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从妻子去世之后,悲苦之下,专心抚养爱女,清心寡欲。桃花岛上又已多年未有年轻女子,他自然是一番心力都在了武学上面。这时候看陆卿衣轻解罗袜,玉足秀丽,更兼得脾气性格无一不是自己喜爱的,自然情动。不过他既是武学宗师,自然不至于眼光黏住了就移不开了。只是移开之后他反倒苦笑,原来时值盛夏,炎热异常,陆卿衣又是最怕出汗,穿的自然就少了。更何况桃花岛就他们两人,平时聋哑恶仆也极少看见,陆卿衣穿衣也就不管不顾,鹅黄|色的肚兜外极其单薄的一层素衣,外头罩了件素色白纱。黄药师此时才注意到她竟穿的如此……单薄?诱惑?极力忍住想伸手将她刚刚因为差点掉下水被他揽住之后略微有些杂乱的衣服拉好的冲动,黄药师咳了两声说道:“好了,再玩又要着凉啦!”
陆卿衣转头,突然俏皮一笑,说道:“不如师傅也一起来玩嘛。”黄药师摇头,“我可不玩。”陆卿衣眼珠转转,拉着黄药师的手准备站起来,突然一笑,故意将他用力一扯,黄药师哪是那么容易扯的,反倒让她自己掉入了水里。黄药师瞠目结舌看她又掉进了水里,心里想到,这孩子今天还非下水不可了。又看她扑腾扑腾根本不会囚水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随后跳入水中。
湖水漫过陆卿衣的鼻子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居然想的是,亏大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吧!丢人丢大了,师傅一定不晓得堂堂太湖陆家庄的小姐其实是个不会游水的姑娘吧!虽说这么想着,但是心里又十分相信黄药师。若是区区的溺水都救不了,又怎么会是黄药师呢?
黄药师倒不知道她心里还有这么多的小算盘,下水之后看见水里衣衫飘动,就游了过去,猿臂一伸,已然将人搂住。也不游到岸边了,直接借力上岸,林中足尖数点,直接将她放入曲风荷池里的房间中。
先让她吐出肚子里的积水,又直接用内力烘干她身上的衣物,陆卿衣此时也悠悠转醒。醒来看见的就是黄药师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陆卿衣笑的尴尬,心想还是直接装死比较快。抚着额头叫道:“呀,师傅,我的头好疼啊~”黄药师依旧是似笑非笑是神情,一点都不紧张。“乖卿儿,刚刚为师已经帮你把过脉,好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吧?”陆卿衣皱着小脸哀叫:“哪有哪有,我真的头疼嘛……”黄药师点点头,“那好,我让人给你煎药去。”抬腿就走,不给她反悔机会。陆卿衣傻傻的张嘴看他走了出去,喝药?脸皱的更加厉害了,可不可以不要喝啊?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敢跟黄药师玩小心眼,等着被那更加小心眼的男人报复吧!陆卿衣这几天充分领悟到了“与天斗,其乐无穷,与黄药师斗,奇傻无比”的精髓。“卿儿,喝药了!”黄药师愉快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每天三次,黄药师都很准时的亲自来送药。用他的话说,看着自己徒儿居然在自己身边受伤,心里过意不去,自然打定主意要将她身子调养好以作补偿。陆卿衣深深觉得祸从口出,这几天已经悔恨了无数次了,早知道就直接向他承认错误啦,也不至于被他整成这样了。
怯怯的小脸无辜的看着他,“师傅,可不可以不喝了啊?卿儿真的好了。”黄药师含笑看着她,这表情是很让人不忍心,但是这孩子太调皮了,要好好管管了。“卿儿乖,卿儿不是说头疼了,喝了这药就不疼了。”陆卿衣连忙摇头,“师傅不要啊,卿儿真的不疼了。”看黄药师又有话要说,陆卿衣连忙说道:“师傅,卿儿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听了这话,黄药师脸色稍霁,“以后不会这么调皮了?”陆卿衣看有戏,忙摇头说:“不会了不会了,卿儿一定听师傅话啦!”
黄药师看她慌张的样子不禁莞尔,“好了好了,不逗你啦。免得又要说师傅欺负你了。”最后几个字说的绵长无比,像是含在舌尖一般。陆卿衣傻傻看着他略带笑意的眼睛,黑黑亮亮,似乎藏了许多她所不知道的情绪。看她傻乎乎看着自己的样子好玩,黄药师忍不住心中一动,伸出指尖逗玩着她的粉嫩红唇。陆卿衣感受到了嘴唇上的手指,不禁从他眼神的魅惑中醒了过来,“啊”的一声,小脸绯红,却又没躲着。黄药师指尖轻移,柔柔划过她嫣红双颊,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低头在她耳边,以极暧昧的方式低语了一句话——羞的她满脸绯红,不敢再看他。直到他昂身步出房间,心里依旧颤动不已,响着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那句话,很简单——卿儿果真不是小孩子了。
十
三道试题之后,黄蓉就与郭靖一起出岛去寻江南六怪去了。桃花岛之内,自有一套独特的联系方式,黄蓉与黄药师就是靠这联系的。
此时黄药师有些皱眉,即使陆卿衣在一边安抚依旧皱着眉头。“蓉儿出去这几个月都没有音讯,我担心她会出事。”陆卿衣也皱着眉头,拼命回想蓉儿到底有没有出事。想到黄蓉出岛之后应该就是这次用大岩石把欧阳克的腿压断的吧,又是这次洪七公受伤的,至于她……啊……黄药师出岛寻她,遇见欧阳锋他们,结果被骗以为蓉儿死了。陆卿衣怕他重蹈覆辙又去寻江南六怪的麻烦,只能想着曲灵风到底是在何处。叹息了一声说:“师傅,不如我们出去,先去陆家庄问问爹爹吧。”黄药师皱眉:“乘风又如何知道蓉儿的下落。”陆卿衣噎住了,爹爹不晓得黄蓉的下落但是晓得曲灵风的下落啊,又不能这么对他说,只好拉着他的袖子道:“陆家庄来往人多,打听还是比较容易的。何况,我也想爹爹啦!”最后一句纯属捏造。实际上仅仅是想回陆家庄打听消息。
两人既然商量定了,就先去了陆家庄。陆乘风听闻恩师和爱女归来,心中自是大喜。陆卿衣看陆乘风几个月不见已经能够拄着拐杖行走了,也是欣喜不已,喊着“爹爹”扑到他的怀里。陆乘风安慰好女儿,随即跪下给黄药师磕头:“师傅这次既然来了,就在弟子这住几日吧!”黄药师淡淡说道:“我此次出来是寻蓉儿而来,不知道你有没她的消息。”陆乘风心里发苦,听黄药师的话好似不知道黄蓉的消息便即刻离去的。陆卿衣开口解围:“爹爹,哥哥人呢?”陆乘风说道:“你哥哥出去办事去啦。”陆卿衣突然瞪大双眼,她想到了她想到了,陆冠英就是这次出门娶回的程家小姐,而且貌似还是黄药师做的媒。想到这,又面色古怪的看了看黄药师。黄药师看她表情古怪,挑眉问到:“卿儿有事?”陆卿衣摇摇头:“爹爹,我怕哥哥这次出门就会给你带个媳妇回来了!”
