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的这次试探对于他将以什么方式处理隗嚣无疑是有决定意义的,因为这是一次触及隗嚣底线的试探:打破现有的平衡,消灭公孙述。
果然,隗嚣马上就跳起来了。两头敲敲竹杠,可以;打破平衡,不行!
于是,隗嚣给刘秀回了一封信,说自己现在根基很差,地盘还没站稳,还有刘文伯(卢芳)在匈奴那边窥视自己,因此不能轻易动兵。而且,入蜀的栈道破败不堪,出了名地难走,加之白水关易守难攻,即便进兵也难讨得好处。
可隗嚣也不敢直接拒绝刘秀,不能说“我不去,你也别去”之类的话,这样非但不给刘秀面子,更可能把汉军引来。于是,隗嚣想了个自以为能混过去又不会让刘秀怨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呢?隗嚣做愤愤状,继续说:“公孙述这个人的性格出了名地严酷,这已经让蜀中臣民很不满了,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等他的罪恶积累到天怒人怨的程度,那时候我们再振臂一呼,天下人自然会群起而攻之!”
笑话!等公孙述到天地不容的地步,天知道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而刘秀岂是那种三言两语就情绪激昂、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货色?隗嚣的信送到洛阳后,换来的只是刘秀的一声冷笑。刨去表面激愤的词藻和字眼,他迅速抓住了隗嚣内心的真意:维持原状。
维持原状就意味着国家分裂,国家分裂就意味着战争不能停歇,百姓就得继续受苦,刘秀这个皇帝也名不副实——这是刘秀不能忍的。不过,既然摸清楚了隗嚣想维持原状的态度,刘秀就不太可能主动进攻隗嚣,于是他决定先干掉公孙述。
建武六年(公元30年)四月,刘秀以耿弇、盖延等七位将军为先锋,自率大军在后,准备取道陇西征讨公孙述。
为了安抚隗嚣,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刘秀事先还派自己的表哥中郎将来歙给隗嚣送去一封信,言明自己只是借道入蜀。
刘秀大概有些低估隗嚣。他虽然只想守着自己的地盘,可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懂。如果让汉军消灭了公孙述,那刘秀解决自己不过是时间问题。况且说是借道,谁知道刘秀是不是假道灭虢,准备进了陇西后再倒戈?
就事论事地说,站在隗嚣的角度上,他的顾虑不无道理。于是,隗嚣决定趁汉军不备主动进攻。
汉军要取道陇西,就得翻过陇山,隗嚣便派将军王元率军在陇山的半山坡上埋伏,并且砍断了许多树木,用来堵住行军道路。
到了陇山底下,以耿弇等为首的汉军先锋对隗嚣的行动毫无察觉,也缺乏必要的警惕,当队伍行进到半山坡时才发现道路被横七竖八的大木头堵住。一时间大伙儿还挺好奇,有趁机停下来歇脚的,有指挥人搬树木清理道路的,还有纯粹往前挤着看戏的。总之,干什么的都有,现场一团乱哄哄,好不热闹,就是没人想一下这些树木为何倒在这里,以及“伐木塞道”有何潜在的意义。
这时,天上响起一声尖锐的响声,四周突然矢下如雨。箭雨过后,早埋伏好的士兵从山上和道路两旁冲出,杀了汉军一个措手不及。好在七个将军里有一个马武挺厉害,一看情况紧急,赶紧亲自带着精兵断后,奋力杀退王元队伍的几次冲击,才确保其他汉军连滚带爬地下了陇山。
隗嚣既然先发制人,在陇山击溃了汉军先锋,迫使汉军后退,便干脆乘胜占领了陇山脚下的几座城。这下子陇山周边几个郡纷纷投靠隗嚣,隗嚣和刘秀正式撕破脸皮。
然而,这一点儿失败对刘秀来说并不算什么,况且它还帮刘秀解决了一个长期以来不知如何对付隗嚣的难题:既然和平手段已无可能,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建武六年(公元30年)十二月,刘秀将之前在对付赤眉军时大放异彩的征西大将军冯异派到前线,命他进驻栒邑城(今陕西咸阳旬邑县北),又让从陇山退下来的征虏将军祭遵进驻汧县(今陕西宝鸡陇县东南),准备应对隗嚣的再次进攻。
冯异接到命令就出发了。在行军途中,他得到消息:隗嚣派行巡和王元二人率两万多人出陇山,也朝着栒邑和汧县来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冯异马上命令全军急行军,要在最短时间内抢先抵达栒邑。
