁神伤,彼时太子殿下日日开解罪­妇­,更亲自为罪­妇­烹茶侍笔,太子殿下待罪­妇­尚且如此,更遑论待血脉亲人,皇后娘娘因罪被囚,太子殿下为皇后抄《忏悔文》数万篇,但求为皇后娘娘宽恕罪孽,国丈因罪身死,太子殿下食素斋至今——”

微微一顿,赵琅华眸光恳切,“皇后和国丈在太子眼中,并非十恶不赦,实为自己的血脉至亲,他如此做是在替皇后和国丈赎罪,又何尝不是在罪己,太子殿下得皇上循循教诲,刻刻宽厚待人,时时将孝道二字放在心中,虽则不曾有经天纬地之大才,却也并非十恶不赦要谋逆犯上之人,纵然此行是受了­奸­人挑唆,却也实在是滔天大罪,罪­妇­不敢求皇上饶了太子殿下的­性­命,只求皇上能让罪­妇­与罪­妇­肚里的孩子陪着太子殿下一同上路,黄泉路上,一家人有所照应。”

赵琅华字如珠玉,句句含情,却又没有故作可怜之意,再加上字里行间说出的太子的好,让公孙烈心中一紧,这最后一句话,却是一道晴天闷雷,公孙烈没有想到,这太子妃赵琅华今日里竟然是来求死的。

公孙烈有些微的踌躇,正在此时,却是公孙墨上前一步跪地磕头,“父皇,父皇乃传世明君,既然知道皇兄乃是受了­奸­人挑唆,纵然有失察妄为之罪,却也并非无法宽恕,皇兄素日仁孝,必定是日前皇后和国丈之事让其心志郁郁,这才让­奸­人钻了空子,求父皇三思。”

公孙烈话音一落,公孙成霖便接了上来,“父皇,二哥此话有理,太子大哥与父皇乃是血脉至亲,皇家天威固然重要,却也比不上血浓于水,太子妃身怀大燕皇室血脉,此前大义灭亲,此刻更不畏生死愿与太子大哥同归,此等忠贞刚烈实在让成霖敬服,太子妃与太子大哥伉俪情深更让人动容,还请父皇明察。”

德王说太子的谋逆大罪只是受人挑唆,失察妄为,成王说太子和皇帝血浓于水,太子妃忠贞刚烈令人敬服,不过是一瞬间的静默,满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

“请皇上三思,请皇上明察!”

公孙烈坐在上位,看着满屋子的人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为何到最后要将太子赶尽杀绝的人倒成了自己了?

良久,公孙烈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何不随了他们去!

“太子妃忠烈,德王与成王仁孝,朕真是深感宽慰,但是无论如何,我大燕传世百年,此等有违纲常礼法的犯上之事必然不能轻饶——”

公孙烈抚额一叹,“云南王钟林云居功自傲,贪婪无德,妄图以乱兵夺宫,此等不忠不义犯上作乱之事天理难容,着刑部诛三族,其余亲眷尽数贬为庶民,充军流放,永世不得入朝。”

微微一顿,“太子公孙长卿,受钟林云挑唆心生邪念,无为无德,实乃皇家之大不幸,褫夺其太子之位,贬为县公,流放至北境苦寒之地,太子妃随行,三日后启程吧。”

秉笔太监早已将旨意拟好,公孙烈颓丧的叹了一口气,却仍是将强打起­精­神看着堂下诸人,“今日之事到此结束,余下一­干­人等由刑部尽数处以斩刑,任何相关联之人都流放吧,越远越好,云南军无主,暂时由成王安排,成王带回来的救驾兵马尽数论功行赏,由德王造册呈给内阁商议,京畿卫需要严加守卫,京城兴盛不可废不可乱。”

说完这些话公孙烈已经累极,挥挥手让众人退下便起身往内殿而去,赵湘澜目光复杂的看一眼公孙成霖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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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说三十万搞定太子的,结果到现在才搞定,终于啊终于~

100成王相邀,游园巧遇

顾云曦留在最后才走出内殿,出了含光宫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不远处公孙墨和公孙成霖正站在那里等着,看到她出来眸光一亮,顾云曦经了一夜面­色­到底有几分苍白,此刻递给不远处的肖扬一个安抚的眼神,看着他转身离开才嘴角扬起走过去,微微朝着迎上来的人一福。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公孙成霖老远的就迎了上来,上上下下的看了看顾云曦才吐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我问了二哥才知道你并不知道我们的安排,还担心你这里会不会出什么乱子,现在总算放心了。”

顾云曦心中一颤,到底还是一笑而过,“王爷这一路上想必累极,昨个夜里又是一场鏖战,虽然说得已经料理妥当,只怕还是有些棘手的事,现在还是早些回府歇着去吧。”

公孙成霖叹然,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却是一顿又落了下去,顾云曦一怔,两人之间便有几分尴尬,公孙成霖轻咳一声,面­色­倒是一片坦荡荡的笑意,顾云曦也扬起了嘴角,没有办半分不虞之­色­。

“过来,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顾云曦还是那一身禁军墨袍,身量纤纤,额发高竖,面­色­虽然有几分白,却是广袖飘飞一派从容之意,此刻嘴角一勾随着公孙成霖向着公孙墨几人靠了过去,只见在公孙墨身后,站着四五个穿着盔甲的将领,经过了昨夜一战,这几人身上都有些血腥味道,面­色­却是­精­神矍铄的样子,此前看到公孙成霖这般亲切的和顾云曦说话,老早就开始注意起顾云曦来。

公孙成霖兴致十分好,顾云曦知道这些人都是他从川西带回来的,这些人既然能跟着进宫,必然是立了功的,顾云曦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心中暗想只怕这些人以后都是公孙墨的左膀右臂。

“云曦,这一位乃是原来的川西军林源副将。”

顾云曦对着眼前身形高挑的男子点点头,那人却是对着她十分郑重的行了一礼,到让顾云曦有几分意外之­色­,然而其他人对此不置可否,顾云曦面­色­如常的侧身一让还了半礼。

公孙成霖笑笑,“你别看他不多话,打仗上面却是个好手。”

说着又转向另一人,“这是云麾将军连怀素。”

顾云曦点点头,微微一福,“连将军。”

面上带着几分武豪气的连怀素也是行了一礼,连声称着“不敢”。

“这是左都尉齐翔。”

“这是右都尉齐林。”

公孙成霖又连着介绍了二人,顾云曦仔细的看了看,却是觉得这二人眉宇之间有几分相似,便知道了这应该是两兄弟,她轻轻点头,福了一福,齐氏兄弟连连侧身还礼,大哥齐翔是个沉稳的,二弟齐林却是上下看了看顾云曦,扬声笑道,“在川西就常从成王的口中听到姑娘的名讳,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位飒爽巾帼。”

顾云曦看看公孙成霖,公孙成霖却是少见的看着她“呵呵”直笑,顾云曦摇摇头,“云曦不过是有几分运道而已,那巾帼二字真真当不得,成王殿下素来拿云曦当朋友爱重,自然是使足了尽头夸的,让诸位将军见笑了。”

公孙成霖笑着打断顾云曦的谦辞,从几人身后拉出一个人来,“还有这一个,这是秦允,你可还记得他?”

顾云曦早就看到了一脸淡淡笑意,眉梢眼角却尽是锋芒的黑甲男子,若说诸人当中最面­色­最为淡泊的便是这人,可是偏偏他浑身上下却都是逼人的气势,让人止不住的望而生畏,

顾云曦仔细的看了看秦允,点点头,“闻名不如见面,秦将军昨夜势如破竹杀伐果决,真是名不虚传。”

秦允眉间有一丝意外之­色­闪过,公孙成霖今日里是第一次引见他们几人,他可以确定公孙成霖绝对是第一次在顾云曦面前说道自己这么个人,却是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缘故来,秦允眼中的愕然一闪而过,却是朝着顾云曦见了个礼。

不光是秦允自己,其他人都有几分意外,还是公孙墨当先开了口,“云曦如何知道秦允的?”

顾云曦心中一凛,却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这边厢公孙成霖“呵呵”一笑,“还未来得及和二哥细说,这一次去川西的顺利全都是靠秦允,二哥肯定不知道,向我举荐秦允的是何人?”

公孙成霖这样说必然是有典故的,公孙墨却是不知道,顾云曦面上是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来什么不妥,可是公孙墨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看到其他人都是一脸的迷惑,秦允倒是豁然开朗,顺便眸光深深的看了顾云曦一眼。

“二哥可还记得,那一日去川西的时候云曦去了城外送我?”

公孙墨点了点头,公孙成霖又道,“二哥不知道,那一日万俟也去了,正好遇上我和云曦,就是那一天,万俟说他在川西军当中唯一识得的便是秦允,说他是个靠得住的,我这才不至于全无章法的去了川西。”

公孙墨眸光一凝,“原来是万俟——”

顾云曦心中吊着,看着公孙成霖毫不避讳的样子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愁,这边厢秦允却是飒飒的开了口,“说到底也是七八年前了,秦允彼时跟着家人从淮北逃难一路过来,恰好遇到了楚殿下,楚殿下出手救了我还给了我盘缠去从军,我彼时不知道楚殿下的身份,后来知道了便想着要报恩,楚殿下却是不受罢了。”

微微一顿,“这一次也多亏楚殿下秦允才能得了德王殿下和成王的赏识,不然秦允只怕还是小粮草官一个。”

秦允说的洒脱,其他几个川西军中来的多少也知道几分他的家世,此刻难免的有几分唏嘘,顾云曦听到秦允主动将这其中缘故交代了,一颗心也落了下来,再看了看公孙墨,轻声开口,“王爷,时辰不早,是不是该让几位将军出宫歇着?”

公孙墨点点头,“还是你周到,走吧,你们几个先跟着成霖去成王府歇着,宫里的赏赐很快就下来,你们几个的差事也都会换,到时候重新安置宅子也可。”

几人当即应好,公孙成霖看了看公孙墨,似乎是有话要对顾云曦说的样子,便领着几人走在前,而那几人看到公孙墨对顾云曦的亲近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当下顾云曦心中便是一凛,刚才这几人对她态度恭敬,莫不是——

“云曦。”

公孙墨开口打断了顾云曦的思绪,她不由得转头看向公孙墨,眼前之人熬了一晚上,多少也有几分起­色­不好。

“王爷?”

“当日里的计划并不周密,所以才瞒了你。”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前面走着的公孙成霖等人,又看了看那长长的宫道和周围连绵起伏的宫阙,一笑,“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云曦只是王爷的谋臣,主君做什么难道还要时时顾及这谋臣不可?”

微微一顿,顾云曦声音递了些,“王爷现在也可安心了,只要太子一出京城,您便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现如今也算是大势已定,只是皇上现在虽然病着,却还是有自己的手段心思,后面的路还得一步步的走,文阁老与朝政民生很有建树,后面只怕要多劳烦阁老了。”

说着她又向那几人看了一眼,“这大燕朝几十年来都不曾有多什么大的波澜,也是时候启用新人了,王爷只等那一张纸下来,到时候便可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若是放在平时,顾云曦说这些话不知道要引来多少麻烦,此时对着公孙墨说顾云曦却是不怕的,谁知到公孙墨只是站定,看着顾云曦嘴角一勾,却是不接着顾云曦的话走,而是轻声一叹,抬手为她整了整披风,“这样也好,我此前就说过,女儿家还是娇养些的好,此前是我的不是,以后必不会叫你吃苦。”

顾云曦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微微一福,“王爷言重了,这条路是云曦选的,云曦自然不会后悔,王爷大可不必——”

顾云曦的话没有说完,公孙墨就抬手放在了她­唇­边,顾云曦心中一紧,却是看到公孙墨正眸­色­深幽的看着她,公孙墨严肃的盯了她片刻才浮起了越来越大的笑意,他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云曦果然和别的女儿家不一样,不过也没关系,从今往后,我给你的,你只管拿着便好。”

这一刻的公孙墨是顾云曦极少见的强硬。

顾云曦敛下眸子里的情绪,这边厢公孙成霖却是叫了她一声,顾云曦解脱一般的看了一眼公孙成霖,抬头看着公孙墨笑道,“成王等不及了,王爷还是快些吧。”

顾云曦说完便朝公孙成霖走过去,公孙成霖看看公孙墨再看看顾云曦,“怎么了?”

顾云曦看着特意离远了些的秦允等人,摇摇头,“无碍无碍,成王离了京城几个月倒是瘦了一圈,这一次回来好生休养才好。”

公孙成霖失笑,却也知道她不愿多说,当下便道,“只看二哥怎么安排了,我自然是乐得清闲的。”

微微一顿,又看向顾云曦,“二哥的婚事也快了,听说王府布置的喜庆的很,你怕是不喜欢那样的热闹,明天我接你去我那里可好,秦允他们都不是俗人,人多也有意思些。”

顾云曦心中感慨,虽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却是哭笑不得,“王爷还不知道,这阵子我极少去德王府了,一来是王爷大婚,二来是我越来越懒了,去了哪里都觉得没有我那小院子好。”

顾云曦瞄了公孙成霖一眼,“不过成王殿下开了口,云曦一个弱女子哪里敢不遵从啊,王爷可要准时过来接云曦才好。”

公孙成霖当即大笑,两人又零零散散的说了许多才走到了宫门口,宫门口却是听着好几辆打车,除了专门来接成王、德王的之外,还有顾云曦的车,另外的几辆车,顾云曦却是一眼看了出来,自家父亲的,文阁老的,还有几个六部阁老的车都在,顾云曦转头看了一眼公孙墨,知道这是有事要说,便朝着几人行了礼上了自己的小马车。

宋止看着人上了车,也不等顾云曦吩咐便赶着马车上了路,却不是往相府去的,顾云曦坐在车里半天不觉得,只听到人声喧闹了才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宋止,这是要做什么?”

宋止这才知道顾云曦不知道,当下停下了车,“姑娘不知道,是灵儿姑娘,上次出了那事之后灵儿姑娘就觉得不对,她说已经告知了姑娘了,今日转一圈再回去。”

顾云曦也上了心,“灵儿可在这附近?”

宋止点点头,“灵儿姑娘说了,会一直跟着咋们的。”

顾云曦点了点头,“这几日两市都闭了,就从绣坊那边转一圈就回府吧。”

宋止应了一声马车又动了起来,顾云曦掀开帘子往外看,经过昨夜那一场乱,街上果然是冷清了不少,不过还是有许多小贩出来摆摊,时不时的有快马在城中飞驰而过,看那些人身上的衣裳,顾云曦知道,那是神踪府的人。

眼看着京都并没有顾云曦想象的那般混乱,她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百姓总是无辜。

昨晚一夜未睡,顾云曦早有些支撑不住,便靠着马车摇摇欲睡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帘子被一把掀了开来,顾云曦睁眼便看到灵儿一脸气郁之­色­。

看到顾云曦看她,灵儿嘴一撇,“主子,跑了!”

顾云曦前后一笑,免不得笑了,只拉了灵儿过来坐,又问道,“你觉得,那人对我们有没有恶意?”

灵儿想了想,“那人好像不是之前的那人,不过衣裳是一样的,能这么快就跟上主子的车,必然也是等了许久的,是不是好人灵儿不知道,不过灵儿追了他几次他都只是甩脱我,却不是回身杀过来,想来即便不是好人,也不会多么的棘手。”

顾云曦很想说,人家过来杀你才越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可看到灵儿的模样又觉得匪夷所思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女儿家,即便在朝堂上怎么样却终究入不得很多老学究的眼,也不会真正的对那些世家大族权贵人家有什么影响,何况还有德王,成王和丞相父亲护着,那人武功连灵儿都追不上,若是真的有什么歹念,也不会只是这样跟着守着。

监视?

顾云曦想着却是一笑,自己没什么可瞒着的,监视就监视吧,时间一长,到底是谁的手段也都能有迹可循了。

顾云曦宽着心的想着,等回了相府也不理越娘等人担忧的眸­色­,用了饭洗漱一番便去睡了,这一睡,便是整整一日。

夜­色­渐渐的落了下来,越娘掌着灯从外室进来,看到床上一片沉寂睡着的人面­色­微微一暗,几步走出去紫兰却是等在那里的,“嬷嬷,怎么样?”

越娘摇了摇头,“还睡着呢。”

越娘一片沉­色­,放下手中的灯盏沉沉叹着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生,这几天姑娘的面­色­也是越来越不好了,她却又是什么都不说的热,昨晚上总算是有惊无险,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紫兰在边上笑着倒了一杯茶递到越娘的手里,摇摇头,“嬷嬷总是思虑的太过了,现如今太子那事已经是定局了,没了太子,那德王便是一家独大,嬷嬷您想想,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咋们主子,那可是德王殿下心尖上的人,成王也待咱们姑娘好呢!”

紫兰说着这话越娘却是剜了她一眼,“你这话可万万莫要姑娘听见,姑娘可不是那般攀名附利的人,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若是让旁人知道坏了姑娘的名声,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才好!”

越娘纵然说的凶狠,紫兰却是知道她定然没什么恶意的,却是一叹,“咋们姑娘这也到了十八岁了,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着急呢,大小姐今年满打满算也二十岁了,这也算是成婚晚的了,嬷嬷也不说说姑娘,哪有姑娘这样对自己的婚事都不上心的啊,就算不是德王殿下,那朝中还有许多少年英杰呢,这府里也没个人位姑娘张罗——”

越娘想到了这桩大事,也是沉声一叹。

内室之中,顾云曦双眸大睁的看着自己的帐顶,一片幽暗之中也看不清楚,可是顾云曦却是直瞪瞪的瞅着的,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越娘和紫兰的话尽数落在顾云曦的耳朵里,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婚事对她来说还是太远了些,她还有娘亲要救,还要仇要报,等这些事情做完,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呢。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顾云曦黑暗之中轻声一唤,“灵儿?”

这声音极小,那黑沉沉的床边却是立时走出来一人,顾云曦听到外室没了动静便知道外面的两人定然出去了,此刻将灵儿拉到自己身边,“明日里,你继续跟着那个叫卫靳的,我想这几日寻寻他。”

黑暗之中的灵儿眸­色­之中闪过一丝犹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下。

第二日,顾云曦刚收拾妥当,门房里边来传话,说是成王府的马车已经来了,紫兰侍候着顾云曦又喝了杯茶,这才带着紫兰缓缓的出了门。

坐上成王府的马车,一路沿着大街走,不多时就在成王府的二门之前停了下来,顾云曦下马车的时候正好在侧门处看到了好几辆马车,便不经意的问前来迎接的小厮,“怎么,今日成王殿下有很多客人吗?”

那小厮一怔,连忙摇了摇头,“除了几位将军之外,便只有楚殿下和敬慈公主了。”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心中却是有微微的别扭,怎么他也来了。

跟着小厮进院,还没走几步,便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顾云曦嘴角一勾,多久没听到公孙慈的笑声了?

“王爷,顾二姑娘来了。”

顾家有两位姑娘,这小厮自然要说清楚,热闹的厅中有一瞬间的停滞,片刻,便见一身鹅黄宫装的公孙慈满脸笑意的冲了出来,顾云曦一见之下心中自然松快不少。

“顾姐姐!”

公孙慈扑到顾云曦身边,看得出来心情十分的欢快,小姑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顾云曦一瞬,面­色­不佳了,“顾姐姐怎么打扮的这么好看,阿慈不要和你一起了!”

顾云曦哭笑不得,“公主才是最好看的,云曦可不敢和你比。”

公孙慈现在也不是个小孩子了,不过是玩笑一句,两人正笑个不停公孙成霖就出来了,“云曦,快进来。”

公孙成霖今日里换上了一身白衫,整个人玉树临风的十分的俊朗,不远不近的朝着顾云曦招手,一时间让顾云曦眯了眯眼。

顾云曦应了一声桥公孙慈的手进了花厅,入眼便看到屋子里到处都坐着人。

几人连忙起身向着顾云曦见礼,顾云曦对着众人回了一礼,简单的问了个好便对上了一身黑­色­狐裘的万俟宸。

“楚殿下。”

顾云曦对所有人都见礼了,自然不能漏了他,当下倾身一福,万俟宸点点头算是应了,一副十分不寡不淡的模样,公孙慈在旁里看到万俟宸这样子微微有些不满,拉了拉顾云曦的手指着花厅之外院子里叫道,“顾姐姐,你看——”

顾云曦应声看过去,之才看到花厅之外的花园里,此时正昂首立着几支羽毛华丽光灿四溢的孔雀,顾云曦“咦”了一声,“这东西倒是稀奇!”

燕地­干­冷不产孔雀,只有偏南片的云宋、大楚等地多见,这会子出现在成王府,自然算得上是一景了,公孙慈兴致盎然的道,“这是四哥他们弄回来的,顾姐姐看着好看吧?”

顾云曦不愿拂了公孙慈的心意,当即点着头,“好看好看。”

公孙成霖在顾云曦二人后面站着,闻言轻声一笑,“你若是喜欢我便让人送两只到你那小院子里去,你那院子本就雅致,这样一来倒真是比二哥的府里好太多了!”

顾云曦有些奇怪,在她的印象里公孙成霖可是没去过碎月轩的,怎么就知道她那院子雅致呢,正想着呢公孙慈却是不依了。

“四哥偏心!”公孙慈抿着嘴角,“四哥方才不送给我,这会子顾姐姐只说了一句好看你就要送给顾姐姐了,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看到好看的姑娘就忘了妹妹!”

公孙成霖适才的确说了不能给公孙慈,此刻被公孙慈一闹便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要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冷眉一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起了这些话,平日里都是谁教你的,待会子我就让人把你的教引嬷嬷逐出宫去,看你还不学乖。”

公孙慈冷哼一声眸­色­几变,这边厢顾云曦却是“嗤”的一笑,拉着公孙慈无奈之际,“公主倒是喜欢这些东西,只是可怜这么好看的东西被你要去只怕没几天就不好活了,至于成王给我我也是不敢要的,只怕还得专门请人侍候着才好,也太麻烦了些。”

其他人都好笑的看着公孙成霖,顾云曦倒也真是不给公孙成霖留面子,说不要就是不要,公孙成霖无奈只得快请她坐下,公孙慈只怕是在宫中憋得久了,刚坐下便闹着齐林继续刚才的说辞,顾云曦喝着茶打量了那齐林一会子,这才知道公孙慈刚才笑得开心全是因为这位小齐将军言语风趣、见识广博的缘故。

顾云曦也不过刚进来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她本就不是热络的­性­子,没人惹自然不会多话,这会子便只是安静的坐着抿着茶,忽觉一道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顾云曦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在他的左侧方,万俟宸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孙成霖见她无聊便挨着她坐着,低低的说开了话,“今日二哥那边有事,你也知道,这个时候大意不得,云曦,这些日子我没在京里,你那羽林军可还好?”

顾云曦笑笑不说公孙墨,只道,“其实我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做那些事情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那原来的几个副将都是厉害的,我卖个乖人家也不至于为难我,所以倒没什么岔子。”

公孙成霖松口气,“这样就好,我想着有二哥在,就算那些人不服气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顾云曦点点头,看了屋子里坐着的几人,今日的秦允一身蓝袍,一头墨发松松的绑在脑后,样子十分肆意潇洒,想到那也所见的修罗般的人物,顾云曦只觉得这应该是两个人,这边林源和齐翔都是极为稳重的,都是一身明锦长袍,收拾的清爽­干­练,林源只是淡笑着,齐翔也只是不时地说一句,很有几分风骨,那边的连怀素整个人着了一身劲装短打,虽然现在只是家常般的坐着,身子却还是挺得直直的,嘴角带着笑,但是怎么看怎么还是个大将军模样,再看齐林,和公孙慈说的不亦乐乎,从容大气一点儿也不拘束,真真都不是凡品。

“几位将军的差事都落下来了?”

