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这几天,对她的讥讽,王氏已经习惯了,笑眯眯地给杜二太太杯中斟满了酒,又给杜太太杯中斟满,这才开口道:“这是两位老人家心疼媳妇,哪能只谢大伯母一人呢?”王氏这样卖乖,杜二太太的脸色还是不喜,雀儿不由叹了一声,虽说这次能止住杜二太太不让她带杜栋夫妻上京,可是下次呢?
孝乃大德,媳妇侍奉婆婆也是实在的,杜三太太已经开口说话了:“二嫂回来这许多天,都没过去我家坐坐,偏生你侄子又病了,也没在一起叙叙,听说二嫂给五侄子定了门亲,是哪家的姑娘?”
听到提起新媳妇,杜二太太这才有些高兴:“这门亲,说起来也是荣耀的,是那日你二哥带着孩子们去给王爷请安,王爷见你这两个侄子,喜欢的不行,亲口问过他们可有婚事,听得你三侄子定了亲,还有些不喜欢。”
说着这句,杜二太太又狠狠剜了王氏一眼,听杜三太太说了几句话这才又继续笑道:“王爷有个门人,现在工部做个郎中的,姓胡,说他家有个十七的姑娘,正对上你三侄子,既你三侄子有了亲事,就说给你五侄子也是了,姑娘大了三岁,这不正是俗语说的,女大三,抱金砖吗?”
一直在旁伺候的朱愫听到工部胡郎中的女儿,眼突然抬一抬,接着就低下去,她的这个小小动作被雀儿看到了,暗地记在心里。
这席酒还是在杜二太太不住口地夸胡郎中女儿是何等的姿容绝色,贤良淑德中结束,她那时也喝了半醺,王氏带着人伺候她回去,朱愫在这里瞧着人收拾东西。雀儿站在风口用帕子扇着风,朱愫回头看见雀儿这样,笑着问道:“大嫂怎么还不回去瞧瞧?”
雀儿拉着她道:“这里凉,我在这里吹吹风。”说着望向她:“倒是你,有什么话不好在婆婆她们面前说的。”朱愫微一低头接着就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提起胡郎中的女儿,我想起母亲曾说过,有户人家女儿名唤胭脂,因她家姓胡,胡胭脂变成胭脂虎罢了,故此一直没人求亲,只是京城之中人极多,也不晓得是不是这家。”
朱愫说的婉转,雀儿心里明白十有八|九就是了,只是眼波一转,没有说话。
日子过的极快,端午过完,杜二老爷重新带着妻子上了京,嘱咐杜栋夫妻在这里守家,又是赏新荷的时节,中间也有数家来说过杜桦,只是都被杜太太用不同理由推掉。雀儿和朱愫心里嘀咕,但还是依言而行。
赏完新荷,过完七夕,转眼就到秋闱下场时候,这是杜桐头一次下场,雀儿挺着个大肚子,给他收拾下场时候要用的东西。笔墨纸砚这些是必备的,除此还有路上场上带的吃食,又把跟杜桐去省城的小厮叫过来,再三再四嘱咐了。
杜桐见她这样忙碌,甚至还交代小厮一路上要怎么服侍,等小厮走后,放下手里的书上前笑道:“雀儿,我又不是头一遭出门,再说此去省城,连下场带路上时候,前后不过半个来月,当年我比这时候还小些,就去过比省城还远的地方。”
雀儿嗔怪地白杜桐一眼,这男人的心啊,可真是够粗的。杜桐顺势把她搂到怀里,摸着她的肚子道:“算起来,你孕满之时,差不多就是放榜之日,到时就是双喜临门了。”
杜桐前去省城下场,杜棣不在家中,王氏的身子也已日重,她虽管着那边的家,可是一来那边家里只有一两房家人,三四个婆子,四五个丫鬟,人少事少,每日里闲了时常过来这边寻雀儿她们说话。
朱愫管家事忙,也只有雀儿空着,两妯娌凑在一起做针线,说闲话。朱愫既管家,杜璋就被送到雀儿这边和杜琬玩耍,杜璋正在学走路时候,每天只要逮到机会,哪肯让奶娘抱,和杜琬两个手牵手摇摇摆摆走着玩耍。
王氏做完一条孩子的小裤子,抬眼看着旁边的杜琬,叹道:“我这样的日子,若不是大伯母,只怕想都不敢想。”雀儿把线头咬掉,换了根针重新做起来,笑着道:“三婶说什么话呢?你的人品相貌都是上上的,受了委屈也不见半点怨言,这样的人,由不得婆婆不疼。”
两人说着闲话,朱愫走了过来:“日日见你们这般清闲,倒叫我眼红不已。”王氏还想站起来让座,雀儿独自已然老大,兀自坐着不动,含笑道:“二婶,你是又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给我们这两个馋嘴的孕妇?”