对于冯异的这个决定,他手下的将领们纷纷表示不同意:“将军,现在敌众我寡,敌人气势又盛,这个时候恐怕不好和他们争锋,我们应该让队伍停下,找一个有利的地点安营扎寨,然后再慢慢谋划进攻的事情。”
“不对!”冯异力排众议,“如果让敌人占据栒邑,那么整个三辅地区都会受影响。我们的队伍虽然人数不多,要进攻是不够的,可用来防守则绰绰有余,所以我们应当抢先抵达栒邑,以逸待劳。”
在战场上,及时地审时度势,选择适当的方式进攻或者防守,是一个出色将领必备的条件,而冯异就是这样一位出色的将领。他总是能正确地评估战场形势和敌我力量对比,从而做出最合理的行动方案,该强则强,该怂则怂,而不是一味地凭自己的感觉或面子蛮干。
在冯异的坚持下,汉军日夜兼程,偃旗息鼓,秘密进入栒邑城,而这时候同样以栒邑为目的地的行巡及其队伍对此还一无所知。第二天,等行巡的队伍来到栒邑城城下时,即便看到城门紧闭,四周一片安静,也根本没意识到汉军已经在城里了。由于一路行军疲惫不堪,他们甚至没有派出斥候就开始各顾各地休息,准备等休息好了再叩开栒邑城的城门。
有过长距离行走或者奔跑经历的朋友们都有这样的经验:如果你没停下来,那咬咬牙还能坚持走一段;如果你停下后休息够了,那起来再跑也没问题;但如果你刚坐下或者躺下两分钟,就让你起来继续跑,除非有大毅力,否则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又比方说我正在缓慢地“码字”,现在是凌晨,其实这时候我的精神还可以,坚持写到天亮问题不大;如果让我睡上五六个小时再起来写,精神会更好;但如果你让我现在睡下,三点再起来写——好吧,码什么字呢,今天不写就不写了。
现在城外行巡手下的将士们大概就处于我凌晨刚睡下的那种状态。这时平静的栒邑城里突然战鼓齐鸣,城头旌旗招展,须臾间城门大开,已经休息好的汉军高声呼喊着精神抖擞地冲了出来。这时候行巡队伍里的很多人一时间恐怕连站起来对阵的精神和力气都没有,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仅仅能凭着求生的欲望迈开双腿四散奔逃,但冯异哪里会放过他们,汉军一口气追出去几十里地,大破行巡的军队。可以说,行巡手下能活下来的,大多是在意志力一项上突破了自己极限的人。
这边冯异打了胜仗,那边祭遵也打败了王元的军队,于是刘秀命令冯异继续进军。很快,北地、安定、上郡等刚投向隗嚣的地方又全部归降汉军。
刚刚赢了一场,隗嚣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滋味就被冯异给了当头一棒,一下子又有点儿蒙了:看来争天下、打天下也没什么意思,胜败得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不如就跟以前一样,大家互不侵犯,和平共处,多好?
有了这个想法,隗嚣又给刘秀写了一封信,名为认错,态度嘛,感觉有点儿怪:“之前也不是我想打仗,是手底下的官吏和百姓听说汉军的大队伍来了,惊恐万分,我又实在制止不了,这才引发混乱。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打了几场胜仗,但我没忘记自己做臣子的本分,赶紧亲自去把他们都追了回来。听说过去舜被父亲责怪的时候,如果父亲用大棍子打他,他觉得受不住就会跑;如果父亲用小棍子打他,他觉得能受住,就站着挨棍子。我虽然笨,却不敢忘记君臣大义,知道自己的生死掌握在朝廷的手里。如果您让我死,我就死;让我受罚,我就受罚;但如果您能放我一马,这个恩情我至死不会忘记。”
隗嚣的这招缓兵之计用得实在不怎么样,而且这时候刘秀已没有多少耐心再跟隗嚣扯皮。他给隗嚣回了一封信:“如果你现在能约束自己的行为,再派你的二儿子来朝廷做人质,那我可以保全你的爵位。我快四十 (其实只有三十六岁)了,在军中也待了十年,实在是讨厌那些空话、套话和花言巧语。你如果不愿意按我说的做,那连信都不用回了。”
隗嚣到底是早年在官场如鱼得水的角色,还是有点儿小聪明的,一下子就明白了刘秀的意思。那就是刘秀已经看破了他的缓兵之计,甚至连与他虚以委蛇的心情都欠奉。
没办法,好日子到头了。
可自己怎么能对付得了刘秀呢?隗嚣思来想去,眼下只有投靠公孙述,才能暂保安全。
于是,建武六年(公元30年)十二月,隗嚣向公孙述纳表称臣。次年三月,隗嚣接受了公孙述给他的朔宁王称号。
天下进入统一前最后的二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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