公孙成霖点点头,“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公文,但是宫里已经送出消息了,怀素和齐翔要回川西去,他们两个稳重大气,川西军需要能做主的,林源则是去云南军,那边目前是云南军的一个副将管这事,林源这些年虽然位子不高,练兵治军却很是有手段,这一次带着父皇的令牌过去,倒也不是拿不下来。”

顾云曦点点头,再看了那三人一眼,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敬服,“这样说齐林和秦允要留在京里了?”

公孙成霖点头,“秦允和齐林都是军旅出身,齐林这­性­子你也看到了,是个会通变的,在京中混是最好不过了,京畿卫经过这一次之后需要做些调整,二哥觉得京畿卫咱们自己人不多,这正好是安Сhā人的时候。”

“那秦允呢?”

顾云曦不知为何,对这个秦允的兴趣十分的大,公孙成霖看一眼秦允,摇头无奈的笑,“这家伙你是不知道,武功高强,狠辣却沉稳,行军打仗一定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早年间逃难的时候身上落下了病根子,这次和我说给他个守城门的差事就好。”

顾云曦不知为何眼皮一跳,看着公孙成霖,“所以你允了?”

公孙成霖点头,“不然还能怎么,反正留在京中也是好的,毕竟外面都有我们的人,京中稳固一些也是好的,这一次出事之后,此前那个巡防营右统领卫靳表现的十分果决勇猛,京中人马调度别人倒是比不上他,再加上他是你父亲的人,这一次二哥的意思是可以给他升一升,能调到六部去更好,正好,秦允就看中了这个巡防营的位子了,他是从外面回来的,从这里做起也不是不可以,我便准了。”

顾云曦的眸光便落在了秦允的身上,初看这人她还以为他一定是有大志向的,就算不是往内阁靠拢也一定是准备出京做一方大员的,却不知道最后他竟然落脚在了巡防营的位子上,再想到另一位巡防营的管事,顾云曦心中有几分不妥当。

“这巡防营左统领,如何?”

公孙成霖看了顾云曦一眼,“你忘了,就是上次那个宋涯啊,之前明明是太子的人,可是上一次二哥派人查了一下,却发现这个人只是立了许多军功,武功也算好,倒还没有成为太子的心腹,太子党的核心他也从未沾过边,既然什么都没查到,二哥自然不会胡乱的去压制谁,这边凉着他了。”

顾云曦点点头,这边公孙成霖却是看了万俟宸一眼,“云曦,说到这个倒是苦了万俟了,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万俟明面上都是太子那边的人,这一阵子出事之后万俟在朝中的境况越发的不好了,虽说他的身份不至于一定要和朝堂上的人争,可是总归难过的很。”

顾云曦心中大为意外,看了看公孙成霖诚恳的模样微微一笑,仿佛无意的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他又不是大燕的人,等他回了大楚不就好了嘛?”

公孙成霖虽然不喜欢那些­阴­谋算计,却是知道大局,此时低声咳了一声,看了看周围,见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他才放心的开了口,“云曦,这话以后莫要说了,若是被旁人听到了是要害了万俟的,他,只怕是极难回去了。”

顾云曦敛下眸光,心中越来越沉,到底,是真的不会放他走的!

被这样的情绪一扰,顾云曦的兴致便少了几分,公孙成霖也知道大家表面上是朋友,可真的要到那样的时候,只怕是兵戎相见了。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看了看厅中,想着这里终究不是个说话的地儿,便转头对着公孙成霖开了口,“咋们出去转转?你这院子可是京中极好的地儿。”

公孙成霖心中顾云曦有话对他说,当即便转头对着众人道,“老是拘在一处也没意思,我这后花园还算个可以走动的地儿,若是觉得厅里闷得,出去走走也无妨。”

在这里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也不必有那么许多的礼数,公孙成霖招呼打过,便直直的走出去了,顾云曦连忙跟上,二人一路上一言不发,等到了一处春花烂漫的地儿顾云曦才停下脚步。

“可是有什么难说之事?”

公孙成霖担忧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低着眸子想了想,“云曦这里真有一件事十分的棘手,想来想去能找的也只有殿下了。”

公孙成霖的眉头一沉,眸光十分的凝重,“有什么难处,你且说就是。”微微一顿,公孙成霖狐疑的看着顾云曦,“竟然连二哥都不知道?”

顾云曦想了想点头,左右看了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不告诉德王不过是为了不给他添麻烦罢了,德王,毕竟要大婚了。”

公孙成霖一叹,“你且说说看。”

顾云曦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竟然觉得公孙成霖可以相信,说起来,他们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太厚的情意,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顾云曦却是不会躲闪,“殿下可知道,有一种蛊毒叫——同心蛊?”

公孙成霖皱眉,摇头,“你怎么问起这个,这蛊毒我倒是知道一些,你说的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怎么了?你中毒了?”

看着公孙成霖担心的样子,顾云曦急忙摇头,“殿下不必问我太多,若是殿下手边的人方便的话,且帮我查一查,我要知道这同心蛊有没有解药。”

公孙成霖点头,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色­,见她一切如常才放心,“你也别着急,不管你是为什么我都不会多问了,我稍后便让人去打听,你也注意些,别累着了自个儿。”

顾云曦点头,这边正要再说,公孙成霖却是打断了她,“我知道,我不会告诉旁人。”

顾云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随意的与公孙成霖说了几句话边说要回去花厅,正在这时,却又小厮过来请示公孙成霖下午的宴席,公孙成霖苦笑一声,他的王府没有女主人,连着丫鬟婆子都极少,这些事儿都要来问他了,顾云曦却是趁机打趣他,“你这么苦闹,不如等德王殿下大婚之后娶个王妃回来吧!”

公孙成霖无奈的看一眼顾云曦,让她先回厅自己跟着小厮走了。

顾云曦照着远路往回走,没走到几步便看到一身黑­色­狐裘的万俟宸站在朱漆月顶的回廊下,顾云曦脚步一滞,自从在宫里见了一回便不曾见到了,想到他让灵儿给自己送信,顾云曦叹口气走上前去,“楚殿下。”

万俟宸身边并没有人随侍,他的面­色­白的很,此刻站在一丛白­色­月季之前,黑­色­交映,顾云曦却觉得他的脸却是比那月季还好看。

“那天晚上……灵儿……却要多谢你。”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看得顾云曦皱紧了眉头,“不妨事,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不会有事,只是灵儿那丫头心急的很来求了我。”

顾云曦气息一滞,嘴角的笑意却是不落,“不管怎么说都要谢你一声的。”

顾云曦想走,却又继续道,“灵儿毕竟是你的人,卫叔上次说……你们……我觉得把灵儿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好,不如让灵儿回你身边去?”

万俟宸的面­色­更白了几分,嘴角深深一抿看着顾云曦不冷不热道,“不过是个小丫头,既是给你了便在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顾云曦说话含糊,万俟宸却是明白的,顾云曦和他的立场本就不同,此时此刻能如此的不提不问那件事,已经算是帮他了,万俟宸想了一想,看着顾云曦黑的发亮的眸子声音一软,“你身边没有人,留下总是好的。”

顾云曦敛下眸子,既然如此她也不必矫情,正想要转身走,她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万俟宸低垂着的手上,他的手光洁玉如,还有一种病态的白,就是在那一片细白之中,几道狭长的粉红­色­印记一直没有消散。

脑海之中仿佛有什么一闪,顾云曦整个人当即愣在了那一处。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怔愣的模样,又看了看她临出来时并未穿上披风,此刻寒风一过只怕有些冷,眸光似乎又添上了几分无奈,“回去吧,这里冷。”

说完这话万俟宸也不多留,却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和顾云曦擦肩而过向着那花园而去。

“无忧。”

脆生生一语,突兀的出现在这百花争艳的院子里,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天气,突然顿住步子的万俟宸却紧了紧身上的大裘,他嘴角一抿,开口的声音平淡如常,嘴角却是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涩然,“无忧,回了大楚。”

顾云曦眸光一暗,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身后之人却是走远了,顾云曦转过头去,只来得及看见他那黑­色­的狐裘在草木假山之间一晃不见,顾云曦望着那个方向,呆呆的在廊下站了许久。

万俟宸的步伐疾快,嘴­唇­抿的紧紧的好似在逃离什么似地,直到在草木深处看到了那道矗立在紫罗兰藤架下的身影,他的步子才缓缓停下,早已等在那里的人转过身来,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万俟宸。

万俟宸眉头紧皱的看着他,那人面­色­如玉,却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竟然连灵儿也送了出去,这么多年不见主子,主子出手也太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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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嗯,今天一百章,万更走起……话说又有好多美男啊……

101不嫁公孙,让她先死

静谧的暗室里,公孙墨平静无波的话语声缓缓地响了起来,“走了?”

“是,皇上点派了神踪府的影子卫队一路护送,走的很隐秘。”

公孙墨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黑暗之中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似松了口气,又好似愁绪更浓了一分。

良久,孙哲只听到公孙墨低沉的道出一句让他不敢接嘴的话来。

“父皇,到底还是不信我。”

许久的静默之后,公孙墨眉眼一沉,“秦允那边怎么样?可查清楚了?”

孙哲眸光郑重的松口气,“都查清楚了,那秦允说的倒是真的,这事连秦允身边的小厮都知道,万俟宸也不是个携恩求报的人,这些年倒是没怎么和秦允联络,直到成王到了川西,也不过是凭着当年的一件物事做了信物,他二人依旧没什么联络。”

微微一顿,“成王府的人来报,说是那日成王殿下还请了万俟宸过去,席间秦允和万俟宸之间生疏的很,倒是看不出几分不寻常来。”

公孙墨闻言点了点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有几分迟疑,这边孙哲看着公孙墨的模样低低开了口,“王爷还是吧,毕竟是您大婚,您不管不顾的下人也不好做。”

整个王府里,大概也只有孙哲敢这样和公孙墨说话了,公孙墨睁开眼,缓缓的起了身,孙哲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跟着公孙墨走出了暗室里,此时的德王府已经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公孙墨出了自己的院子便直接的往内院而去。

所谓下人们的不好做,只不过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哪个用作王妃院罢了,前些日子绿芙倒是交代了好了一个院子,但刚收拾出来那院子便着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这事被绿芙和王府里的管事挡了下来,临近成亲却出了这样的岔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原来的院子总是不能再用了,这一下下人们包括绿芙都不敢随意的选地儿了,只等着公孙墨开口,奈何公孙墨这么些日子就没怎么关注过自己的婚事,绿芙好几次在孙哲面前抱怨,孙哲这才勉为其难的开了口。

公孙墨沉着脸在王府里转了圈,抬手指了一处地方。

孙哲面­色­当即黑了,“王爷,那院子离您的院子实在远了些。”

公孙墨摇头,“听说顾大小姐喜欢清静的地方,就这儿吧,我看布置也不用如何布置了,去相府问问顾大小姐的嗜好,让顾大小姐身边的人过来指点一二便好了。”

公孙墨说完这边便走,孙哲无奈的一叹还是得奖公孙墨的意思传达下去。

这德王府虽大,亭台楼阁尽管严谨却也是极好的景致,这会子正是回春的时候,院子里新绿一片片,拥翠抱绿的亭台楼阁越发显现出了几分雅趣,公孙墨在这绿­色­环绕之间缓缓的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大楚那边如何了?”

孙哲想了想,这才郑重道,“大楚此前割让了三座城池给西凉,之后就在没什么动静,听说他们的皇帝最近也病了,现如今的大楚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是听说二人相处的却并不好,再加上楚皇属意大皇子,可是三皇子又偏偏是个喜欢行军打仗霸道掌权的暴躁脾气,这一下子便不好弄了。”

“楚皇抱病之后便是那边的右丞相暂领了国事,虽然没出什么大乱子,朝堂上却是一片人心惶惶的。”

公孙墨低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却是道,“听说楚皇是个极有手段的,这短短数十年间大楚的兵马便多了一倍,连带着最近几年的贡品都是他们上缴的最多?”

孙哲点头,“楚国虽然地理条件好,举国上下却是重文轻武,若是倒退个几十年,可是这诸国当中最没有战斗力的,这几十年之后,倒是文武俱佳了。”

公孙墨冷笑一声,“是有反常必为妖,这么些年大楚朝堂之上一片清明,现在这个时候倒是乱了,去查!”

孙哲有些犹豫,“那楚皇后刚去世,或许是——”

“若说是夫妻情深倒也罢了,可本王总是不放心的,去查吧,也好叫人安心,记住,一点儿蛛丝马迹都要上报过来。”

“是。”

孙哲郑重应了声,这边厢公孙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朝着正门方向走了过去,“准备车架,进宫。”

楚侯府。

万俟宸面­色­微白的靠在塌边,怔怔的看着窗外的一盆鸢尾兰出神,慕言走进来看到这样子,轻咳了两声上前出声,“主子,都打听清楚了,德王那边没走漏什么风声。”

万俟宸回过神来,闻言眸­色­瞬时变得幽深,“今天几日了?”

“二月二十九。”

万俟宸轻轻的敲击这一旁的桌面,想了想,“梁国那边需要多久?”

慕言眸­色­一动,“估摸着至少半个月。”

“十天。”

万俟宸的声音清冷,分明没用什么劲儿,说出来的话却是分毫不容人辩驳,慕言苦恼的想了一想,点头应“是”。

刚应下这一声,慕言又抬起了头,“主子想好哪一日了?”

万俟宸转头看了看窗外,“还有什么日子比那一日更合适?”

慕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里亮起灿烂的光芒,没一会儿慕枫又走了进来,看着慕言跃跃欲试的模样嘴­唇­一动,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万俟宸转过头来,眸光一深,慕枫赶忙垂下眸子,“主子,晋南军兵马有异动。”

万俟宸低头想了一阵子,再开口时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凌人之气,“这一次太子本来就想从晋南军下手,却不知道公孙墨早就将晋南军来了个大换血,这么多年蛰伏,公孙墨到底没有让人失望。”

慕枫却是有些着急,“主子,晋南军分散了开来,现在朝南的一路一点儿也不好走。”

万俟宸却是不置可否,“即便是京都被围成了铁桶又如何,这么多年的布置,我想走,谁能拦得住我?”

慕枫低下了头,心中微微的忐忑却是因为万俟宸的这句话渐渐的消散不见,再抬头之时又是坚定沉稳的模样,“主子,朝中的赏赐今日都落定了,卫靳进了兵部。”

万俟宸点点头,“他们两个我向来放心。”

又是一瞬的沉默,万俟宸转头看向慕枫,“让宫里的人动作起来,公孙烈这几日­精­神愈发的不好,却是时时没有给公孙墨一个答案,既然如此,不妨让公孙墨再着急些。”

慕言点点头便往出走,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在这一刻爆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雷霆手段,慕言只觉得自己的步伐要飘了起来,这么多年,再没有哪一刻让他如现在这般浑身是劲儿。

“这是得了什么令?我看你快要飞起来了!”

刚走出主院便听到卫忠的一声斥,慕言赶忙敛下心神,面­色­如常之后才朝着卫忠一拜,脚下却是不停地,“事情急,等我回来再和卫叔说。”

卫忠无奈摇头,却是转身向着正屋而去。

“所有的路线都要早些定好,京中刚经历了动荡,必然会好生热闹一回,每一处错漏都不能有,那日之前你再来与我交代一次。”

卫忠听到这话朝着慕枫交代似地看了一眼,后者应声退了出去,卫忠上前两步,将袖子里的小瓶子拿了出来,“主子,这是十五新送来的。”

万俟宸有些排斥看了一眼那小瓶子,卫忠当即嘿嘿一笑,“良药苦口。”

万俟宸眸­色­一动,垂了垂眸子将瓶子拿过来,手脚利索的倒出两粒药丸扔进了嘴里,卫忠见状满意一笑,这才问道,“主子定下日子了?”

万俟宸点头,卫忠捋了捋胡须,“那天?”

“嗯。”

卫忠呼出一口气,“主子放心,定然能一击成功。”

“希望如此吧。”

今日的屋子里没有焚香,只有淡淡的兰花香味飘散在还有些冷的空气里,万俟宸的眸光扫过去,轻声一叹,“花期要过了,搬出去吧。”

卫忠一滞,叹了口气退下了。

——

公孙墨到了含光宫的时候赵湘澜还守在公孙烈的床前,听到内侍的禀报,赵湘澜看了一眼公孙烈,使了个眼­色­给那内侍,内侍便退出去告诉公孙墨在外面等着。

良久,公孙烈睁开了眼睛,看到赵湘澜沉静的模样嘴角一勾,“怎么不叫他进来?”

赵湘澜见公孙烈说话之中有了几分生气嘴角勾起,拿过一旁温好的参汤喂给了公孙烈,“皇上的病要静养。”

公孙烈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那汤碗推了开来,“朕最讨厌这凌霄花。”

赵湘澜看一眼那白瓷小汤碗之上的花样,嘴角一勾,“皇上真是小孩子脾气。”这样说着却是转手将汤碗交给了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接手便跑出去将汤碗倒了。

公孙烈听到赵湘澜的话却是面­色­不变,只是叹然的看了一眼赵湘澜,“人越老这心思倒是越小了,就只有你,这么多年来一点儿也没变过。”

赵湘澜微微一笑,依旧还是从容沉静的样子,“皇上是在说臣妾这么多年没有长进吧,臣妾也直觉比不上其他姐妹,只不过运气好,能得皇上垂怜。”

公孙烈摇头,看着赵湘澜的眸光有些沉凝,“朕时常在想,是怎么样的女子才能在这深宫之中苦熬这么多年,心志却是一点儿没变过,湘澜,你是朕见过的唯一一个。”

微微一顿,公孙烈声音极轻的道,“这样的人只有两种,第一种,是对着宫中的繁华早就看破,在能做到不喜不悲,另一种,却是城府万钧,隐忍至终厚积薄发,湘澜,你是哪一种?”

赵湘澜握着帕子的手指痉挛似地一动,嘴角却是淡淡的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么多年她都是素面朝天过来的,却是在近日里,因为身份的不同穿上了五彩斑斓的富丽衣裳,倒是越发显得清贵十足,却又自有几分岁月沉淀的妩媚魅力在其中,她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宫阁一笑,“皇上这话问的却是让湘澜出了些汗,湘澜看着含光宫殿里华贵的很,却是不如云澜宫里那般通透。”

含光宫奢华至极,云澜宫却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嫔多年来所住的冷清宫殿,公孙烈嘴角扬起笑了笑,“湘澜,真是大梁贵族教出来的好女子。”

赵湘澜不置可否,仍旧是半分其他的表情都没有,公孙烈看着面­色­沉静的赵湘澜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眸子,“墨儿的婚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皇上放心,都妥当了,这阵子出了不少事,墨儿的婚事都是按照规格办的,却也会尽量热闹些。”

公孙烈点点头,“等墨儿成了亲,便给成霖也办了吧,他也不小了,朕总是要看着他成婚才好。”

赵湘澜眸光一眯,却是笑着应声,“皇上说的是,他们两兄弟自小便是玩在一处,现在墨儿成了婚,自然不能落下成霖,京中贵族的女儿家颇多,臣妾回去便开始留意着,皇上也不要着急,总得选个极好的才能配得上成霖。”

公孙烈嘴角一抿,“你觉得顾中正的二女儿如何?”

赵湘澜诧异的挑起了眉头,“皇上说的是那个统领羽林军的女统领?”

“嗯。”

赵湘澜皱眉,“皇上忘记了,朝中入仕的女儿家不得嫁入皇家,这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公孙烈忽然睁开眼来,果然看到了赵湘澜皱起的眉头瞬间打了开来,他垂下眸子,伸手拉过赵湘澜的手轻轻拍着,“规矩是规矩,我看那顾二姑娘是个有些胆识的,成霖那孩子从军这么些年,心思却还是太善了些,得找个稳妥些的人才好。”

赵湘澜却不再执着,正是点头笑道,“皇上说的是,皇上可是要指婚?”

公孙烈摆摆手,“倒是不急,那丫头身上还挂着职呢,朕稍后会传旨,这几日成霖会整饬京畿卫,就让那丫头随着吧,成霖那­性­子,两人总该多熟悉了解些才好。”

赵湘澜点点头,公孙烈像是有些乏了,挥了挥手,“墨儿在外面,你们去说说话,朕休息一会儿。”

赵湘澜自然没什么意见,眸­色­警备的扫过一旁侍立着的几个小太监,那几人当即恭敬的垂了头,待赵湘澜出了内殿,几个小太监便凑了上来,将公孙烈周身看顾的一丝不漏才轻身退下,只见的一个负责焚香的小太监状似不经意的将往香炉里多加了一截香料,而后再面­色­如常的起身站在了一旁。

赵湘澜刚转出内殿便看到了一脸沉­色­的公孙烈,赵湘澜转头看了看内室,给公孙墨一个眼­色­疾步走了出来。

呣子两直直的出了含光宫,沿着宽敞的宫道直向着云澜宫方向而去,公孙墨沉着脸一言不发,待走到了一处无人花圃处,赵湘澜终究没忍住的四下看了看,待看着四处无人才语气冷凝的开了口,“男儿志在四方,若是为了一个女人乱了大事,那你也不必再坐上那个位子了!”

公孙墨冷冷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色­冷淡的母后,一言未发。

看到这样子的公孙墨赵湘澜心中便知道了他已然是打定了注意,她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道,“不过是一个女人,你莫不是还要来个兄弟反目不成?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四对那丫头也极为上心,若是皇上的旨意一下,你还要逆旨抢婚吗?”

良久的沉默,就在赵湘澜气的快要再次发火之时,公孙墨冷冷的抬了头,“既然您怕我做出出阁之事,那便不要让父皇有下旨的机会。”

赵湘澜一口气憋在胸口,“你,你说什么?”

公孙墨不为所动,“母妃既然已经做了,为何不­干­脆利落做到底?”

赵湘澜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公孙墨却是不管她面­色­破裂的表情,“大婚之后,德王妃便是有人了,母妃也不必担心过多,接下来的事,都让儿子自己­操­心吧,母妃若是愿意,做到举手之劳便好。”

公孙墨转身欲走,这边厢赵湘澜却是冷漠一笑,“你父皇把传国玉玺和诏书都藏起来了,你此时不想办法走你父皇的路子,竟是要背上谋逆的罪名不成?”

公孙墨低低一叹,“母妃莫要说错话,儿子仁孝,绝不敢做这等忤逆之事,父皇是一等一的圣君,定然自有决断。”

公孙墨言毕便走,赵湘澜看着那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冷漠的背影,猛然深吸了几口气,不多时,面上再次恢复成了淡然无波的样子。

——

圣旨到了顾府的时候顾云曦正在和楚衣玩闹,这么些日子楚衣都被她冷落在尚武堂,只这几日才让人将楚衣送了过来,不过两个月,楚衣比原来长大了不少,也越发的眼尖嘴利了,但凡是有小丫头或是婆子进了碎月轩,总会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慌忙而去,越娘等人也是有些怕,时常立的远远地侍候着,唯有灵儿,老是用十分好奇的眸光注视着顾云曦和楚衣,似乎也是在惊叹,顾云曦这样一个柔弱女子,怎么会和这样的凶猛之物闹得这般开心?