朱愫身后跟着的晓倩已经笑了:“大奶奶算的真准,这是昨儿京里送来的节礼,里面有几样我们姑娘爱吃的点心,姑娘说送过来,给大奶奶三奶奶也尝尝。”
说着把手里的两个掐丝盒子打开,里面是鸡油卷和黄澄澄的窝头,那窝头却和平时苞谷面做的不一样,要小巧精致得多。王氏捡起一个窝头往嘴里放,尝了尝道:“这窝头也稀奇,怎么和平时吃的不同?”
晓倩脸上的笑里已带有了一丝得意:“这是栗子面窝头,我们姑娘以前闲了时想出来的,瞧着和苞谷面做的一样,其实里面还搀了鸡蛋,还放了许多猪油,不然怎么能蒸得出来。”
雀儿也拿起一个,果然又香又甜,这样东西,自然只有宅门里闲着的人才能琢磨地出来,朱愫想是想起当日闺中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光,接着就笑道:“日子过的真快,转眼就到中秋了。”
王氏一算:“算起来二伯去南边也有四个来月了,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朱愫眼里的黯然是显而易见的,雀儿忙道:“姐夫临走之前说过,姐姐有了身孕,他定会赶在姐姐生产之前回来的,现时姐姐已经六个多月了,想必就快回来了。”
杜璋见到朱愫进来,早摇摆着走了过来,朱愫把他抱在自己膝上,杜璋的眼看着桌上的点心,眼睛睁的圆滚滚的,却没有伸手去抓,直到朱愫话说的差不多了,拿起一块窝头递给他,他才接过往嘴里放。
雀儿心里不由暗叹,丫鬟们平时说起,都说朱愫管教孩子甚严,现在瞧来所言不虚,一个还没一岁的孩子,见到吃的,都要先等母亲递给自己才敢去吃。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杜桐在节前头一天从省城赶了回来,雀儿悬了半个月的心在看见他的那刻顿时安稳了,也没问他考的如何,只是一个劲地说他又瘦了。杜桐初次下场,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见妻子不问,明知道她是宽自己的心,自己却是坐立不安的。
雀儿收拾好了东西,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上前按着他的肩头笑道:“你又何须这等焦急,横竖你这次已经尽了力了,难道我还会学那苏秦的嫂嫂不成?”