“媳妇?”陆乘风惊呼出声。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一双儿女都已经都了适婚年龄,只是种种原因导致他们都未定亲。此时听陆卿衣说有媳妇也是一喜,又问道:“咦,若真如此倒要请师父在此喝杯喜酒了。”没想到陆卿衣的脸色更加奇怪了。“那个,如果要喝喜酒的话,师傅应该去临安走走。”
“临安?”陆乘风与黄药师同时出声问道。陆卿衣怪自己真是多嘴,望天眨眼说道:“临安,比较适合男女之间发展感情。所以,爹爹,我跟师傅去临安去了。”陆乘风瞠目,自己女儿居然不帮忙挽留师傅还急冲冲的要走。这时候黄药师倒不着急了,说道:“你们父女也许久未见,不如我们先住几日吧。”却是想到自己与黄蓉分别才没多久就担心不已,而乘风与卿儿却已多月未见,自是多留了几日。
两人在陆家庄住了几日,自是将太湖附近又好好游玩了一番。本来以前的时候陆卿衣也不是没有来过,只是现在有位真心喜爱之人陪伴在身边,自然又是觉得太湖无处不好,脸上亦是笑意连连。黄药师数十年之后携美同游,感慨物是人非又道时光冉冉,看身旁之人娇俏可爱,心情亦是宽慰许多。连带的陆乘风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很多,下人都说,以前十几年都没见的老爷笑的这么开心过。
陆卿衣晓得黄药师忧心黄蓉,虽说游玩的时候仍是笑意盈盈的陪着自己,但是她也不好太不管黄蓉的事情。于是细细问了陆乘风关于曲灵风的事情。陆乘风虽是奇怪怎么会问到曲灵风,诧异之下只是如实答道:“我倒还没找到曲师兄的下落。”陆卿衣皱了皱眉,摆手说道:“那爹爹就不用派人去了,到时候我会直接跟师傅说的。”又深深的皱眉问道:“那爹爹还记不记得当年郭靖他父母所在的村落?”陆乘风一脸讶异的看着她:“又怎地问到郭靖小兄弟了?”陆卿衣随口撒了个谎:“我想蓉儿或许会跟郭靖去看看他父母以前的地方吧!”陆乘风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在临安的吧……约莫是牛口村。”陆卿衣听了牛口村三个字,便与脑海里残存的记忆联系起来了。不由得笑道:“正是正是。”又想到了陆冠英的事情,拉着陆乘风说道:“爹爹,我倒还要问你讨件事情。”陆乘风微微一笑,问道:“还有什么事情?”陆卿衣笑的暧昧:“若是哪天我真碰见哥哥娶妻了,还望爹爹别生气。”陆乘风摇头:“你哥哥向来稳重,又怎么会独自在外就成亲了。”陆卿衣神秘一笑:“佛曰:不可说。反正爹爹记得不要怪哥哥就好了。下次若是生了小侄子小侄女也好带给我玩一玩。”陆乘风看着她一脸神神叨叨的模样,取笑道:“那卿衣什么时候嫁人呢?”陆卿衣眼神一滞,又随即笑道:“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人,难道陆家庄还就养不起这个闲人了?”陆乘风此时自然以为她在说笑,也不再说她,只是说道:“你一人在外,倒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陆卿衣横了他一眼,佯怒道:“爹爹难不成还觉得我瘦了?若是师傅知道你怀疑他对我不好可要生气啦!”陆乘风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坏孩子,拿爹爹开玩笑了。”陆卿衣咯咯笑着躲开,两人少不得又说了些在桃花岛的事,良久才各自回房去了。
晚上她就钻到了黄药师的房里,见他不在,便窝在他的床头,一晃一晃小腿的等他回来。
黄药师一回来看见的就是自家徒弟在自己床边一点一点打瞌睡的样子。本来准备将她放倒在床上让她好好睡,结果刚环上她,陆卿衣就迷迷糊糊醒过来了。感受到是黄药师抱着自己,陆卿衣的双臂很自然的缠了上去,又迷迷糊糊的把脑袋往他身上蹭了蹭,呢喃问道:“师傅,你做贼去了啊?”黄药师哑然失笑,不过还真被她猜中了。“去皇宫给卿儿偷些物件玩玩哪……”一听皇宫,陆卿衣整个人就被吓醒了。紧紧抓住他的衣服问道:“师傅,你真去了皇宫了?”看陆卿衣这么紧张,黄药师有些好气又好笑,“你也太小看为师了吧,区区皇宫也困得住我黄老邪?”语气间俾睨天下。陆卿衣作势捶了他的胸膛一下,“师傅,你乱说什么呢!卿儿知晓师傅本事,我是想问,你有没有见到什么熟人?”心情不禁有些紧张,貌似洪七公带黄蓉去皇宫偷吃东西过吧?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黄药师微笑道:“熟人倒是没见到,难道天下间还经常有人去皇宫不成?”陆卿衣掩嘴笑道:“以前曾经听说洪七公老前辈喜爱去皇宫偷吃,所以就想问问师傅会不会碰巧看见了。”黄药师苦笑摇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陆卿衣心道,便是偏生就这么巧的事情呢……指不定最近皇宫里热闹非凡。
又说起或许蓉儿和郭靖会去牛口村,两人合计了一番,决定第二天便启程。
由于前一晚两人在房里说了大半夜,是故陆卿衣就直接睡在了黄药师的房里。早上两人起床之后去向陆乘风辞行,倒是把他愣住了。直到两人走了许久之后,他还在想……明明……没有人来报说小姐起床了啊……
两人既是有了目的地,自然不再游山玩水而是直接而去。待到了临安城里,陆卿衣已经顾不上感慨临安不愧是都城了,直接让黄药师寻了客栈就躺下休息了。
黄药师倒是不累,在她休息的时候又出去转了圈。回来晚饭的时候说道:“这临安附近倒没听说有什么牛口村。”“什么!”陆卿衣傻眼了,不会吧,自己记错了?黄药师看她震惊样子,又觉得好笑,又不忍心再逗她,又说道:“倒是有个牛家村。”陆卿衣松了口气。“师傅,你下次说话千万记得一次性说完啊!”黄药师听了她娇声抱怨,但笑不语。
走到牛家村,陆卿衣先是感慨了下农村的荒凉。她来宋朝几个月,最初日子住在陆家庄,而后住在桃花岛,无一不是精心雅致,吃穿用度即使是贵族也不过如是。现下见到牛家村的情况,不由有些黯然,心里蓦然想起南宋南宋……多灾多难啊!
看旁边有一老妪在洗衣服,便走上去问道:“老人家,村里有没有店家啊?”老妪一双浑浊的眸子看了看陆卿衣,又手指了指,“那家就是了。”陆卿衣看了看……果然,很是破落啊。又朝她笑道:“老人家,多谢了。”
两人走了进去,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大多布满灰常,并且物品破旧,陆卿衣感慨道:“怕是许久未有主人了吧!”又想知道这到底什么是什么时候了,却又没人来告诉她,不禁头大的很。
黄蓉与郭靖此时正在密室疗伤,黄蓉见爹爹跟陆卿衣一同找来,心中自是激动不已,几欲出去相见,但是顾及着郭靖伤势只能按捺。
陆卿衣笑眯眯的看着黄药师,含义万千,甚为自得。黄药师同时也笑眯眯的看着陆卿衣。“难不成卿儿想说蓉儿就在此处?”陆卿衣好生感动,大喜说道:“师傅果然英明啊……”黄药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那你倒是说说蓉儿人呢?”陆卿衣难得俏皮的眨了眼睛:“一个字:等!”黄药师默然无语。陆卿衣又急忙拉住他的袖子解释道:“师傅,这里的郭靖的老家,蓉儿既然和郭靖定亲了,他们应当回来着里的吧~”黄药师皱眉道:“好吧,我们就如你所言,在这等上几天。只是住这卿儿习惯吗?”陆卿衣左右看看。“师傅,没关系,最近这里可会有许多好戏看的。”看黄药师又瞪自己了,陆卿衣又连忙说道:“顺便看戏顺便看戏,主要还是等蓉儿的。”
黄蓉在密室中心中无比诧异。悄声问道:“靖哥哥,你说卿衣姐姐怎知道我们要来呢?”郭靖憨笑道:“我想陆姑娘必定是个跟蓉儿一样聪明的人。”黄蓉听了他的话,脸一红:“我哪有卿衣姐姐聪明,好似会算一番。”郭靖说道:“陆姑娘跟蓉儿都是神仙一般的人。对了,蓉儿你不出去见你爹?”黄蓉低落说道:“傻哥哥。”又语气轻快起来,“既然卿衣姐姐说了在这里等我们,必定会等下去的。”
陆卿衣此时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黄药师说密室的事情,结果听见黄药师说道:“既然要住这,我去买些食物和棉被来吧!”陆卿衣愕然抬头:“真睡这里啊?”黄药师好笑的说:“怎么卿儿又怕了?”陆卿衣不晓得黄蓉和郭靖此时正在密室,以为或许他们还要几天才会到。于是笑眯眯说道:“师傅陪着卿儿就不怕了。”黄药师心中一动,搂过陆卿衣,亲了亲她的头顶说道:“卿儿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陆卿衣脸微微一红,点头答应。
黄药师走之后,陆卿衣看屋子里东西杂乱,正准备整理一二,突然发现外头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叫声:“店家,店家。”