徐大娘过来让顾云曦出门接旨,顾云曦心中犹疑,却还是立即收拾利落走了出去,外院已经跪了一大群人,包括顾中正都在列。

待听完那内侍长声念出的话语,顾云曦一愣,为何公孙成霖整饬京畿卫皇上让她作陪?那京畿卫不过是换了几个主事的,再加上此前公孙墨早就安Сhā了不少人脉,这一次的整饬不过是走了几个过场而已,而自己却是内宫禁卫军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参与这件事的人选。

不仅是顾云曦没想到,连带着顾中正都有几分犹豫,奈何那宫侍只是个传旨的,其他的一概不知道,顾中正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交代了打赏的便送走了那人,顾云曦手执圣旨站在当地,顾中正看了她半晌,还是吩咐人准备车马,他要进宫一趟。

顾云曦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以为这是自己父亲对自己关爱有加才去做的,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位老狐狸自然不肯沾上不该沾的事儿,顾云曦无奈摇摇头,拿着圣旨回了碎月轩。

这件事并非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第一,她本身就不想整日进宫,第二,她和公孙成霖关系好些,在一起做事自然比在宫里轻松自在,第三,这整饬京畿卫显然不是十分重大之事,现如今的她乐得和那些暗涌离得远远地。

越娘听到了这事儿心中一阵胆颤,这朝堂之事瞬息万变,顾云曦一个女儿家,现如今确实要这般的抛头露面了,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姑娘,现如今您和两位王爷交好,不如让两位王爷去求了皇上,您这些差事不要做了吧,我昨日里已经和徐大娘说了,她自会和夫人提一提您的婚事,这样拖下去可怎么好?”

顾云曦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越娘,这件事还真不是着急的时候,你且别管了,至于朝堂之事,却是没有办法的。”

顾云曦有些矛盾,退是一定要退的,可是该在什么时候退?既不能让自己永远限于一地,也不能大仇不报就心安理得的离开,这实在是——

顾云曦的矛盾还不止于此,那位卫靳连着几日早出晚归去兵部效力,她根本没有半点机会,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自然不能贸然前去,这些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却是想不出来的,顾云曦让越娘为她准备了简易轻便的男装,不管怎么样,差事还是要做。

几乎是同一时间,德王府和楚侯府都收到了顾云曦要和公孙成霖一起做事的消息,德王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动笔写了一封书函到京畿卫。

而万俟宸,看着那信报沉着眉想了许久,嘴角忽然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来,卫忠在一旁看着,轻咳了两声,“主子,顾姑娘的年岁在大燕来说也不小了,德王既然成了婚,下一个便是成王了。”

微微一度,卫忠有几分无奈的看着万俟宸,“说到成王,卫忠还没见过他对那个女子上过心,这一次公孙烈这样安排,只怕是有心Сhā柳。”

万俟宸将信报抬手扔到了火炉中,一缕有蓝­色­的火光一晃,那­精­致的信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万俟宸仰面靠在椅背上,良久,转头看向卫忠,“十五那里的玉蟾蜍有几只?”

卫忠眼角一抽,“主子以为那东西好得的?当然只有一只——”

说着说着卫忠的话便顿了下来,他有些不赞同的看着万俟宸,“主子,那东西­精­贵的很,你可得想着点自己才好。”

万俟宸摇摇头,“她身边没几个能信得过的,让十五把那玉蟾蜍交给灵儿吧,等我们走了再拿出来,十五那边奇怪的宝贝多得很,不会有事的。”

卫忠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一件事来,“主子,灵儿昨天传信过来,说这几日总有人跟着顾姑娘,她追过去两次,都被甩脱了,顾姑娘说那人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便不做重视,主子,你怎么想?”

万俟宸眉头一皱,“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让人盯着写才好,倒不用灵儿了,让慕枫重新安排个人好了,有什么消息来报就是。”

卫忠就知道,在万俟宸这里,顾姑娘的事情可没有小事的,当下便应声出去传令去了。

屋子里是暖烘烘的热气,却是一点儿其他的香味都没了,万俟宸看了看空旷的角落,心中微微一紧,怎么就成了成王呢,公孙墨,你可别让我失望——

顾中正进了一趟宫回来却是什么都没说,心情看起来也还不错,顾云曦对此不置可否,京畿卫却果然如顾云曦所料,这所谓整饬京畿卫,不过是给公孙成霖这样刚刚经过鏖战奔波的富贵王爷一个喘气儿的机会,顾云曦是第一次到那京畿卫,期间规矩虽然比不得禁卫军,却也是挑不出错儿来的。

京畿卫的长官十分配合的领着他们几人在大营之中转了几圈,但凡是公孙成霖点出来的地方那长官都十分迅速的照着公孙成霖的话去办了,效率可比禁卫军。

顾云曦一身男装,看起来是十分清秀俊朗的少年,旁人最多多看了她的面容两眼,倒也没有特别点出她是什么身份,公孙成霖看着京畿卫的小卫兵们一个个的眼风总往顾云曦身上扫,颇有些不虞的早早结束了他们的整饬。

早早的完了事,公孙成霖却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竟是带着顾云曦满京都的转悠开来,连这三日,他们都去了同一个地方,天下第一楼。

顾云曦的心被吊了起来,她知道在京都天下第一楼的江湖地位一点儿也不低,可是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天下第一楼后面的老板是万俟宸,她陪着公孙成霖来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特殊待遇,上下转了一圈,让顾云曦奇怪的是整个楼里的人都换了一遍似地,她竟是一个都认不得。

“这天下第一楼虽然极好,却也不值得王爷日日来吧,我看着这几日天下第一楼全是因为王爷来了才有这么好的生意。”

看着近在眼前的楼舍,顾云曦有些无奈。

公孙成霖看了顾云曦一眼,“你知道什么,小爷我去了川西过的简直糟糕,你可知道,皇兄王府里的流水席都是从这天下第一楼送过去的?”

顾云曦有些意外的点了点头,德王大婚要摆流水席她是知道的,正宴一定是御厨动手,可是这流水席也只有从天下第一楼请才能显示出规格来了,顾云曦免不得一笑,“莫不是王爷不喜欢正宴,却是准备到时候同外面的人一起吃流水席的?”

公孙成霖无奈的看了一眼顾云曦,还是下了车往楼里去了,顾云曦走进天下第一楼,因为这几日天天来的缘故,新来的小二倒是认得他们了,雅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二人进去当即便有新菜品送上来。

顾云曦笑呵呵的吃着菜,这边厢公孙成霖请却总是拿异样的眼光来看她,顾云曦被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停下了筷子,“王爷这是怎么了?”

公孙成霖喝着茶,有些无奈的摇头,似乎是想了一想才开口道,“云曦,你姐姐都成婚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顾云曦秀眉一挑,“你哥哥也要成婚了,你怎么也不着急?”

公孙成霖嘴角一勾,含笑摇摇头,面上的犹豫之­色­当即消失不见,“云曦,这几日父皇身子一直不见好,可是却也没说到底怎么立太子,你怎么看?”

顾云曦在公孙成霖面前总是放的开的,想了一想忽然道,“成王殿下可有想做皇上的想法?”

公孙成霖嘴角一抽,“云曦这话不可乱说,我向来以二哥马首是瞻。”

顾云曦点点头,“那不就是了,皇上传位定然是要传给自己儿子的,太子已经没了机会,现下便只有德王和成王殿下两个选择,成王殿下与皇位无意,那不管怎么算都是德王了,皇上没有下令也没关系,或许他还有犹豫,但是,他没得选择!”

公孙成霖上下左右的看着顾云曦,“云曦,不若,你来做我的王妃吧!”

“噗——”

顾云曦没忍住,刚喝到嘴里的茶尽数喷了出来,公孙成霖一愣猛的大笑了起来,赶忙掏出帕子地给她,顾云曦使劲的剜了公孙成霖一眼,将自己收拾好了才狠狠道,“京城当中想做王爷王妃的女子有很多,这中间却不包括云曦!”

公孙成霖面­色­丝毫不虞都没有,却仍旧清风朗月的说着让一般良家女子羞恼的话,“云曦,我娶谁都是娶啊,反正你无意与二哥,那就嫁给我好了,反正你嫁给谁都是嫁人。”

只可惜顾云曦并非一般的良家女子,她闻言眉头一挑,“凭什么都要嫁给你们公孙家,我嫁给谁都是嫁,可就偏偏不愿意嫁到你们公孙家去。”

公孙成霖深深一叹,“我们家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何故要避之不及似地。”

顾云曦摇摇头,上下看了看公孙成霖,“话说王爷,若是你生在别人家我还可以考虑一下,你可你身份如此贵重,嫁给你就意味着无数的麻烦,啧啧,不要。”

公孙成霖这才无奈失笑,“既然如此,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凭我一定帮你寻一门极好的亲事来——”

顾云曦摇摇头,睃了公孙成霖一眼,“不瞒王爷说,王爷若真是云曦的朋友,现在倒不必帮我寻什么好亲事,且帮我挡着点才好,我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只怕是触了什么恶鬼霉头,总觉得有人要算计我,王爷手眼通天,还望保全小女子一二。”

“咳咳——”

公孙成霖猛的咳了两声,看着顾云曦指着她笑得说不出话来,奈何顾云曦眼神清澈的看着他,样子十分无辜,公孙成霖叹了口气,“罢罢罢,有我在,就没人能逼你。”

顾云曦霎时间笑颜如花,朝着公孙成霖一举手中茶盏,“以茶代酒,先谢过王爷了!”

——

是夜,含光宫之内一片死寂,明黄的龙纹帷帐之内,公孙烈呼吸急促、面­色­涨紫,在他头顶的龙榻香炉里,一丝若有似无的黑­色­烟气袅袅而生,又因着他的呼吸缕缕不断的涌进他的鼻翼里,公孙烈紧紧的抓住了身下的锦被,脑海里仿若有无数的蚂蚁在噬咬,耳边巨大的轰鸣声里似乎有微弱的人声。

夜­色­寂静,公孙烈屏住了呼吸去听,那人声却忽近忽远的让他听不真切,眼前仿若有茫茫白雾挥之不去,公孙烈心中大急,只觉得整个人好似坠入了沼泽泥潭,再不走出去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清风徐来,公孙烈只觉得浑身一凉,眼前的大雾缓缓的散了开来,他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不远处有一抹明黄之­色­一闪而逝,那一抹明黄再熟悉不过,公孙烈气息一滞,抬脚便往白茫茫无尽头的地方走去,越走那明黄之­色­飘得越是远,公孙烈茫然四顾,却是无人能来帮他一帮,情急之下步伐越是快,眼看着便要跟上那身穿九龙祥云纹之人了,那人却是忽然转过了身来!

公孙烈猛的睁开了眸子,平日里的浑浊不见,此时的公孙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逼人的凌厉之气,他的脑海之中还浮现着那一身龙袍,最让他咬牙切齿的,却是那一张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

“来人!”

一声嘶哑的厉喝,福安赶忙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扑到公孙烈塌边,“皇上,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奴才这就去传太医来!”

“站住!”

公孙烈撑起身子,声音森冷,“朕还没死呢,传什么太医!去,叫林筑来!”

福安应声而去,公孙烈靠在榻上闭目沉思,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了来,林筑一身墨­色­长衫,显然不是在当值,却不知道为何这么快就能出现在皇帝的面前。

“微臣拜见皇上。”

“起来!”

公孙烈似乎缓过了神,一双眸子直盯盯的看着林筑,“神踪府的人你走查过了?”

“是。”

公孙烈眸光之中带着讽刺的­阴­狠笑意,神踪府本来是历代效忠皇帝的机密机构,从来不听旁人之令,可是,他养出来的好儿子,竟然将手伸到了那里去,真当他死了吗?

“怎么处置的?”

公孙烈的眸光带着锋芒,林筑却是不卑不亢,“并未处置!”

“混账!”

公孙烈抄起手边的暖炉朝着林筑砸了过去,抬手指着他言词不成句,“你,你,枉费朕信任你,你……却是……当我死了,现在朕还好好的呢……都已经成了……别人的走狗了……滚……”

林筑却是巍然不动,即便那暖炉在他肩膀咋的一声闷响,他连面­色­都不变几分,此刻看到公孙烈激动万分的苍老面容眸光悲凉,“皇上,您已经老了,再也斗不过德王,这天下迟早要交到德王的手里,现如今我将那些人处置了,不过是为将来德王即位添了几分不虞而已。”

这世上有谁敢这样同公孙烈说话,唯有林筑一人。

公孙烈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看着林筑的眸光狠厉之中带着冷笑,“好啊,好,我倒是忘了……你们,林家,忠诚的,不过是……大燕……”

公孙烈没有说错,林家历代都是禁卫军统帅,他们忠心的对象只是大燕,而不是哪一个皇帝,林筑面­色­一点儿也不变,“皇上既然斗不过德王,又何必落得个两败俱伤,现在交出权力还能保的后世之名,请皇上三思。”

公孙烈的激动渐渐平复,看着林筑的眸光带着几分苍凉,“林筑,你既然知道神踪府被他Сhā手了,就也会知道太子一事背后有什么玄机,大梁打的好算盘,我公孙烈后宫里竟然养着一只不会叫只会咬人的狗,你现在倒是开的开,我只问你,将来墨儿上位,此前他们和大梁立下的条件难不成都要条条落实了不成,赵湘澜,身在大燕,那心,却还是大梁的心,你自诩为大燕敬忠职守,我倒要看看,几十年后这大燕是姓公孙还是姓赵!”

“你死后又怎么向你林家列祖列宗交代!”

林筑沉了沉眸子,“皇上不要忘了,德王殿下姓公孙,有他在,贤妃娘娘成不了气候,再者说,德王毕竟是贤妃娘娘的儿子!”

“哈!”

公孙烈怒极反笑,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边林筑又开了口,“皇上不必再犹豫了,大燕传世几百年,现如今您只有德王一个选择,成王以德王为尊,且根本无意与皇位,您就算硬塞到他手里,他也不过是在您百年之后禅让而已。”

冷冷的声音在这夜里更显得坚定且不容置疑,公孙烈颓丧的闭上了眸子,心思百转之间猛的睁开了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林筑牙齿交错的狠声道,“要传位,先让那个女人死——”

------题外话------

这卷马上完了,后面的内容我会写完了再上传,也需要一点时间好生琢磨一下,所以可能要断更几天,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哈……如果有我没写清楚的地方记得提醒我,你们说赵湘澜会不会死……

102婚夜之乱,雷霆归去(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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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风夹杂着迫人的寒意从窗格之中呼呼涌进来,顾云曦少有的换上了一身水红百叶缠枝遍地花开紫金暗纹拢身的广袖宫装,她的三千墨发用­精­致的钗钿高高拱起,恰如一抹墨如烟海的云霓,一株绚烂盛放的紫­色­木槿安然落在期间,妩媚之中兼有三分清贵,越娘取了京都锦绣坊最好的丽­色­胭脂轻轻的晕在顾云曦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又在她的樱­唇­上抹上细腻的­唇­脂,水泽润艳,不知从何时,清丽稚­嫩­的少女已经蜕变成了振翅欲飞的凤鸟。

顾云曦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华贵衣裳,看着铜镜之中不甚模糊的人影有几分怔愣,甚至连她都觉得,镜子中的人怎么这般好看。

“太浓了。”

顾云曦淡淡道出一句话,越娘却是笑着摇摇头不准她擦去一分一毫,“姑娘可不能使­性­子,奴婢那日里看到了那柄玉如意,姑娘相信奴婢,这一次进宫,一定是好事。”

顾云曦的面上的带着两分淡然的笑意,眸子里却是丝毫的喜­色­都没有,越娘说的好事,她也是知道的,传言在顾映雪被赐婚之前也被皇帝下旨召见过,那一次下旨之时,皇帝曾命令内侍送来了一柄一模一样的玉如意。

顾云曦看着镜子里的人眉头皱了起来。

一切收拾妥当,顾云曦看着他们三人,最终还是带上了最为老成的越娘同她一起进宫,灵儿的眸光带着几分冷­色­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抿了抿嘴角,敛着眸子往府外走去。

今日的顾云曦再也不同往常,半年之前的顾云曦是这府里连下人都不如的存在,是被别人踏进泥里还要对别人笑着才行的卑贱之人,大概彼时的那些人不曾想到,短短半年的时间,这个曾经任人欺凌的女子已经出落的她们认不得,寻常的她总是清汤寡水,抑或是男儿装飒爽豪气,可没人知道,这个女子的美貌一直都在,只是她从未将容貌当做自己炫耀的资本。

府里安静的出奇,凡是顾云曦走过的地方所有的下人凝神静气不敢有任何的反应,他们知道,今日里的二小姐是要进宫的,从宫里出来,这位二小姐便会踏上一条荣华之路,那是他们跪在泥地里也不能仰望的高度。

“二姐姐!”

一声少年的轻喝声传来,顾云曦顿住步子缓缓地转过了身,顾子轩的步伐极快,走到顾云曦身边看见她的装扮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二姐姐穿着这样进宫?偏怕别人不知道咱们相府有几个钱吗?这打扮……这打扮也太难看了些。”

越娘在旁里皱了皱眉,自家少爷分明看的自己姑娘两眼放光,嘴上怎么说出这样不中听的话?

顾云曦上下打量着顾子轩,自从出了上次打死锦心的事之后,甄姨娘便将顾子轩放在了外院,跟在顾中正身边教养,已经有许久,她不曾看到这少年了。

顾云曦面­色­不动分毫,只是道,“若是无事,我先走了。”

顾子轩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是没说出来,顾云曦转身向外走去,迤逦的背影落在顾子轩眸子里让这少年忘了眨眼,良久,少年­阴­阳怪气的道出四个字来,“贪慕虚荣!”

顾云曦没听到顾子轩的话,她的胸口好似埂了一块硬石,呼吸沉闷的让她连笑都懒得笑了,身上的衣裳也好似处处都不合身,扎眼的颜­色­更是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一步步的走出相府,一步步的踏上马车,当车轮滚动起来的时候,顾云曦闭上了眸子。

该来的,都会来。

街市上是喧闹的人流车马来往之声,人流如织的京都百姓并没有被十多天前的那场动乱打扰,不过小半月的功夫,京都的繁华更胜从前,顾云曦的耳边有许多的声音一一掠过,她不禁抿住了­唇­角,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当下便是无奈的嘴角一勾,这热闹只怕是一小半都来自德王即将举行的大婚。

马车从荣华街一路向着宣武门而去,还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顾云曦拿出了那明黄的腰牌,正递给越娘的时候便听到车外有车轮越来越近的声音,越娘接过腰牌给那禁卫军看了看,守卫的禁卫军副将当即态度恭敬的连声说着“放行”。

越娘便下了车,深紫­色­的湖绸帘子下伸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来,轻轻将那车帘一掀,车里便走出个绝世独立的人出来,顾云曦的脚步刚刚站定,那越来越近的马车已经在她面前稳稳停下。

顾云曦一抬头,便看见个“楚侯府”三个字,黑底白字,分明的刺眼。

车中走出的男子一身黑­色­的大裘,如墨发丝松松的钗自脑后,面­色­一如往常的惨白,他面无表情的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眸光顿住。

顾云曦身后是青灰的宫城,气势磅礴恢弘静卧,映着她小小的身影越显渺茫,可是就是这纤细的身影,此刻却好比能曜日的珠玉,那光芒万丈齐发,只晃得万俟宸微微的眯了眼,此时此刻的时间好似静止,万俟宸的眸光带着不为人知的幽深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女子,似乎是要将她印在内心深处。

她纤细的身影两旁空落落的,寒风吹的她衣袂飘飞,肆意泠然,却更显孤独,古井无波的心在这一刻忽然迸发出一股子强烈的愿望,万俟宸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攥的紧紧的,他知道她此时进宫是为了何事,他从来没有向此刻这般,想带走她。

“楚殿下。”

顾云曦微微的曲了膝,眸子低低的掩着看不清其中情绪,万俟宸上前几步走到顾云曦面前,只看着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之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淡淡开口,“起来吧。”

顾云曦起身,面上没有几分波澜,万俟宸不看她的眸子,只看着那巍峨的宫门轻声问,“可是要去含光宫?”

顾云曦点点头,万俟宸当先转身而走,“既是同路,便一起走吧。”

长长的宫道几乎望不到头,午后的阳光淡淡的落下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许是光线的关系,两人分明离了距离的,可是那影子却是挨得几近,好似相互依偎的模样。

顾云曦的面­色­极淡,脚步却是有些快,万俟宸领先她半步,却是渐渐放慢了速度,他的眸光落在她尖瘦的下巴上,心中只希望这宫道能永远走不到尽头。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万俟宸忘记楚侯府,忘记天下第一楼,忘记这大燕的一切,却怎么都忘不掉大燕宫的这条宫道,因为那一天,有一个绝世的女子与他那般近的走过一段路,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身份,忘记了两日之后自己要做的大事,只想要和身旁之人,偕行,终老。

含光宫外是面­色­微微有些着急的公孙成霖,看到他们二人一起过来微微有些意外,他只是和万俟宸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接下来,便将极为专注的将目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毫不掩饰的惊艳一闪而过,他有些着急的走近了些,“云曦,这一次我好像帮不了你了。”

顾云曦心中有数,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她的喜怒,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含光宫,“里面在做什么?”

公孙成霖看了看,“是顾相他们在里面。”

顾云曦点点头便静静的站着,面­色­的安然之­色­好像即便接下来是雷霆霹雳她都会甘之如饴的接下来一般,公孙成霖有些担心,“云曦——”

顾云曦看向他,眸光幽深的一叹,“无法拒绝的东西,我会安然的接下。”

公孙成霖的眸光在她身上几转,好像在担忧什么,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良久,却看到顾云曦还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眸­色­一沉,站在那里不言语。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来,顾云曦抬眼看过去,公孙墨一身玄­色­朝服带着玉冠王珠往他们这里来,在他身后,是一身禁卫军服的夜七和肖扬,在顾云曦的引见之下,肖扬已然是羽林军未来的接掌之人,此刻他亦是将担忧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点点头带着安抚之意。

来人的目光没有意外的全都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她嘴角勾了勾,低着头朝着公孙墨一拜。

“起来。”

公孙墨竟是揽了她的手臂,扶了她起来便放开退开一步,那样子熟练至极随意至极,更无丝毫的维和之感,公孙墨对着公孙成霖点点头,看到一边的万俟宸有几分意外,“万俟,今日并非大朝,你这阵子不舒服,怎么进宫来了?”

万俟宸局外人一般的站在一边,闻言淡然的摇摇头,“我身子倒没什么大碍,皇上下诏,自然要来的。”

公孙墨更是意外,这边看了公孙成霖一眼,后者显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几人并排站在含光宫外,公孙墨却是又看向了顾云曦,仔仔细细的看了她的装扮,眸子里亮­色­越来越浓,“云曦,阿慈这几日身上不好,你她?”

顾云曦眉头一皱,看公孙慈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却是该等着公孙烈传召才是啊,公孙墨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摇摇头笑道,“不过一会儿就来,现下顾相他们还在议事,一直等在这里也是不好,去阿慈那里坐坐吧,父皇不会有意见的,等差不多了,我自会让人去唤你回来。”

公孙成霖在旁里深深一叹,眸子里的亮­色­尽数掩了下去,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公孙墨这才帮着说话,“云曦,没事的,去妹妹那里坐坐吧,这里有我和二哥。”

顾云曦心中自然明白两人并非只是让她去坐坐而已,只是此刻也不好在推脱,当下只点了点头,公孙墨连忙叫来两个侍卫送着顾云曦过去敬慈公主处,顾云曦对着几人一福,转身走了。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转身而走,抿着的嘴角松快了下来。

公孙成霖看着走远的人影轻声一叹,“二哥,你想好了。”

公孙墨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公孙成霖,眸子里有几分歉疚,“成霖——”

公孙成霖连忙挥手打断了公孙墨想说的话,嘴角带着毫不在意的笑意道,“我相信二哥。”

公孙墨不再说话,万俟宸站在一边噙着淡淡的笑意不语。

顾云曦面­色­淡淡的往敬慈公主处走,越娘的眉头微微皱着,压低了声音在顾云曦耳边低低念叨,“姑娘,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待会子皇上宣您觐见您若是不在,只怕是要失了礼数。”

顾云曦没有答话,她只是将眸光沉沉的扫过这巍峨的宫闱,宽门阔院的内宫之中,成队的黑甲禁卫军来回走动着,平日里不曾安排侍卫守卫的小门回廊处今日里也站上了人,这些人顾云曦从来未曾见过,他们面­色­冷峻,眸光沉凝,带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大燕宫上空笼罩这沉郁压抑的气氛,顾云曦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连着几日未曾进宫,她不知道,原来内宫之中早已变了天,到底是什么让公孙墨等不及了?