一句话把杜桐逗笑了,拍一拍她的手:“也是,就算这次不成,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这可不是假的。”雀儿的脸上飞起一丝绯红,捶他一下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分外甜美。
中秋佳节,阖家自然要在一起赏月,杜家花园里有棵高大的桂花树,还是当年杜知府种下的,长了这一百多年,已有一人来抱,开花时候,虽没有迎风香十里,倒也有花香满杜家,虽不在水旁,可在花树下坐着,还是能看到水中明月,历年赏月自然都在这里。
今年也是一样,桂花树下摆上两张圆桌,男女各在一边,用屏风分开,天上的月亮照的整个园子都明晃晃的,连灯烛都不需点。桂花香气极浓,都无需风,满头满脸都兜在桂花香味里,抬头是天上的明月,低头是人间的夫妻团圆。
只是朱愫心里总有些不自在,中秋时候,人人都团圆了,只有自己丈夫,还在外面不知道何时归来,虽说她相信杜棣不会去做什么事情,可是这年轻气盛的男子,若被人引逗,去了那不该去的地方,这可怎么是好。心里再三想着,面上还要打起精神过节。
王氏这些日子过的顺遂,面上的笑都要比别人多,说的笑话也要多些,引得席上众人都笑。朱愫虽也跟着众人笑一笑,但终究还是显得沉默寡言,形单影只。
杜太太虽受着王氏的奉承,心里是明白朱愫心事的,少年夫妻,骤然分开,说来还真是有点可怜,不过这经商一事为得也是杜家,靠了祖宗的荫庇,这日子终究还是过得越来越差,可要用大道理来说儿媳,杜太太又觉得难以开口。
杜太太心里在想着心事,又有些可怜朱愫少年夫妻就这样分开,突然有个丫鬟急匆匆进来道:“老爷,太太二爷回来了。”
朱愫再是沉着,听了这话,也险些打翻了面前的酒杯,杜太太方要问详情,见外面进来一个年轻男子,虽离了数月,那眼那眉,不是杜棣又是哪个?
悲喜
杜太太刚要起身,杜棣已经上前跪下行礼,杜太太忙站起身,忙不迭地命丫鬟们快些掌灯,竟忘了叫杜棣起来。吴妈带着丫鬟把灯都点起来,还特意放了支蜡烛到杜太太跟前。雀儿扶着腰站起来笑道:“娘想是见二叔这许多日子不回来,心里恼了,还要他跪一夜不是?”
雀儿这一声才提醒了杜太太,她伸手把杜棣挽起来,在灯下细细打量起他来。数月不见,又出外历练了一番,杜棣瞧着没有原来那种孩子气,眉也浓了,个子也高了,瞧起来更精神了。
杜太太伸手给他理一理衣衫领口,叹气道:“路上定是没有好的吃喝,瞧才几月,就瘦成这样。”杜棣呵呵一笑,眼已经越过杜太太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站着的朱愫。杜棣回来,朱愫是最高兴的,只是当着公婆妯娌,朱愫还要做出个端庄样子来,那眼只敢悄悄地去望杜棣。
虽是悄悄的,两人的眼还是碰在了一起,杜太太已和杜棣说完话,见杜棣还穿着路上的行装,忙推他一下:“下去换了衣衫,再过来吃团圆酒。”见杜棣不动,杜太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还迟疑了一下,雀儿已经笑了:“娘,二叔的衣衫,二婶才清楚,难道要二叔自己去找衣衫不成?”
朱愫的脸顿时发烧,还是强撑着站在那里,杜太太看向她淡淡开口:“你大嫂说的是,二奶奶,你去给他寻衣衫吧。”朱愫更觉得臊的慌,行礼后和杜棣下去。
他们夫妻下去,这才又重新坐下,杜太太眉眼之间都能瞧出比方才要喜悦许多,王氏笑着道:“算来放榜也就是这几天,若再来报喜的,这才是数喜临门呢。”杜太太听得欢喜,方要说话,雀儿也淡淡开口:“功名一事,还是要瞧命的。”
王氏不由一怔,本来这话是讨喜欢的,得了雀儿这么一句回答,难道说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不过她是极聪明的人,忙又转了话头:“说的是,大嫂现时孕要满足,得个大胖小子,比什么都强呢。”
杜太太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虽然杜桐没说什么,但从他平日的言语之中,自己应当猜到他初次下场,没有底气也是真的,顺着王氏现在的话说道:“说的是,不光是你大嫂,你到年底也要生了,那时一举得男,也是件快事。”
王氏佯装蒙面害羞:“哎呀,大伯母说话就是扯上我。”雀儿跟着笑了起来。杜棣夫妇已经回来,杜棣又过来杜太太这边重新见礼,这才到那边男子们的席上坐下。
雀儿见不光是杜棣,连朱愫也换了件衣衫,那发似乎还重新梳过,雀儿抿唇一笑。虽隔了道屏风,和这边的安静比起来,那边就是笑声连连,不时还能听到发出哄堂大笑。
杜太太招呼在一边伺候的丫鬟:“都去问问,说什么呢,这么的乐。”丫鬟还没去呢,吴妈就笑呵呵地说:“定是二爷在那里讲路上见闻呢?太太,要照我说,这里全是家里的人,也没什么外人,何不把屏风撤了?”