黄蓉在密室里往外头一看,乐了,却不是程大小姐程瑶迦是谁?陆卿衣此时也在看着,这女子年轻秀丽,衣着锦绣……突然瞪大双眼……莫不是自家未来的嫂嫂?心里正想着总算来了,可以好好看戏了。于是走上去问道:“这位姑娘有事么?”程瑶迦看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姑娘,诧异之下问道:“姑娘就是店家?”陆卿衣笑着摆摆手,“店家不在啦,我也只是路人。”程瑶迦脸红了下,说道:“我是想来买些吃的。”陆卿衣看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于是说道:“姑娘等会。”虽说她的厨艺比不过黄药师与黄蓉,但是既然师承了黄药师就没道理太对不起观众,何况,这很可能是自己嫂嫂,自然要帮她做饭的。一会出来,做了两个素菜和一些饭。笑着对程瑶迦说:“姑娘抱歉啦,只有这些,还望姑娘别嫌弃。”程瑶迦摆摆手,微笑说道:“多谢姑娘啦。”陆卿衣笑着说:“我们两总是姑娘姑娘的多不合适啊,我姓陆,叫陆卿衣。你呢?”程瑶迦见陆卿衣落落大方,也笑道:“我姓程,名瑶迦。陆姐姐好手艺啊!”两个女子又絮絮说起许多话。
忽听脚步声响,门外又有人进来。那人长身玉立,步履矫健,一进门也是呼叫店家。陆卿衣偷笑,这对夫妻还真是像,叫法都一样。黄蓉在密室里也甚觉得有趣,陆冠英她自然也是晓得的。心道:正巧,天下的熟人都聚会到牛家村来啦。靖哥哥的牛家村风水挺好,就是旺人不旺财。
刚进来的程瑶迦见是个青年男子,登觉害羞,忙转过了头。陆卿衣偷偷一笑,招呼道:“哥哥。”陆冠英心中奇怪:“怎地妹妹也在此?”却是非常开心的走了过去抱起陆卿衣:“好妹妹可想煞哥哥了。”陆卿衣挣扎着下来:“哥哥,还有程姐姐在这呢。”陆冠英开始便注意到这有一年青貌美女子,只是许久未见妹妹心中自是激动无比。两人又寒暄了番。陆卿衣与黄蓉都在看的暗自好笑,心想一个是锦衣佳人一个是年少公子,少不得渐生情愫。果然,陆冠英对着程瑶迦道:“小人肚中饥饿,讨碗饭吃,姑娘莫怪。”程瑶迦低下了头,微微一笑,低声道:“饭又不是我的。是陆姐姐做的,相公……请用便是。”
陆卿衣一心要为他们两人留些时间培养感情,就说道:“哥哥,你陪着程姐姐,我出去买些东西。”陆冠英一听,不干了:“我陪你一块去吧!”陆卿衣暗恼他不解风情,我这是给你们机会呢!跺脚道:“这又没什么坏人,我自然去去就回,哥哥忙着赶路,先休息会吧!”说罢也不理陆冠英的喊着,就走了出去。慢慢悠悠的在村子里晃了一圈又一圈,无聊的她只好在一个残破的池塘边坐了下来。
十一
陆卿衣一个人靠在树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却看见有个穿着邋遢的年轻姑娘来池塘里抓鱼。那姑娘总是抓不到,不停的挠头,她手上有污泥,挠头的时候又不免弄在头上,乱了头发。陆卿衣看着好笑,终于不禁笑了出声。那位姑娘也听见有人笑她也不生气,反而傻傻的也对着陆卿衣笑。陆卿衣看她样子笑不出来了,“傻姑?”她尖叫出声。傻姑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高兴的拍手:“傻姑傻姑啊……”陆卿衣一阵晕眩……这就是传说中的傻姑啊,果然……比小燕子还傻!想到这就无言了,但是又想到是曲灵风的孩子,就招招手说道:“傻姑,来姐姐这。”
傻姑走了过来,偏头问道:“姐姐?”陆卿衣让傻姑坐在自己身边,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手和脸,又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道:“傻姑以后跟姐姐一起好不好?”傻姑玩着自己手指傻傻重复:“跟姐姐一起。”陆卿衣手微微一顿,心里微酸。柔声说道:“以后你跟着姐姐,你爹爹的师傅自然会照顾好你的。”说完皱着眉想,这真绕口,傻姑还要喊黄药师爷爷呢,却又喊自己姐姐?还是喊师叔呢?
陆卿衣想真让陆冠英跟程瑶迦两人好好相处,便与傻姑两人在林中玩了起来。陆卿衣难得找到一个人陪自己玩,丢沙包、猜拳、跳房子之类的小游戏全部拿出来玩了。平日她都与一群聪明无比的人在一起,与傻姑在一起的时光就觉得特别轻松,两人嘻嘻闹闹的一直玩到了日落。直到傻姑不依了,哭喊着肚子饿要吃东西陆卿衣才醒悟过来,于是牵着她的手回去曲家的店。
黄药师冷冷的坐在桌前。陆冠英与程瑶迦垂首立在一边,尹志平躬身说道:“全真教长春门下弟子尹志平拜见前辈。”黄药师道:“人人都滚了出去,我又没教你留着。还在这儿,是活得不耐烦了?”尹志平一怔,道:“弟子是全真教长春门下,并非奸人。”黄药师道:“全真教便怎地?”
陆卿衣进门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话,拍手笑道:“全真教倒是大大的有名。”黄药师听见陆卿衣的声音,心里一喜,脸上却还是怒道:“怎么晓得回来啦?”陆卿衣忙牵了傻姑过来,说道:“我这是给你寻徒子徒孙去啦,傻姑,快点喊爷爷。”听见陆卿衣这话众人面色都很精彩,黄蓉在密室听见更是瞠目,自己与那傻姑也不过差不多的年纪罢,竟然叫自己爹爹做爷爷!黄药师也是皱眉。陆卿衣拉着他道:“刚刚我在外头与这个姑娘交手,见她用的也是碧波掌法,想必也是同门之人啦,师傅可要好好照顾。”
黄药师听得此言,震惊无比,以他的眼里,自然看出这个姑娘的智力不如寻常人,卿儿带她进来之后就一直睁大眼睛看见他们几人,又时不时傻笑着。黄药师心头一震,心道:“难道……是灵风的孩子?若真如此,我自然要好好对待的。”陆卿衣神秘一笑,身子一斜,左掌推出,直直向傻姑拍去。傻姑受惊之下,自然而然的出手反击。陆卿衣为引得她多使几招,故意示弱,待到差不多了,才远远跳开,说道:“好啦,我们不玩啦!”
黄药师见得傻姑使的碧波掌法,也基本确定下来是本门弟子了。又想着陆卿衣被自己亲自指导了这么几个月碧波掌法还是练的七零八乱的,若是被人晓得自己东邪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了。想到刚刚陆卿衣说的全真教大大有名,他微微偏头,狭长双眸似笑非笑,问道:“卿儿倒是说说全真教如何的大大有名?”
陆卿衣看着尹志平,微微一笑。尹志平看这位漂亮姑娘居然这么为全真教说话,也是回以一笑。“全真教的确大大的有名啊……全真教的老道们傻的足够有名,全真教的弟子品行败坏的足够有名……光这两点就胜出我桃花岛太多了啊……”说着摇头晃脑,一副对桃花岛不够有名这点很是失望的样子。
黄药师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全真教果然有名!”黄蓉在密室听见陆卿衣的话也是偷笑不已,对着郭靖说道:“这个卿衣姐姐也不愧跟着爹爹的人,说出来的话真是符合爹爹的心意。”尹志平被气的一塌糊涂,“哼,邪魔妖道胡言乱语。”黄药师上前一步,冷冷说道:“你竟然骂我桃花岛的人!”尹志平豁出了性命不要,叫道:“我也骂你,你这妖魔邪道,你这怪物!”黄药师成名以来,不论黑道白道的人物,哪一个敢当面有些少冒犯?给尹志平如此放肆辱骂,那是他近数十年来从未遇过之事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不过这小道士骨头硬、胆子大,倒与自己少年时候性子相似,不禁起了相惜之意,冷冷的道:“你有种就再骂一句。”尹志平叫道:“妖魔老怪!”
陆冠英喝道:“大胆畜生,竟敢冒犯我祖师爷。”举刀向他肩头砍去。尹志平跃开两步,横眉怒目,喝道:“我今日不想活啦,偏偏要骂个痛快。”陆卿衣想到他对小龙女做的事情就来气,在旁边火上浇油道:“哥哥,打他,让他骂人!”陆冠英挥刀横砍,当的一声,程瑶迦仗剑架开,叫道:“我也是全真门下,要杀便将我们师兄妹一起杀了。”
这一着大出尹志平意料之外,不自禁的叫道:“程师妹,好!”两人并肩而立,眼睁睁的望着黄药师。这一来,陆冠英也不便再行动手。黄药师哈哈大笑,说道:“好,有胆量,有骨气。我黄老邪本来就是邪魔外道,也没算骂错了。你师父尚是我晚辈,我岂能跟你小道士一般见识?去罢!”忽地伸手,一把将尹志平当胸抓住,往外甩出。陆卿衣见他就这么放过了尹志平,心里气难平,叫道:“师傅,你怎么偏偏今天心慈手软留了个祸害!”黄药师奇道:“怎么?这个小道士对你做了什么?”陆卿衣气极,又不能说他十几年之后会做坏事。只好跺脚。
程瑶迦还剑入鞘,也待出门,黄药师道:“慢着。”又问道:“你愿意嫁给他做妻子,是不是?”说着向陆冠英一指。程瑶迦吃了一惊,霎时间只吓得脸色雪白,随即红潮涌上,不知所措。
陆卿衣听黄药师这么问,也不再生气,反而微笑道:“好呀好呀,这样我就有嫂嫂啦!”黄药师见她不说话,又说道:“你明明白白对我说,是不是想嫁给我这徒孙。我喜欢有骨气、性子爽快的孩子。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竟敢去帮小道士,人品是不错的,很配得上我这徒孙,快说罢!”陆卿衣心里好笑,在黄药师的眼里,桃花岛自然人人都是好的,即使是公主也是配得上的。她又明白程瑶迦必然羞怯,也不好意思再开她玩笑,只是笑着站在一边等她说话。
程瑶迦心中十分愿意,可是这种事对自己亲生父母也说不出口,岂能向一个初次会面的外人明言,更何况陆冠英就在身旁?只窘得她一张俏脸如玫瑰花瓣儿一般。黄药师见陆冠英也是低垂了头,心中忽尔想起女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们两相情愿,我就成就了这桩美事。唉,儿女婚姻之事,连父母也是勉强不来的。”又见他们还不说话,心里一烦,厉声道:“冠英,别给我拖泥带水的,到底你要不要她做妻子?”陆冠英吓了一跳,知道再不爽爽快快的,眼下就有一场大苦头吃,忙道:“孙儿是千情万愿。”黄药师微微一笑,道:“好。姑娘,你呢?”