顾云曦压下心头疑问目不斜视的走上回廊小径,越娘看到顾云曦的面­色­便谨慎的闭上了口不再言语,一路行来,仆从成群的宫殿之内竟是看不见半个普通宫人,顾云曦走到福雅宫门前,守卫的侍卫半刻不敢耽误的领着她去见公孙慈。

繁花似锦的院落之内,公孙慈手执一只银剪站在一座掬花小楼之前,今日的公孙慈着一身湖绿的百草银纹束腰罩衣,下身着一身天水碧的蝶恋花百褶宫裙,整个人亭亭玉立好似一朵清荷。

“给公主请安。”

公孙慈转过身来,面上绽出灿烂的笑意,“顾姐姐!”

话音刚落,公孙慈的眸光便显出几分惊艳之­色­来,“顾姐姐今日打扮的好生好看,这几日都不见你进宫,今日里穿的这么好看一定不是为了来见阿慈的吧。”

顾云曦心中对公孙慈的变化感到十分的开心,此刻看到公孙慈心情上佳面­色­极好的样子,更是笃定了公孙墨有所行动,顾云曦心中想着公孙墨可能会做的事,面上却是不露分毫,也不接公孙慈的话头,只看着她身后的菊楼眸光大亮,“好漂亮的菊楼!”

公孙慈当即面露得­色­,拉着顾云曦走到那菊楼旁里,指着菊楼中央直直的主­干­茎叶兴致勃勃的说起来,“顾姐姐也觉得好看吧,我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菊楼,都说宫里匠人手艺好,可是我看就连他们都培养不出来这宝贝呢。”

顾云曦心中一动,“不知道是哪位有心人送给公主的?”

公孙慈眸光一敛,腮上染上一抹嫣红,“顾姐姐说什么呢,还有心人呢,不过是齐林那莽夫此前惹了我不开心,拿着宝贝来赎罪罢了!”

顾云曦倒有几分意外,看着公孙慈面­色­的表情,又想到齐林颇受公孙墨两兄弟的看重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和公孙慈一人拿了一把剪刀修剪菊楼新长出来的枝叶。

“这掬花不大不小,这样堆砌起来的模样正是好看,齐林也一个粗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得,我本想着将这东西当做礼物送给二哥的,可是想着二哥毕竟是大婚,我送这些花草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些,这才留了下来,所幸我闲来无事,便当做打发时间了。”

公孙慈这般说着,顾云曦时不时的Сhā上一两句话,眸光却是不时地往宫门口的方向看去,她来了许久,为何无人前来喊她?这般想着,顾云曦便遣了一个跟过来的侍卫,让他去含光宫看着,有什么消息来寻她。

那侍卫也知道顾云曦的身份,更知道她和两位王爷的关系,当下便应了声快去出去,顾云曦这才松了一口气。

公孙慈却是一点儿也不介意顾云曦的走神,只是问顾云曦,“顾姐姐,你说,我送什么礼物给二哥才好?定不能送什么俗物,你快给我出出主意。”

顾云曦回过神来,懒懒一笑,“公主送的王爷必定会喜欢的,不过既然公主不喜欢俗物,那不如自己着手做一个什么,既是独一无二,也更能表达公主心意!”

公孙慈一怔,眸光陡然亮了起来,“顾姐姐说的对,自己做,自己做,我该做什么才好,这时间可是不多了——”

公孙慈心中盘算着自己动手送什么才好,便拉着顾云曦一件件的合计起来,公孙墨出身军旅,­性­子也算不得热络,若说他对什么感兴趣,只怕是对兵书宝剑喜欢些,可这些也不适合公孙慈,想来想去,公孙慈还是决定画一幅八骏图送给公孙墨。

顾云曦想了想也觉得只有这样,公孙墨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军功,八骏图倒也是合了公孙墨的心意。

“哎,本来二哥大婚也该送个喜庆的,可是我知道二哥这次大婚也不过是为了大局考虑,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必考虑祝福他们白头到老甜甜蜜蜜了,就八骏图好!”

顾云曦哭笑不得,却是不好说什么,公孙慈在命人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又和顾云曦好生探讨了一下画工笔法,这才觉得有几分累了,将顾云曦请到了正殿,命人准备了茶水点心,两人便就这这会子歇一歇说说话。

“我这画工算不得绝好,等我画完了便将父皇的私章拿出来盖上,好歹能添几分气势,到时候可不能和其他人的一起送,我得亲自送过去才好——”

大概是公孙慈心中真的将公孙墨当成了最为敬爱的兄长,又或许是因为这一阵子公孙慈许久没有什么事做了,好不容易出现的这件事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看着公孙慈兴致勃勃的模样,顾云曦心中大感宽慰,便耐着­性­子陪她说了许久的话。

正说着呢,此前去含光宫的侍卫求见了,顾云曦也不避着公孙慈,直接让那侍卫到殿门口回话,那侍卫额头上有些微的薄汗,眸­色­却是正常不过,顾云曦一见之下便放下了心,心中却是有几分疑虑的。

“回禀顾统领,含光宫那边,皇上召见了二位王爷,又召见了楚殿下,别的倒没什么,只有一件事——”

那侍卫微微一顿,顾云曦捧着茶抬头看他。

“皇上打算给楚殿下赐婚。”

一句话落,顾云曦只觉得胸口一滞,捧在手中的茶盏一斜,那清汤茶水便洒到了她遍地花开的裙摆上,公孙慈听在耳里,有些诧异的看了顾云曦一眼,却是狐疑的问道,“父皇怎么想起来给那个人赐婚了,赐婚的是哪家姑娘你可知道?”

到底也是个稀奇事,公孙慈心中多少有几分好奇。

那侍卫想了想,“皇上要赐婚,楚殿下倒是没有推脱,只是说那赐婚的对象要他自己来选,皇上素来知道楚殿下最为遵从于他,这一次便是应下了,给了楚殿下京中闺秀的名目,说是给他三日时间,三日之后便正式下旨。”

顾云曦将裙摆上的水渍用帕子擦­干­净,听着侍卫说的话嘴角的笑意却是再也提不上来,公孙慈这边厢却是低声嘀咕着,“父皇也真是的,怎么不给四哥赐婚,倒先是为了那个病秧子着想,若是好的被那病秧子选走了,四哥怎么办?”

顾云曦终于回过神来,“公主多虑了,皇上自然是要考虑成王殿下的,只是成王殿下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他自己喜欢主动提出来的,旁人怕是不好开这个口。”

公孙慈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二人又说了几句,公孙慈倒是没在将公孙烈给万俟宸赐婚的事放在心上,眼看着天­色­不早,终于有侍卫过来请顾云曦了,顾云曦心中带着几分忐忑,辞别公孙慈直往含光宫而去。

内宫守卫是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顾云曦一路屏息的到了含光宫之前,却是看到好几人正在笑着恭喜万俟宸,这其中包括顾中正等老臣,看到顾云曦来了,顾中正直直走过来对着顾云曦堆满了笑意,“德王还在里面,你等等他。”

顾云曦点点头应下,顾中正便带着一众老臣往宫外去,万俟宸此前便是淡淡的面­色­,此刻看到顾云曦,眼梢眉角都沁上了冷意,顾云曦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冰冷,对着万俟宸一福身,“恭喜楚殿下。”

万俟宸眸­色­一深,“何喜之有?”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殿下能得皇上赐婚,自然是一大喜事,又听说皇上允了殿下在京中闺秀之中随意挑选,想来殿下定能寻得一位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为妻,这怎么不是喜事?”

万俟宸定定的看着顾云曦,眸子里的冰天雪地忽而渐渐的散了几分,他抬步上前,也不管现下二人站的是什么地方,就那么倾身靠近顾云曦一笑,“顾姑娘说的在理,只可惜,那京中闺秀的名目之中少了一人。”

似乎有春暖花开的清风拂过顾云曦的面颊,她眨眨眼,万俟宸­精­致的面容近在眼前,离得越近越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邪妄之气,顾云曦一怔,眼前便有千朵万朵山花次第而开,只叫她惊艳的一口气哽在喉咙。

看着顾云曦愣住,万俟宸眼角眉梢仿若春生,他眸­色­几变,面­色­仿佛更白了几分,那嫣红的­唇­微动,终于只是在顾云曦耳边森凉的落下一句,“顾云曦,有那么多人爱你护你,如此这般,少了我也不算什么。”

顾云曦想说什么,眼前却只有一道黑影一闪,那人,竟然就这么独自去了!

公孙墨走出含光宫的时候正好看到万俟宸转身而去的那一瞬,他眯了眯眼睛,似乎看到了万俟宸的­唇­擦过她的额头,脚步下似有一顿,他抿着­唇­走近顾云曦,顺着顾云曦的眸光看过去,只看着那人黑­色­的背影映入宫闱回廊之中,终不可见。

“在看什么——”

公孙墨的话语猛的在顾云曦耳边响起,她面­色­一变转过头来,眸子里有一闪而逝的迷惘,公孙墨身侧的拳微微一紧,眸光却还是温柔润朗。

顾云曦命令自己回神,看向公孙墨身后,“王爷怎么去了这么久?”

“父皇命我在旁听着几位阁老议政,一时间才晚了了。”

顾云曦眉梢一抬,“听阁老议政?这样说来皇上的旨意是不是快了——”

公孙墨总算扬起了嘴角,点点头道,“不管还有多久,总也要等我大婚之后。”微微一顿,公孙墨替顾云曦抚平了褶皱的衣襟,“你不必在担心这些事,等有了消息我自然会派人知会你,这两日你不必进宫了,羽林军我暂时交给了肖扬,他是你信任的人,总是没错的。”

顾云曦听着这话连连应声,却极是不喜自己和公孙墨这样近的距离,下意识便退后了一步,公孙墨眸光一暗,身后便传来了参差不齐的脚步声。

顾云曦越过公孙墨的肩膀向后看去,只见公孙成霖、夜七、肖扬等人正往外走,在他们前面,贤妃赵湘澜的眸光正森森的­射­向顾云曦,显然是看到了她和公孙墨站在一起。

公孙墨转过身去,对着几人点点头,顾云曦站在公孙墨身旁,看着贤妃直直的朝几人走过来,只好福身行了一礼。

“拜见贤妃娘娘。”

赵湘澜冷冷的看着顾云曦波澜不惊的模样,冷哼一声,“顾二小姐真是好手段!”

顾云曦还未来得及反应,赵湘澜便拂袖而去,公孙墨转过头安抚的看她一眼,“你别管,母妃这些日子侍候父皇太过劳累了些,你随我一起出宫吧。”

顾云曦压下心头的莫名,却是摇了摇头,“王爷还有两日变要大婚,只怕回府还有要事要忙,云曦不敢叨扰王爷,马车还在外面等着,自己回去便可。”

公孙成霖闻言当即凑了上来,“二哥去忙吧,我是个闲人,我陪着云曦回府,你别担心。”

公孙墨若有所思的看着顾云曦,点点头当先离去。

顾云曦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肖扬和夜七,他们二人都还有要事在身,她只点了点头便随着公孙成霖往宫外而去。

肖扬皱着眉头看着顾云曦的背影,“德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夜七看着肖扬微微沉吟一瞬,“主子的事还是不要妄议的好,你只需要知道,顾姑娘在主子心中与旁人都不同便好了。”

夜七说完转身离开,肖扬却是皱着眉站在当地良久。

公孙成霖坐上顾云曦的马车也丝毫不觉得不合适,只睁大了眼睛四下打量着这马车里的布置,顾云曦哭笑不得,“这马车太小了,只怕是委屈了王爷。”

公孙成霖笑得爽朗,“怎么会?马车怎么样本王怎么会在乎,本王只在乎和佳人同车实在是本王的荣幸。”

顾云曦懒得接他的话,正­色­问他,“今日里,皇上为何没有宣我觐见?”

公孙成霖见顾云曦一脸正­色­,也不由得正了面­色­,微微沉吟一瞬,“是二哥。”

顾云曦皱眉,虽然心中早有猜想,此刻听到公孙成霖这样说还是觉得心神不宁起来,公孙成霖看着顾云曦的面­色­,直截了当的开了口,“父皇的打算想来你也猜到了几分,今日里宣了我入宫却是没有叫二哥的,二哥今日先我进含光宫,一进去就向父皇求了你——”

顾云曦粉拳一紧,公孙成霖继续道,“当时几个老臣都在,这么一来父皇就再也开不了其他的口了,父皇只是说二哥大婚在即,这个时候求了你实在是对未来德王妃不敬,而你又是有职位在身的人,入皇室实在是不妥,二哥当即应下,只说此事容后再谈,父皇这样一来便也是否了我,今日里便没你什么事儿了。”

顾云曦嘴角泛起苦笑,难怪顾中正看到她对她满是笑意,难怪其他人神­色­不明的看她,难怪万俟宸会说那样的话。

万俟宸。

顾云曦心中一沉,看着公孙成霖道,“德王殿下,当真——”

公孙成霖眸­色­郑重起来,“云曦,二哥自然是当真的。”

顾云曦面­色­微微发白,抿着­唇­闭上了眸子,公孙成霖看在眼里,忍不住的道,“我从小跟在二哥身边,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二哥看重的东西一定不会放手,二哥爱重你,更会待你好,他这心思是早就有了的,云曦,我不管你心中如何想,现如今二哥为你忤逆父皇,几番犯险,你,可多多少少动摇了些?”

顾云曦只觉得心神俱疲,她睁眼,眸子里满是茫然,似乎是感受到了公孙成霖的担心,顾云曦无奈苦笑,“是不是不动摇就德王就不会这般待我?德王他,到底是帮了我,若德王真要如此,我又如何拒绝?”

顾云曦的悲观公孙成霖看在眼里,他有些着急,“云曦,二哥不会逼你,你给他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你更不必心怀愧疚,你为二哥做的已经够多了。”

顾云曦满心迷惘,定定的摇着头,“我从来未曾想过做德王殿下的身边人,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早前告诉过你,若是我无法拒绝的事情,我会安然接下,这一件,也是一样的。”

微微一顿,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眸子,好像在对公孙成霖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这个世上,已经没什么让我觉得可怕了,接下来的一切,我都无惧。”

公孙成霖有几分不忍,当即翻过了这个话头,“云曦,你还不知道吧,今天父皇没有预兆的要给万俟指婚,万俟往日里都是十分遵从父皇的,可是今日却直说要他自己选人,父皇不知怎地竟是答应了,还专门命内侍准备了京中的闺秀名册,凡是三品官员和皇亲王侯的女儿家都上了名册,我倒要看看,万俟喜欢的女子是怎样的!”

顾云曦怔怔的听着,睁开眼下意识的问出一句,“可有谁是没上名册的?”

公孙成霖失笑,“怎么会,内务府做事想来是滴水不漏的,若真要说没上名册的,也不过是你们两姐妹,你大姐要成为德王妃了,你呢,又是父皇原本做了打算的。”

顾云曦缓缓低下头,低不可闻的“哦”了一声。

顾云曦的兴致不高,公孙成霖便拣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说,马车到了相府门前之时公孙成霖跟着顾云曦下了车,看着公孙成霖打算跟着她进府的样子,顾云曦嘴角抽了抽,“你这是要——”

公孙成霖看看相府气势宏大的门楣“啧啧”一声,“这丞相府倒是能比得上我的王府了,可惜我还从来都没有进去过,今日里不妨进去瞧一瞧。”

顾云曦抚额,莫名其妙的瞪了公孙成霖一眼转身向着相府走去,一进门便有许多双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顾云曦一眼扫去,便看到是府中各处管事的嬷嬷,看到顾云曦独自一人进得门来,身后的越娘手上一件东西都没有,众人顿时面­色­­精­彩了起来。

越娘回头担忧的看了看公孙成霖,再回头看向府里众人之时心中已经明白了那些人的面­色­为何几番颜­色­,越娘怒从心起,忍不住轻斥一声,“一群迎高踩低的东西!”

越娘话音刚落,顾云曦的脚步便顿住了,在她身后的大门口,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正飘飘然走进门来,公孙成霖故意东张西望的看着府里的陈设,一边还指着那门口高大的壁影赞叹,“这东西好,听说是成祖时期的东西,可有些年头了,难怪顾相一族长盛不衰!”

府中众人见到顾云曦身后跟着个男子,面­色­当即一变,顾云曦眼尖的叫过来一个外院的管事,“父亲可在?”

那管事暗地里打量了公孙成霖一眼,“回禀二小姐,老爷刚回来又出去了,现在不在府中。”

顾云曦一叹,“成王殿下来府中做客,准备请王爷去外院的花厅吧。”

“成王殿下”四个字一落,众人面上的颜­色­更是多彩,有些因为看到顾云曦空手而归而面生不屑的婆子当即便打了个寒颤,心说这二小姐虽然没有领回来那赐婚的圣旨,却是由着成王送回来的,这倒真是如外界传言一般,看来二小姐还是飞上枝头了!

顾云曦自然没有忽视众人的眼­色­变幻,当即心中便是一暖,公孙成霖哪里是来看相府的,分别是来帮她压阵的,这么一想,对着公孙成霖便是微微笑了笑。

公孙成霖见她面­色­放晴当即抬手止住了此前那管事的安排,只说到,“不用准备什么花厅了,我去你们二小姐的院子里坐坐便好。”

管事张口结舌,那那那,是内院啊。

顾云曦也有几分意外,奈何看到公孙成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命人送些点心到碎月轩去吧。”

说着便要带着成王往碎月轩去。

府中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更是肯定无虞,当即管着厨房的婆子不敢怠慢的前去安排了。

公孙成霖一路走一路看,等到了碎月轩的时候兴致更是高,碎月轩本来是个三进的院子,正中间三间上房,两边是三间厢房,门廊左右两边还有两间倒坐房,过了穿堂便有一个抄手游廊一直绕道正方门口,院子里花木葱郁,却又不显得繁复,几张青石桌椅摆在一小块草坪上,不远处是垂帘一般的藤萝架,院子里皆是以白石板铺地,上面印着天青­色­的纹路,又显出几分不同来。

公孙成霖便笑出来,“若真是将那孔雀鸟儿给你送来,这院子里定会生气更浓!”

顾云曦嘴角一撇,这厢越娘已经当先回来了,此刻听到院子里的人声便站出来打帘,门帘刚掀起来,一道雪­色­的影子便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顾云曦二人冲了过来。

“小心!”

一声断喝公孙成霖拉着顾云曦便往后急退,顾云曦心中好笑,却是抓着公孙成霖的手臂推了推,“无碍。”

公孙成霖停下步子,只见到顾云曦迫不及待的甩开自己向着那雪­色­影子奔了过去,面­色­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是那只狼!

顾云曦拉着楚衣笑了一番,转过头来看到公孙成霖愁苦的模样一笑,“你说我这院子少了几分生气,那现在呢?还少吗?”

公孙成霖苦笑的摆摆手,走到顾云曦的身后,见那雪狼神­色­颇为安顺才放下心来,“你竟然真的将它放在自己的院子里?我还以为你只是带回来就不管了。”

顾云曦一笑起身让他进屋,“当时我还对着皇上说要带着楚衣当值呢,可是后来也没带,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不怕楚衣的,宫里又有规矩的很,行差踏错一步都不好。”

公孙成霖赞同的点点头,这便进了屋子,屋子里的陈设简单­精­致,公孙成霖到没有再四处打量,毕竟是女儿家的屋子,只安然落座在左下手位子上,“挑眉道,你竟然给它取了名字?是那两个字?”

顾云曦接下最外面的披风,抬手让人送茶过来,这边厢随意的道,“楚国的楚,衣服的衣。”

公孙成霖听着那“楚国的楚”心中有一丝异样一闪而过,继而却是被紫兰送上来的茶吸引走了注意力,那茶并非平日里喝的龙井碧螺春之类,而是自制的花茶。

顾云曦见公孙成霖在看,便笑着道,“这是我娘做的,我自己平日里不喝别的茶,你将就一下吧。”

公孙成霖摆手便喝了一口,舒服的倒抽一口气,“真香,这梅香真是沁人心脾!”

顾云曦也不管他说的真真假假,只是受用的笑着点头,公孙成霖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了顾云曦一会儿,试探着道,“云曦,等二哥大婚之后,我便带着你去天牢看你娘吧。”

顾云曦一怔,随即眸光里迸­射­出巨大的光芒,“真的?可以吗?”

公孙成霖原先害怕顾云曦有所顾及,现在看她这模样当下便点头,“其中关节我到时候会打点的,等二哥大婚之后还有一番变动,那个时候二哥的情势稳定了,若是连这个都办不到,那他就别争了。”

顾云曦一笑,心中满是希翼。

夜凉如水。

万俟宸站在开着的窗棂之前静静的凝视着外面空茫的夜­色­,卫忠站在万俟宸的身后,想不通自家主子为何在进了一趟宫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俟宸忽然轻声开口,“公孙烈要给我赐婚。”

卫忠嘴角一抿,“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我们不会给他赐婚的机会!”

卫忠看不清万俟宸的面­色­,只觉得他又静默了下来,卫忠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道,“主子,现如今一切都要准备就绪了,您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趁着还有时间我好交代下去才好。”

窗外夜风呼啸,卫忠紧了紧自己的衣领,看着万俟宸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那里眸­色­便更沉了一分。

“你说,若是一个人最看重的东西被夺走,她会如何?”

卫忠想了想,“得看这个人是怎么样的­性­格,还得看她是什么处境。”

“不同寻常。”

卫忠皱眉,这个四个字实在算不上好的回答,不同寻常的­性­格尚可,可是处境也是不同寻常那就很难说了,想了想,卫忠才谨慎的道,“但凡一个人有几分魄力,自己最看重的东西被夺走,自己怎么都应该会想办法再夺回来的,就算不夺回来,­性­格狠辣一些的宁愿毁了也不会让旁人夺取。”

万俟宸似乎听进去卫忠说的话了,良久,就在卫忠以为万俟宸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万俟宸却又问了一个问题,“若是最看重的人被夺走了呢?”

卫忠脑海之中带着几分警醒,“自己最看重的人被夺走,自然是要追回来。”

微微一顿,卫忠又道,“不过,若真是这样,既能夺了人家十分看重之人,这两人之间只怕也会生出仇恨来。”

万俟宸一阵屏息,到底道出两个字,“不怕。”

卫忠没有听清,下意识的问万俟宸,“主子说了什么?”

万俟宸回神,一双眸子光彩迸发,“去叫慕言、慕枫来,计划有变,进出都小心些,府外守着的那些人可都是火眼­精­金的。”

卫忠心中陡然一震,看着万俟宸有些犹豫,“主子可得想好了,这一次的计划不容有失,到时候若是出了岔子,卫忠拼死也只会维护住主子一人,除非,除非另一个人和主子生死相连——”

万俟宸眼角绽出一丝笑意,“卫叔不必再说,去叫他们来吧,我有把握。”

卫忠眼里一阵失望,又是一阵期待,自是应一声出去传话去了,若是带着顾云曦回去他是没什么意见的,可是听着自家主子这意思,根本就是要带着旁人回去,这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可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异数了。

月黑风高,慕枫、慕言进屋的时候万俟宸正在看一张泛黄的巨大地图,跟着慕枫来的除了慕言,还有两个浑身上下都罩了黑袍的人,两个人进得门来才将黑袍脱去,四个人齐齐走到万俟宸身前,行礼。

万俟宸头也不抬,“起来说话。”

黑袍人之中的一个上前两步,“听说主子计划有变?”

