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忽然脱力般跪倒在地。

其实问出那句，他已然知道了答案，若没有受杖刑，又如何能轮到皇上亲审。

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去做这样的事？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去年他来接她去临安时，脚上磨出的泡让她每走一步都在皱眉，做衣服时绣花针扎一下也会轻嘶出声。

她明明那么怕疼，她怎么敢伏上刑凳，任刑杖加身？

他根本不敢去想刑杖一下下打得她皮开肉绽、冷汗淋漓，却咬着牙不肯松口喊停的画面。

牢里死寂，眼泪夺眶而出，顾临靠着墙，眼泪静静滴落在囚衣上。

……

殿审当日。

清早雪又下了起来，鹅毛大雪簌簌而落，禁宫的宫墙隐匿在茫茫雪幕里，昭明殿前的广场前清出的供百官入殿的道路重新盖上了积雪。

御前侍卫在殿内及周边做了部署，确保安全，太监宫女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等物品。

银白覆盖了琉璃瓦，天地间只剩一片肃杀的素色。

囚车嘎吱嘎吱蹍过积雪，离宫门尚有一段距离，顾临便看见雪中攒动的人，他曾在数日前经历过同样的场景，那些人带着恨唾骂他打砸他。

囚车停下，侍卫将他带下囚车，顾临在雪中站直了身体，却不敢抬头，想要躲开那些带着恨意的眼神。

“林将军！”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顾临身体僵了一瞬，猛然抬头。

又是一声：“林将军！”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声音，“将军。”“林将军！”……

一名老人哭诉道：“将军，您说是俺家崽替您挡了箭，把俺们一家四口都托付给了您，俺还记得将军第一年来送银子的时候，一身破破烂烂，脚上的鞋都磨破了，也没舍得换一双，却还给俺家留了十两银子，撑着咱家一家四口过了冬。”

“俺媳妇看不过去，说给您做双鞋您也不要，”他龟裂的手递出鞋，“这鞋一直没能送出去，林将军，您就穿上吧。”

又有人挤到了前面，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林将军，那年我那口子死在前线，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奴家养不活娃，原本准备带着孩子去的，要是没有林将军，我们娘俩早就熬不过去了。”

妇人推了把身边十来岁的孩子，说：“乖崽，快给林将军磕个头。”

孩子跪在雪中磕了个头，仰头看着顾临说：“等我长大也要去杀敌，当将军。”

“还有我，还有我……”

那些老弱妇孺，他们站在风雪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她儿子战死沙场，往昔家中断炊，是顾临送去了米粮。

身旁，几个十来岁的孩童相互依偎，他们的父亲没能活着回来，是顾临的照拂让他们熬过了疫病，有了暖衣饱饭。

还有，还有很多的人……

“将军！”老妪颤颤巍巍喊出一声，哆哆嗦嗦，拄着拐杖跪了下去，“我们相信将军，绝没有弃城。”

“我们相信将军。”

“我也相信将军！”

霎那间，人群的声音冲破风雪的阻隔，一层一层的人在宫门前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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