陆卿衣笑倒在桌子上,“唉哟唉哟”直叫。“师傅啊,人家姑娘害羞啊,你怎么能这么问。”黄药师知道这个徒儿虽说温柔可人,但是时不时也会调皮一番。他向来纵容她,笑着问:“那卿儿来问,这可是给卿儿找嫂子呢!”
陆卿衣站起来,笑嘻嘻的拉着程瑶迦的手说道:“程姐姐,我这哥哥不论长相还是品行都是好好的,我爹爹人也好,必定不会反对你们的婚事的。你若是不允呢,就摇摇头,你若是不摇头啦,我们就当你答应啦!”程瑶迦低头不语。陆卿衣拍手笑道:“程姐姐不说话那就是答应啦!”程瑶迦还是不语。陆卿衣笑着摇着黄药师的手臂道:“师傅快看,嫂嫂可不就答应啦!”
黄药师哈哈大笑,说道:“王重阳一生豪气干云,却收了这般扭扭捏捏的一个徒孙,当真好笑。好好,今日我就给你们成亲。”陆程二人都吓了一跳,望着黄药师说不出话来。
陆冠英道:“祖师爷恁地爱惜孙儿,孙儿真是粉身难报,只是在此处成亲,似乎过于仓卒……”黄药师喝道:“你是桃花岛门人,难道也守世俗的礼法?来来来,两人并排站着,向外拜天!”这话声之中,自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程瑶迦到了这个地步,只得与陆冠英并肩而立,盈盈拜将下去。黄药师道:“向内拜地!……拜你们的祖师爷啊……好好,痛快痛快!夫妻两人对拜!”这出好戏在黄药师的喝令下逐步上演,黄蓉与郭靖在邻室一直瞧着,都是又惊又喜,又是好笑。陆卿衣憋笑憋的快喘不过气了,只是自家哥哥总是要给些面子的。只听黄药师又道:“妙极!冠英,你去弄一对蜡烛来,今晚你们洞房花烛。”
陆冠英一呆,叫道:“祖师爷!”黄药师道:“怎么?拜了天地之后,不就是洞房么?你夫妻俩都是学武之人,难道洞房也定要绣房锦被?这破屋柴铺,就做不得洞房?”陆冠英不敢作声,心中七上八下,又惊又喜,依言到村中讨了一对红烛,买了些白酒黄鸡,陆卿衣自告奋勇在厨中做了,几人一起坐在桌上喝酒吃饭。
吃完饭后,黄药师对陆冠英说:“既然今天是你们洞房花烛,快点蜡烛吧!”陆冠英连忙说是,陆卿衣朝两人拜了拜,笑嘻嘻的说道:“哥哥嫂嫂早些洞房吧,我跟师傅出去走走,今晚不回来啦!”两人便携手出去。
陆卿衣与黄药师携手走在乡间小路上,陆卿衣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黄药师道:“卿儿傻乎乎的笑什么呢?”陆卿衣靠在他身上说:“我在想……师傅也太过分了,这地方洞房花烛可真的简陋了些。”黄药师挑眉道:“噢?两人在一起不就好了么?”陆卿衣摇摇头,“才不要呢,要是卿儿……便……”想到黄药师就在自己身边,陆卿衣脸一红,又说不出来了。黄药师握着她的手,好笑的问道:“若是卿儿便怎么样呢?”陆卿衣跺脚,“师傅,你又来了!”黄药师将她圈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问道:“既然卿儿觉得这里不适合洞房,那桃花岛又如何呢?”
陆卿衣此时被黄药师抱在怀里,全身周围都是他的气息。月光如练,村间静谧,彷佛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陆卿衣脸红开口:“其实……碧海楼挺不错的。”她想着,反正是黑暗里,无论如何黄药师也看不清她表情了,就大胆了一回。却是忘记了习武之人,夜能视物。黄药师退开一点点,满意的看着她脸上动人神色,虽然很是羞怯,但是极力的保持镇静与自己对视。虽然她极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身子的微微颤抖却骗不了人,更何况……黄药师现在正搂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黄药师眼光闪动,低下头,轻轻用额头抵着陆卿衣的额头。两人目光相触,陆卿衣呆呆望着他深深的眼眸,不知所措。黄药师很爱看她傻傻看着自己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痕,放在她后脑勺的手将她的头往自己这按了按。
陆卿衣看着黄药师向自己压来,心扑通扑通的差点跳出来,手僵了,脚也僵了,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傻傻的看着他,一寸一寸的靠近,最后……最后……吻上自己的唇。他的唇温热,她的唇却有些凉,温热的舌头卷进她的嘴里,微醺的气息让她陶醉不已。
黄药师伸手,盖住她仍然张着的眼睛,反复描绘,她精致的唇形。良久之后,他移开自己的手,朝着仍然没有恢复过来,却是更显娇媚的陆卿衣邪气一笑:“可惜,不是在碧海楼。”
十二
两人在月下散步许久,均想着应当避开让他们新婚夫妇好好说会子话。是故陆卿衣累了之后就靠在黄药师怀里休息。许是氛围太好罢,黄药师也忍不住说起许多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当时我年轻气盛,又兼星象算术皆是所长,哪里相信有人会比的过我呢?偏偏是碰见了阿衡这个古灵精怪的,第一次败在她的手下,我自然以为是偶然,要求着重新再试一场,结果……”黄药师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声音显得比平时都低沉,搂着陆卿衣在自己怀里,眼睛眯着看着远方,似在看着往昔的自己。陆卿衣听得黄药师说起与冯衡相遇的时刻,心里自是酸甜不一。一会觉得黄药师已经不避讳谈论冯衡,虽不说自恋到以为黄药师从此不爱她而爱她陆卿衣,但是也略有安慰,至少……他已经不在沉溺于哀恸的泥沼之中。一会也觉得,冯衡在黄药师眼里的地位怕是永远都不会变啦,自己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能有机会陪着他便是啦。
陆卿衣本就是豁达女子,自然也不会沉溺在自怨自艾的心情中许久,是以相通了便就把黄药师说的往事当故事来听,偶尔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可是我倒是觉得段皇爷没必要出家呢!”