杜太太放下酒杯,迟疑了一下,抬眼看着一脸渴望想听听路上见闻的杜桦,对吴妈点一点头,吴妈带着丫鬟们把屏风抬了下去,这下杜棣说话的声音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三弟,真是不出门不知道,果然古人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有道理的。”
杜梁也在那里扯着杜棣的袖子问:“二哥,那江南的风景,是不是真的像书上说的那么好?”屏风一撤,杜棣先看到的是月光下的妻子,觉得此时的她比起方才更美了三分,听到杜梁问自己,忙笑道:“那是自然,四弟,那虎丘西湖这些不用说了,还有无锡的小泥人,各种抠的东西,都是我们这边见不到的,我此次还带了些来,看先在店里发卖,想来小孩子是喜欢的。”
听到杜棣此时满口的生意经,朱愫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下,杜太太见状,心里有些叹息,但不这样又如何呢?朱愫当家这几个月,她的嫁妆贴进去了多少,杜太太是有数的,若要让她不贴,那些钱又从哪里来,要她贴,自己这脸又往哪搁?
也只望着杜棣的生意越来越好,胜过往日,才好把朱愫贴补进去的钱还回去。
杜棣回家,杜桐也是高兴的,中秋节的酒席刚散,各自回房时候,杜桐已经喝得有些踉跄,雀儿拿着手巾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杜桐拉着她的手有些憧憬地道:“雀儿,方才听二弟说,做南货生意,大有利息,等我再中了举,杜家,就真正兴旺了。”
颠来倒去,只是说着这几句,雀儿明白他心里所想,也不去阻止他,还听他唠叨着小时候祖父对他讲过得杜家当年的荣耀。讲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连茶都喝掉了一壶,雀儿已经靠着床柱在打瞌睡他才突然闭嘴,翻身睡去。
雀儿睁开眼睛,瞧着烛光下的丈夫,睡相恬静,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似乎在梦里也想着兴旺后的杜家。雀儿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摸住他的脸,这么多年,难为他了。
杜桐嘴里嘀咕出来一句什么,雀儿听了听,想是他梦里说话,微一摇头给他盖好被子侧躺下来。
过了数日,杜桐这边知道省城已经放榜,榜上一百多名举人,从第一名直到最后一名,都没杜桐的名字。虽说杜桐在走出考场那日就晓得自己这次只怕是白来了,但心里还是存了一分侥幸,等知道了确已落榜,心里那个滋味还是不好受的。
在杜老爷他们面前还能强颜欢笑,等回到自己房里,只是呆坐着。雀儿本在做着针线活,见他自从进房就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心里明白怎么一回事。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他身边道:“俗话说,瓜熟蒂落,这次不成,下场再努力温书,多和同窗们多多来往,课业精进了,那时自然就能成了。”
杜桐伸手抱住妻子,不过雀儿肚子太大,只能抱住她的腰,杜桐把头贴到她肚皮上,郁闷地说:“道理我虽明白,只是这又不是你怀着身子,到时自然就生了,这科和下一科的题都不一样。”
雀儿失笑:“你啊,把所有的书都背熟了,到时不管他怎么出题,都难不倒你。”杜桐刚要点头,见雀儿的脸色变了变,他是当过爹的人,忙搂住她问:“是不是要生了?”雀儿咬着牙点头,杜桐忙大声叫小冬。
小冬本是在外伺候的,听到叫声进来一瞧,忙又跑出去,杜桐急个没法的时候,小冬已经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稳婆。
杜桐心刚落下,稳婆已经上前把他拉开:“大爷,还是请出去等吧,这地方,不是爷们待的。”说着就把他推了出去。