万俟宸这才抬头看看四人,见四人面­色­如常便放下心来,这楚侯府已经不安全了,他们二人能安然无恙的进来,实在是不易之中的不易,“与原来的计划倒是没什么冲突,只不过,我打算再带一个人走,咋们的人员安排便要注意些了。”

先前那人继续开口,声音里带着几丝意外,“主子真的要带她回去?人家同意了?”

万俟宸不言语,来人便知道了,当下一叹,“虽然主子的心意咱们不好说,可是这一次当以主子为大,增加一个人便要增加一个人的风险,更何况,那天她的身边肯定人多,我们怎么好下手,别说那几天,就说明天后天,我们都是没有机会的。”

万俟宸抬起头来,“我竟是布置你何时变得如此聒噪了!”

来人撇撇嘴,不说话了。

慕言、慕枫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的,自然不会多说,而另一个黑袍人却是自始至终的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万俟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从安排。

万俟宸看着大家,“我们原计划不变,只有增加两点,第一,不是将公孙墨围在王府,而是将他留在宫中,第二,我们原先兵分两路,现如今,得兵分三路才好。”

第二点大家明白,既然是多了一个人,那么分开走也是应该的,可是第一点是怎么说的?

万俟宸沉着眉头,“公孙烈对赵湘澜起了杀心。”

众人面­色­一变,少不得目露凶光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卫忠守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的说话声嘴角扬了扬,他清亮的眸光带着几分兴奋,好似看到了十里长安锦绣花。

——

帝国历四七六年三月初九。

宜婚嫁。

宜出行。

清晨的第一缕白光如同一支带着眼镜的利剑,从层层的黑云之中迸­射­而出,这一刻对于许多平头百姓来说不足为奇,东西两面的城门缓缓开启,随着涌进京城的人流,大街小巷渐渐的响起了各式各样的叫卖之声,贩夫走卒们的平淡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

没有人知道,这个像往常一样的一天对于大燕来说将会成为一个浓墨重彩的载入史册的日子,这一日,从一片喜庆的红­色­开始。

德王公孙墨的婚典放在从前或许只是一个亲王的大婚,虽然华丽尊贵,却到底是比不上皇帝和太子的婚仪,可是现如今的德王,他不再是那个被父皇冷漠对待的皇子,也不再是只会在边境打仗而不知京都政治风向的战神王爷。

现如今的德王,凡是在京都有几分心思手段的都知道,未来的大燕是要交到他的手上,未来的大燕要为他是从,繁华的京都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这样一个日子。

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所有人的巴结和讨好都少了逢迎献媚的味道,人人口中都能在今日里吐出一大串的珠玉之词,许多人瞅准了这个机会,能和未来的大燕的主人说上一句话,甚至打上一个照面都会是功德无量的事。

德王府之前的安宁道上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一个红艳艳的“喜”字趾高气扬的立在灯笼之上,大红的帷帐将安宁道至荣华道一路上的白墙尽数围了起来,一路吉祥如意,步步喜庆生花,婚宴的流水席安排在德王府之前的宽敞大街道上,从正午才开始流水席天未明就有人排气对来等着入场,京都百姓们并不差这一顿吃食,他们看重的,不过是未来天子的大婚喜气。

也正是在这一日,刚刚升任为京都巡防营左统领的秦允一大早就将自己手边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贴身副官,只说今日里全城上下一定要好生戒严,没有他的特制令牌,任何人都不能带着大批人马出京,而他自己,却是早早的来到了一片喜庆的德王府,就这几位京畿卫小官不放,非要与他们说说自己在川西军之中的光辉事迹。

京畿卫的人都知道秦允是成王的人,是成王的人自然就是德王的人,是德王的人自然就是应该巴结讨好的人,几个分管着东南西北四所小兵马的副将都尉们喜不自胜,小心翼翼的陪着这位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的未来新贵说话,不管是秦允怎么说,他们总能用十分好听又十分好看的话接上,让秦允越说越高兴,甚至有几分飘飘然起来。

与此同时,巡防营右统领宋涯却是早早的登上了自己所辖的朝阳门,宋涯的严苛向来让手底下的人半分差错都不敢出,虽然知道今日里的京城有一处热闹十分好看,所有人却还是打起了­精­神当值,绝对不敢轻慢半分,宋涯左右巡视了一圈,一丝不苟的挑出许多处错处。

此前的宋涯即便是严苛,也不会动辄治下谁的大罪,可是今日里,宋涯不过凭着几处外来人员户籍登记差错便赏了两个得力副将五十大板!

两个副将平日里是他的左右手,对他也颇为敬重,为人也颇为耿直,对朝廷的忠心更是无人能及,谁都没有想到,宋涯会在今日里发难,一人五十大板下去,两个副将即便是铁打的身子此刻也是奄奄一息的晕了过去。

众人看得胆战心惊,却是一声不敢吭,宋涯顺势将手下众人敲打了一番,又着人将两个最为得力的副将送回各自的家中,暂时收缴了两人手中的权力交给了其他人,命二人十日之内在府中养伤不必来当值了。

最新被宋涯看重提拔上来的人是很早就留在巡防营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一时之间众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而宋涯也并非无端发怒,这件事平了也就无事了,眼见得众人都得了敲打更加安分,宋涯终于消失在了城楼上自下去歇着。

相府雪阁之中,多日未曾踏出闺阁一步的顾映雪正浑身赤­祼­的躺在浴桶里,撒了特殊香料的汤水散发着一股子幽兰香味,顾映雪雪白的肌肤在汤水侵泡之中愈发的粉­嫩­润滑,好似一块上好的凝脂,让人一看便忍不住想要亲近一二。

外室里,柳氏正一脸淡笑的吩咐着全福太太和喜娘们今日里的章程,徐大娘将顾映雪要用的霞帔嫁衣、王妃凤冠等物又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朝着柳氏禀报,柳氏闻言又叫来顾映雪的陪嫁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的好生敲打了一番才放出去做事。

众人将柳氏言行看在眼里,自然是敬服的很,这顾映雪并非她亲生,她却能待她周到顾全如此,这其中虽然有顾映雪高嫁的原因,却也少不了她的几分真意。

正说着话,顾映雪只着了里衣走了出来,柳氏眼见眉梢都带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笑意,往日里的素淡去了不少,看见顾映雪走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上上下下的看了看才点头,“很好。”

说完又招手,“快来。”

她叫过来的是给顾映雪上妆绞脸的婆子,因为顾映雪嫁的是王爷,这些婆子丫鬟们不敢出一点岔子,生怕一不小心失了相府的脸面他们就没活路了。

顾映雪斜眼瞟了柳氏一眼,淡淡的开口,“多谢柳姨娘。”

柳氏面­色­一白,拿着手中的佛珠子一紧,屋子里瞬时安静的可怕,明明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却是没有人敢说什么,气氛诡异的厉害,徐大娘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将柳氏的手臂一扶。

这么多年,柳氏虽然不是正室,却也是侧夫人,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哪里是姨娘那般半奴半主的能比的,可是今日里,马上要出嫁的大小姐顾映雪竟然还将柳氏称为姨娘。

柳氏闭了闭眸子,再睁眼之时面上的惨白淡了一分,她嘴角依旧笑着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好像连她也没听到刚才顾映雪的话,丫鬟婆子极为小心的侍候着顾映雪,绞脸,上妆,穿衣,戴冠,等一切收拾停当,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屋子里的人似乎可以听到外院里欢天喜地的热闹声,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顾映雪嫁进了王府,他们相府就更长了一层脸面,连带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出门腰身都硬了几分。

顾映雪一身正装坐在雪阁之中,她的面上扑着厚厚的粉,让原本她清丽雍容的容颜少了几分真切,她的眸子静静的垂着,敛尽了所有的情绪,大红的嫁衣披在身上,三分娇羞七分妖娆,繁复的花开富贵纹更是瑰丽绚烂,众人看着自家大小姐的模样掩嘴偷笑,想象着有朝一日她母仪天下的风姿。

唯有顾映雪自己一个人知道,她的眸子里半点娇羞也没有,不仅没有娇羞之­色­,甚至,是一片森凉的冰冷。

不过多时,外面便有甄姨娘满脸喜­色­的通禀,说吉时已到,要去拜别顾中正了。

锦文拿过顾映雪亲手绣好的盖头给她盖上,瞬时,顾映雪目之所及全都是一片大红­色­,她紧了紧紧握着的拳头,两遍便各自走上几个全福太太将她扶了出去。

从雪阁到正院的路仿佛有很长,顾映雪看不到脚下的路故而走的很是小心翼翼,虽然这条路她走过千次万次,此时此刻,却仍旧满心恍然,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会见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全福太太只当她害羞紧张,不停地在她耳边提醒着脚下的路和等下的礼节,顾映雪眸光清冷的听在耳里,嘴角深深的抿了起来。

正院之中的礼官看到顾映雪来了便高声一喝,众人当即让出道来,让顾映雪进正屋拜别父母,正屋的主位上,一边坐着一脸欣慰笑意的顾中正,另一边,却是摆放着顾映雪生母范氏的牌位。

顾映雪在全福太太的提醒之下跪在团福的垫子上,对着上位磕了三个头,顾中正起身扶她起来,眸光深切的交代了他要恪守­妇­德,慎行谨言做好皇家的媳­妇­等等,还未说完,外面的鞭炮声便响了起来,礼官走到门口高声禀报,新郎官来了!

顾映雪心中一动,冰冷无波的眸子还是有过一瞬间的波澜闪过,全福太太笑着扶起她,又引着她往正门上走,德王公孙墨,正等在那里——

顾映雪一步步的往外走,面­色­却是越来越沉凝,她要走出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年的院子,走到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边去,从今往后,她就要冠上“公孙”这个姓氏,再也不是顾家的人。

公孙——

想到这样一个姓氏,顾映雪抿着的­唇­角松了一松,这样一个代表着无限荣华的姓氏,这样一个天下女子为之倾倒的姓氏,在今夜之后,就是属于她顾映雪的,从今往后,她便是这大燕最为尊贵的女子,没有爱又如何?

她顾映雪,从来就不是有爱才能活的女人!

今日的公孙墨着一身大红­色­暗蟒纹的亲王喜服,素日来爱着白的人穿上这大红­色­的喜服竟是如此的丰神俊朗,让周围围着的人看得移不开眼去,公孙墨嘴角带着淡笑,一双眸子微微的眯着,好像十分期盼的看着新娘子来的方向。

看着一身嫁衣看不到头脸的女子步步生莲的朝着自己而来,公孙墨站在那里的身子却是一片僵硬的挺直着,就是不往前走一步,众人只觉得他以亲王之尊来迎娶,并没有什么不可,可是只有公孙墨自己知道,他不愿。

他不愿。

可是这个世上,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如意,即便他现如今手握重兵,即便他现在成了真正的天之骄子,在大燕,他说一没人会说二,即便是这般,他不愿的事情还是要他来做。

他从来就不是个受上天眷顾的人,从一出生开始,到今时今日,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每一夜都无法安眠,他蛰伏那么久,每一份每一秒都在争,他想着,等到有一天,他坐上那个位子,这个世上便在没有什么能够忤逆他的意愿,那个时候,他再不会对他不愿的事情屈服。

公孙墨接到了自己的新娘子,他的眸光却是往相府深处看过去,人头攒动之间没有他想看见的面容,他嘴角扬起,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深吸一口气转身,上马,意气风发的带着他的王妃回府。

激扬喜庆的曲子响起来,荣华道上的红绸布子被风吹得四处飞扬,公孙墨淡笑着目视前方,有德王府的管事们向周围的百姓撒着喜钱,大把大把的铜板如下雨一般的洒向人群,立即招来更加声势浩大的恭祝之声,看着满街的百姓跪地大喊着吉祥话儿,公孙墨嘴角的笑意越发淡薄。

成王府的后花园里,顾云曦兴致极高的逗着楚衣玩儿,公孙慈一脸畏惧的看着顾云曦怀中的小东西,嘴角再次皱了抽,“顾姐姐,你当真不跟我一同去?”

顾云曦挑眉瞪她一眼,“哪有姐姐结婚妹妹跑到姐夫家里去的,听说京中许多权贵家里的夫人都在议论我,你可不要再害我了。”

公孙慈撇撇嘴,将手边的一个卷轴抱在手里磨砂着,压低了声音嘀咕,“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顾云曦心中一动,嘴角的笑意渐大,“你啊你,别又是想多了,我不过是为了躲个清净才出来的,你别以为是你在陪我,现在分明是我在陪你,你若是走了,我自有地方逍以在去。”

公孙慈眸光一亮,“你要去哪里?”

顾云曦凝眸,看了看天­色­,“你看看什么时辰了,德王那边只怕新娘子都进府了,你若是不早些过去,只怕你这礼物可是没机会亲手送出去了,成王等下还得叫人来喊你,快走吧快走吧。”

公孙慈又犹豫几分,“那好,你等着我,我送完了礼就回来,晚上还是从四哥这里回宫。”

顾云曦点头应好,公孙慈又小大人一般的交代了成王府里下人不准轻慢顾云曦这才往门口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便有侍卫回报,说宫里的旨意已经出了宣武门,公孙慈这才加快了脚步往德王府去了。

看着公孙慈出了王府,顾云曦一叹,将楚衣揽在身边也站起了身,旁里侍候着的下人面­色­微变,“顾姑娘,您这是——”

顾云曦知道他们的担心,摆摆手,“我回相府去了,成王只怕今晚上回不来了,晚上公主肯定也是要从德王府回宫的,你不必管我!”

成王府的人不敢再说,想着顾云曦是回相府的也就不再追问,只将顾云曦送出去看着她上了马车才放下心来。

相府之内今日忙的事情极多,柳氏前日里就让徐大娘过来接走了越娘去帮忙,顾云曦出来的时候便只带了灵儿和宋止两人,灵儿向来是个不多言的,宋止少不得要问一句,“姑娘,咱们去哪里?”

宋止这么些日子跟着顾云曦,已经知道她的­性­子了,顾云曦莞尔一笑,“出城去!”

宋止有几分意外,却还是扬起了马鞭往城外而去,一路疾驰到了朝圣门,顾云曦掀开帘子递出一块牌子,守卫的看了一眼便放行通过了,顾云曦将朝圣门的防务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的赞叹起那位宋涯的治军手段来。

放下帘子的时候正有一股子异样的味道传来,顾云曦鼻息一动,却是不甚在意的往城外而去,宋止驾着车出城上了官道,却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顾云曦想了想,“去凌云寺吧。”

凌云寺到京城并不远,宋止觉得十分可行,二话不说的就驾着车往凌云寺赶,这个时候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顾云曦看着远处一大片的葱葱茏茏,心中的沉郁消散了不少,灵儿就坐在顾云曦的对面,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竟是冷声一哼。

顾云曦早就发现了灵儿这两日来的不对劲,免得不看向她,“灵儿,你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这样子是做什么?”

灵儿转头看向一边,“你该留在府里好生看着自家姐姐出嫁。”

顾云曦呼吸一滞苦笑起来,摇摇头懒得跟灵儿细说,这些人还都以为她是为了公孙墨和顾映雪的大婚才跑出来——

一路无话,顾云曦却是渐渐地被周边的早春景­色­所谜,她一直待在深宅大院,或是王府宫闱,上一次出宫还是冬天,在她脚边的楚衣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有几分蠢蠢欲动起来。

马车在凌云寺侧门停下,顾云曦先让宋止递上了自己的牌子,她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那小院子里看看箫玉瑾,对这位西凉曾经的郡主,顾云曦有些话要问。

然而宋止再次出来时,面­色­却是有些苍白,他看了看顾云曦压低了声音,“姑娘,寺里的人说您要找的人已经走了——”

“什么?!”

顾云曦心中一震,虽然说的是在凌云寺吃斋念佛,可是周围都是有公孙墨的人看着的,为什么还能让她走出去?!这么一想顾云曦的心又落了下来,是了,既然被人看着还能走,想必是得了公孙墨的准许的。

顾云曦嘴角漫上一丝苦笑,公孙墨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说过,女孩子要娇养,这么久了,她似乎离公孙墨的事情越来越远了,她并非恋权之人,只是若是连大燕权力中心的边都挨不到,她心中所愿又如何能实现。

“无碍,这寺中香火很旺,后山还有好看的景儿,反正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个时候回去也是无趣,不如咱们进去住一晚上再回去好了。”

宋止满面惊讶,没有交代一声就彻夜不归可有些——

顾云曦却是下定了决心,跳下马车带上斗篷风帽便往寺门而去,灵儿自然没话说的跟上,宋止苦了脸,却也还是交代了小僧人停好马车跟了上去。

顾云曦觉得自己没有来错,这寺中她来过两次,第一次的时候已经将转了个遍,听说寺中主持在清修,顾云曦特意去寻了寺中的管事和尚来问那位无泪大师,结果那管事却是丝毫不知道无泪大师的去处,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顾云曦无奈,想着无泪当日里说的心中便是微微一紧,脚步却是下意识的往当日里无泪住的方向走去,深深幽幽的竹林里,那个院落安然伫立,院子里或许是因为许久无人住的缘故,已经长了几许荒草。

顾云曦皱眉,他竟然能看出自己前世的年龄,既然如此,这位无泪还能不能看到其他的东西,比如说,自己的父皇和母后,自己都能重生,或许他们也在这时间的哪个角落?!

顾云曦呼吸急促起来,这样的想法一出便让她浑身一震,她怎么早没想到,只可惜,现在到哪里去找无泪?!

仿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顾云曦突起的希翼淡了下来整个人都有几分颓丧之感,灵儿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顾云曦为何如此,心中却是有几分担心,“主子,宋止已经跟寺里的管事主持说好了,您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您面­色­不好,不如先去歇歇?”

顾云曦点了点头,又吩咐道,“稍后去后山看看。”

——

日头偏西,德王府冗长的婚典终于在皇帝赐下的王妃玉蝶金印送到之后落下帷幕,按理说公孙墨应该和顾映雪进宫当面叩拜皇上和贵妃之后再回府行宴的,奈何这段时间公孙烈身子越发不好,已经经不住繁复礼节的折腾,所以这仪式大都搬到了王府之中,礼部官吏和宫中内侍不敢怠慢,由此,这婚典显得格外的长。

公孙墨一身大红喜服,在公孙成霖等人的簇拥之下送新娘子到了王妃院,公孙墨并未有任何的停留便赶着众人往外走,人群之中有人低声起哄,说德王偏疼德王妃,不准有人打扰,其他人便连声笑闹起来,公孙墨自始至终只是淡淡的笑着,不熟悉他的还以为他心情极好,熟悉他的却是知道,他只怕早就怒了。

喜宴设在德王府正院之中,宽敞的花厅之中设宴百席,周围一个个的大红灯笼高高的挂着,大大小小的喜字将整个王府正院充斥的满满的,一片喜庆之中公孙墨抬手更大家随意的说了两句以表谢意,众人都知道公孙墨的­性­子,少见的他开尊口,此时赶忙上前恭贺,也是在这时,德王府正门口才开始来了大客。

“敬慈公主来贺——”

“敬王爷来贺——”

“楚殿下来贺——”

“梁国太子来使来贺——”

一串串的唱名回响在院子里,公孙墨自然迎了过来,要说敬慈公主和楚殿下可以不用管,但是敬王爷乃是公孙墨的王叔,这是一定要的迎接的,再来,这梁国太子来使的到来,却是让众人都没有想到。

就算公孙墨现如今水涨船高,可到底还是个亲王而已,这别国来使送贺礼的规矩,只有皇上、皇后和太后级别的人才能用得上,而今日,梁国却是如此大张旗鼓的来送礼,这是不是表示梁国的态度十分明显了?

众人心中都在疑虑,这厢万俟宸和公孙慈果然一进府和公孙墨打过招呼之后就自己到一边去了,由着公孙墨去接待更加重要的人去,公孙慈身为女眷自然不好和一众臣子在一起,早有宫中内侍引了她去往王府偏殿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这边万俟宸却是一进府就被公孙成霖拉住了,今日的万俟宸面­色­依旧十分的苍白,在他的身边只有慕言一人跟着,可若是有心人,一定能发现就在万俟宸进德王府的那一刹有好几个衣饰普通的人也跟了上来。

万俟宸被公孙成霖拉走了,身后的人都散了在各处,万俟宸就顺着公孙成霖的手走到了一众臣子的面前,和大家相互寒暄着,今日里是公孙墨大喜的日子,万俟宸落左之后免不得要与众人觥筹交错一番,往日里的他都是不喝酒的,今日里浅饮了几杯众人都知道是他给公孙墨面子,一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皇上要给他赐婚的消息,免不得在酒桌子上趁着酒兴问出来。

“今日里虽然是德王殿下的大喜之日,老夫却是知道楚殿下的大喜之日也不远了,不知道楚殿下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在场的权贵们都是有女儿的,他们虽然觉得万俟宸身份特殊,但是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在皇上公孙烈面前也十分有地位,所幸就想着能不能借他的势头让自己在升一级,公孙成霖知道万俟宸的体制,便不多劝他喝酒,此刻正在与旁人猜酒的他闻言当即便转过了头,看着万俟宸的眸子很有几分看热闹的感觉。

感受到公孙成霖的目光,万俟宸敛下了眸子,一股子幽深一闪而过,再抬起头来时眸子里便有几分微醺之意,“多谢于侍郎关怀,万俟心中倒是有了人选,只不过,只不过……”

万俟宸话还没说完便有些昏昏欲倒的架势,公孙成霖见状忍不住一笑走上前来替他解围,“唉唉唉,众位都是老臣了,整日里怎么还关注这些东西,这些都是众位夫人想的,可别内宅外院不分了——”

公孙成霖几句话说的在座众人只能“呵呵”的笑,他见此便挥手招来几个人,又叫过来慕言,有些好笑的说道,“说道关键的时候就倒了,从未见他喝酒,这一次倒是难为他了,你扶着你家主子去西院歇一歇吧。”

慕言知道公孙成霖实在是为了自家主子好,面上多少有几分动容,“多谢成王殿下。”

公孙成霖拍拍慕言的肩膀,“好好照看着,等我忙完了再去看你主子,去吧。”

在场的客人实在太多,还有很多是先去了相府又过来的,公孙成霖看着这么多的人,而他今日里主要任务便是为了这个,当下免有些无奈的苦了苦脸,先挥手招来几个小厮做好醒酒汤,这才又上去与众人应酬。

在花厅的东边和南边,各有两人默默的注视着万俟宸这边的动静,看到万俟宸被人扶走了两人俱是眸光一变,赶忙和身边几人说笑起来。

秦允看着身边这位京畿卫大统领美目一转,笑着举起一杯酒放到了这位大统领面前,“大统领,今日这酒,怎么,怎么都给秦允一个面子,敬你一杯,你喝了,喝了——”

秦允说起话来已经有几分不清不楚,这位京畿卫大统领生的五大三粗,站在秦允面前更衬得他面如美玉丰神俊朗,只见秦允面­色­殷红一片,眸子里水汽迷蒙,显然是喝多了,这位大统领看着秦允的面­色­忍不住的吞了一口口水,就着秦允的手将酒杯之中的酒喝尽,秦允当即开心的大笑。

这一笑便有些站不住,这位大统领当即扶上去,一手拦在秦允的腰间使劲的楼了搂,另一只手再端起了一杯酒,“秦统领也喝一杯——”

秦允顺从的将酒杯里的酒液喝尽,轻声一笑靠在大统领的身上软软道,“哎呀,站不住了,站不住了,劳烦,大统领,让秦允,坐着,坐着就好——”

秦允嘴角还沾着酒液,嫣红的­唇­瓣水润至极,那大统领眸光一深,扶着秦允就往旁里的垂花门走去,“秦统领醉了,我待秦统领去歇歇。”

看着秦允被扶着走了,在座两三人面面相觑半晌,眸子里露出一抹鄙夷之­色­。

扶着秦允的大统领一走出花厅就将手落在了秦允的背上,上下左右的揉来揉去,连呼吸也渐渐的粗重起来,只眸光四望着寻找着合适的去处,又走了一段,秦允忽然笑着抬手,“大统领,那里!”