“哦,卿儿怎么这么觉得呢?”黄药师本就不喜欢对别人的事情发表看法,但是陆卿衣想听当年他们的旧事,他倒也不介意与她谈起。对段皇爷他虽说不是特别熟悉,但是也敬他为人。陆卿衣把玩着黄药师的衣角:“当年的事情,本就是无心之过,何必如此自责,人活一世,本就不可能世事圆满。若当初段皇爷为了孩子而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反倒让卿儿觉得做作哩。之后他又不去追杀罪魁祸首反倒逼的自家出家,唉……原来皇帝的脑子也有时候不好使。”语气之中无限感慨。黄药师倒是对她最后那句皇帝的脑子也有时候不好使觉得新奇,他本以为世上如他一般视权势无物的人少有了,没想到却有这么年轻一个姑娘……他想,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他哈哈大笑:“本就没人说皇帝老子是最聪明的。我看,倒十个里有九个是笨蛋。”
陆卿衣听了这话,抿嘴微笑,若是旁人说来,定让人觉得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听黄药师说来却只显得豪迈。想到了些什么,拉着黄药师的手道:“师傅啊~卿儿还没去过皇宫哩,反正今晚我们也不去打扰哥哥和嫂嫂,不如我们就也探皇宫罢。”黄药师看她满脸调皮,笑道:“没想到卿儿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啊,不过,就卿儿这轻功……”黄药师语调上扬,陆卿衣几乎可以想象他坏笑的样子。在黑暗的掩盖下,或许人的胆子也会越来越大,比如现在的陆卿衣就做了一件“欺师灭祖”之事,伸出柔软的小手往黄药师手臂上拧了下去。
黄药师吃痛,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不欺负卿儿啦,免得兔子也会咬人。”陆卿衣嘟着嘴,难得嘟嘴娇声道:“师傅~到底去不去啊?”黄药师大声道:“既然是卿儿想去,那为师岂有不应之理。”
大内禁宫于普通人而言自是高墙深院、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只是若碰见了如黄药师洪七公一般的武林人士,也只能自叹倒霉说声您请自便啦。黄药师携着陆卿衣,足不沾地,轻飘飘的飞过众多屋顶。虽说当年是苏轻的时候也曾飞机来去,只是两者感受绝对不同。
黑暗中两人蹑足在宫殿里行走,因为许多地方并无灯火,黄药师晓得陆卿衣黑暗中并不能视物,便一直牵着她走。两人走着,忽觉凉风拂体,隐隐又听得水声,静夜中送来阵阵幽香,深宫庭院,竟然忽有山林野处意。陆卿衣神思惘然,低声说道:“好香~”黄药师满脸微笑,低低朝她说道:“没想到皇帝老儿这里倒有如此好花。”陆卿衣伸手捏了捏握着自己手的温暖大手,低声说道:“师傅这就不对啦,世上的好花好草怕是皇帝都收集到他家了吧。”黄药师听了,低低笑着:“这可说不好,我桃花岛上的花,他就种不得。”语气虽说淡然,但仍是掩不住他言语中的骄傲。黑暗中两人相视一笑,均是握紧了对方的手。
黄药师闻到这股香气,知道近处必有大片花丛,心想禁宫内苑必多奇花嘉卉,倒不可不开开眼界,拉了陆卿衣的手,循花香找去。渐渐的水声愈喧,两人绕过一条□,只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静窈萦深。黄药师暗暗赞赏,心想这里布置之奇虽不如桃花岛,花木之美却颇有过之。再走数丈,只见一道片练也似的银瀑从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池塘底下想是另有泄水通道,是以塘水却不见满溢。池塘中红荷不计其数,池前是一座森森华堂,额上写着“翠寒堂”三字。陆卿衣展颜一笑,对着黄药师说道:“这里虽说不如师傅的曲风荷池,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地方啦。”黄药师瓜了瓜她的鼻子,说道:“这时候来说师傅好话,若真想我高兴,好好练武罢。”陆卿衣朝他俏皮一笑,晃了晃他的手,说道:“师傅总不会卿儿武艺不精就嫌弃卿儿吧!”黄药师微微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啦。”
陆卿衣见廊下阶上摆满了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婆,都是夏日盛开的香花,堂后又挂了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殿。堂中桌上放着几盆新藕、甜瓜、枇杷、林擒等鲜果,椅上丢着几柄团扇,看来皇上临睡之前曾在这里乘凉。便取了新藕送到黄药师嘴边,讨好说道:“师傅不气啦。”黄药师就着她手吃下藕片,有意无意间轻咬了她的手指,陆卿衣措不及防,“唉哟”一声叫了起来。黄药师挑眉看着她慌乱神色,舔了舔嘴唇,意有所指的说道:“味道不错。”陆卿衣“啊”了一声,狼狈转身,故意说道:“呀,这边还有个软榻呢。”
黄药师无声一笑,拉着她便躺在上面,笑着说道:“卿儿也来当当皇帝。”黄药师拉她的时候,便用了巧劲,是故虽说倒在软榻上,却一点疼痛感觉也无。在经历了暧昧一吻之后,靠近黄药师的时候,陆卿衣心思便有些异样了,胸膛有些欢喜有些羞涩,两人和衣躺着,一同看着那满天星辰。陆卿衣深深吸了口气,暗香浮动,星辉灿烂,她陆卿衣一平凡女子,又怎有此般幸运,与所恋之人同望星空?
往黄药师身边靠了靠,陆卿衣小声说道:“皇帝看的星星月亮,与我们在桃花岛看见的也并无不同啊~”黄药师笑了笑,说道:“若是天下之人都如你这般想着,又何愁百姓流离之苦。”陆卿衣想到那首著名的《山坡羊》,虽说不晓得现在被人传诵与否,只是不吐不快,唯有它能诉说心里所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黄药师听了,亦是一声悲叹。握起陆卿衣的手,半晌无语。其实他心中所想、内心翻腾,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虽觉得陆卿衣为自己知己,却又怜她年纪尚小,心道:小小一姑娘,能有如此见识已是不凡,但又何须让她为天下所烦恼,不如与蓉儿一般,笑闹过去罢了。
许久开口笑道:“这禁宫之类,虽说不能网罗到天下至宝,只是不凡之物还是有许多的。既然来了,卿儿可要去见识一番?”陆卿衣抿嘴一笑,“师傅说的可是藏宝阁?”黄药师微笑颔首,两个便离了此处,寻宝去也。
陆卿衣的手依次滑过,她虽说对古董并不了解,但也知晓必定是极为罕见的物品。黄药师顺着她的手指,一一说给她听,这是周王的鼎,那是夏朝的铜器,这个是汉代的玉饰,那个是秦代的珏……黄药师见多识广,深宫禁院年轻时候更是独来独往许多回,纵然心里赞叹,亦是不动声色。陆卿衣听他解说,时常摇头赞叹,心里直想着……若在后世,是多大的宝贝啊~必定能在全世界都引起轰动的。
两人细细看着,低声私语,陆卿衣觉得自己又在黄药师身上学到了许多,不得不感慨,这个男人的确很博学。他在结婚之前,也是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只是见识却广博了许多。黄药师拿起一个黑玉镯子说道:“这镯子倒是难得一见,这黑玉本唤作龙尾石,做成的饰品,常带者,能净心化戾,驱邪避凶,比玉有过之而无不及。”拿在手上看了看,又说道:“这确是上品,卿儿带着罢。”陆卿衣刚开始的时候还听着黄药师好好介绍的,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居然让自己带上,陆卿衣虽知道他向来如此,也忍不住瞠目,这一愣神,便让黄药师顺顺利利的给她戴上了手镯。手上传来的沁凉感觉让她醒了几分,又不好意思摘下了,只是低头小声称谢。黄药师微微笑着说道:“这也是卿儿运气好,恰好碰见罢了。”
之后两人又看了些许,大多与桃花岛类相差不了多少,便有些兴致缺缺。逛了一圈之后,黄药师搂住了她的腰身,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时候差不多了,皇帝老儿就快起床,我们趁侍卫换班的时刻出去罢。”
两人出了皇宫,迈步临安街头,晨风微拂,均感神清气爽。黄药师习武多年,一宿未睡也没什么大碍。陆卿衣则是探险一晚,仍旧有些新奇与激动,倒也不觉得困。街道两旁,零零散散已有些许小贩摆摊,两人就着初升未久的阳光,一同啃了包子回牛家村去看陆冠英与程瑶迦那对新婚夫妇去了。
十三
“咦……”才走到门口,陆卿衣就皱起眉头了。黄药师冷哼一声:“看来这小村庄还真是旺人气。”亦是看见了门口的马匹,而且一看便知道,并非中原马种,更是让黄药师的面色冷上了几分。
两人相视无奈一笑,举步走近,听见店内传来声声喧闹。陆卿衣无奈看着黄药师说道:“师傅啊,卿儿还真不想进去见那些生人。”黄药师亦皱眉道:“不见便不见,我们走便是了。”陆卿衣连忙拉了黄药师的袖子,嗔道:“师傅怎这样……不是说好要等蓉儿的么?”黄药师挑眉:“照你说的一样,蓉儿性子随我,世上又岂有几人能伤她?”这下轮到陆卿衣苦笑了:“蓉儿虽是聪颖,只是人情世故,她尚年幼,怕是不懂。”黄药师看着她笑道:“如此说来,卿儿如此年幼倒懂的紧了?”陆卿衣跺脚说道:“师傅又来啦……”黄药师哈哈大笑,牵起她的手进门。
