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叔,如果时光倒流,你会不会尽全力改变一些事情?”
森森的脸埋进膝盖里,胳膊不住的颤抖。ww黑夜的台灯下,飞蛾撞向灯泡,发出滋滋的碰撞声,一次,一次。
可怕的事情一件件发生。自从子然消失的那天起,森森就感到某种毫无征兆的压迫感。命运像是无意间同时被篡改,渐渐地,失去,破裂。
沁出的血,晕染出玫瑰般一圈一圈奇幻的色泽。
啤酒瓶的玻璃碎片。
额前冒尖的碎发染成夕阳的颜色,沉睡的少年。
救护车,焦急的医生,白色的病房,透明的呼吸机。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
医生的话在耳边嗡嗡的听不清,只像是跌进了黑洞一样,吸收了声音的无声默剧。
一切的动作都被剪辑的慢动作放缓,一帧一帧地断续着,忘记了具体的情节。
除了躺在无影灯下的人不是自己以外,森森感到,一切卑微的触觉都贪婪地回来了。
它们无情地嘲笑着人类脆弱,把所有温暖的错觉狰狞地吞噬,扭曲着,粉碎着,圣徒的信仰。这貌似光明的洞口颓然着,埋伏着一群死亡的妖蛇。
现在的命运我们都无法掌握,干嘛还为过去的悲伤耿耿于怀。
时光重现。
上次是在什么时候,看见懒洋洋的阳光。
走廊上,伸出手去接着的少年,笑着感觉久违的暖意,捧着午后缓慢的时光。闭上眼睛,嘴里还念着一串串模糊的歌词,而角落里,睡着还在说着梦话的你到哪去了。
谁在轻轻的开门,或是随着脚步的节拍,把相机放在一个熟悉的脸旁边,喀嚓一声,转而绕到身后,抿着嘴偷笑,眼睛眯成一线天。
靠在外面的桌子上,身边你们在小声说什么?有时还会手舞足蹈,从教室这头,追着跑到另一头,在座位边穿梭。书页试卷,落地一片。听见尖叫几声,接着全班起哄。
“物理,p122,晚自习前交” 的粉笔字依旧在Сhā画边逗趣的招摇,懒鬼们抬头望着黑板,上面画了一个老爷爷,和某人好像,也懒得去分辨,伸个懒腰,也去会会周公,小憩一会。你们呢?
一幕幕像翻过的胶片,在森森眼前浮现。
朝夕相处的伙伴们?
被人流冲散,再也无法汇聚成流。
“森森,森森——”钟叔的声音轻轻的,“猴子是个好孩子,他不会有事的。”
森森只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半年前第一次迈进家门的台阶时,也是这个场景。
甚至,连悲伤的情绪都一样。
时间慢慢流淌,就像是做了一场周而复始的长梦。
起子还在转动着挂钟的齿轮,世界永恒的秘密被分针、时针、秒针切割成一个个精确地片段,给人类 制造时光流逝不返的假象。
“钟叔,你还没回答我问题?”森森的眼睛从臂弯里浮起,红肿的眼袋催出暗紫色。身子落在暗影一角,被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罩住,若隐若现的几缕,吸入暗淡的光,蜷缩着,就像只受惊的猫。
“时间可是狡猾的。”
“哎?”
貌似已经偏离了预定的轨道,可是当你欢欣雀跃,向着美好的生活张开双手狂奔时,却发现路途的终点似曾相识。
钟叔忖思着欲言又止。
只是明知道力量渺小像无能为力的小丑,却还是想为了保护很重要的人而奋不顾身吧。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去睡吧,很晚了。”
他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放下起子,又拿起了一把小刀,朝金属小孔里轻轻一拨。日复一日,多少夜没合眼了。
森森自从搬进小屋的那天起,钟叔就一直在挂钟旁不知疲倦地修复着 ,执着得像是得了某种强迫症。
“嗯…”正想着,森森朝他的座位挪了挪,地板被赤着的脚摩擦着,沙沙作响。
“从前,有个收集流浪汉的小镇,他们来自陌生的村庄,却因为拥有传世的手艺而惺惺相惜,小镇的生活平静而单调,千百年来都没有发生过变化,这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地方。
有一天,一个奇怪的钟表匠来到了这里,他表面上混吃混喝,实际上暗地里在寻找一口古老的西洋挂钟,那钟可不得了,掌握着通往过去时光的秘密。”
“通往过去?”
“咳,没错。钟表匠其实就出生在这个小镇,只不过在外乡流浪了好久,小镇的人际变迁也沧海桑田,大家都没有认出他。他原是败落的钟表店老板的小儿子。
他爱上了邻居家的小丫头,她喜欢听故事,钟表匠就搜刮了他所知道的的所有故事逗她开心,在屋檐上,在森林边,在小溪旁,两个人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嗯,像星星一样。
可钟表匠知道,哥哥也对女孩情根深种。她不敢试探女孩的心意,却隐隐感觉到他们是心意相通的。
按照祖上的规矩,只有兄长成婚,晚辈才有娶妻的资格。哥哥求亲的聘礼已经准备好了,并且双方的父母都非常赞同这门亲事。不久后,钟表店开始张罗这门声势浩大的婚礼,一切似乎都已成定局。
时间像被红灯笼挂满的连绵屋檐,一眼望去,连续着没有尽头的绝望。
故事的拐点出乎意料。
迎亲的轿子里没有探出新娘的红头盖。
前夜,钟表匠夜里听到敲门声,穿着红衣的女孩偷偷溜出门来,请他带自己远走高飞。
钟表匠带着女孩一路狂奔,逃离了小镇,在一处隐秘的村庄暂时停留下来,可幸福的时光却出奇短暂。
一路追踪的家仆找到了他们的安居之地,两个人被家仆们押着潜回小镇,新娘子背着逃婚的罪名囚禁在家里不得外出,而钟表匠的父亲一怒之下把小儿子赶出了家门,从此恩断义绝。
“然后呢?”
“然后——”钟叔瞅了一眼森森,“新娘子疯了,可还是被未婚夫颠簸的轿子抬进了家门。日子就这样勉强的过了下去。
不久,东洋鬼子的卡车开进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百年老店被洗劫一空,街道上横尸遍野,青壮年被载去当劳工,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而疯疯癫癫的新娘子被丈夫藏在米缸里逃过一劫。
不幸的是,她听到大院里传来家仆们疯抢主人家藏的欢呼声,以为是心爱的人回来了。她从米缸里冲出家门,光着脚在森林里跑啊跑啊,按着那次逃婚的小道一直追,口里还哼着小时候钟表匠教自己唱的童谣。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被日本兵的卡车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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