杜桐虽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时杜太太知道消息也带了人赶过来,院里院外忙成一团。杜太太不是头一次等儿媳妇生孩子了,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端着茶,只是瞟着旁边的儿子:“你啊,没事就去瞧瞧大姐儿,这生孩子,是我们女人的事情。”
杜桐嘴里答应着,脚步刚迈出去一步,就听到雀儿在房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急得杜桐蹦到房门口:“到底怎么样了?”房里面哪有人理他?吴妈已经上前把杜桐拉回来了:“大爷,这事你还真管不了,还是去瞧大姐儿吧。”左劝右劝,总算把他劝出去了。
回头吴妈见杜太太脸上神色,走回她身边笑道:“照我说,今儿大爷这样,和当日太太生大爷时候老爷的情形也是一样的。”杜太太听到她提起往事,不知怎么的脸红了一红,只是看一眼吴妈没有说话。
雀儿是第二胎,比生杜琬时候要顺利许多,杜桐刚抱着女儿逗了她一会,小丫鬟就笑嘻嘻地过来道喜:“恭喜大爷,大奶奶方才给大姐儿添了个弟弟。”杜桐不及听下去,只问一句:“你大奶奶呢,她可好?”
小丫鬟愣了下,随后就道:“奶奶自然是好的,方才听小冬姐姐说,奶奶还在喝定心汤呢。”杜桐急忙抱起杜琬道:“走,大姐儿,咱们去瞧瞧你娘和弟弟。”
院内和方才的纷乱又不一样,杜桐抱着杜琬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杜太太的声音,停一停脚步这才开口道:“儿子想来给娘请安。”杜琬一心只想见娘,见杜桐不进去,在他怀里不停挣扎,杜桐刚把她放下去,她就跑进屋里去了。
随着屋里传出笑声,吴妈打起帘子笑着道:“太太说了,大爷要见大奶奶就是,何必要拿太太来做幌子。”杜桐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才走了进去。
雀儿得子的喜讯冲淡了杜桐落第的难过,热热闹闹地给儿子办洗三等。凤儿虽是亲姨妈,只是她也怀了孕,不好来的,只有朱四太太带着厚礼来了。
亲事
洗三的事情还在坐月子的雀儿是听了小冬的转述,她一边把孩子放到雀儿床头,一边笑着道:“奶奶,自从姨奶奶嫁过去,朱亲家太太就大方了许多,这次洗三,她拿得是个小金锞子呢,瞧着足有二两重,喜得老娘婆眉开眼笑的,给哥儿的也是足金的金锁金镯,做工都比旁的要好。”
雀儿接过她递过来的金锁瞧瞧,确是不错,把金锁放下笑道:“你也见过许多东西了,怎么还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小冬从壶里倒出一碗麦芽水递到雀儿手里:“也不是没见识,只是上次小哥儿洗三,舅太太的添盆都是好的,比大姐儿的可好了许多,我才……”
雀儿伸手点一点她额头:“你啊,怎么这个理都不明白,二婶是舅妈两边的侄,这边是侄媳妇,那边是侄女,论起来,该备两份礼才是,舅妈只备了一份,重些也是恰当的。”小冬听了,摸一摸辫子没有说话。
雀儿把碗放下,小冬忙上前扶她躺下,雀儿望一眼笑道:“不过你都憋了一年才抱怨出来,还算是有长进了。”说着雀儿已经渐渐闭上眼睛,小冬那句跟在奶奶身边自然就要有长进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忙把被子给她盖好,帐子放下,关上门出去。
转眼孩子就满月了,名字也取了,和姐姐哥哥们一样,也是带玉边的,杜珉,家下人都叫小二哥儿。雀儿也在这日出了月子房,用柏枝水洗浴过了身子,换上新衣衫,擦了脂粉,戴了首饰,去前面厅上坐席。
就算有半年没去应酬,这酒席和戏也不过就是那么些,来席上的人也是那些。久没见面的宁太太也来了,她瞧起来比三年前憔悴了些,座位虽然和以前一样,杜太太招呼她和旁人也是一样的,可是她脸上总是有讪讪之色,酒也懒得吃,菜也不去夹,也不常和人说笑。
旁边的人除了主人家也少有搭理她的,只是自顾自说笑。雀儿不由心里摇头,知府老爷七月已经离任,原本宁家靠了知府老爷的声势,别人还能给他家几分体面,现时知府老爷既已不在了,谁还管这个妾的娘家?