两人刚刚跨进,便被尹志平看见。尹志平见了黄药师与陆卿衣两人,想到昨天在此受的屈辱,不平之下向着丘处机道:“师父,这便是桃花岛主,就在这家小店之中欺侮弟子的。”他本来叫黄药师为黄老邪,被马钰呵责过几句,只得改口。黄药师听得他言语,偏了偏脸,并不理会,冷哼一声之后与陆卿衣两人在一边自顾自的坐下。丘处机见这人好生孤傲,虽是不喜,却奈何辈分摆着,只得弯身朗声说道:“全真门下弟子马钰等拜见桃花岛黄岛主。”黄药师微微点头,却也不再说话。黄药师既是此般态度,那么陆卿衣也不会对全真教热乎了。
两人坐在一边,看着店内众人。陆卿衣随处看了看,心想:短短一夜未来,还真是多了许多人。定睛一看,却看见店内还有一名少女,足登皮靴,手持马鞭,身穿蒙古人装束,背悬长弓,腰间挂着一袋羽箭。看着少女的打扮,陆卿衣突然觉得脑子轰的一响,雷霆大作……她当然知道这少女是谁了!除了蒙古公主华筝外,还有谁呢?现在好了,她都还没想到怎么跟黄药师说密室的事情,就连黄蓉情敌都出来了。再算上旁边的杨康啦,欧阳克啦,全真子啦……陆卿衣托着香腮,脑袋耷拉着想,估计她都可以坐庄开几桌麻将了,就是不知道这些大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她恶趣味的想。
黄药师看她时而皱眉时而微笑的样子,不禁叹息,果然还是个孩子。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问道:“卿儿在想什么?”陆卿衣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黄药师的面庞,虽说俊秀异常,也不禁吓的一愣。转而说道:“我在想哩,他们这么多人是不是要打起来啦,可惜没有茶水瓜子呢……”黄药师听了愕然,发现有时候这个丫头的想法还是难以理解的,失笑道:“卿儿是准备听戏还是听评弹呢~傻孩子。”两人这厢窃窃私语,那边亦不平静。
华筝已向马钰凝望了半晌,这时奔上前来,叫道:“啊,你是那位给我捉白雕儿的、头发梳成三个髻儿的伯伯,你瞧,那对小雕儿这么大啦。”纵声呼哨,白雕双双而下,分停在她左右两肩。马钰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也来南方玩儿?”华筝哭道:“道长,郭靖安答给人害死啦,你给他报仇。”马钰吓了一跳,用汉语转述了。丘处机和王处一都大惊失色,忙问端的。华筝指着杨康道:“他亲眼所见,你们问他便是。”不待杨康说些什么,陆卿衣就感到了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她张口轻轻“氨了一声,赶紧拉住了黄药师,在他耳边说道:“师傅等会,看看他如何自圆其说。”黄药师本欲动手,听得她言,便静观其变。陆卿衣表情有些微妙,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呵~为什么射雕里的人总喜欢编排人家死了呢?她摇摇头,这都是通讯不发达惹的祸啊!又古怪的想到,为什么不管是谁说的“死讯”,大家总是第一反应就相信呢?莫不是古代的人都比较淳朴?她在这边胡思乱想,却没注意到那边已经翻了天了。
黄药师将陆卿衣护到自己身后,冷冷看着面前的丘处机。丘处机也是冷汗淋淋,仍然硬着头皮说道:“晚辈听闻郭靖小兄弟身首异处,不知道黄岛主对此有何看法?”黄药师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道:“郭靖他是生是死又与我黄老邪何干?”丘处机盯着黄药师,一字一句道:“可是有人亲眼看见黄岛主杀害了郭兄弟。”黄药师是什么性格,他会辩解?他会跟外人去解释去?若真的这样,估计黄药师也是穿来的罢。黄药师傲然转身,根本不屑与他交谈,只是搂过了陆卿衣低声说了几句话。陆卿衣抿嘴一笑,心想黄药师还真不是一般的坏。为什么这么说呢?行走江湖之人,大多只能干粮果腹,黄药师与她都是在街边吃了早点才回来,自然不会腹中饥饿,只是其他人便不同了,多日奔波劳累之下,本就疲惫,更兼黄药师傲然蔑视,更是让全真七子怒火中烧。此时黄药师却要陆卿衣去做些吃的,他们气她们的,他们吃他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站在灶台边的时候,陆卿衣突然想到,既然他们两人昨晚都夜闯皇宫了,为什么就没想到从御膳房偷些食物出来呢?一时间悔恨无比,恨不得能时光倒流,让她可以好好品尝品尝御膳的滋味。只是时光难倒流,握着菜刀的陆卿衣也只有一声叹息,认命的开始做饭,当然,也就无视了外头的声声争执,她相信,只要欧阳锋他们不出现联手算计,黄药师必定不会有危险的。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在小小的厨房忙前忙后,无意间摸到了一只比别的碗略大的铁碗。陆卿衣呆在原处,心怦怦的跳着。她现在应该去跟黄药师说么?可是……全真七子都在外头,甚至……连华筝都在。
她凝神细听,华筝依旧在哭着,说着蒙古语她听不懂。全真七子却是跟黄药师争执的越发厉害了。陆卿衣皱了皱眉,盛了米粥出去,想去看看外头什么情况。她并非伪善之人,碰见吵架便要劝慰。今日之事,让她觉得全真七子未免过于嚣张,若是黄药师要出手教训一二,她倒乐的在一边加油助威。
黄药师向来关注着陆卿衣,是故陆卿衣鹅黄裙摆出现之时,便是他最先看见。黄药师见她端了东西出来,便笑道:“卿儿来我这,东西暂且放下,等得为师教训好这几个黄毛小子再尝也不晚。”陆卿衣依言放下小碗,拍了拍手道:“这样刚好可以凉凉,师傅教训完了,这粥温温的更好入口。”
丘处机听了陆卿衣的话,脸色大变,心道小小丫头竟然欺我全真教无人!叫道:“谭师哥,布天罡北斗。”
陆卿衣闻言更加兴奋,居然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天罡北斗阵?密室内郭靖听到“天罡北斗”四字,心中一凛,暗想:九阴真经中好多次提到北斗大法,说是修习上乘功夫的根基法门,经中所载的北斗大法微妙深奥,难以明白,不知马道长他们的“天罡北斗”是否与此有关,倒要见识见识。黄药师精通天文历算之学,黄蓉自是学得一二,亦通过密室小孔,仔细观看。唯有黄药师依旧一派淡定,身形未动,微风拂过,衣袂飘飘,恍若谪仙。
马钰缓缓吟道:“一住行窝几十年。”语调甚是平和冲淡。谭处端接着吟道:“蓬头长日走如颠。”声音却甚粗豪。第三个道人身形瘦小,面目宛似猿猴,却是长生子刘处玄,只听他吟道:“海棠亭下重阳子。”他身材虽小,声音却甚洪亮。长春子丘处机接口道:“莲叶舟中太乙仙。”玉阳子王处一吟道:“无物可离虚壳外。”广宁子郝大通吟道:“有人能悟未生前。”清净散人孙不二吟道:“出门一笑无拘碍。”马钰收句道:“云在西湖月在天。”
陆卿衣瞠目,傻傻望向黄药师,原来……据说打架前还吟诗,居然是真的!她习武时日尚浅,没有涉及内功心法,所以听不出全真七子说话间充沛真气。如黄蓉与郭靖在密室中,也是暗暗诧异全真七子内力深厚。
黄药师冷哼一声,身形微动,反手一掌就给了王处一脸上一掌,王处一伸手欲挡,却看黄药师青影闪动,接连着又给了谭处端、郝大通、孙不二各一掌。陆卿衣看不清他身影,只听得传来拍拍拍拍四声,想也知道是全真七子被打了,陆卿衣兴奋的直拍手叫好。丘处机见她屡次嘲讽,不由得心下大怒,连声喝道:“恪守原位。”不欲再让外人再看笑话。
黄药师虽说得手,亦不敢过于轻敌,此时听得陆卿衣在旁边叫好,朝她微微一笑。趁得黄药师分神之际,全真教众人齐齐出招,连绵而上。陆卿衣看他们多人围攻黄药师一人,纵使知晓他武功高强,依旧惊呼了一声。黄药师不愿与他们多做纠葛,落英神剑掌连连拍出,掌心翻飞,身影飘逸。
陆卿衣在一边看得大呼过瘾,根本看不清黄药师身子在哪里,只见得一片片的青影,让她沉醉不已。两边相持不下,却听得外头一声长啸,叫道:“药兄,我来助你。”白影飘动,隔开全真教其中三人,站于场中,大声笑着。陆卿衣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分别不久的欧阳锋嘛!陆卿衣大怒,她向来不喜欧阳锋,看见他横Сhā一手又岂会高兴?黄药师也怒道:“谁要你帮忙。”
欧阳锋笑道:“那我就助他们。”双掌倏向黄药师背后推出。他下手攻击谭处端只用了三成力,现下这一推却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乘着黄药师力敌四子、分手不暇之际,一举就要将他毙于掌下。这一下毒招变起俄顷,黄药师功夫再高,也不能前挡四子,后敌西毒,暗叫:“我命休矣。”只得气凝后背,拚着身后重伤,硬接他蛤蟆功的这一击。欧阳锋这一推劲力极大,去势却慢,眼见狡计得逞,正自暗喜。突然一个鹅黄身影飘了进来,直扑到了黄药师的背上。黄药师在感到背上娇软身躯的时候便心道不好,心中大怒,竟是生生拍出十二分的功力。而后立即回头,抱下陆卿衣身躯,连忙喂入数颗无常丹,一手抵着她后背,缓缓运劲。冷笑怒喝:“老毒物好毒,果然名不虚传。”欧阳锋这一击误中旁人,心中连叫:“可惜,知道再无得手可能,哈哈一笑,飞身出门。
十四