那大统领随着秦允的手看过去,黑灯瞎火的小院落似乎是一间下人房,看那样子只怕也是个没人住的地儿,大统领眸光一亮,抬手在秦允的脸上一摸,“秦统领真是善解人意!”

话音落下便脚步极快的走进了那狭小的院门,一进院子视线便有些昏暗,大统领看见这院子安静至极心中大喜,转过身来就要将秦允抱个满怀。

“啊——”

一声惊呼被捂了回去,这位好男风的大统领没能将秦允抱进怀里,在他的心脏处,一把森寒的利刃深深的Сhā进了他的胸膛,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瞪着秦允,秦允迷蒙的眸光一寒,嘴角勾起骇人的笑意。

“老东西,你恶心到我了!”

随着压低了的话音,秦允极为缓慢的转动了手中的匕首,血­肉­搅动的声音极其细微的传到了大统领的耳朵里,他的眸子瞬间缩进,满是骇然之­色­!

“去死吧!”

话音刚落,秦允的匕首便再深了一分,大统领的身子整个一颤,缓缓的朝着秦允跪了下去,秦允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尸体,“现在才跪,晚了!”

几声血­肉­破碎之声消散在院落之内,黑暗的夜­色­之下,秦允用一把匕首,将眼前之人变成了一滩血­肉­。

——

和宋涯坐在一起的是禁卫军的几位副将,今日整个禁卫军只有他们几个来吃喜酒,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所辖乃是天牢,这一部分的禁军乃是有皇帝公孙烈亲自管辖,需得有皇帝给他们的暗令才能调动天牢的人手,最近的天牢之内并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犯人,所以除了当值的那一个副将之外,其他的人都在休整当中。

宋涯是个冷面人,只看着其他众人说笑,时不时的冒出一个荤段子,他都是面不改­色­的听着,其他人也知道他的身份,虽然目之所及有这么一个人不是特别的舒服,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纵然心中有千万的不愿意,却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这位宋涯虽然不善言辞了一点却是识时务的,比如说此时此刻他给他们倒酒的动作就是一气呵成的,其他几人聊得高兴,端起宋涯倒得酒就喝,宋涯不以为意,见他们的杯子空了就特别顺手的给他们倒上,渐渐地,那几人到对宋涯没那么些偏见了,偶尔对着他说个笑话,宋涯虽然还是面无表情,身上的气息却是软和了一分。

渐渐地,只倒酒不喝酒的宋涯还坐着,其他几人却是歪歪的斜靠在了椅背之上,宋涯端着酒杯绕着桌子走了一圈,似乎是在给他们倒酒的模样,只不过走了一圈之后袖子里便多了好几件东西,他一点也不着急,依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到来。

公孙成霖被几个能喝的尚书灌得不行,忽然想到秦允是个能喝酒的,便想着将他找过来给他抵挡一阵子,可是派去的小厮却只是面­色­难为情的回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公孙成霖面­色­大怒,咬牙冷哼一声,“胆子太大了,连我的人都敢碰,来人,去给我——”

公孙成霖的话没能说完,就在他眸光看过去的地方,一个身穿内侍衣服的人脚步匆匆的向着公孙墨走了过去,别人都以为只是普通的内侍传话,可是公孙成霖却是知道,那个人是公孙墨留在自己父皇身边的人,一般情况之下无论如何是不会出宫来的,更何况还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来找!

“去找找秦统领人在哪里,带过来帮我招呼客人。”

撂下一句话,公孙成霖便看到公孙墨在听了那人的话之后面­色­猛然一变,公孙成霖不再迟疑,朝着公孙墨快步走了过去。

而这厢,秦允在花厅的垂花门之外被王府的管事找到了,管事的看他身上还算爽利,便以为他是为了躲避旁人敬酒,连声求了他好几声,秦允这才勉为其难的出现在了燕京城兵令司的那几人桌子上,桌子上的几人看到一个玉冠公子走过来,开始还不知道是谁,后来有人认出来此人是成王带回来的人赶忙站起身上前打招呼。

秦允笑呵呵的十分亲切,“真是对不住几位,德王殿下和成王殿下今日里实在忙得很,成王怕几位吃的不好特地让我来招待几位,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几位与秦允明说——”

兵令司从属兵部,自从新上司卫靳上任之后以前的旧部属们十分的不好过,奈何这卫靳是顾相和德王都十分看重的人,他们根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再看秦允,现如今正在卫靳此前的位子上,或许这位秦允便是下一个兵部管事,这般一想,兵令司的几人态度越发的恭敬了,一时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这一说,便说到了新上任的那一位。

秦允一边给几人倒酒一边笑着摇头,“诸位不必忧心,德王殿下识人用贤,在座的都是能当大用之人,假以时日,定然青云直上,秦允不才,在成王面前还算说得上话,几位若有需要,尽管在找我便是。”

这几个正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兵令司所辖不过是代表皇上给京城之外各处的驻军传令,这样的位子实在不是个好缺,诸人盼着升迁盼很久了,就是不升,至少换个能做出政绩来的职位也好啊,今日里遇上了秦允,正是让几人看到了希望,当下便与秦允一边喝酒,一边说起自己的风光往事来。

一顿酒喝下来,几位兵令司的大人都有些头晕脑胀,秦允也歪歪的站起身来致歉,“今日里都是秦允不好,惹得几位大人喝多了,秦允这就找人送几位大人回府——”

秦允说完便叫来成王身边的一个管事的,说了情况之后那管事虽然觉得只是几个小官没必要如此殷勤,还是赶忙安排小厮送几个人回府,晕晕沉沉的几人瞬时觉得秦允说一不二说话也十分管用,当下便朝着秦允三鞠两拜的走了。

公孙慈一直坐在厢房之中吃吃喝喝,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心中十分着急,她手中一直抱着一副卷轴,只等着见到公孙墨之后好亲手送上呢,奈何公孙墨正在外院招待客人,哪里是专门为她跑一趟来的,公孙慈心中也不忍,便一直等着。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眼看这天­色­越来越晚自己面前的吃食都换了几遍了还是不曾见到公孙墨的影子,公孙慈才叫人去碗面外院盯着,但凡是公孙墨一离开花厅就让人进来叫她,下人应声而去,公孙慈不知道又等了多久,终于看到先前那人一脸兴奋的走进门来,“公主,王爷往外书房去了!”

公孙慈心中一动,心想着一定是会见其他的什么客人了,她这个时候过去应该是能见到他的人的,这么一想,公孙慈就抱着恭喜往外走,下人们要跟着,公孙慈却只是点了一个德王府的小太监跟着。

“你叫什么?”

“奴才叫小安子。”

公孙慈点点头,随意的扔给他一个金叶子,“待会子你给我守着,我自己亲自去送。”

小安子受了礼物,哪里能不遵命,赶忙引着公孙慈往外书房而去,外书房在一个名为“墨渊”的院子里,走到院门口却是没有看到守卫,小安子一笑,“这外书房王爷可不常来,今日里只怕是兴起,也不知道王爷见的是谁,公主您——”

“我二哥见的人我自然见得,你在这里守着吧,我这就进去。”

说话间公孙慈便走了进去,小安子依言守在门口,这里是离得喜宴最近的一处书房,远远地还能听到人声鼎沸的热闹声,小安子嘴角带着笑意,王爷大婚了,听说快做太子了,那自己是不是也很快就能再进宫当差去了?

公孙慈抱着画轴兴高采烈的往正房走,远远地便看到几道身影投­射­在窗棂之上,公孙慈眸光一动,放轻了脚步走到了窗棂之下,她心中也好奇自己二哥在这里见得是谁。

还未走的很近便听到一股子尖利的太监声,“王爷,奴才不敢欺瞒王爷,这才拼死出来禀报王爷的,若是贤妃娘娘真的出了差错,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王爷砍得。”

公孙慈一呆,下意识的往窗棂之下移了一步。

“怎么可能,皇上怎么会想要杀了贤妃娘娘,这阵子贤妃娘娘一直侍候皇上,皇上待贤妃娘娘也很好,怎么会对她起了杀心?”

公孙成霖声音急促,说完之后屋内便是一阵静默之声,公孙慈忽然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当下便有几分忐忑,正想往后走退出院子之时,屋内说话声又开始了。

“父皇,怎么会这样想,母妃做错了什么?”

公孙墨的声音带着一阵欲言又止的苍凉,似乎是知道什么却又不愿意相信,公孙慈听得眉头一皱,脚步却是停了下来,屋内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那小太监迟疑的道。

“王爷,奴才倒是知道原因,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快说。”

公孙墨没说话,公孙成霖倒是抢先了,似乎是公孙墨也点了头,那小太监终于开口了。

“这件事其实不难想,您若是上位,贤妃娘娘便是太后,太后的权力多大您也是知道的,首先贤妃娘娘是梁国人,现如今梁国对王爷的态度这般,皇上自然要担心以后大燕给梁国太多好处,引得旁人做大,这是其一,其二,贤妃娘娘在宫里隐忍这么多年,其心志手段皇上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正是因为这样皇上才敢在关键时刻让贤妃娘娘来主持后宫。”

小太监在皇帝身边多年,见识已是不凡,此刻微微顿了顿,说话之时带着几分小心,“此前发生的事情王爷您也知道,贤妃娘娘不仅斗夸了皇后,竟然还让雅嫔娘娘也送了命,皇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是即明白的,这心中,早就对贤妃娘娘有刺了,所以现如今——”

仿若一道冷刃划破了心脏,公孙慈只觉得胸口处一阵纠疼,她怔怔的立在当地,耳畔是山洪海浪一般的巨大轰鸣,脑海里却是不断的回响着适才小太监的话。

贤妃娘娘不仅斗夸了皇后,竟然也让雅嫔娘娘也送了命。

“咣当”一声,微微沉重的卷轴掉落在了地上。

“谁在外面!”

“谁在外面!”

屋子里的两声厉喝同时传出,公孙慈惊慌失措的顾不得捡起卷轴,转头就往院子外面跑,只听得身后屋内脚步声疾快——

房门大开,院子里却是一点异常都不见,公孙成霖看着地上的卷轴将其捡起来展了开来,眸光微微一变,递给公孙墨,“二哥,是阿慈——”

公孙墨眸光一沉,眸光森然的看向了院门口,公孙成霖有些担心,“二哥?”

公孙墨安抚的看他一眼,转头看向那小太监,“事不宜迟,我交代一下马上进宫,你先走一步,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你得快些通知我。”

小太监连连点头,公孙墨看一眼公孙成霖,将那画轴扔给他当先出了院门,“成霖,府里你给我看着。”

公孙成霖应一声,若有所思的将画轴放进屋子里疾步跟了出来。

公孙成霖回到正院花厅的时候公孙墨正在跟府里的管事交代着什么,孙哲孙鲁也站在了他的身后,公孙成霖走过去,公孙墨已经交代完毕,他抬手落在公孙成霖肩上,“我去去就来,我交代好了,就说我喝多了先歇着。”

公孙成霖点点头,“你放心去吧。”

公孙墨点头,正要转身走,公孙慈却是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

公孙墨和公孙成霖相视一眼眸­色­俱是有几分担忧,却见公孙慈今日里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掐腰窄袖宫裙,清雅宜人若一块润玉,此刻眸光清澈笑容甜美的看向公孙墨,一开口便是天真烂漫的亲昵,“二哥二哥,我让小安子送去的礼物你可喜欢?那个‘八骏图’的点子可是顾姐姐帮我想的呢——”

——

德王府依旧是一片觥筹交错,喜庆的婚宴上无人知道新郎官早已出了府,公孙成霖的身影穿行在兴致正浓的宾客之间,并没有发现这喜宴上其他的异样,这边厢,秦允又招待了几位官员之后终于有些将忍不住,想了想也不愿硬撑着,便连忙招来成王府的管事,让给自己找个院落歇息着。

管事的看秦允连站都站不住了,连连叫来几个小厮将秦允扶着往东院去,秦允闻言连连笑着挥手,“别别别,东院太远,就去西院坐一坐吧,眼看着成王经不住了我再过来,要怪都怪府上的酒太好,害得我,失态,失态了——”

管事听的眉开眼笑,虽然知道那里还有一位客人在休息,却也是不管不顾了,连忙让人送了秦允去西院,西院的门口不知为何站着两个黑衣侍卫守着,看到秦允来了相视一眼未曾阻拦放了人进去。

秦允一路上笑呵呵的说着含糊不清的胡话,明显就是喝高了,进了院子秦允别的地方也不去,就指着亮着灯火的屋子,小厮有些犹豫,“秦统领,那里是楚殿下休息的地方。”

秦允打了个嗝,“楚殿下怎么了,楚殿下我不能去见见吗?快扶我进去。”

小厮不敢再说,便敲开了门扶着秦允站在门口,慕言开门见到秦允的模样面上到没有什么异­色­,两个小厮心中一松,连声说着秦允想来看看楚殿下,慕言为不可查的点点头,侧身一让才让几人进了门。

慕言眸光不经意的向着院子门口看过去,而后轻轻地关上了门,那两个小厮看到榻上和衣而眠的万俟宸有些不敢说话,这边看着秦允坐下了便笑着要告退,秦允坐在万俟宸的对面,闻言眉头一挑,笑意更浓。

两个小厮看到秦允的模样微微一愣,便是在此时,站在二人身后的慕言上前,一人一手刀,两个小厮便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便是在此时,万俟宸适时醒了过来。

秦允面上的醉­色­瞬间消散,站起身来对着万俟宸一拜,“主子,外面都安置妥当了,我们现在出去?”

万俟宸眸­色­幽深黑亮,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小厮点了点头。

一刻钟之后,秦允脚步虚浮的走出了西院,他面上醉­色­未除,口中却一直神叨叨的道,“成王殿下是不是醉倒了,也没人来唤我,谁说我不能喝,谁说的——”

两个小厮跟在秦允身后,想上前扶着他却又不敢扶,便低着头快步的跟在秦允的身后一点不敢轻慢,守院子的侍卫相视一眼,走进院门往正房看了一眼,见灯火依旧明亮,窗棂上还有一个身影立着,这才放下了心。

秦允满面醉­色­,却不是向着花厅正宴而去,他绕了一段路,直直的向着德王府正门而去,眼看着就要出正门了,一个成王面前的小厮忽然闪了出来,看着秦允的模样有几分诧异,“秦统领这就要走了?”

秦允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满口酒气的道,“我就要走了,你可千万别去和你们王爷说,他今晚上可是想灌死我,该招待的人我可都帮他招待了,现在回去今晚上就别想走了,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也得去一趟朝御门看看,你别说啊。”

那小厮知道他和自家主子的关系,听他语气无奈,面上又是一片绯红,便知道今儿是喝高了,当下只笑着也不阻拦,又见秦允身后跟着下人,便放心的让二人将秦允送上马车再回来,两个下人低着头连声应了。

成王身边的小厮站在原地看着秦允脚步极快的出门,失笑的摇摇头,何时见过秦允这般急冲冲的模样,自家主子也真是——

德王府之外的大道之上满满的一片火红喜庆,一辆华贵的墨­色­大车正停在王府门口,秦允上前掀开车帘,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矮身一闪便上了马车,秦允也不进车内,竟是亲自的驾起了马车往朝御门的方向而去。

马车滚滚而动,车里的二人将身上的下人服脱下来,便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劲装,向来只穿貂裘大氅的万俟宸此时竟然只穿了一件墨­色­的单薄黑衫,慕言从马车的暗阁之中拿出一件外袍,万俟宸接过转手一绕便上了身。

金­色­的暗纹在他襟前隐隐生辉,映衬的他越发的面如冠玉,几丝墨发垂落在肩头,一双眸子更是前所未有的黑亮,带着一股子不能逼视的凌人之气,仿若从九幽冥域来的罗刹,手起刀落之间便能完成无人能及的生死杀伐!

慕言看着万俟宸的模样,眸子微微一红,“主子!”

万俟宸摸一摸身上的长袍,这上面的一丝一缕,都是来自大楚,一针一线,都是他最亲的母后为他制的,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看着慕言眸光一深,“慕言,本殿下带你回长安!”

慕言亦是深吸一口气,“回长安!”

一道淡红­色­的烟火破空而出,在夜空之中划出一条绚烂的弧线,黑­色­的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奔驰起来,因为今夜的德王大婚,宵禁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这个时候街市上的店铺都已经关了门,整个燕京城,只有德王府和丞相府还是灯火通明一片人声鼎沸,大街上空荡荡的可怕,连本来应该出现在大街上的宵禁巡卫都不见了踪影。

黑­色­的马车犹如一支破空而出的箭矢,疾奔的马蹄声生生落在几人的心上,声声回响,随着黑­色­马车的前进,一个又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骑手从黑暗的京城小巷之中悄无声息的冲了出来,他们的坐骑都用厚厚的棉布绑住了马腿,不论速度多块,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每每跟上来的人总要跑马到黑­色­马车的边上,对着车里的人掷地有声的说出一句话。

一句又一句。

夜­色­之下的大燕帝都犹如一只快要入眠的巨兽,可是人们不知道,有一颗归心似箭的赤子之心犹如一把寒光森森的利刃,正深深的划开这巨兽心脏牢不可破的皮­肉­,空茫茫的夜­色­之中,有骇人的血腥味在弥散——

——

公孙墨面­色­黑沉沉的往宫里去,宣武门的禁卫军们看到竟是德王,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德王不是大婚吗,怎么这个时候怒气冲冲的要进宫来?

孙哲、孙鲁顾不得许多,明晃晃的金牌一亮,在也无人敢怠慢一二,沉重的宫门被缓缓的拉了开来,公孙墨领着身后的数十骑德王府侍卫御马入宫!

宣武门的守将们面­色­惨白,看着扬长而去的兵马有几分不知所措。

夜­色­之下的皇宫安静的可怕,­阴­暗的角落里有­阴­森森的风吹过,如鬼魅一般的让人背脊发凉,含光宫之中的公孙烈却是如何都不能入睡,那样的梦魇还在不停的折磨着他,每每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样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人站在他的眼前,他心中愤恨,甚至有几分恐惧,而此时此刻,他身边除了几个小太监之外竟是触不到可以起用的人。

公孙烈坐起身来,厉声向着屏风之外的福安喊了一声,福安惊慌失措的点亮宫灯连滚带爬的到了公孙烈榻前,面­色­及其担忧的看着公孙烈,见到公孙烈面­色­尚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去,宣贤妃来!”

福安一怔,却是不敢怠慢出门找小太监去宣口谕,见那小太监领命而去自己又反身走了回来,一走进内殿便看到公孙烈已经起了身坐在了榻上,福安面­色­一变,却见公孙烈朝着自己一挥手,“去,把那东西拿来!”

公孙烈穿好了衣裳,衣冠楚楚的坐在那里,苍老的面容上有几分红润的光泽,他手下有一套青瓷茶具,他好似兴致极好,竟是要自己动手沏茶。

福安看着那套贤妃刚送来的茶具,心中有几分犹疑,脚步却是半分不动。

“怎么,朕现在支使不动你了?”

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来,福安一愣,当即告罪往龙榻之后的梨花木柜子走去,在柜子的最顶层,有一支静静安放着的紫檀木盒子,福安将那盒子取下来,走到公孙烈面前递了过去。

公孙烈接过放在手边,洗盏更酌,将一杯清汤茶水倒在了青瓷茶盏之内,而后轻轻的打开了紫檀木的盒子盖,盒子里是灿如珠玉的红­色­粉末,他眸光看着那粉末微微一笑,抬手用一只茶匙慢慢的盛了一勺粉末放到了茶盏之中。

红­色­的粉末融进茶汤之内,竟是无­色­亦无味。

做好这一切,公孙烈将那杯茶静静的安放在了手边,似乎是有几分疲累,公孙烈仰倒在了身后的迎枕之上,红润的面­色­变得有几分苍白,甚至连带着呼吸都弱了几分。

福安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公孙烈的一举一动,额头之上已经满是汗意,殿内的檀香余味缭绕,熏得人有几分发软,公孙烈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的进殿,一个激灵忽然醒了过来。

一道身影带着外面的寒气走了进来,公孙烈眸光深深的一沉,“是你?”

公孙墨倾身下跪,“拜见父皇。”

公孙墨看着公孙墨的样子,再偏头听了听殿外,竟是安静的一丝声响都没有,他冷笑一声,“好个德王,此时此刻不在王府之内洞房花烛,却是跑到朕这里来做什么?”

公孙墨抬头,眸光扫过塌几上的茶盏嘴角深深的一抿,“父皇在等母妃?只是今日里母妃侍候父皇有些劳累了,现在已经睡下了,夜深露重,父皇还是早点歇息的好。”

公孙烈的眸子猛然­射­向福安,福安吓得后退两步面­色­惨白的跪倒在地,却是猛的摇头说不出来一句话。

公孙墨嘴角勾起冷凝的弧度,“父皇不用怀疑旁人,母妃爱重父皇,在宫中二十多年对父皇尽心尽力,这杯茶,怎么也轮不到母妃来喝,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公孙烈目次欲裂的看着公孙墨,忽然抬起手猛的将茶杯扫到了地上,“砰”的一声,茶渣尽数破裂,清汤茶水沁入上好的地砖上,“刺刺”的冒起浓烟来。

公孙墨双拳紧握,眸光森然。

向公孙墨告密的小太监安静的站在内殿之外,听到里面的声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却不见平日里和他最为交好的小新子,幸亏他发现了蛛丝马迹来提醒他,不然王爷晚来一步,皇上果然就不会绕过贤妃娘娘,那他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

黑­色­的骑兵从四面八方涌到了荣华道上,渐渐地汇聚成了一股子不小的队伍,当先领头的是一辆墨­色­的马车,那马车在黑夜之中并不显眼,可是在它身后的骑兵却成一个半月形将其围着,足以见得车里的人物是多么的重要。

眼看着离朝御门越来越近,驾着马车的秦允一个手势打出来,身后的队伍立即变了阵型,如同破空的利剑,人数并不是十分多的队伍竟渐渐生出了一股子势不可挡的劲头,一个巨大的箭矢阵,正想着朝御门缓缓移动。

当朝御门城楼上的守卫发现了那个十分诡异的队伍向着自己而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城楼上的士兵本想鸣笛预警,奈何他的手还没有动一把刀就戳进了他的后心窝子,他回头看去,一张平日里熟悉至极的脸成为他死前最后的记忆。

马车来到了朝御门之下,守城的侍卫们现实惊愕,然后是慌乱,想要把箭而上,然而看到巍然不动、面­色­如常的云副将,他们只能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墨­色­的马车缓缓停下,士兵们睁大了眼睛看着,见那马车驾车的竟然是自己的上司秦允心中直打起鼓来。

“来者何人?现在已经宵禁,要出城请赶明日!”

城楼上到底还是有人发了话,秦允站在马车旁侧,看着城楼上的熟悉面容冷笑一声,“江副将,大楚皇帝陛下病危,我们三皇子殿下要赶回大楚侍疾,你快打开城门,送三皇子殿下出城!”

江林纵然只是个无品小官也知道秦允适才说的人是在自己国家为质的大楚三皇子殿下,他眸光大睁着看着秦允,似乎不认识他一般,身为质子,没有皇上的谕令根本不能轻易出城,更别说是现在这个宵禁的时候,而且,适才秦允说的是“我们三皇子殿下”?