又饮了几杯酒,雀儿只觉得有些头晕,悄地起身去外面园里散散。刚走过一湾池水,就听到传来说话的声音,雀儿举目一望,园虽不大,里面花草掩映,一时还瞧不到人。细细听去,倒有什么女儿不女儿的,怕是别人来这园里说私房话,雀儿忙把身子往桂花树后一藏。
刚藏好,就见假山后面现出两个人来,身上衣饰鲜明,年纪大些的语带抱怨道:“楚太太,都已说好了,我家女儿嫁到你家去,妆奁都是齐备的,我家都没嫌弃你家是个庶出的儿子,怎地前日听说你家和王家说定了,择了下个月的日子下聘?”
雀儿听声音有些耳熟,再一细瞧,说话的分明是宁太太,楚太太比宁太太年轻一些,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变:“宁太太,本来是说好的,谁知那日把宁姑娘的八字和我家老四的八字放在祠堂里祖先牌位下压着,夜里时候守祠堂的人就来说听到祠堂里有人在哭,大起胆子开门瞧瞧,又什么都没有,白日来报的时候,左右想想没有旁的,总不会是那八字的事情,果然把八字取了回来,就再没听到祠堂里的声音了。”
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都不好怎么说,楚太太说完重重叹了一声:“宁太太,你家的姑娘我还是晓得的,温柔可人,可是你瞧这祖宗都不许了,我哪还敢答应?”说话时候还拍了拍宁太太的肩,宁太太此时一口鲜血都快要喷出来了,见楚太太要走,一步跨到她跟前道:“楚太太,你也别哄我了,说来说去不就是嫌我家有个当妾的义女吗?”
楚太太淡淡一笑:“宁太太,俗话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初你那样对旁人家的女儿,现时就别嫌人家这样对你的女儿。”说着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甩袖而去。
楚太太家的四儿子,雀儿皱眉想想,的确是楚老爷的跟前人生的,据说不得楚老爷的欢心,日后分家产只怕也是薄薄的一份,年龄已上二十,总是没人说亲。楚太太怕人说不过去,给他讨了个穷人家的女儿做妾搪塞着。
若是原先的宁家,这样的人要娶他家女儿,哪还看得上,现在不想主动说亲还被对方回绝,雀儿叹了一声,瞧了眼独自一个黯然神伤坐在那里的宁太太,从另一边转了回去。
厅上还是人声鼎沸,雀儿一眼就瞧见众人围着楚太太和王太太在说话:“原来楚太太和王太太又做了一门亲家,算起来,楚太太今日和杜府上也是新亲,我们也该贺一杯才是。”说话的人已经把酒倒满,楚太太接酒在手,笑着对杜太太点点头:“今日就借花献佛,拿贵府的酒给我装装脸。”
这样事情,杜太太自然是肯的,含笑吩咐丫鬟给在座的都斟满酒,众人举起杯恭贺楚王二家又结新亲。王太太喝了酒刚放下杯子就有人笑着问:“怎么不见三奶奶,难道说是自己的娘来了,不好意思出来了?”
王太太用帕子点一点唇,擦掉根本就没有的酒渍,笑着说:“我家女儿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身子重了,不好出来。”众人又嘻嘻哈哈的说过个数月又该吃这边的满月酒。
说说笑笑,倒十分热闹,有人感慨地道:“要我说,做人还是要行好,别贪图眼前一时的利,瞧瞧杜家,现时是什么光景,那宁家,也不是我说,幸亏当日没和他家结亲,当初巴巴地把个女儿送去给人做妾,现时呢?”