黄药师抱着陆卿衣,见她呼吸甚微,心下大骇,几乎落泪。脸上却微微笑着说道:“果然是个傻丫头。”陆卿衣歪斜着脑袋,半眯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她受了掌伤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幸好平日虽然偷懒,但是轻功没有白学。第二个念头却是,果然电视剧里傻气的女主都是可以理解的,人在着急的时候,总会有昏头冲动的时候。一边感慨着冲动是魔鬼,一边却又见黄药师面容冷峻,眼圈泛红,想着……无论如何,见到他如此担心,她也满足了,再疼的伤,也多了一丝甜。此时最后一个念头是,可惜她说不出话不能告诉黄药师黄蓉在此,若能再来一次,她必定不拖拖拉拉怕被黄药师怀疑之类,直接拉着他去密室。
陆卿衣重伤之下,脑子又拼命想着,没过一会,已是气息微弱,身上更觉得微凉,只能用尽了全身气力,往黄药师身上再缩了缩。黄药师见她如此,更是悔恨不已,手上又搂紧了几分。陆卿衣迷迷糊糊,就着他身上温热气息,再支撑不住,脑袋往他怀里一软,已然昏厥。
黄蓉与郭靖在密室里初见此惊变,几乎吐血。黄蓉抵着郭靖后背的手微颤,从欧阳锋突然发难到陆卿衣舍身受伤,黄蓉一颗心就从来没放心过。此时见得陆卿衣在父亲怀里昏迷,更是神伤,她挂念着陆家庄那个温和的陆姑娘,想着桃花岛上那个为自己解忧的陆师妹……难过不已,更是想马上出去与父亲相见,却怎奈何郭靖仍无法聚气丹田,只能在密室中独自皱眉心焦。
适才黄药师盛怒之下,全力出掌,纵是谭处端内力深厚,亦不免重伤。丘处机见同门师兄伤势已重,心火大炙,指着黄药师骂道:“我全真派跟你有何怨何仇?你这邪魔恶鬼,先害死我们周师叔,又害死我们谭师哥,所为何来?”若此时陆卿衣尚未受伤,黄药师与她必定会对此话嘲讽一般,只是现下黄药师忧心陆卿衣伤势,根本理都不想理丘处机等人,听得他质问,仅是冷笑以对。
丘处机见黄药师并不会理,更恨他目中无人,孙不二扶着谭处端的身子大哭,都要和黄药师拚个死活。黄药师眼见误会已成,只是冷笑不语,全力为陆卿衣疗伤,心道卿儿本就为他而伤,若此时他亦因她而死,也算是他黄药师对得起她了。谭处端缓缓睁开眼来,低声道:“我要去了。”丘处机等忙围绕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只听谭处端吟道:“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吟罢闭目而逝。全真六子低首祝告,祝毕,马钰抱起谭处端的尸体,丘处机、尹志平等跟在后面,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黄药师见全真诸子出去,缓缓吐息,面露忧色,嘴里柔声喊着:“卿儿,卿儿……”此时黄药师多希望陆卿衣能如往常在碧海楼午憩之时,被他喊醒,娇憨的应自己一声师傅。想起她傻气举动,便摇头不已。卿儿卿儿,我黄药师又是何德何能,让你如此……
此时店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人,就连那群蒙古人也在他们缠斗的时候离开了。正欲抱起陆卿衣带她离开,却听见外头传来傻姑的声音道:“这里就是牛家村啊。我怎么知道有没有人姓郭?你是姓郭么?”又一个人道:“就这么几户人家,难道村里的人你都认不全?”听他口音极不耐烦,说着推门进来。黄药师在门后一张,脸色忽变,进门来的正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江南六怪。原来他们去桃花岛赴约,东转西绕,始终找不到道路进入黄药师的居室,后来遇见岛上哑仆,才知他已离岛。六怪见小红马在林中乱闯,就将它牵了,来牛家村寻找郭靖。六怪刚踏进门,柯镇恶耳朵极灵,立即听到门后有呼吸之声,叫道:“有人!”六怪都转过身来。朱聪等五人只见黄药师手中抱着一个年轻女子,拦在门口,心中都是大震。朱聪道:“黄岛主别来无恙!我们六兄弟遵嘱赴桃花岛拜会,适逢岛主有事他往,今日在此邂逅相遇,幸何如之。”说着躬身长揖。
黄药师顾及陆卿衣伤势,并不想出手,仅仅冷淡点头,便想离去。朱聪等人见他如此,均是不满,几人一同发力,务必想将黄药师拦下。黄药师挑眉大怒,旋风扫叶腿连踢众人,六怪均是心中大骇,均想若非黄药师顾及怀中女子,他们今日岂不是要命丧于此?
郭靖在隔室听得朱聪与黄药师招呼,心中大喜,其后听得七人动手,六位恩师气喘呼喝,奋力抵御,情势危急异常,自己丹田之气尚未稳住,但六位师父养育之恩与父母无异,岂能袖手?当下闭气凝息,发掌推出,砰的一声,将内外密门打得粉碎。黄蓉大惊,眼见他功行未曾圆满,尚差最后关头的数刻功夫,竟在这当口用劲发掌,只怕伤了性命,忙叫:“靖哥哥,别动手。”郭靖一掌出手,只感丹田之气向上疾冲,热火攻心,急忙闭气收束,将内息重又逼回丹田。
黄药师与六怪见橱门突然碎裂,现出郭、黄二人,也是一惊非小,各自跃开。黄药师乍见爱女,惊喜交集,恍在梦中,伸手揉了揉眼睛,叫道:“蓉儿,蓉儿,当真是你?”却又想到陆卿衣当时言笑晏晏,调皮的说蓉儿必然会来此地,心里又一阵难受。黄蓉一掌仍与郭靖手掌相接,微笑点头,却不言语。黄药师见到两人神情,已知究竟,独生爱女竟尚健在,这一下喜出望外,别的甚么都置之脑后,当下将陆卿衣放在凳上,走到碗橱旁,盘膝坐下,隔着橱门伸出左掌和郭靖另一只手掌抵住。黄药师的内功何等深厚,只一顿饭功夫,郭靖气定神闲,内息周流,七日七夜的修练大功告成,跃出橱门,向黄药师拜倒,随即过去叩见六位师父。
这边郭靖向师父叙说别来情形,那边黄药师牵着爱女之手,听她咭咭咯咯、又说又笑的讲述。六怪初时听郭靖说话,但郭靖说话迟钝,词不达意,黄蓉不唯语音清脆,言辞华瞻,而描绘到惊险之处,更是有声有色,精彩百出,六怪情不自禁一个个都过去倾听。郭靖也就住口,从说话人变成了听话人。这一席话黄蓉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她神采飞扬,妙语如珠,人人听得悠然神往,如饮醇醪。
黄药师挂心陆卿衣伤势,见黄蓉与郭靖都无碍,便道:“你陆姐姐伤势太重,我得尽快带她回桃花岛去,蓉儿要跟爹爹一起回去么?”黄蓉看了看郭靖,然后摇摇头说道:“爹爹,最近丐帮有几件大事,我刚接了帮主之位,总得过去瞧上几眼。”又看了看依旧昏迷的陆卿衣,黄蓉咬唇说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蓉儿必定马上与靖哥哥一起回桃花岛的。”
黄药师沉吟不语,但想女儿既然已经长大成|人,那也只能由得她了。终是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靖儿,你要照顾好蓉儿。”郭靖老实点头称是,黄蓉俏脸一红,嗔怒的看了他一眼。又一声“呀”的喊了起来。
“爹,你来瞧!”牵了他的手,走进密室之中。黄药师见密室的间隔布置全是自己独创的格局,心知必是曲灵风所为。黄蓉道:“爹,来瞧这铁箱中的东西。你若猜得到是些甚么,算你本事大。”黄药师却不理铁箱,走到西南角墙脚边一掀,墙上便露出一个窟窿。他伸手进去,摸出一卷纸来,当即跃出密室。黄蓉急忙随出,走到父亲身后,瞧他手中展开的那卷纸。但见纸上满是尘土,边角焦黄破碎,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行字迹道:“字禀桃花岛恩师黄尊前:弟子从皇宫之中,取得若干字画器皿,欲奉恩师赏鉴,不幸遭宫中侍卫围攻,遗下一女…”字迹写到“女”字,底下就没有字了,只余一些斑斑点点的痕迹,隐约可瞧出是鲜血所污。黄蓉出生时桃花岛诸弟子都已被逐出门,但知父亲门下个个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此时见了曲灵风的遗禀,不禁怃然。
黄药师哀痛不已,想到陆卿衣牵着自己袖子说傻姑想必是同门,微微一叹,又被这个小精怪给猜中了。朝着黄蓉点点头:“既是你曲师兄的孩子,自然也是我桃花岛的人,你与靖儿得空,便先将她送去陆家庄你陆师兄那,卿儿受伤,怕是乘风要心疼了。”黄蓉点点头,又道:“爹,来看看曲师兄的宝贝。”
黄药师走近,无心多看,微微翻动,就随口说道:“你看着玩吧!”看见其中一串珍珠项链颗颗圆润、又是一模一样大小,心知极为难得,笑着说道:“这串珠子倒是难得,你便挂着吧!”说着便给她挂在颈中。黄蓉偏头一笑,极为娇艳。又看了看,想到陆卿衣身上并无太多配饰,便捡了一块祥云玉饰,拿在手上把玩。怜爱的拍了拍黄蓉道:“好啦,爹爹真的要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知道没?”
黄蓉多月来初见父亲,便又要分离,心中亦是不舍,眼眶微红点头道:“爹快带着陆姐姐回去吧,陆姐姐吉人天相,必定不会出事的。”
黄药师望着陆卿衣,神色复杂,他纵使聪明绝顶亦想不通那时候她为何如此决然的就扑了上来。想起当年阿衡就是如此在他手中离世,更是各种滋味均在心头,当年他救不回阿衡,用了整整十五年悔恨神伤,若今日再救不回卿儿,他黄药师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十五
陆卿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摇摇晃晃,她一时神思惘然,想到的却是,怎么地震了?过了没多久灵台渐渐清明,想起她乌龙的穿越,又想到应当是黄药师带着她才是,最后才想到应当是在水上罢!