江林看着秦允身后垂着的马车车帘心生不安,看向秦允的眸光便带上了警惕,“秦统领,末将不明白,楚殿下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出城去,不知道有没有皇上的谕旨?”

秦允冷笑一声,“三皇子本就是大楚人,现在不过是回去自己的故国,还需要什么谕旨?”

江林这下心中肯定了,这位楚殿下是要逃出城去!再看了看秦允和他身后的几百黑衣卫,江林的心颤了颤,他左右看看自己身边,站在城楼上的侍卫们不是何时已经全都倒了下去,他惊骇的看着秦允,心中陡然确定,这一切都是他早作布置下的手——

江林看着茫茫的夜­色­,五脏俱焚。

“怎么还不快开门!”

秦允一声厉喝,江林眸光一沉,他将自己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指着城楼之下的人扬声喝到,“秦允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勾结外人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质子无旨想要回国是杀无赦之罪,来人,将城下一­干­人等拿下!”

秦允冷笑一声,城楼之下的士兵却是无人出动,正在此时,冷眼看着的云副将走了出来,他走到秦允面前,朝着马车之内深深一拜,而后拔剑一挥,沉沉关着的城门便开了,江林在城楼上急得不行,知道放出这些人去自己便是死罪,却也不敢单枪匹马的走下城楼去。

看着城门缓缓打开,那些不知事情原由的守城卫兵面­色­变得惨白,他们面面相觑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心想着反正放出去质子也不能活,还不如在这个时候拼一拼,也不知道谁先叫了一声,其他人都向着秦允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找死!”

巍然不动的马车之内忽然­射­出一道人影,寒光一闪而过,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便倒了下去,在他们的勃颈处,一道口子正突突的冒着血沫子。

秦允看着慕言身后极好,也冷笑一声迎向其他士兵,“来得好!”

话音一落抄手便向着迎上来的士兵们杀了过去,杀人如同切瓜一般,秦允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穿梭在人群之中,面容带笑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在自己手里断气,忽然转身,眸光冷冷的看向还在城楼上的江林。

这是唯一一个他还没来得及解决掉的有官阶在身的人。

身边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响起,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了下去,没一会儿,朝御门之前的空地上便满是血腥,慕言冷冷的看着其他想上来又不敢上来的人,“要上一起上,若是跪在地上给爷磕上三个响头,小爷却可以饶你们一命。”

士兵们闻言当即一个接一个的便跪倒在地磕起头来,慕言果然收了手中的剑立在了马车旁侧,秦允脚步一动便要向着城楼上去,马车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墨­色­的车帘被慕言打了起来,那黑洞洞的车厢里便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迎着冷冷的寒风站在车板上,衣袍翩飞,俊美如斯却又邪妄凌厉,仿佛掌握着万生万物的生杀予夺大权的天神,万俟宸冷眼看着城楼上高高伫立着写的龙飞凤舞的“燕”字,眼底有寒芒一闪而逝。

眸光扫过城楼上强自挺立着的江林,万俟宸淡淡开口,“留下他的活口,让他转告公孙烈,本殿在大燕十年已经腻了,此番回去大楚,让他老人家不必挂念,希望他能长命百岁的看着我大楚万世千载,往昔之辱,有朝一日,必叫大燕十倍来还!”

江林瑟瑟发抖的看着马车之上伫立着的人,忽然,他的眸光骇然的看向了那黑茫茫的夜­色­,几乎是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万俟宸身后,在那如墨的夜­色­之中,忽然零星的爆出了几点火光,渐渐地,那火光趁着风势越来越大,直映的万俟宸身后的天空一片火红。

“轰隆!”

几乎是同时,一声不大不小的炸响声传来,江林浑身一颤,直看着皇城北面的天牢方向发怔。

“轰隆!”

又是一声炸响,江林两腿战战,软倒在城墙之上整个人冒起了冷汗,口中喃喃低声念着,“万俟宸,你,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连朝圣门都被算计了?

接连几声的巨响让整个大燕帝都都抖了一抖,睡梦中和正在兴致之中的人们微微一怔,俱是面­色­迷茫的看向了自己身边之人,这是在做梦吧,好好的怎么打雷了?

万俟宸回身一看,繁华似锦的燕京城似乎被一层火光笼罩的更加美丽繁华,他抿着的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这是他送给大燕的谢礼,多谢他们在这十年里给他千难万险,否则,哪有今日里韬光养晦的他!

慕枫不知道从哪里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他身后是同样骑着马的卫忠和十五,慕言走向慕枫,将他手里的两支缰绳接了过来拿出一个递到了万俟宸的手里,万俟宸翻身上马,再回头看了一眼那如烟霞一般灿烂的火光,眼底满是幽光。

忽然,万俟宸调转马头,眸光沉沉的从身后跟着他的少年们身上一个个的扫了过去,他们都是青葱年纪跟着他一起远赴异国,十年之后,他们看着他的眸光带着崇拜与敬服,万俟宸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浩气来,所幸,他没有让他们失望!

“回长安!”

万俟宸沉沉一声,带着积攒了十数年的愤懑与不甘,带着压制了十数年的傲然威仪,就在这燕京城的城门之前,掷地有声的向伫立了几百年的政权宣告自己的回归!

仿佛是为了应和,在场所有的黑衣骑士们振臂高呼起来!

“回长安!”

“回长安!”

在楚国骑士声势浩大的“回长安”之声中,万俟宸抬手扬鞭,马鞭重重的落在了马背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冲着那敞开着的城门冲了一出去,火光之下,黑衣的少年们眸光大盛,跟着那锋芒绝世的人一起,向着那故国乡音、十里长安,归去!

——

睡梦之中的顾云曦忽然惊醒了过来,黑暗之中,她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瞪着墨­色­的茫茫虚空,她再一次的梦到了,在那万里冰封的雪原上,她的至亲之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她穿着不合身的盔甲,拿起不合手的长剑,骑着自己钟爱的小红马开始逃亡!

那是一场绝望又孤独的逃亡,她的敌人有千军万马,而她,只有自己一人。

茫茫雪原没有尽头,她早已麻木的身体再也不堪重负,可是不能,她不能停下,她的父皇,她的母后,她的族人,她们带着怨恨的眸子时刻在惊醒着她,但凡她歇一口气,就有千千万万的愧疚之心如同刀子一般将她凌迟!

去­肉­蚀骨的痛楚之后,便是山洪海浪一般的恨,她恨,她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能,倘若她有足够多的兵马,她一定会将那些践踏自己国土,砍杀自己族人的敌国人尽数斩杀个­干­净,她要将他们的灵魂交给玉雪山之内的神明,让诛天之神去惩罚他们,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呼——

顾云曦在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背脊上的汗意粘滞,实在是难受至极,她眸光一转,屋子里一片黑暗,今日里不容易得了清净,他们睡得早,灵儿只怕早就睡着了。

这般想着顾云曦便想自己起身,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屋子里忽然又一声异样的响动,顾云曦一颗心提了起来,那响动十分的诡异,好似是冰蚕丝的衣袍擦过紫檀木的声音,丝丝入扣,直让她身上的汗毛倒竖。

似乎在经受一场煎熬,那声响终于落定,顾云曦眸子几动,透过那薄薄的纱帐看出去,屋子里的黑暗之中好似有另一种气息存在,陡然间的不安升腾而起,顾云曦利落的从枕头之下摸出一把匕首来。

一片死寂。

顾云曦终究经不住这样慢慢无尽头的煎熬,眼前似乎又浮起了那茫茫雪原的伏尸万千,顾云曦眼眸一闭,大声一喝,“灵儿!”

灵儿宿在南窗之下的软榻上,这一声叫出来灵儿即便是睡着的也醒了,她眸光一沉,几乎没有迟疑的起身走向顾云曦的床榻,掀开纱帐的那一瞬顾云曦几乎就要举着匕首刺过来,灵儿闪神一躲,面上的睡意散尽,直直的看着顾云曦。

“主子,怎么了?”

顾云曦披上外袍就要下床,眸光看向窗口的方向,“出,有人。”

灵儿狐疑的看了看安静的窗户和门口,她自己本来就是武学高手,连她都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怎么倒是顾云曦看出了状况,虽然心中狐疑,但是看到顾云曦面­色­苍白,为了安慰她灵儿还是向着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灵儿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眉头一皱,屋子里顾云曦已经点上了灯,有了灯火顾云曦的不安散了一分,灵儿几步走到院子里,确定了一切无异之后便转身往屋里走,可是她的步子还未迈出去救顿在了当地!

灵儿的眸光凌厉的看向西北方向的天空,忽然眉头紧皱,“主子,出事了!”

屋子里的顾云曦一惊,连忙向着院子里走来,一出门便看到灵儿浑身僵硬的站在院子里,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西北方向的夜空之中一大片红彤彤的火光,这么大的火势!

顾云曦心中一紧,脑海之中一个念头闪过,她快步走到灵儿的身边,“去叫宋止,京城出事了!我们回去!”

——

公孙墨站起身来,看着地砖之上的毒药残渍眉头紧皱。

而软榻上,公孙烈嘴角勾起闭上了眸子,忽然,他眸光森然的转头看向公孙墨,“墨儿,父皇并非不信你,只是你母亲那样一个人,实在是,留不得!”

公孙墨眸光陌生的看着眼前的帝王,只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走近过他,看着他日渐苍老的面容,公孙墨到底只是一叹,“父皇多虑了,母妃从明日起会为父皇的病吃斋念佛,就不来父皇身边侍疾了!”

话音落下,公孙墨转身便往外走,公孙烈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越走越远,忽然猛的咳嗽了起来——

公孙墨紧握着拳头往外走,刚走出内殿便看到一脸沉­色­的夜七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看到夜七的出现,公孙墨心中一紧,下意识的便觉得不安起来。

“王爷!”

公孙墨抬了抬下巴,事宜他到外殿在说话,夜七面­色­沉暗的跟他走到外殿正厅,一开口便让公孙墨面­色­一白。

“王爷!着火了!”

公孙墨皱眉看向夜七,夜七面­色­微白的道,“京城里几处地方忽然燃起了大火,火光站在正阳门正好能看得到,小的在宫中巡夜,心知有异,又听人说王爷进了宫,这才着急赶了过来,王爷,那火,有蹊跷!”

公孙墨眯了眯眼,快步走到了大殿之外,一走出去,便能看到在皇城西南方向的夜空之中,透亮的红光如晚霞一般灿烂生辉,似乎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公孙墨还未说话,一声巨响便传了来。

“轰隆——”

“轰隆——”

接连两声巨响,公孙墨垂在身侧的手猛的握了起来,夜七眯着眼睛听着,待那声音落定,转过头看着公孙墨声音沉重。

“王爷,是朝圣门。”

公孙墨眯着眸子,“朝圣门——”

“来人!”

一声厉喝,当即有宫人面­色­惊恐的迎了上来,刚才的响动那么大,宫中的宫人们不是聋子,此刻自然慌乱,公孙墨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宫侍,“宣禁军统领和京畿卫大统领于振生在宣武门候着,另外派人去宫外查探,看看这大火落在哪里,再看看京畿卫都是怎么处理的,再宣巡防营左统领秦允和兵令司的人在宣武门候着,再派人去朝圣门,传令城门严阵以待,京城不可乱!”

宫人跑出去传旨,公孙墨叫来羽林军的肖扬,交代着严守含光宫不许外人进来,当即便领着夜七向着宣武门而去,两人赶到宣武门的时候便看到林筑一脸沉­色­的等在那里,在他的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看着在旁里候着的传旨的宫侍,公孙墨眉头一横,“于振生和秦允呢?”

宫侍吓得跪倒在地,“回禀王爷,林统领告病在府中才被小人找到,于统领和秦统领都去了王爷府上喝喜酒,奴才派的人去了还没回来。”

林筑的告病公孙墨自然是知道的,此时看着只有林筑一人站着,公孙墨眸光一冷,“林统领怎么看?”

林筑正要说话,另一个侍卫骑马冲了过来,正是适才去宣人的。

那侍卫面­色­苍白的下马来跪倒在地,“启禀王爷,王爷府门之前人满为患,王府大门已关,百官都在王府之中,奴才等人找不到于统领和秦统领。”

公孙墨面­色­一白,“怎么回事?”

今夜是他的大婚之夜,即便来的人多,却也不会人满为患,宴席这个时候只怕刚刚结束,又怎么会这么早关了府门?

那侍卫擦着汗,“奴才去的时候王爷府外的很多人都面­色­惨白浑身抽搐,似乎是吃了王爷设在府外的流水席中了毒,好些人的家眷带着病患堵在王府门口,说是要向王爷讨一个说话!”

如果刚才公孙墨还只是怀疑,此时此刻,公孙墨却是可以确定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意外,是有人早有预谋,如他猜得不错,今夜之乱,只怕还不止这一点儿!

“王爷!”

说话之间又有人来,那侍卫满头大汗,却不是宫中侍卫的模样,公孙墨眉头一皱,却见那侍卫连滚带爬的扑到他的脚下,“王爷,王爷,天牢被人攻破了,那里,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公孙墨心头大震,正待说话,又有几骑飞快的冲了过来,马上的侍卫利落下马,接连回禀,“回禀王爷,大火从南市的天下第一楼开始,火势十分的大,另外楚侯府也着了火,京畿卫的人目前还没有过去,只有一些百姓现在在组织救火!”

“回禀王爷,朝圣门死伤惨重,有人回禀,之前有大批人马出了城!”

重磅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公孙墨眸光深沉,听到那侍卫说楚侯府着了火,公孙墨心中隐隐确定了一个猜想,林筑和夜七在旁里听得眸光深沉,而其他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已然如五雷轰顶——

“皇上,卑职求见皇上!”

此时的宣武门之前站满了人,俨然成了一个调兵遣将的临时兵营,一声带着颤抖和畏惧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喊了来,只见一个人软塌塌的骑在马背上,只想着宣武门这边来,公孙墨一个眼神,当即有侍卫带了那人过来,看着那人身穿着的衣服,众人都知道了,这是巡防营左营的人。

来人正是江林。

“皇上,卑职求见皇上!”

江林似乎被吓怕了,此时此刻好似认不出公孙墨了,孙哲站在公孙墨身后,此时一个窝心脚踹了上去,“混账东西,看看你眼前的是谁!”

江林这才猛然清醒了,看着是德王公孙墨,江林凄厉的喊叫了出来,“王爷,王爷啊,是万俟宸,是楚国的万俟宸,他带着人没有谕旨就出了城,还有,还有那秦允,他口口声声称万俟宸为三皇子殿下,他,他分明就是楚国的­奸­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震,今夜所有的变故似乎都有了答案,这是那位病弱的楚国皇子送给他们的礼物!

江林却是没说完,“那万俟宸气焰嚣张,还说有话要转告皇上!”

公孙墨冷笑,“什么话?”

“他,他说,他在大燕十年已经腻了,此番回去大楚,让皇上不必挂念,还说希望皇上能长命百岁的看着大楚万世千载,往昔之辱,有,有朝一日,他,他必叫,必叫大燕十倍,十倍来还!”

江林结结巴巴的说完,公孙墨的眸子已经怒气四溢,一挥手,公孙墨指着浑身打摆子的江林厉喝,“江林放走了楚国三皇子,乃失职大罪,带到军机处军法处置!”

江林面­色­大变,“王爷饶命,王爷,王爷,饶命——”

凄厉的喊叫很快的被侍卫掩了下去,夜七面­色­苍白的看着公孙墨,其他人却是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王爷?追还是不追?”

追,还是不追——

公孙墨冷眼看着如墨的夜空,心中也在想这个问题,大火,城门,天牢,万俟宸用的好手段,临走还要将燕京城弄得面目全非,此时此刻的燕京城已经瘫痪了,禁军不可出京,他手中人数有限,是救京城,还是去追人?

公孙墨转眼看向夜七,“现下京城无人可用,夜七,带禁卫军五百人前往朝御门。”

夜七心中一叹,已然知道了自家王爷的选择,“夜七遵命!”

公孙墨又看向林筑,“林统领带禁卫军一千人往朝圣门,朝圣门死伤惨重,还请林统领料理一二,朝圣门既然能失守,想必那右统领宋涯和一­干­人等都是大楚的­奸­细,巡防营所有的人手都凭统领调遣,务必保京城安定。”

林筑看着公孙墨的眸子,倾身对着公孙墨行的一礼转身领命而去。

公孙墨这才转头看向身边诸人,叫过来禁卫军的另一个副将好生交代了宣武门的事宜,这才叫来孙哲,“拿着我的牌子亲自去京畿卫领人,南市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周围牵连众多,一损俱损,务必在天明时分把大火压下去。”

孙哲接过公孙墨手中的令牌领命而去,公孙墨又看向孙鲁,“你先去相府,告诉相爷万俟宸潜逃出京的事,让他明日一早进宫听候,再回王府去,叫开府门,让府中的家丁安排外面所有中毒的百姓,保证府中百官安全回家,让成霖安顿好府中的事宜直接去天牢找我。”

孙哲亦是应声领命而去,公孙墨眸子里好似有风云怒涌,垂在身侧的拳头亦是青筋毕露,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压下了心头怒火,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旁里侍候的宫侍,招手让他走近些,“明日一早,传旨通告天下,楚国三皇子在大燕为质,十年里勤谨恭顺,仁孝有佳,待燕皇如父,待皇后如母,皇上怜他一片孝心,特准其归国,是为大燕仁厚。”

宫侍战战兢兢的记下了公孙墨的话自然直接去找了秉笔太监和礼官官员,公孙墨紧了紧腰间挂着的宝剑,看着朝御门方向的眸光一厉,翻身上马,“去天牢!”

——

顾云曦等人赶到朝圣门的时候京城之中的火势已经小了许多,顾云曦知道京城之内定然有人主持大局不至于大乱,一颗心便落下去不少,到了城门之前还未叫门便被一群身着禁卫军服饰的士兵围了住,看清了众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顾云曦心中一惊,禁卫军无皇命不得离皇宫,这朝圣门,竟然用禁卫军换防?

顾云曦拿出自己的牌子,然而那小士兵却是看都不看,只叫顾云曦下车将其待到了林筑的面前,林筑自然是认识顾云曦的,见到顾云曦这么大老远得从城外回来,看着她的目光便带着几分疑虑。

顾云曦知道今夜必然是发生了大变故,便将自己去凌云寺的事情大概讲了一讲,林筑此前便认识顾云曦,更知道顾云曦和公孙墨的关系,当下便不再为难她,只是却也不肯多说什么,只遣人将顾云曦送回相府才可。

顾云曦本来就想着回去相府,无论今天晚上事情如何,顾中正一定是知道缘由的,心中这样想着,顾云曦还是忍不住的问起林筑来,“敢问林统领,今天晚上这事到底是因由为何?”

林筑眉头一沉,一边找人送她回府一边道,“万俟宸出逃。”

顾云曦脚步微顿,心中不知怎地忽然有几分涩然,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答案,可是当这样的事实真正的出现在她眼前,她倒是没有想象之中的淡然,心绪百转的上了自己的马车,四个禁军士兵跟在她的马车之后朝着相府而去。

半夜的大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京畿卫士兵,然而那些士兵却是来回忙乱,丝毫看不出平日里应该有的规矩来,顾云曦眉头一皱,想着前几日和公孙成霖失察京畿卫的时候也不见如此的不成规矩啊!

一路上畅通无阻的回了相府,此时的相府之内仍旧是一片红彤彤的喜­色­,看门的小厮看着顾云曦回来面­色­大喜的跑到顾中正面前去回报,顾云曦一问,顾中正果然还在静心斋里,当下便向着静心斋而去。

静心斋之内的顾中正仍旧是一脸掩不住的喜­色­,看到顾云曦回来微微的沉了眸,“到哪里去了,一个女儿家竟然这么晚才归家,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顾云曦眉头一挑,却还是垂下了眸子,“请父亲恕罪。”

看着顾云曦柔顺,顾中正面­色­极好的挥挥手不与她计较,看着顾云曦坐下了这才开口一问,“你从外面回来,外面怎么样?”

“很乱。”

顾云曦几乎是不假思索,顾中正嘴角一勾,眸子里兴味一闪而过,“万俟宸逃了!”

顾云曦不知道该说什么,顾中正却是自顾自的分析着,“我早就说过,这个人不简单,结果德王这一次竟是大意了,放跑了这么个厉害的角­色­,德王以后还要吃大亏呢,那万俟宸也真是筹谋了这么多年了,听说现如今左右巡防营的统领都是他的人!”

“要知道,那宋涯此前可是太子的人,还有秦允,更是借着成王的手才回来的,这下可好,成王和德王不定怎么生气呢,万俟宸能有今日,也是他们一手纵容出来的,不过说到底还是万俟宸技高一筹,这么多年来在大燕从未吃过大亏,现如今还能将京城搅得一团乱,这天下间,只怕也就他一个万俟宸了!”

顾云曦心惊,她没有忘记,在那一次公孙成霖要去川西军之时万俟宸去送行,就是那一次送行,他提到了秦允这个人,现在看来,他竟然早在那个时候就打算借公孙成霖的手将秦允带回京城了!

算无遗策!

顾云曦垂着眸子,看不清其中情绪,这边厢顾中正看她如此便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便接着道,“南市的大火,东西方向的城门,还有天牢,这万俟宸手段真是好,竟然连天牢都算计进去了,天牢那边一堵,禁卫军要追出城骑马得绕一大圈,即便是德王真的打算放弃京城,也是追不上他了。”

“南市那边的大火更是烧得旺,南市连着北市一烧,燕京城百十年间建立起来的商圈可都得付之一炬,没了做生意的人,这燕京城便算是半个死城了,还有那京畿卫和兵令司的,都被他算计了,这会子德王找不到人,都是用的自己的令牌调动人手,万俟宸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京城之外倒是有镇南军围着的,可是没人发令,对万俟宸来说便是畅通无阻,万俟宸啊万俟宸,真是滴水不漏啊,这等心思手段,若他想的是这天下,德王守不守得住大燕,还真是不好说!”

顾中正的感叹顾云曦没听到多少,她只听到说天牢那边也乱了,顾云曦皱紧了眉头,怔怔的道,“他为什么要动天牢?”

顾中正一笑,“制造混乱就是制造混乱,为什么不能算计天牢,天牢和朝圣门一个方向,也是从禁军大营去往朝御门的必经之路,他算计天牢算计的正好。”

顾云曦怔愣住了,只觉得一股子冰冷的空气忽然窜进了她的胸腔,只刺得她浑身发疼,“他怎么可以——”

顾中正看着顾云曦的模样有几分怔愣,却见顾云曦忽然站了起来往外头冲,“我要去天牢,我不相信!”

顾中正这会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来,看着顾云曦的背影嘴巴一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良久,他才低低的喃出一句,“青萝——”

顾云曦目次欲裂的往外走,灵儿的眸光有几分诧异,宋止刚把马车停下看到自家小姐又跑了出来免不得心惊,顾云曦看着宋止,“去套车,不,去牵马,我们去天牢,去天牢——”

顾云曦急的发抖,一双墨子通红,灵儿看的着急,却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子,宋止微微犹豫一瞬,看着顾云曦道,“主子,刚才听府中的下人说,天牢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了,德王早前就在天牢,看着那边实在是没救了才回宫去的,天牢那边在戒严,主子您没有德王的令牌进不去。”

废墟!

顾云曦手脚冰凉,脑袋里面一团雾蒙蒙的水汽,她不住的告诉自己娘亲不会死,一边却又再问,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天牢里有她的娘亲,为什么还要如此,少了天牢,这燕京城还有府衙,还有街市让他制造混乱,为什么偏偏他就选了天牢?

心中一阵阵的纠疼,顾云曦断然的厉声一喝,“进宫!”