说完还哼了一声,杜太太只是淡淡一笑:“那些事说了做什么?况且宁府现时光景还好。”还好?先前说话的又哼了一声,声音放低一些:“杜太太,我也是前几日才听说的,去年你初病时候,不是大奶奶掌家吗?那时候市面上都在传言,说你们家要垮了,根本拿不出银子办喜事。”
听到提起这个,一直安静坐着的雀儿不由抬起了头,这件事一直都没和杜太太说过,雀儿望向杜太太,见杜太太面上十分平静,低头又想了想,连公公都知道了,婆婆自然也知道了。
安心听那位太太在说,那位太太先奉承了几句,这才又道:“其实传出这种话的,就是宁张两家,他们也知道自己是没有脸的,瞧瞧,今日宁太太虽来了,坐在那话都不说,张家别说张太太,连几个嫁出去的小姐都没人来。”
若不是她说,雀儿还真没发现那几个也算自己的堂姐妹没出现在这里呢。那太太还想继续说呢,坐在杜太太身边的朱四太太已经笑着开口:“赵太太,做人但留一分之地,当日宁家兴旺的时候,大家也是见过的,今日也不算十分落寞,留一余地,日后也好相见。”
朱四太太这话是说在杜太太心里的,她虽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已经泄露了这点,赵太太脸上露出讪讪之色,随即就笑道:“朱四太太说的是,听得朱爷和杜二爷合伙去了一趟南边,我听说带了些从没见过的货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分我们一些,就算卖不动,留着给女儿们做嫁妆也是好的。”
雀儿心里还在奇怪为何这赵太太不刺几句回去,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些日子虽在月子里,也听小冬说过杜棣这趟去南边收获颇丰,也能想到杜太太的那颗心已经放下。
正说得热闹时候,雀儿见宁太太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身影十分落寞,想起不过就是两年前,她站在杜太太跟前说下一句,她的女儿,怎能与灶婢为妯娌,当时的她是何等的傲然。
现时,宁二姑娘的婚事只怕已成她心中的一个结了。当日朱爷那边,虽是填房,但朱家大富,又是当家的奶奶,比起今日的楚家庶子,要好到哪里去了。而楚家都不答应这门婚事,雀儿不晓得该做什么想?
王太太已经瞧见宁太太,笑着起身道:“表姐方才是去哪里了?我方想寻你呢。”雀儿这才恍然为什么宁太太还来赴宴,论起来,宁太太还是王太太嫡亲的表姐,和这边也有亲戚呢,倒是张家,既来个不认,反倒没了什么瓜葛。
宁太太想是在外面哭了一场,眼还有些红肿,强撑着笑对王太太道:“有什么事寻我?”王太太拉了她坐下:“方才我和朱四太太说起,她说想给她家的秦舅爷寻门亲事,说秦舅爷虽姓秦,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当自己儿子样看的,我方才想起表侄女也十九了,虽比秦舅爷大一岁,但也不算什么,还想问问表姐的意思。”
秦舅爷?雀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就是那个在庵里调戏过自己姐姐的色狼吗?当日姐姐嫁进朱家时候还有点悬心,后来知道朱四太太内外隔绝的紧,这才放心下来,不过这秦舅爷陪宁二姑娘,这话似乎听起来有些熟悉。
宁太太听到秦舅爷三个字,差点就要冲口而出,这样的穷人,哪是我女儿能嫁的,一眼就望见楚太太脸上有讥讽之色,想起她方才回绝自己时的嘴脸,那一句话终究还是无法说出口。
朱四太太没料到这门亲事会落到自家头上,宁家单论家事,秦家还是高攀不上的,可是若论上宁家的所为,又没那么好了,迟疑了半天才开口道:“宁家姑娘听说容貌是个绝色,秦家那小子,生得有些顽劣,还真是配不上。”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