黄药师见她悠悠转醒,又喜又怒,半晌才咬牙柔声道:“坏孩子,非得让师傅担心!”见她张嘴欲言,便用手挡住了她的嘴巴,摇头说道:“你伤势过重,还是多多休息,别说话啦!”
陆卿衣本就觉得身上毫无一丝气力,听他所言,也就温顺的点点头。没过一会,又觉得累的不行,歉意的看了黄药师一眼,再度昏昏沉沉睡去。黄药师见她再度昏去,心里又添一分忧思。
说是睡去,与昏厥也所差无几了。再度醒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在碧海楼里。黄药师见她微微睁眼,狂喜不已。陆卿衣见那人一袭青衫,傲然站立,只觉得满心欢喜。又注意到自己躺在碧海楼,心里抱怨道,原来受伤就能有这待遇。黄药师面上露出喜色,说道:“我本料想卿儿也是这几日会再醒一次,来,先喝了药。”
陆卿衣见他端起的药碗,实在想再昏迷一次。但见他神色不减忧虑,又心里愧疚,头一次乖乖仰头,任他喂下所有药汁。喝完之后,陆卿衣咋舌不已,正想喊苦,微微张嘴,嘴里却闯进一个温湿物体。陆卿衣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心下大震,黄药师却早已离开她的唇。她傻傻抬头,想问他:难不成,这是她喝药乖的奖励?却听黄药师感慨道:“原来这药真这般苦,怪不得卿儿总是不喝。”
陆卿衣羞恼无比,沙哑喊道:“师傅……”身子却一软,好像这两字已用尽了她全身气力一般。黄药师就着坐在床边,搂着她靠在自己怀里,无奈叹道:“怎么这么傻呢!”陆卿衣说不出话,只是把玩着他的衣带,听他这么叹息,抬起头傻傻朝他笑了笑。惹的他摇头不已,轻轻敲着她的额头又叹道:“傻气!”陆卿衣往他怀里钻了钻,寻了个好位子,又甜甜蜜蜜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又是睡到了晚上。一点明月窥人,两三星子如霜。
这次黄药师没在她身边了,陆卿衣失落的坐起身子,靠在一边再睡不着,夜越深,越清醒,思绪如秋风叶落,似乌衣空巷,就连眉角眼梢也沾染了些许凉意。
黄药师走进来的时候便看着她这么清冷的模样,笑着走近问她:“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没?”
陆卿衣顺势靠在黄药师怀里点点头,“好多了吧!”想来刚刚黄药师必定是去沐浴了,身上水汽氤氲,发梢上亦沾着水滴。她手指刚缠绕上他的发,便被他笑着拉开了。“身上都是水,会让你着凉的。”说着也拉开些许距离。
陆卿衣靠回床头,突然想到当年乔峰带着受伤的阿紫,扑哧一笑,觉得自己跟阿紫的际遇还真有几分相似。黄药师见她发笑,奇道:“想到什么好玩事情了?”
陆卿衣笑着道:“师傅,睡了这么久睡不着了,卿儿给你讲个故事可好?”黄药师靠在床的另外一边,随意的点了点头,“我倒还真有好多年没听过故事了哩。”
抚了抚鬓角滑落的几缕发丝,陆卿衣低声开口:“从前有一个叫乔峰的大英雄,他与武林中另一户人家的婢女相互爱慕,这个叫阿朱的婢女出门寻找她家公子无果,便一直跟着这个大英雄乔峰。没想到两人在追杀一个大恶人的时候,阿朱居然无意间发现那个大恶人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阿朱姑娘知道乔峰一定要杀那个大恶人的,她又不愿意父亲去冒险,所以她便乔装打扮,扮成了父亲去赴生死之约。”
顿了顿,她好似又想起电视里的那番场景,狂风暴雨之夜,阿朱倒在乔峰怀里,痴痴看着他。“阿朱姑娘的易容术天下无双,是以连乔峰都没发现她是假的,一掌拍落,阿朱几近断气。这个时候乔峰也发现不对了,临死前,阿朱却只要他照顾她那同胞妹妹。”
“只是照顾一个小姑娘,乔峰大英雄又怎么不会答应呢!却不想这幕被她妹妹阿紫看在眼里。从此,任性的阿紫因为有个厉害的姐夫便更加骄纵,终于有一天受伤了。”说到这里,朝黄药师看了看,笑道:“我想着,这阿紫姑娘大约也是同我差不多的伤势吧!”黄药师神色温柔的看着她,她也回以一笑。
“乔峰身上没什么银两,只好带着她去长白山挖人参。这一路照顾,阿紫尚且年幼,自然是极容易喜欢上姐夫的。只是姐夫心里只有姐姐,阿紫心里也很不好受。”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卿衣的声音更加低了下去。黄药师目光微动,心想,卿儿,你也不好受么?又微微叹息,如此年华的一个姑娘,又怎会好受呢?
“阿紫年幼,爱一个人便爱的痴狂,怎么的都要与他在一起。未曾说明的时候,两人也曾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陆卿衣好似十分疲惫的叹了口气,感激的接过黄药师适时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之后继续说道:“只是,她又怎么会仅仅满足于姐夫与小姨子的关系。终于有一天,她对他说了她一直以来的心意。”
陆卿衣神色黯然,“怎奈何乔峰只爱阿朱一人,怎么都不肯接受她。她一气之下,给他下药,却不想害他受制于敌,从此相隔。后来阿紫跟他的义兄义弟一起救了他出来,乔峰却碰见了忠义两难的抉择,最后既不想无忠,也不愿无义,只落得自尽的下场。”
“当时阿紫就在一边,见他死了,她便也不活了。癫狂之下,带着他的尸体一起跳崖了。”好像看见那个极爱紫衣的小姑娘,抱着她的姐夫,一步一步走向悬崖。“她终于如愿了,她的姐夫终于只属于她了。”
黄药师见她如此神伤,心下不忍,拭去她眼角泪滴,柔声叹道:“这个小姑娘也太痴情了。”他向来狂傲,想是不屑于去卑微请求一个人的爱吧!
陆卿衣也叹道:“她姐夫又如何不是呢!”她抬头,望进他的眼里,问道:“若师傅是乔峰,会不会还是此般结局呢?”
黄药师沉默半晌,开口说道:“我不是他,所以不知道会如何!只是料想,不会如他这般愚昧的自尽吧!”他向来坚信,只要活着,便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陆卿衣黯然的点点头,又突然脸微微红了起来。黄药师看她脸红,正想问她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却听她讷讷说道:“卿儿也不会像阿紫这样的,就算……永远是姐夫跟小姨子,能伴着他一生,便也足矣。”
黄药师心中一震,他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乔峰爱阿朱一生,所以难以接受阿紫。他呢……他挚爱阿衡,又可有位子来容纳卿儿……天下间,向来难有事能困倒他,只是这一情字,唯这一情字……他也难以自己。若情能控制自如,当年阿衡死的时候他又岂会如此伤心?情若能随心所欲,他……也想,从此好好待卿衣。
他欢喜她,这是自然而然的事。不然他不会对她忧心,宠她至斯。在她玩闹的时候纵容她的调皮,在她受伤的时候为她揪心……更加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可是,爱若是有分量的,那他爱她,又有几多?
陆卿衣其实也奇怪,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是初见面的时候么?还是在桃花岛他第一次靠近她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爱他如此,性命不顾,什么都不顾。
爱人这件事,原来几乎可以简单到不知不识,而只是一团简简单单的欢喜,像婴儿喜欢清风拂面的感觉,像孩子喜欢那天边的一朵白云飘然,而她陆卿衣,也只是简简单单喜欢上了一个名为黄药师的男人罢了。世界女子千千万万,却恰恰好是她来到了他身边,世上男子万万千千,却是刚好是他微笑回头。
她抬头看向他眼里挣扎,终于忍不住遮住了他的眼。她在他的耳边轻声叫道:“师傅……师傅……”
他拿下她柔嫩小手,放在掌心,摊开她的手掌,印上一吻。“卿儿。”他正色喊着她。她撞进他深不可见的眸子里,微愣。霎时间身边所有风景事物都与她无关,眼里看的只有他,心里想的亦只有他。耳里听的也只有他低沉的嗓音——“我黄药师,今生必不负你。”
她双眼大睁,耳里来来回回都是他这十个字。她觉得眼前仿佛有许多烟花同时绽放,让她目眩眼花,又仿佛是潮水淹没而来,让她无法呼吸。
她实在明白,要他这么一个重情义的人许下这样的承诺,已经是大大的不易了。她扑到他的怀里,欢喜流泪,嘴里却只喊着——“师傅……师傅……”
黄药师搂着她的身子,听她在自己耳边温言软语。未开口时,觉得一语重千金,说了之后却觉得,亦不过如此。他还是他,她亦还是她。只要无事,他们两便永永远远相伴在桃花岛。想到这,他心里也热了起来,低声在她耳边喊着——“卿儿,卿儿……”
烛火摇曳,明明暗暗,映出两个相交的身影在窗上。爱情总是让人痴傻、让人俗气。明明聪颖的两人,却总是不厌其烦的喊着对方。真好,你在这,我也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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