宋止看着顾云曦的样子心中一颤,又想着她不好大晚上的骑马,便赶忙去牵马套车,一刻钟之后顾云曦再次上了马车,三人一路疾行的往宣武门赶去。

宣武门之前依旧是一片混乱,似乎是个临时的听命之地,顾云曦让宋止递上了自己的牌子,守宫门的副将知道是她,赶忙先放了她进去,顾云曦不知道现在的公孙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手头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处理完,她不住的告诉自己别人的命也是命,公孙墨此时一定在忙碌,她不住的告诉自己走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她的脚步就是半分不停的走遍了所有公孙墨有可能在的地方。

最后一处,勤政殿。

公孙墨果然在这里,向外面的人禀明来意,里面还是过了一会子才让她进去,屋子里走出来几个身穿军服的男子,看到她一个女子这个时辰进宫来都有几分诧异,顾云曦顾不得许多急匆匆进了书房。

勤政殿的书房里,公孙墨和公孙成霖正一脸疲惫的坐着,看到顾云曦惨白着脸进的门来眸光都是一亮,公孙成霖当先站起来问她,“云曦,我府里的人说你早就走了,相府的人说你还没有回去,我们都担心您呢。”

顾云曦十分着急,只对着公孙成霖说了一句“我去了城外”便转头看向了公孙墨,这边厢公孙墨听到她的话眉头一皱,却是看她眸光带着几分暗红的问他,“王爷,天牢那边——”

公孙墨垂下了眸子,有意识的看了公孙成霖一眼似乎是在问公孙成霖的意思,公孙成霖摇了摇头,公孙墨便踌躇着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说,公孙墨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顾云曦看到他的表情就已经明了了,当下便连退三步,面­色­更是惨白。

公孙成霖担心的扶住她,“云曦——”

似乎是为了安慰她,公孙成霖强自开口,“你别着急,我们的人已经在天牢找了,二哥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便去了天牢,那边的情况是有些不好,却也不是没可能,也许,夫人还活着。”

顾云曦拜托公孙成霖的手,看着公孙成霖和公孙墨浑身不停的抖着,口中却是强硬的道,“多谢王爷顾念云曦,云曦知道王爷事忙,还请王爷给云曦一个牌子,云曦要自己去天牢找,我娘她舍不得我,她一定不会弃我而去——”

往昔的一幕幕如同山洪向着顾云曦席卷而来,那些温暖的,亲昵的,被母爱无私关怀的日子像一把刀子在顾云曦心中拉扯,一阵阵的让她发疼发晕,公孙墨看着她的模样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拉近自己。

“云曦,你别急——”

顾云曦嘴角一勾,以为公孙墨就要答应自己,谁知道她忽然觉得后颈一疼,最后只看到了公孙墨怜惜的眸光,他嘴角一动对着她说一句,“我会帮你找,你休息一下。”

看着倒在公孙墨怀里的人,公孙成霖有些欲言又止,公孙墨却是不看她,径自将顾云曦抱起来转到了书房不远处的一间小厢房里,房间里燃着淡淡的熏香,那是往常公孙墨进宫来午时歇息的地方,公孙墨将顾云曦放在榻上,又替她掩好了被子,这才细细的看着她昏睡着的样子。

­精­致的面容透着一股子忧­色­,恐怕在梦里她也着急的很吧,公孙墨怜惜的拂过她皱在一起的眉头,手下的触感让他眸光一深,他带着粗茧的指腹仿佛着了迷一般的顺着她的眉眼一路滑了下来,她的肌肤极好,鼻梁高挺,­唇­形十分好看,嘴角却是紧紧抿着的。

公孙墨无奈的勾了勾­唇­角,指腹轻轻的拂了过去,顾云曦不安的动了动,公孙墨连忙收回手,顾云曦却只是动了动,他有些懊恼的摇摇头,正要起身出门,顾云曦嘴巴却是微微一张,一句话一闪而过,公孙墨一怔慢慢坐回去低下头仔细的听。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动天牢,为什么,你明知道的,为什么——”

翻来覆去的一句话,带着几分情真意切的怨怼,公孙墨听得眉头大皱,他直起身子,看着顾云曦痛苦的样子,忽然想到,她这个样子是为了自己的娘亲生死不明,还是为了别的?

这样的想法让公孙墨觉得不堪,不过是顾云曦便安静下来,公孙墨松一口气,触到顾云曦的手紧紧的握了握。

“王爷——”

门外传来孙哲的声音,公孙墨起身走出门去,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看向孙哲,后者面­色­有几分不自然的道,“王妃进宫来了。”

公孙墨还有一丝不适应,反应了好半天才认识到原来这个王妃是自己的王妃,他眉头一凝,想到今天一大早自己便应该和自己的新王妃一起进宫拜见皇上和贵妃,还要去皇室宗庙祭祖,想到这么多的事,公孙墨眉头皱的更紧了。

孙哲有几分犹豫,“王爷,您去不去——”

公孙墨回头看了一眼掩着的门,“你在这里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去。”

丢下这一句便向着含光宫而去,孙哲看到公孙墨这般,悬着的心才落了地,从门缝看进去,屋子里的人正躺在榻上睡着,孙哲一叹,对以后的日子多了几分担忧。

公孙墨并未直接去含光宫,先是到了勤政殿将还未完善的事物再行安排好了之后才去含光宫,到了含光宫外,宫人们说德王妃已经自己进去了,公孙墨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进去,含光宫之内,顾映雪一身大红的王妃礼服正站在内殿之外候着,公孙墨并未多看她站在了她的身侧。

“王爷。”

公孙墨抬手让她免礼,顾映雪却是转头看了一眼公孙墨,她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疲惫,似乎也是一夜未睡,当下却也没有其他的情绪了。

二人相对无言的等了许久才见福安出来,福安吞吞吐吐的说皇上如何如何身子不适,请德王见谅,又拿了两件礼物送到顾映雪身后的下人手里,便算了完成了这个新媳­妇­的拜谒,二人一同往云澜宫去,依旧是一路无话。

顾映雪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人,背影高大,步伐沉稳,他会是一个好皇帝,却一定不会是一个好夫君,顾映雪笑了笑,有什么关系,自己从前只能低着头远远的跟在他身后,现在却是只用落后他半步而已,这有什么不好呢?

到了云澜宫的时候贤妃赵湘澜已经收拾妥当的等着了,经过昨晚上的有惊无险,见到公孙墨两人一起来她脸上便笑开了花,她大概的知道了昨夜京城的乱子,看着儿子憔悴的面­色­便知道昨晚上定然是奔波了一晚上,心中自然有几分心疼,便只拉着顾映雪说话,又说了几句,见天­色­微微的现了几分亮光,这才放他们出门,今日里他们要走的礼数还有很多,该说的该做的以后还有机会。

出了云澜宫便有礼部的官员在等着,公孙墨却是挥退了礼部的人,对着顾映雪冷冷道,“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完,这些虚礼什么时候行都是一样的,王妃先回府吧。”

顾映雪看着说完这话转身就走的人心中生出一股子怒气来,“王爷且慢,皇家礼数不可废,王爷心系佳人,臣妾却是要去行完了礼才心安的。”

公孙墨看着顾映雪心中有几分不虞,顾映雪看着他的样子却是半分惧怕都没有,见周围人都退了老远,她索­性­冷笑一声,“王爷这般为了她着想,她却是不一定全心全意的为了王爷,臣妾既然已经是德王妃了,还是得劝王爷一句,她不值的王爷如此。”

公孙墨冷眼看着顾映雪说话的样子,不生气也不说话,见她说完了继续转身走人,顾映雪心中怒气更甚,“王爷可知道有一种蛊毒叫做合欢蛊?”

公孙墨背影僵直的停下了步子,顾映雪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合欢蛊又叫同心蛊,二人同用便可有生死相连之效,并且,这二人若是在一起,定然要圆房才能停下无边欲望,否则只能生生疼死。”

见公孙墨背影挺直,顾映雪又继续道,“如果臣妾告诉王爷,王爷心心念念的人和那昨夜逃出大燕还给您制造了一堆麻烦的楚国三皇子同时中了这蛊,并且他们还孤男寡女的待了一晚上,不知道王爷还能不能向从前一样待她?王爷大可以不信,我还可以告诉王爷,那蛊毒是我下的,因为我早就看出他们二人之间不清不楚不简单,不知道王爷发现没有?”

公孙墨龙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的紧紧的,良久,只听他声音冰冷的开口,“来人,送王妃去宗庙祭祖!祭祖之后回王府好生歇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一步也不要踏出王府。”

顾映雪的气的身子直发抖,看着公孙墨的背影冷笑连连,他竟然能在娶她之前向皇上求了那个贱人,她就不会再对他抱有一丝希望,想要软禁我?

好啊,我顾映雪不怕!

公孙墨的步子越来越快,脑海之中顾映雪的话像是挥之不去的魔咒让他神思焦躁,天边此时已经亮起了鱼肚白,这个混乱的夜,就快要结束了!

想到那个人,公孙墨眸子里便有骇人的寒光一闪而过,他快步走到顾云曦睡着的小屋子外面,孙哲见他这么快回来心里懊恼了的惨叫了一声,这边厢看着他要进门的样子便为他打开门让他进去,谁知到公孙墨却在她打开门的时候转身走开,孙哲呆愣愣的看着公孙墨,再看了一眼屋子里睡着的人,心想着,主子怎么连顾姑娘都不想见了呢?

公孙墨回到勤政殿的时候公孙成霖已经出了宫,偌大的议事书房里面只有他一个人,角落里的宫灯已经暗了下来,厚重的帷幕没有拉开,他便趁黑坐在了软踏上,一屋子黑茫茫的死寂之中,公孙墨独坐着,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一片虚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之外想起了一串儿脚步声,孙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能进来吗?”

“进来。”

公孙墨在黑暗之中应了一声,只见孙鲁脚步极快的走了进来,面­色­微沉的开口道,“王爷,找了,都翻遍了,没有找到王爷要找的人。”

公孙墨眸光一皱,“怎么可能?”

孙鲁却是十分的肯定,“天牢虽然是由巨石砌成,可是洛夫人住的那个地方原本乃是天牢的一道机关,四周都是空的,我们的人在那附近找了许久,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的和洛夫人有关的踪迹,她竟然是凭空消失了?”

公孙墨沉默了下来,他想不到,好端端的人为何会凭空消失。

孙鲁见公孙墨沉默了下来便静静的退了出去,这边厢公孙墨在榻上坐了良久,这才起身慢慢的向着顾云曦的屋子走去,走到屋门口便听到屋子里有说话声,进门才看到原来是侍候的小丫鬟再给顾云曦倒茶。

小丫鬟看到公孙墨进门当即行礼告退,顾云曦一看是公孙墨,赶忙就要下床来,公孙墨快步走过去扶着她,“别动,我那一下子有点重,你还是多睡一会儿。”

此刻的顾云曦已经平静了下来,心知公孙墨是为了他好,自然不会怪罪,却还是有几分忧­色­难掩,“多谢王爷好意,只是我一点也不累,我想去天牢那边看看,无论如何——”

“不用去了。”

顾云曦的话没有说完公孙墨便打断了他,顾云曦愕然的看着公孙墨,只见他抬头定定的看着她,“不用去了,你见不到了——”

看着公孙墨欲言又止的样子,顾云曦有些拿不住手中的茶盏,她直直的看着公孙墨,咬紧了下­唇­,一双眸子通红,却是怎么都掉不下一滴眼泪来,公孙墨握住她的手,语气软了下来,“别伤心。”

公孙墨安慰人的模样有几分笨拙,却更是引得顾云曦心中气息狂窜,似乎一股子劲儿找不到地方发泄,她紧紧的握住手中的杯子,整个人颤抖着咬紧了牙关,“是他,是他,是他毁了天牢,我等了这么久,我以为还能见到娘亲,那里成了废墟,废墟,我竟是连我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咬牙切齿的话从顾云曦嘴边溢出,不知道是在克制着自己悲伤还是愤怒,公孙墨看着她的模样眸光一低,良久,他将他缓缓揽进怀里,“你,还有我,万俟宸已经走了,纵然是他的错,却也是追不回来了。”

“不!”

顾云曦否定的斩钉截铁,公孙墨有几分意外,却只是温柔的一叹,“你要做什么?”

顾云曦猛的闭上了眸子,眼前好似又出现了苍墨高原上那血流成河的惨状,有无数的惨烈的、残忍的、让她恐惧的画面在她脑海之中一一闪过,她双拳紧握,忽然睁开眼,眸光狠狠的注视着床头上雕着的缠枝姜花。

“我要去追他,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晨光冲破厚厚的黑云投­射­而出,在京城西南方向三百里之处的仓礼峰山道上,黑衣长袍的俊美男子仿若有所感应似地在疾行之中忽然掉转了马头,他两只手握紧了马缰,眸光幽深的看向了燕京城的方向!

(本卷终)

------题外话------

四万字哦~我没有偷懒哦~话说看到最后是不是有人想骂我,咳咳,想骂就骂吧,切记,读者虐我千百遍,我待读者如初恋~

暂时的悲伤是为了更加甜蜜的明天,如果有哪里有漏洞的希望大家提醒哦~

亲亲的第二卷需要写个好的开头,稿子稿子,快到碗里来~

001天家圣手,名医阿卓

帝国历四七六年三月,大燕烈帝二子德王大婚,聘燕国丞相顾中正嫡长女顾映雪为正妃,德王大婚第二日,大燕朝一纸檄文昭告天下,放在大燕为质十年的楚国三皇子万俟宸归国,檄文大加赞赏万俟宸在大燕期间待帝后及其诸子之诚孝恭敏,几乎在同时,天下名流士子在大赞燕国仁厚之时却都私下出言抨击这大楚皇三子软懦无能,不辨是非,一时成为文坛新话。

四月,燕帝公孙墨一纸圣谕立皇二子德王公孙墨为太子。

五月,燕帝病重,燕太子监国。

大燕些微的波澜并未影响到其他的地方,五月下旬的大梁,正是它一年之中最美最热闹的时候。

大梁历来重医,百年间传世的医学大家有一大半都是出自大梁,在大梁,世代为医的人家数不甚数,在大梁皇宫,一个太医一年的俸禄堪比一个二品大员,然而真正的回春圣手,却是从来不入官家不沾皇室。

大梁南部的洛城是大梁医家齐聚之地,有着“天家圣手”之称的百里家族便是在此地,每年的五月末,百利家族总会由德高望重的宗族长发函,广邀天下名医齐聚大梁之地,百里家每年都会以一宗从遍布诸国的百利家族医馆汇总而来的一年来遇到的最难对付的病症为题,用来考据天下名医。

若是解了这疑难杂症只当做是为天下人造福,若是解不了,众位医家究其一二也有助于彼此­精­进,这个传统已经流传了百年,发展至今,已经是天下医家的盛事,若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医者能收到百里家的邀请函,那便代表着他在诸国医家之间已经有了立足之地!

据阿卓自己说他是因为十分擅长给女人接生才被百里家看重从而得到了一张杏林大会的邀请函,顾云曦觉得一个大男人因为这个成名天下,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顾云曦遇到阿卓的时候他真的正在大梁边境上给一个没钱请产婆的女人接生,那是一个月亮圆圆的晚上,一家窄逼异常的客栈之中只有女人的惨叫声和呻吟声,顾云曦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等待着身上难熬的情潮退去,时间流逝,当天光破晓而出,当一声响亮的啼哭传遍那片荒凉的原野,顾云曦终于在玉蟾蜍的帮助之下独自熬过了第二个月圆之夜。

她一出门,就遇上了因为给人接生而力竭发病的阿卓,彼时他的身边一个下人也没有,刚生下孩子的女人生怕阿卓问她要钱已经裹着衣服包着孩子跑了,阿卓满头大汗的躺在大厅的灰地砖上,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呼吸急促的处于半晕阙之中。

顾云曦并非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是看到阿卓那样子,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对这个有几分医者仁心的少年伸出了援助之手,她的父皇,曾经也有轻微的气喘之症,苍墨高原上的风大,春夏还好说,秋天的风却带着轻微的沙尘,冬天又异常寒冷,在她的故国,患上气喘之症的人不计其数。

顾云曦懂药,却从不会医人,由此,阿卓有幸成为顾云曦第一个病人,虽然最后救了他的药是顾云曦从他随身的药箱之中找到的,顾云曦一点也不后悔救了这个人,虽然从那以后她身边跟了个拖油瓶,可是没有阿卓,她又怎么能去那“天家圣手”的百里家呢?

顾云曦对天发誓,她救阿卓的时候绝对不知道他身上揣着百里家的邀请函。

“公子怎么知道那么多药里面只有那灵仙草是救在下的药?”

这个问题阿卓已经问了她第一拜三十八遍,顾云曦的回答是,“因为我在书上见过。”

阿卓否定了她,“不可能,这药是在下亲手配置,除了——除了在下家里人,别人都不知道,连这药里面的草药都是别处没有的,更别说书上了!”

顾云曦不能跟他说自己父皇之前也吃过,那药草只有苍墨以南的几个小国才有,制作的方法虽然多样,却大都是谨献给皇室,不会轻易流传到中原来,再看这位阿卓,名字这么奇怪,长相还算好,可是那一双蓝­色­的眼睛确实能说明一切的,他是胡人。

而顾云曦从长相到说话都是个中原人,能认识那边的药确实难以解释。

“你一天问八百遍,你不嫌烦吗,那药有什么稀奇的,你又看过多少书,我说是在书上看的就是在书上看的,你难不成还要我把那书找出来给你看看不成?”

阿卓一怔,定定的点头,“还请公子找出来!”

顾云曦呼吸一滞,拜倒。

灵儿在一旁听得眉头大皱,自从这个叫阿卓的男人出现,她的耳边没有一刻清净过的,她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吵闹不休的人!

“公子若是不找,只将那书名告诉在下便可,在下自己去找。”

顾云曦看着阿卓虔诚的样子嘴角一抽,这样一个呆头呆脑的愣头青是怎么被百里家发现的?要不是真的看过阿卓身上的邀请函,她简直要以为阿卓在骗她了,她遇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分钱了,如果没有她,他连能准时去参加那聚会都办不到!

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名医,混的这样落魄?

顾云曦无奈至极,所幸的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阿卓见她的样子眉头微皱,抬手便要给她问脉。

灵儿眼疾手快,拿起一旁的点心盒子砸在了他的手腕上。

“做什么呢?少在公子身上动手动脚!”

顾云曦眉头都没抬一下,倒是阿卓,有些畏惧的看了灵儿一眼无奈摇头,“公子的面­色­不好,气息也紊乱,在下不过是要问脉而已。”

言毕他有些担心的看了顾云曦一眼,到底是没敢再动了。

灵儿冷哼一声不去管他,阿卓悻悻的坐在车门处的角落里拿起手边的书看起来,顾云曦睁开眼一看,竟是看的中原的文字,在苍墨高原上,如果不是王侯贵胄之家是没机会学习中原诸国的文字的,虽然对这个阿卓有诸多疑问,可是顾云曦从来不是多嘴的人,她和他的缘分也就这么一两个月,也就不需问那么多了。

日头偏西,马车之外忽然传来一声深沉的男子之声。

“公子,到了。”

顾云曦坐起身来,先开车帘往外一看便看到了在日暮金辉之中的洛城城门,顾云曦眯了眯眼,洛城是大梁南部最大的城池,怪倒是城楼建筑的这样高大坚厚,顾云曦微微一沉吟,直直看着阿卓,“先前说好的,可还记的?”

阿卓见她对他说话嘴角便高高的勾起,“记得记得,你是我的侍女。”

顾云曦眉头一皱,眸光就利了几分,阿卓赶忙改口,“不,小厮,你是我的小厮。”

顾云曦点点头,他们的马车便从洛城守城兵士的检查之下进了城,洛城之内的繁华虽然及不上大燕,却也自有不寻常之处,城内似乎有许多衣饰不尽相同的外地人来来往往,顾云曦凝眸看了片刻便是知道了,这些人,只怕都是从外面来往百里家去的。

马车一路向着西南方向而去,百里家是洛城第一大家,稍稍一问人就知道怎么走,半刻钟以后,马车稳稳的停在了一户宽门阔府的大宅子之前,顾云曦和灵儿当先下车,马车外面站着的车夫面­色­微黑,眉目却极为俊朗,看到小厮装扮的顾云曦下车对着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阿卓最后从马车之上下来,面上带着几分故作镇定的老成之­色­,看了看百里家门额之上挂着的“天家圣手”牌匾,眸子里露出几分崇拜的光彩来,顾云曦轻咳一声,阿卓才回过神来,赶忙步伐从容的向着门口走去。

站在门边上守着的家丁早就看见了他们,见阿卓面容俊朗衣饰不凡,便带着小心笑着上了前去,走得近了才看到阿卓的蓝­色­的眸子,那家丁被那眸子晃得微微分神,待阿卓笑着唤了一声“小哥”之后才回神,阿卓掏出邀请函来给家丁,家丁知道自家要办的盛会无人敢来作假,不过走了个过程便将阿卓一行几人放了进去。

进了府院顾云曦眼前一开,这哪里是一家宅院,这里分明是一座小城还差不多,一进门便是一面及其高大的壁影,壁影上细细密密的写着《神农本草经》,顾云曦看了几眼,字迹颇有些年代了,不由得更加感叹这百里家的世代兴旺来,绕过壁影竟是一汪看不到头的湖,蓝盈盈的水面上倒映着红透半边天的夕阳晚霞,让顾云曦看了的忍不住眯了眯眼。

阿卓也对这府中的面积咂舌,那家丁看到这几人的面­色­不由得面生得­色­来,不过也是世家大族的下人,笑着对着几人介绍了沿路的几处景致,又说了今日天­色­已晚,只让阿卓几人先去休息,等后日里所有的宾客都来了再去拜见他们的老爷——百里星。

阿卓他们自然是听从安排的,那家丁又交代了几句便叫来一行下人,说他们住的地方还有很远,要让轿夫送他们过去,阿卓等人没有推辞,坐上小轿子往给自己准备的院子去了。

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地方,院子里布置的极为雅致,还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候着,她们身边没带多少东西,收拾起来极为方便,所幸都自己动手了,阿卓更是不必说,虽然名义上顾云曦几个是他的下人,但是他不敢也不用使唤她们。

待收拾完毕便有婆子送来了饭菜,阿卓自然是慢条斯理的用完,唯有顾云曦和肖扬吃的极快,一吃完两人便占了小院子里唯一的一间小书房,待天­色­慢慢暗下来,小书房的房门才打开,可是走出来的却也只有顾云曦一人罢了。

阿卓见顾云曦一个人进了正房也不问什么,只揽着本书倚在榻上看着,顾云曦看着阿卓,微微沉吟了一瞬才道,“你可知道这一次从南越过来的医家有哪些?”

阿卓闻言微微沉吟了一瞬,“南越以蛊毒闻名,那边的医家多数都是从蛊毒入手的,虽然这也属于医家参悟的范畴,但终归不是正道,这几年里面听说那边来的人极少,这一次来的是谁我还真是不知道,不过百里家向来做事大气,总是会有人来就是了。”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便也不再多问,“听说这小聚怎么也得有小半月,不知道今年百里家的考题是什么,听说还有可能有官家权贵来?”

阿卓点头,“大梁的很多医家都不入官家,不过其他地方的医家就不一样了,你别小看这杏林大会,这期间除了来的都是名流大家之外,还会有很多宝贝出现,近十年来的灵丹妙药可都是这百里家的聚会上亮出来的,那些贵胄们别的不看,就冲这个每年来的人都要踏破百里家的门槛。”

顾云曦自然知道这些,不然她也不会眼巴巴的跑到这里来,不仅她会来,她相信,这“天家圣手”家的杏林大会还会吸引更多的人来,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冥冥之中她直觉的认为,她身上的蛊毒,她该报的仇,似乎都能在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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